那时的时间应该是晚上11点15分。

  我是三分钟后,11店18分,他会遇到的,可以在一个钟里为他提供按摩服务,提供口交,手淫,性交服务,要是不满意,可以换走我,要是满意,可以下次再光顾我的无牌按摩技师蜀雪。

  我还是更久之前,他读大学时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的别的系的学长。

  他进来,坐下,躺下,我们还是没有说一句话,我按摩他的肩膀,手臂,大腿,大腿内侧,帮他手淫。他把的手伸进我的衣服里,轻轻摸我的腰。

  “我姓蜀,三国里那个蜀国的蜀,名字是……”

  我也是很久之后,又一个冬天的夜晚,冰天雪地,业皓文打了通电话,他说他在德国,外面在下雪,他还说,他没别的事情好做,他在数雪,的那通电话另一头的人。

  我没能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秀秀搂住了我的胳膊,亲热地帮我说了:“他叫蜀雪,雪花的雪!你看他的皮肤,是不是人如其名!”

  她话音才落,我就收到了业皓文的微信,距离他上一次微信我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他上一条发给我的是:我有事,先走了。医院都是医生护士,你没事的。

  我回的是:骨折而已。

  火锅饭局上业皓文发给我的是:你怎么认识的钟灵秀??

  孙毓在饭桌上问:“你和秀秀怎么认识的?”

  秀秀抢在我前面说:“我跟踪他啊!”

  我觉得她说的是实话。我回业皓文:那天在医院,她帮我挂号。

  我还要再说说我和秀秀认识的经过,秀秀却一把抢走了我的手机,压在自己胳膊下面,给我夹肉,嘟着嘴抱怨:”不要玩手机啦!吃饭吃饭,”她还拿走了业皓文的手机,“阿文你也别玩手机啦!难得和蜀雪出来吃饭。“

  我们点的是鸳鸯锅,两边的锅底都开了,孙毓在白汤烫青菜,秀秀往红汤里放肉,热汽蒸着他们的脸。孙毓问我:“所以你也是做陶艺的吗?”

  秀秀说:“他也是手艺人!”她看业皓文,“阿文经常照顾过他生意的,只是他不知道我们认识。”

  业皓文看我,说:“对,没人和我说过。”

  我喝水,秀秀给我夹肉,拱了拱我,挤眉弄眼地和我比眼色:“我们做什么没必要都和他汇报吧,他以为他是我们的谁啊?就算我是他老婆,我也能有我自己的隐私的吧?对吧?”

  我埋头吃肉,秀秀又拱了我好几下,我连连点头。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隐私,只有我隐私全无。

  孙毓说:“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还是有一些自己的空间比较好,没那么容易起摩擦。”

  秀秀说:“最好每个星期见面的次数和谈恋爱时一样,这样谈恋爱时的感觉就能一直延续到婚姻。”

  孙毓道:“所以你们现在每个礼拜只在周末见面?”

  秀秀大笑。业皓文轻声说:“怎么可能,每天都见的。”

  秀秀说:“我每天在家煮饭等他回来吃的。”

  我低着头嚼肉,尽量不出声,可秀秀又把话题转到了我身上。她是故意的。我知道。

  秀秀说:“不过蜀雪以前想当医生,现在也还在想,前阵子他摔断腿,在医院里躺着还在看医科的书,什么脑外科啊什么的,我看了几页,看得头晕脑涨。”

  我说:“以前想,我现在的梦想是存钱买房子。”

  孙毓笑开了:“蛮好的。”

  秀秀一拍手,巴掌声响亮,说话的声音更响亮:“对了!他和阿文是同一所大学的!”

  业皓文说:“不同系,大学的时候根本不认识。”

  秀秀说:“他不认识你是有可能,你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没可能吧,他大学时候那件事情闹得那么大……”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在等人问,等孙毓问。我知道。就算没人问,孙毓不问,她也还是会继续说下去。我知道。

  孙毓没问。秀秀自己说:“他那时候成绩很好的,可惜……”

  我吃肉,喝水,一言不发。我的故事还有什么好讲的,讲来讲去还不是那么几段,那么几句。起因:我和副教室搞师生恋,搞同性恋,经过:我们被人搞,被告发,结果:副教授被搞死了,我被搞出神经衰弱,戏剧化修饰一点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众叛亲离。

  我想听听这段故事还能被怎么叙述,她会怎么讲。

  秀秀讲:“可惜在学校里因为感情问题出了点纠纷,他们那时候风气不像现在这么开放,现在同性恋稀松平常,还很时髦,以前会被人戴有色眼镜看待的,他睡着的时候会做噩梦,说胡话,很可怜的。”

  这世界上要是真有爱神,那爱神应该同时拥有战神的头衔,关于她的雕塑应该爬满瘟疫和跳蚤,布满腐肉和秃鹰,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有多危险。不要接近。

  秀秀摸我的背,虚情假意,手心倒是暖的。

  我笑笑。孙毓看我,问我:“怎么话都被秀秀说完了,你自己没什么想说的吗?”

  他的眼睛底色黑沉,却很明亮,我觉得他看穿了秀秀的伎俩,我觉得他看穿了我们这桌人的关系,这让我觉得放松。我耸肩膀,要我自己说,那我就再说一遍吧,我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说给你们听,说得你们耳朵里都出了茧子,再也不想听,说得你们讨厌它,憎恨它,想到它就心里反胃,想到我就心里反胃,说到你们觉得我变成祥林嫂,说到你们开始痛骂我:世界上痛苦凄惨的人比比皆是,你又算老几?

  “我和学校里一个副教授谈恋爱,被人发现了,副教授丢了工作,我退学了,就这样,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我说。

  孙毓说:“说不定也不是坏事,假如你没退学,说不定你也不会坐在这里了,说不定我们不会遇到了。“

  “你觉得遇到我是好事吗?”我问孙毓。

  业皓文说:“我出去抽根烟。”

  秀秀喊住他,笑眯眯地问:“菜上齐了,你看要加点什么吗?”

  业皓文笑着摇摇头,他临走时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正打算也找个借口走开。秀秀忽然把我的手机塞回来给我,说:“一直有电话进来,你存的是友谊宾馆。”

  因为看演出,我的手机开了静音,一直没调回来,我一看,确实是友谊宾馆打了三通电话过来。

  我说:“是我的客户,找我买东西。”

  秀秀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轻飘飘地看着我,曼声说:“你好神秘,有好多秘密哦,每次见到你,我都像在做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