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猎物[朱朝阳x叶驰敏]>第69章 后记(壹)

  “知道了,我十分钟就回局里。”杨锐捂着耳朵对着手机喊。

  熊孩子不停地在他身边尖啸而过,其中有男有女,就是没有他的儿子岩岩,他伸长脖子往蹦床那边看,没有,球池里也没有,他着急了,拎起外套背包往里走了十几步,到处都是色彩鲜艳的塑料玩具,到处都是孩子,尖利的叫闹声让他脑壳都要爆炸了。

  他家也是标准的四二一模式,一个娃四个老人抢着带,他插不上手,也不想参与,眼看着孩子到了上学年龄,幼儿园老师说杨岩有点内向,应该多跟爸爸在一起,他就带着来淘气堡,自己看电视里的猫和老鼠,给儿子找了个塑料小车让他开着跑,就不管了。

  “岩岩?”他四处踅摸,终于在跷跷板旁边找到了儿子,他正在安慰一个哭泣的小姑娘,告诉爸爸刚才有个哥哥好凶,把小妹妹推倒了也不道歉。

  “这太可恨了,”杨锐着急回局里,态度有些敷衍,“跟爸爸回家吧,爸爸有事......小妹妹的家长呢?”

  “小妹妹的妈妈在那边,”杨岩自告奋勇要领着小女孩去找妈妈,小女孩哭着摇头,“我要找哥哥。”

  “你哥哥呢?”杨锐见状又不好不管,这时滑梯下面传来重重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到地上,同时听到一声惊叫,几个工作人员闻声围了过去,杨锐出于警察本能站起身,这时一个长相和女孩很相似的男孩气喘吁吁跑过来,抓起女孩的手就要带她走,女孩见哥哥来了,也不哭了,和杨岩礼貌地说了声哥哥再见。

  “走吧儿子,”杨锐心里有事,拉着儿子,同两个小孩一起向外走,来到家长等候区,小女孩叫着妈妈,扑向一个穿着白色长外套的年轻女人。

  杨锐愣住了。

  “小叶?”他喃喃道,心说世界可真小。

  叶驰敏看见女儿脸上有泪痕,心疼地问怎么了,女孩摇头说没事,又给妈妈说刚刚是这个小哥哥把我扶起来的,“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叶驰敏也看见了杨锐,笑意变得勉强,但仍然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你好啊。”她站起身,落落大方地跟他打着招呼。

  “我叫杨岩。”男孩腼腆地说。

  女孩小声说:“我叫宝宝。”

  “这是小名吗?”杨岩问。

  “是大名,我叫朱爱宝,我哥哥叫朱家贝,妈妈说我们是爸爸妈妈的宝贝。”

  那我就是爸爸妈妈的石头吗,杨岩想。

  “不知道你们回国了。”杨锐尽量避免和她目光接触,心里却一直七上八下,随着时光流逝,他已不再是那个全凭一腔勇武的年轻人,对叶军的怀念和惋惜也渐渐变淡,他见过太多黑暗东西,也有了自己的牵挂——老婆和孩子,心里也划出了道儿,不该做的不做,不该想的不想,可对于叶驰敏,这个第一次打动他心灵的女人,仍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一个故人吧,对,就是一个故人。

  “朝阳想让孩子接受国内教育,所以他在Z大找了份工作,我们是两年前回国的。”叶驰敏慢吞吞地说,她穿着一件手工毛衣长开衫,双C标志的长短珍珠项链垂在胸前,安逸的生活让她依然保持着昔日的美貌,又添了几分教授夫人的稳重气度。

  这对双胞胎刚刚六岁,而十年前她上飞机时候是怀着孕的,所以那个孩子已经......

  一辆救护车呜呜地开到商场门口,上面下来两个白大褂急匆匆抬着担架往里跑。

  叶驰敏把一绺长发挽到耳后,“你儿子很可爱,长得像他妈妈吧。”

  杨锐笑笑,“都这么说。”

  叶驰敏瞟了一眼商场大门,“他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和我是同行,你家准备上哪个小学?”

  “和平一小吧。”叶驰敏说的云淡风轻,在杨锐听来还有些炫耀的意思,最初的震惊过去后往事一件件涌上心头,他现在对朱朝阳和他老婆依旧做不到客观,这俩人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作为警察的的无能,提醒他法律的可笑,这两个法外狂徒......现在还多了两个小狂徒,十年了,他只想问叶驰敏,如今你我都已为人父母,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句心里话,你到底有没有后悔过,哪怕只有一瞬间,叶驰敏?

  他回到现实中,叶驰敏还在慢条斯理地说着那所学校如何难进,学区内要住满五年才具备入学资格,他们刚回国,老家又不在杭市,而且是两个孩子......不过朱朝阳总是有办法的。

  “小哥哥,咱们去一个小学好不好呀?”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

  杨岩怯生生地看了爸爸一眼,“我不知道。”

  杨锐在这一刻做了决定,“我家打算去求实,或者南京二小。”

  叶驰敏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杨锐的反应对她是意料之中,这时从里面抬出一个孩子,家长哭哭啼啼跟在担架旁边,听周围人议论,那小孩十分调皮,方才在滑梯上一只鞋卡住甩脱,整个人头朝下摔了下来。

  杨锐当了爸爸以后看不得孩子出事,他掏出车钥匙,看见自己儿子和小女孩聊得正开心,犹豫了片刻,叶驰敏已经笑着让女儿和小哥哥再见,对杨锐指了指街对面那片花园洋房,“我家就住在那里,有时间带孩子过来玩。”

  杨锐心知她只是客气,便也客气地说好的一定,他看着那片法国梧桐覆盖下的一角黄褐砖墙,那片住宅区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朱永平留下的千万身家在宁市那种小地方当个土财主可以,如今在省会也混的风生水起,朱朝阳确实是个人物,叶驰敏有理由骄傲。

  杨锐向右打了半圈,驱车驶入那片林荫大道,远远看见叶驰敏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走在路边,世界之大,原本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个城市栖身。他预感到那个问题他是永远问不出来了,也永远得不到答案。

  迎面走过来两位老人,两个孩子一边叫着爷爷奶奶一边拉着妈妈往前挣,叶驰敏被拉得一溜小跑,五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这世上,确有人能够做到毫无内心谴责地纵情欢乐。

  朱朝阳到家的时候看见妻子站在窗前,夕阳余晖落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了一层金色的光,像婚纱,尽管她从未穿过婚纱。

  这是他的遗憾,他们没有正式举行过婚礼,所以也没有机会穿婚纱,或许是因为那个噩梦,或许是因为再没有人能执着新娘的手将她交给新郎,他们也没有拍婚纱照,虽然他送过很多戒指给她。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随着时光流逝,他对她的爱和依赖与日俱增,他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充满柔情地吻着她后颈处露出来的白皙皮肤。

  楼下花园里,太婆和宝宝一人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把树上摘下来的苹果挑选后放到盆子里面,准备做早餐吃的果酱,贝贝在打秋千,小黄趴在宝宝脚下打盹。

  叶驰敏感觉到男人的气息逐渐平静,猜想他今天一定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或许是因为竞聘副院长的事,不过她从来不问,朱朝阳也不喜欢她问,他只喜欢跟她分享成功的喜悦,不愿意让她目睹自己的艰难,这个男人人到中年儿女双全,还是很幼稚。

  “今天在游乐场看见杨锐了。”叶驰敏轻声说,感觉抱着她的胳膊一下子收紧了,“他有威胁你吗?”

  “没,就是聊了几句孩子上学的事,他儿子和宝宝贝贝一样大,”叶驰敏眼神里掠过一丝悲凉,“都为人父母了,很多事情就不那么重要了。”

  “小敏,”朱朝阳扳过她的脸,“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你怎么这么肉麻......”叶驰敏想开个玩笑,却被他紧紧吻住了唇。

  “爸爸在亲妈妈。”宝宝抬起头,落地窗帘徐徐合上,她看不见后面发生的事了。

  “妈妈给你们添个小弟弟好不好呀。”太婆笑咪咪地问。

  “那我就不是最小的宝宝了,”宝宝想了一会儿,有点郁闷,不过还是决定勇敢面对现实,“什么时候呀?”

  “太婆逗你呢,”贝贝跳下秋千,“爸爸和奶奶说了以后不要小孩,我都听见了。”

  “真的吗太婆?”朱爱宝眼睛里充满了希望。

  周春红从拉门里探出头,“妈,饺子煮好了,您赶紧洗手吃饭。”

  宝宝去扶太婆,贝贝自告奋勇端起装满水果的盆子,这两个既懂事又孝顺的孩子现在成了周春红的骄傲,朝阳小时候从不做家务,周春红也不要他做,让他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就行了,久而久之就习惯油瓶倒了都不扶,到现在也不会主动晾衣服,甚至连自己衣服皮鞋在哪都找不着,经常听见朱朝阳扯着嗓子在楼上喊小敏,我的什么什么又找不着了你看见没有。

  叶驰敏把孩子教育的很好,会主动帮助大人做事情。

  这些年也亏得小敏,周春红幸福地叹了口气,现在的生活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孙子孙女承欢膝下,贝贝不仅仅长得像爸爸,聪明劲儿也像爸爸,宝宝嘴甜又心善,两个孩子管老马叫爷爷,管老马的老娘叫太婆,周春红想,他们原本就应该是一家人,只是一开始走错了方向。

  游乐园那个孩子锁骨骨折,差一点就摔断了脖子,小男孩哭闹着说不是鞋子卡住是有人推他,家长报了警,商场为了息事宁人赔了两千块钱,家长同意和解。

  出于直觉,杨锐去商场调事发地监控录像,滑梯上端缓步台位于一条长长的爬行区的一端,这里是有摄像头的,可有些孩子不知由于什么目的喜欢在这个地方一坐半天,所以摄像头被挡得严严实实,又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安装,所以就一直没有动。

  挡住摄像头的是一个穿着蓝色条纹的背影,杨锐记得,小女孩的哥哥穿的也同样的衣服,他当时就打通了老婆的电话,告诉她不要让岩岩进和平一小。

  那边声音很吵,户籍科一向都很忙,妻子不耐烦地回了句回家再说便挂了电话。

  开学那天和平一小大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叶驰敏领着两个孩子穿过人群,门外墙上张贴了名单,家长们围着看,叶驰敏早就知道了分班结果,领着两个孩子走到一年一班门口,宝宝见哥哥自己进去了,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下课我去找你,”贝贝拉着妹妹的小手摇了摇,“谁敢欺负你,哥揍他。”

  宝宝带着哭腔嗯了一声,怕妈妈担心,又把眼泪憋了回去,叶驰敏和班主任打了招呼,贝贝这边找了第一排的座位坐下,叶驰敏走的时候看见他正和班主任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架势俨然一个小大人。事实上,朱家贝的侧脸看上去也酷似他的父亲,只是他更自信,更愿意表现自己,也更喜欢和老师沟通。

  叶驰敏拉着宝宝来到三班门口,班主任的老公在Z大在职读研,两家人之前见过面,所以彼此都很热情,她拉着宝宝的手和她打招呼,问她叫什么名字,宝宝一一作答,渐渐的就不紧张了,这时宝宝看见第一排靠墙坐着的男孩子,眼睛一下就亮了,“那个小哥哥。”她欢喜地让妈妈看。

  “那个小哥哥叫杨岩,你们认识吗?”班主任笑眯眯地问。

  “认识!”宝宝招手,那个小男孩也跟她招手,叶驰敏看见女儿背着小书包,蹦跳着走到小男孩身边坐下。

  朱家贝放学回家的时候胳膊上多了两道杠,小脸上是一种宠辱不惊的表情,宝宝很羡慕,但是贝贝没有小哥哥做同座,这就不如她幸福了,叶驰敏没想到杨锐居然也把孩子送到这所小学,意外之余又觉得别扭,她也不想看见这个人,可世界太小了,她没把这件事告诉朱朝阳,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几天后开家长会,叶驰敏和其他家长一起坐在教室后面,熟悉的情景,熟悉的环境,她脸上带着习惯的微笑,心却像是被粗糙的沙砾狠狠磨着,那些被人为尘封的往事永远不会淡去,不看不等于不存在,这折磨要到什么时候,她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活该这样。

  家长会结束后,叶驰敏和另外几个妈妈主动留下来协助班主任统计订校服和兴趣班的人数,这几个家长都是全职妈妈,平时时间比较多而且乐于同老师搞好关系,大家在教室里忙着,孩子们在操场玩耍,大开的窗户里不时传进来一阵阵欢乐的笑声。

  宝宝和一个小男生坐在花坛边说话,贝贝领着一帮孩子玩,像个小头目。

  “对不起我来晚了!”一个短发警服女子出现在门口,连声说着抱歉,叶驰敏请她坐下,拿签到簿让她补签,还要填一堆表格,

  “又要填这么多,”她皱眉,“上小学也不轻松……今天还有手工作业?要命要命。”

  叶驰敏笑,其他妈妈也笑,

  “我手本来就笨,”那个妈妈认真地说,“根本就不会做,他爸又指望不上。”

  “没关系,我家小时候参加兴趣班做了很多,明天给你带一个。”叶驰敏的好意让那个妈妈感激不已,“太谢谢您了,我是杨岩妈妈,您是?”“我姓叶,叶驰敏。”小叶伸出手去。

  对方目光坦然,可见她没听丈夫提起过自己的名字。

  杨岩妈妈简直太佩服叶驰敏了,两个孩子被她养得干净漂亮,发育良好营养充分,再看自己那个喂得又瘦又小,时常感冒。

  叶驰敏把分类整理好的表格用不同颜色曲别针别好放在讲桌上,拿起旁边座位上放着的白色缎面水钻扣的戴妃包,“走吧。”她对杨岩妈妈点点头。

  杨岩妈妈看着叶驰敏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一切,想起自己永远乱糟糟的办公桌和小山一样高的档案堆,这才是个女人啊,她想。

  “宝宝爸爸平时不来接孩子吗?”她很想知道这样一个优质女人的丈夫会是什么样的。

  “这几天开会,他在临枫宾馆。”叶驰敏走到操场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又从饭盒包里拿出一个保鲜盒,里面是切好的水果,杨岩妈妈奇怪地问:“你们不回家吗?”

  “他们每天都喜欢在学校玩一会儿再回去。”叶驰敏向孩子们招招手,贝贝玩得正疯根本听不见,宝宝拉着杨岩走过来,杨岩看见叶驰敏,叫了声阿姨好,叶驰敏递给孩子们酒精片擦手,然后分发刀叉,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坐下来吃水果。

  “你真是个合格的妈妈。”杨岩妻子羡慕不已。

  “我就是全职妈妈呀。”叶驰敏自嘲地说。

  “这和全不全职没关系,同样工作有人敬业有人划水,”杨岩妈妈表示不同意,“我就不喜欢带孩子,又累又没有成就感,工作对我来说才是解脱。”说完发现儿子杨岩还在场,不好意思地做了个鬼脸,“儿子你吃你的,别听大人说话。”

  “我喜欢孩子,”叶驰敏脸上洋溢起幸福的光辉,“他们让我体会到人生的意义。”

  临枫宾馆,朱朝阳作为教育届代表参加会议,遇见了企业家代表方建平,他还是从前那样嘻嘻哈哈,只是人瘦了一圈,朱朝阳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在他面前只装作不知道。

  方建平的水产公司由于全球经济不景气,国外订单大量取消,工厂陷入困境,国内实体经济下滑,他投资的□□生意也受冲击,他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把大笔资金放在房地产上,资金链出问题是早晚的事。

  朱朝阳运气好,他在Z大附近买了两栋别墅,本来是预备自己一套母亲一套,后来见别墅升值潜力高,又给两个孩子分别置了一栋,手头钱不够就把宁市的两套门市和三套住宅卖了,后来又得知市中心有十几套开发商自留的洋房因为急于回笼资金要套现,他马上将朱永平留下那块地,也就是低价租给方建平的那块厂房用地抵押给银行,贷款扣下两套,到手房价就涨了一倍。

  如今朱永平留下的现金全花光了,房子大奔也卖了,现在就是一穷教授,否则此时以两家交情,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眼看着方家为难。会议结束后他本想和方建平打招呼,看他在和银监局老杜在一边窃窃私语,表情凝重,便没有打扰。

  杨岩妈妈和叶驰敏一席谈之后决定向她学习,多和儿子相处,晚饭带岩岩去吃他喜欢的披萨饼,给杨锐打电话却总是占线,好不容易挂通刚说一句就被硬邦邦地拒绝了回来,“你们自己去吧,我有事!”

  可能是觉得太粗暴了,又加了一句早点回家。

  杨岩已经习惯了爸爸忙起来就不顾家,倒是杨岩妈妈有点过意不去,答应儿子再带他买个玩具,

  杨锐开车向着Z大方向一路疾驰,半小时前他接到报案,Z大理学院一田姓教授坠楼。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朱朝阳当时在什么地方。

  小丁一脸茫然,“没听说什么朱朝阳,推他的是一个学生,男的。”

  “学生?现在人呢?”

  “也死了,两人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