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时候起,韩文清的信里偶尔会多出一两张照片,张新杰总是像之前那样按照对应的页码,把它们都夹进书里。到最后,除开一些实在很少见的濒危品种,他几乎集齐了全部做过记号的生物的照片——它们把图册撑得很厚,他甚至不得不为此调整了书柜里的排布。

他们以这样的方式不可避免的交织进了对方的生活。

张新杰再一次真正的见到韩文清的时候,距离在青岛的那场偶遇已经过去三年了。

科考船离开港口的第一个晚上,张新杰敲开了韩文清房间的门——男人已经是科考船上的三副了,有单独属于自己舱房。进门之后,研究员把一个小袋子放在了对方的置物架上。

“出发之前家里给我寄了特产,”他说,“你应该没有吃过水晶饼,所以我带了一些来。”

韩文清点点头。他把袋子捡到一边,示意张新杰先坐下,自己转身倒了两杯水,一杯递到对方手里,自己拿着另一杯,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只能听见舷窗外传来的海涛声,但是谁都没有觉得不自在,就好像这样的场景每一个夜晚都会发生一样。

最后打破沉默的人是韩文清。他喝完了杯子里的水,站起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转过身问另一个人要不要也添一些。

“不用,谢谢,”张新杰摇了摇头。他停顿了一会儿,在韩文清重新回到沙发上之后说:“原本我还带了别的东西来,不过即食食品不能久放,我到得太早了,最后只能留下水晶饼。”

“你之前可以来找我,”韩文清说,“船在广州停了一个星期。”

“我知道,”研究员告诉他,“但是那个时候船上在开放参观,我没有必要来添乱。”

韩文清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

“你可以先联系我,”他说。

韩文清从半年前开始担任科考船上的三副,这一次远航之前要在不断有游人往来的情况下负责确认整个安全和救生系统完好,整个星期都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唯一幸运的是那些来船上采访的记者都不敢找他——他原本就长得凶,板起脸来的时候足够让人心生肃穆,长年在海上和极地的生活只会让他的这种气质更加明显,最近几年里每一个初次见到他的人都会被吓一跳, 普通的游客和记者大概根本就没有动过一点打扰他的念头。

误以为韩文清因为工作被打断而生气的记者的模样在张新杰的脑子里转了几圈,这让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是我欠考虑了,”他说,“以后我会先给你打电话的。”

韩文清点了点头。“以后”两个字下有种种微妙的含义,不过说话的人没有多想,听话的人也同样没有多想。小小的房间里又安静了一会儿,直到一只晚归的海鸟从窗边掠过,发出嘹亮的叫声。

几乎是在同一个时候,张新杰开口说话了。

“今年我要和内陆队一起去昆仑站,”他说,“听说内陆队有个传统……”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慢,带着一点犹豫的味道。这样的语气韩文清还是第一次听到,已经是三副了的海员先生皱着眉头等待下文,却听见对方说:“不知道你有没有理发的工具?”

韩文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张新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