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哥哥,你就住在这里啊?”

  阿箐年纪小,看着荒凉破旧的义庄,有些嫌弃也有些好奇,她知道晓星尘看不见,便大着胆子到处瞧。

  “是啊。”晓星尘牵着她的手带她进屋,仔细叮嘱:“小心门槛。”

  阿箐看到屋里虽然简陋,但十分整洁,锅碗瓢盆摆放地有条有理,看起来还有些温馨,浑然不似外头那么荒凉。

  晓星尘扶她坐到床上,又把火炉子烧着搬了过来,对阿箐说道:“你若跟着我,日子必定是不好过的,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阿箐忙道:“道长哥哥,我无父无母,去哪里不是去,在哪里生活不是生活,道长哥哥是好人,我愿意跟着你!道长哥哥别赶我走好吗?”

  小女孩撒娇的声音伶俐动听,晓星尘心中一动,又想到那人。

  当初他也是一声一声地叫着道长哥哥,动不动就撒娇要抱要糖吃的。

  晓星尘点头,淡声道:“你若愿意跟,就跟着吧。”

  阿箐乐得撑着床板晃悠起小细腿,一双白瞳机灵地乱转,她同薛洋一样从小在市井里摸爬滚打长大,对人的好坏善恶体会地更加分明。

  这边晓星尘已经烧水煮饭了,阿箐来到他身后问:“道长哥哥,你在做饭么?要不要阿箐帮忙?”

  晓星尘温和地笑道:“不用了,我可以的。”

  阿箐细心地留意到灶台和木架上的碗筷都是双份儿的,好奇地问:“道长哥哥,还有谁也住在这吗?”

  晓星尘正在淘米的手定住了,神情一下黯淡下来,半晌才吐出一句:“他应该,已经走了……”

  阿箐并没有注意到晓星尘的落寞,继续问:“他是谁啊?男的女的?还会回来吗?”

  她问这些完全是一时兴起随口问的,也没想过这问是男是女的问题会不会太暧昧了。

  晓星尘愣了一下,也不生气,还笑了笑,“他是男的,是我的……”顿了许久也没将话说完,只叹了口气道:“他大概,是不会回来了吧……”

  阿箐哦了一声,注意力又被别的东西吸引了,一下拨拨这个,一下敲敲那个,一副小孩心性。

  晓星尘觉得屋子里有个孩子,果然热闹了许多,也温暖了许多,心里盘结许久的郁气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糖塞进阿箐的手里:“这是糖,爱吃么?”

  阿箐白瞳发亮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糖吃,她高兴地抱着晓星尘的胳膊晃啊晃,叫道:“喜欢喜欢,阿箐最爱吃糖了,道长哥哥真好!”

  真是……连说的话都和那个冤家一样。

  晓星尘笑了,唇线完成一个很暖的弧度,摸了摸阿箐的头:“你乖乖的,每天都有糖吃的。”

  又是一阵欢呼。

  阿箐问:“道长哥哥也爱吃糖么?”

  晓星尘摇头:“我不吃糖的。”

  阿箐又好奇地问:“那哥哥为什么会有许多糖呢?”

  晓星尘抿着苍白的唇,半天才艰难地说道:“曾经……是给一个爱吃糖的孩子准备的,可是,他后来不想要了……”

  阿箐心有七窍,立即猜到:“是不是之前住这里的人?”

  晓星尘微微点头。

  阿箐咦了一声,似有些不屑:“怪他没有口福,以后道长就把糖全部留给阿箐吧!阿箐不吃饭都可以,只要天天有糖吃就好啦!”

  晓星尘失笑:“那怎么行,你还小正在长身体,怎么能不吃饭?况且糖吃多了会牙疼的,一天只能吃一颗。”

  阿箐虽然有些小失落,却仍旧很高兴:“好哇好哇,反正有糖吃就好!”

  许是有了新家,小女娃兴奋,闹腾个不停,拽着晓星尘的袖子问来问去。

  晓星尘在灶台前忙活,被小孩捣着乱,也没有半点不耐,脸上一直挂着一抹笑容。

  这一抹久违的笑意,却让站在义庄外偷看的薛洋红了眼。

  阿箐来了,他甚至不敢再走近义庄大门,只能站在远处的雪地里遥遥地望着。

  他听到了笑声,也看到晓星尘的笑脸,有些嫉妒:小瞎子果然有点本事,居然把道长逗得这么开心。

  不过,这样也好。

  只要道长过得好……那么,他就可以放心了。有阿箐一个孤女牵绊着,道长怕是去不了更远的地方,也不会像从前那般不顾生死去夜猎了,如此他便能少些牵挂和担心了!

  薛洋最后看过一眼,便狠狠心背转身去,纵身御剑,再一次将义庄抛在了身后。

  回到金麟台,他半刻也没歇息,直奔绽园金光瑶的书房。

  一脚踢开门——

  “宗主,让我去……”彼时金光瑶正和苏涉商谈着事情,见薛洋一脸煞气闯进来,不由叹了口气,对苏涉道:“悯善,就按你说的办,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

  苏涉拱手退下,经过薛洋时目不斜视,只唇角流露出一丝嘲讽。

  薛洋径直冲到书案前,双手撑在桌上,怒气冲冲,瞪着对面的金光瑶:“听着,你自己想法子,把蜀东山上你们弄出来的那些怪物处理掉!还有,把你的狗都撤回来,以后不准再监视他!”

  金光瑶搁下手中的笔,笑了笑:“你都把我的狗杀得差不多了,我哪里还有的派?哎……好了好了,都依你,行了吧!对了,晓星尘道长怎么样了?”

  薛洋眉心一拧,冷哼一声:“拜你所赐,只剩半条命了。”

  金光瑶无奈地摊手:“成美,你这不是戳我心窝子吗?我哪里是存心想这般,我想供着你那心头宝贝还来不及呢!”

  薛洋脸色虽缓下来,却显肃然阴郁:“金宗主,你既知道那是我心头宝贝,便该知道我为了他,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他若出了什么事,我薛洋不疯便成魔,若缠上谁,恐怕也不那么好过!所以,金宗主,你可别一不小心过了界!”

  金光瑶抬眼,仔细看了薛洋半天,似笑非笑:“成美,你真的变了很多,有时我都怀疑,你还是不是薛成美了!”

  薛洋暗吸了口气,镇住怦怦的心跳,斜睨了他一眼,话语讥诮:“这人总是会变的,说起这善变,还有谁能比的上金宗主你吗?前一刻还对我赶尽杀绝,后一时又笑脸相迎,哼,还很难说,以后又会怎么样?”

  金光瑶扶额无奈摆手,“好了好了,成美,旧事休要再提了。”

  薛洋故意冷笑道:“金光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不如都说开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也知道我想要什么!若我能替我修复阴虎符,再造出一具温宁那样的极品凶尸,你就放我离开,此生再不相见,怎么样?”

  金光瑶看了他半天,脸上笑意丝毫未变,目光却有些冷:“也好。”

  薛洋道:“当真?”

  金光瑶挑着眉头笑:“不如击掌为誓!”

  “好!”薛洋和金光瑶同时举手击了三下。

  薛洋心中却暗啐:信你个鬼!!

  像他们这样的人,发誓就和拉屎放屁似的,谁信谁先输!

  薛洋这样说,金光瑶这样回应,大抵都算不得真,一双恶友惯会演戏,一番作态恐怕都是为了稳住对方,各为所求罢。

  金光瑶最近有些头疼。

  修建瞭望台之事,因反对的人太多,一时胶着住。蜀地和荆南有些反骨的世家借由此事,拉帮结派沆瀣一气,暗地里图谋着想拉金光瑶下马!

  无论金光瑶站的有多高,女昌伎之子的低贱出身,永远是旁人不服攻讦他的理由。因此,金光瑶于阴虎符和凶尸一事愈加执着。

  而薛洋也想要为自己争取些时间。

  薛洋这一世变化大,金光瑶有些摸不透自然心存疑虑,继续被怀疑下去的后果薛洋心知肚明,他可没忘记前世的教训,对于用不了的东西,金光瑶会怎么处置。

  薛洋这样说是示弱,有时候漏底也是一种自保。与其被不断地试探和戒备,不如直接交出底牌,更能让对方安心。

  事到如今,他已无法回头重来,想要出毂,想获自由,想与晓星尘朝朝暮暮不再分离,谈何容易?

  太难了!但薛洋并没有绝望,金光瑶算无遗策,可他终究算不过老天爷,算不出他活过了两世——这才是薛洋真正的底牌!

  就算再不易,薛洋也不会放弃,哪怕终究失败,他也要为他和道长的前路拼尽全力!

  与金光瑶争持完,又得了结论,薛洋也不多留,离开绽园,步向自己的客居。

  一路走,一路回想,脑子里一幕幕,是方才金光瑶书桌上的一扎扎信笺。他虽没学问,可字却认得——

  瞭望台?是了,所谓旷古烁今的工程,恩泽万民的伟业,正是金光瑶最心心念念的!

  “喂……”

  不期然,薛洋被一声唤住,偏头一看,薛洋扯开唇角,挂上一抹和煦的笑意,“原来是玄羽啊,怎么?一直在等我么?”

  莫玄羽从树丛里钻了出来,头上还顶着几片树叶,很是滑稽。

  听到薛洋的问话,点点头,目光可怜兮兮中还带着一丝期待。

  薛洋抱着胳膊笑问:“为什么等我?”

  莫玄羽小声嗫喏:“你上回教我术法,还没教完……”

  薛洋摇头道:“我说过的,我只是个没本事的客卿,教你的只是个粗浅的小咒法,真学会了也没多大的用。”

  莫玄羽默默地垂下头,下意识地搓着手指,虽不说话却显得执拗。

  薛洋走到莫玄羽跟前,伸手摘去他头上的烂叶子,问道:“玄羽,真的这样想学鬼道术法么?”

  “想!”少年急切地抬头。

  薛洋笑了,“有多想?”

  “呃?”少年不解。

  薛洋问:“是可以拼出性命的,那种想吗?”

  少年怔怔的,面上神情变幻着,薛洋也不急,只噙着一抹笑静静等着。

  最终,少年沉静下来,脆弱中竟有一丝疯狂,“好,我行的。”

  薛洋慢慢凑近他的耳朵,用一种蛊惑的语气,低声引诱: “我会帮你学会很厉害的术法,只不过……你什么都要听我的,能做到么……”

  少年使劲点头,“我都听你的!”

  薛洋笑得有些邪气,也有些诡异。

  他伸手摸摸少年的脑袋,亲昵地说:“这就乖啦……”

  ……

  写薛洋的时候,莫名让我想起《老人与海》中的老人,哎……

  逻辑很渣,不是斗渣爽文,所以千万不要抱有期待~

  文里细节、留白和伏笔都不少,小伙伴可以体会剧情哦,雪乱一般不分析也不剧透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