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中关于三省的情节(回忆),都来自雪乱的番外《晓星尘三省追缉薛洋》

  ……

  晓星尘没有什么目标。

  他们一路沿着蜀东山脉向东前行,途径一个村庄,照例是要收服妖物的。

  这回遇到了一窝蛇精。不成气候的妖物哪能难倒成名已久的修士,晓星尘不过耗费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将妖精一窝端了,其中一只大蟒犹有余力,临死前倏地伸长躯干,往晓星尘身上叮来,薛洋眉心一皱,抽出降灾挡在晓星尘面前,将这蟒精劈成了两段。

  薛洋知道此举多余,道长手中霜华微鸣,其实早已严阵以待。

  薛洋也不好意思贪这“救命”之恩,只摸摸鼻子退到一旁。

  离村之时,村民们又要送钱帛米粮,以作报酬,晓星尘还未来得及开口推拒,薛洋便笑嘻嘻地将奉送之物一把揽入怀中,“多谢多谢哈!”

  这一遭,他好歹也出了一剑,算是和道长并肩作战了一回,这酬礼他也应当可以要的。

  薛洋暗暗瞥见,晓星尘脸色很是难看,却无法开口说些什么。

  若是从前,道长必定要规劝他一些,什么“贫寒人家生活不易,勿要贪人钱财”之类的,如今他这样无赖,也无非是想激着道长再训训他。

  想到此处,薛洋手里颠着几颗铜子,变本加厉地发牢骚:“哎呀,我们忙活了半天,怎么就这么点儿啊?”

  说起来这村子的确穷,又地处荒僻,受蛇灾许久,也请不来一个修士,幸亏今日遇到晓星尘游方到此,故而阖村感恩,已经将能有的银钱全都凑齐当做酬礼了,这会儿听薛洋不满,村长面有窘色,“道长见谅,我们就只有这些了……”

  薛洋嘿嘿一笑,正欲再讥刺几句,“那怎么行……”

  “够了!薛洋!”晓星尘忍无可忍,出声怒斥。

  可这一声怒斥在薛洋听来,不啻于天籁之声,听得他心花怒放,他的道长终于肯理他了,就算是骂他也不要紧,愿同他说话就好!

  晓星尘绷着脸,不愿再管他,转身便走。

  薛洋见晓星尘真的走了,一个甩手将钱袋子又扔回村长怀里,“切!就这么点小钱,留着自己花吧,小爷才不要!”

  想了想,又回头从呆若木鸡的村长手里,拈出几块干烙饼揣在怀里,哼了一声,“这个我拿走了!”

  薛洋很快追上了晓星尘,一厢情愿地将烙饼往晓星尘怀里塞,“道长饿了吧,这是方才村里人给的,还热着呢,道长快吃吧!”

  晓星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干脆转过身来,又愤又恼地问他:“薛洋!你究竟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薛洋慢条斯理地咬着烙饼,边嚼边答他:“……永远!”

  “你——”晓星尘气极,反倒有些无力,“我不杀你,但不代表我愿意遇着你,薛洋,你当知道我是极厌恨你的!”

  薛洋的脸色发白,眼眶有些红,口中发狠地说道:“晓星尘,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跟着你,不!就算你杀了我,我做鬼也会跟着你!”

  晓星尘对这厚颜无耻的人实在厌烦,“薛洋,我到底欠了你什么,要忍受你这样无休止的纠缠?”

  薛洋居然还笑了笑:“谁知道呢。不过,道长可听过一句俗语,人呐,相欠才会相遇!道长,你就当是你欠了我的,要不就当是我欠了你的,反正都是还不清的,所以我们只能在一起!”

  “你……你这混蛋……”晓星尘气得只能咬牙迸出这句来,却将薛洋混不吝的脾气激了上来了——

  “呵——道长,我就是混蛋,你就将我当做猫也行,狗也行,什么畜生都行!反正你休想将我抛下!”愤愤说完几句,薛洋又凑上前讨好:“我跟着你,绝不妨害你,道长,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世人皆知晓星尘是明月清风,向来气度闲雅,雍容自若。这些年来先后只有两回,他怒不可遏,愤不自已,将所谓的气度全都丢掷一旁。

第一回 是三年前抓捕薛洋去金麟台,彼时他从没见过那般可恶又邪气的少年,为了逃跑使出浑身解数,招数层出不穷,直叫他精疲力竭穷于应付。

  这第二回 ,居然还是薛洋!!只这一回,这混蛋却想方设法纠缠他,无论如何都撵不走甩不掉,也叫他有种山穷水尽之感。

  晓星尘气得扶额长叹,却听少年软着声音,甜甜说道:“道长,烙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薛洋似乎对纠缠晓星尘颇有心得了。

  同行一个月,两个人似乎回到三年前,晓星尘抓捕薛洋的那段日子,薛洋双手被绑着还惹是生非,挑人家米酒摊子,摸人家姑娘屁股,扒人家钱袋故意被逮,同人家吵嘴骂架,诸如此类,只为给晓星尘添堵,迫着晓星尘放了他。

  这一回薛洋依旧爱惹事,有人的地方就有薛洋的热闹看,故态复萌是为了缠着晓星尘,激他理会管教自己。在薛洋看来,打也好,骂也好,只要晓星尘眼里心里有他就行!

  晓星尘气得很了,薛洋又总会可怜卖乖地说上一句:“道长,我没有做太坏的事,你别丢下我……”

  晓星尘无可奈何,只能避开城镇,向山野而去。

  蜀东之山绵延百里,丛林万壑,高岗险丘,崖石嶙峋,少有人迹,就连阳光也是半明不露地从树叶的缝隙里渗了些下来。

  薛洋依旧守着跟着,形影不离。

  夜晚,晓星尘抱着霜华在树边合衣侧卧,薛洋不敢靠得太近,恐又惹他不快,只默默拾来柴禾,在不远处燃起火堆,直到空气里热浪氲散开,晓星尘的脸不再那般苍白,他才靠着不远处的大树坐下去。

  而这个角度正对着晓星尘。

  自从决裂后,他们很难有这样静谧相处的时候。

  火光摇曳,噼里啪啦作响,薛洋没有睡,也睡不着,他不知道晓星尘有没有睡着。

  可即便都没有睡着,他们也无法再像过去那样抵足谈笑其乐融融了。

  义庄的岁月就像是一场温情脉脉的美梦,一朝醒来回到现实,便只能各安其命,可偏偏他们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敌人。

  于晓星尘而言是一种讽刺和愤怒,于薛洋而言却是一种怅惘和遗恨!

  薛洋时不时地往火堆里扔些柴禾,四下里无声寂静,竟有几分别样的安宁平和,火光映于眸心,叫那双从来凌厉晦暗的墨瞳,平添了几分温暖柔情。

  晓星尘的墨发倾泻在肩头,几丝落在两鬓,面容安然清俊,齐整的白裳沾上了些灰尘。即便如此,他仍旧清雅出尘。

  薛洋头靠着树干,唇边勾出一丝浅笑,心里想着,他就算是道长的跗骨之蛆吧,能这样跟着道长,一直跟下去,生生不离,其实也挺好。

  待到清晨,薛洋迷迷瞪瞪地打了个盹,恍惚间晓星尘已经起身,他便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继续跟着。

  这样两个如黑夜白昼般分明不同的人,却因这倔强固执的秉性而有了一分相似。

  就这样,薛洋跟着晓星尘在这空寂的荒山穷野,又走了一个月。

  晓星尘似并不急着走出去,这里地处偏狭,走尸魔怪甚多,近些日子他都会提着霜华去夜猎。

  这里的走尸大多是低阶的,并不难对付,可有时数量甚多,薛洋也会和他并肩作战,偶尔会出言提醒他。

  这日黄昏,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彼时,晓星尘正在夜猎。

  没曾想这次遇到的走尸居然比前几次更多,还有许多是品阶不低的凶尸,应付起来颇费功夫。

  不得已,薛洋提着降灾加入。他专杀那些不成气候的,晓星尘则聚集精神应付那些高阶凶尸。

  雨下得越来越大,漫天暴雨敲打着树干草垛发出一片嘈杂的声响,激起茂林里一片水雾之气。

  糟了……

  薛洋心里一惊,分出精神去看晓星尘,果然,方才还游刃有余的晓星尘,因为暴雨声太大扰乱了听力,慢慢变得有些左支右绌。

  忽地!一只凶尸狂号着扑袭来,利爪从晓星尘的手臂划过,留下一道血痕,晓星尘被劲风扫得一趔趄,趁势横扫霜华,也断了凶尸头颅。

  “晓星尘——”薛洋心急如焚,朝晓星尘方向拼击而去。

  可就在此时,晓星尘身上的血腥味却引得凶尸发狂,齐齐向他扑过去。

  “小心——”

  薛洋咬牙提足,拼尽全力飞扑过去,挡住凶尸的爪牙,一把抱住晓星尘滚落在地,薛洋闷哼一声,顾不得后背被撕裂的剧痛,急忙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抵在晓星尘的唇上,却见他怔怔的,并不启唇。

  薛洋无奈,只得低头,俯在他耳畔轻声哄他:“乖,张开嘴,给你解尸毒的……”

  晓星尘终于松了口,将药丸吞进口中,喉头起伏了一下,那一瞬间,薛洋的手指又触到他口里的濡湿,心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可他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还有几个要命的家伙要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