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的剑太快了,寒光袭来,薛洋只来得及微微侧身,那剑气已经扫破前襟,袭得他五脏六腑似移位一般。

  剑气却从他的怀中激出一个锦囊,薛洋本已捂住胸口后退了几步,此时见那锦囊从怀中飞出,竟目眦尽裂,顾不得蓝忘机的剑锋,冲上前去伸出左手想要抓住。

  是锁灵囊!

  蓝忘机见他这样张皇的模样,偏将那锁灵囊扫向身后的魏无羡。

  薛洋咆哮:“还给我!”

  魏无羡恨极了他,满脸冷意地讥笑:“薛洋,你要我还给你什么?霜华还是锁灵囊?这是你的东西吗?你还要不要脸?”

  是我的吗……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薛洋却有一瞬的怔愣。

  霜华被夺走了,锁灵囊也留不住了,晓星尘,难道我真的不能再留住你了吗?不,不——我不相信,魏无羡能让温宁复活,我一定能让你再一次魂归!

  “魏无羡!你不要太过分!”薛洋恶狠狠地瞪着魏无羡,却近身不得。

  此时魏无羡已经闪避在蓝忘机身后,冷言冷语比避尘剑还要锋利:“人家已经恶心透了你,你还这般纠缠!薛洋你难道不怕遭雷劈吗?”

  雷劈?薛洋忽而大笑出声,他从来不忌鬼神,也不怕别人的厌恶,这个世上只有他让别人不快活,若是别人对不起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即便那人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他却不在乎,他想要的,一定会得到,他想等的人也一定要等到!无论是八年,十八年,八十年,谁也别想逃!

  避尘再一次袭来,右臂倏然被截断,血花飞溅上他的面,可是他却没有觉得多疼。

  薛洋咬着牙,咽回满嘴的血沫,提起一股气迅速逃开。

  蓝忘机的身形太快,避尘剑太过凌厉,魏无羡那厮却又无比机警聪明,薛洋明白若是要逃,应避开这两个人,往义城外逃去才是。

  可是他偏偏朝城东的义庄而去。他突然很想再看看晓星尘。

  那口冰冷的棺材里仍旧装着他的尸身,从前他只敢在站在棺材外边静静地看着,呆呆地想念。天不怕地不怕的薛洋,唯独不敢推开那顶斑驳的棺盖,不敢看里边那如雪的清隽容颜。

  因为每看一次,便是一次焚心刻骨,痛不欲生。

  血已经将他的胸襟湿透,滴滴答答地往尘土上滴。他的脚步踉跄,脑袋昏昏沉沉,眼前已经越来越模糊,到处都是弥漫的白雾,那白雾深处便是那口木棺,凝重的黑色沉淀着一种怆然。

  薛洋突然有种解脱之感。

  晓星尘,我来了……便是死了,我也得同你在一处。

  一个白影倏忽从棺材后站起,是阿菁。她的步伐并不快,薛洋只要动动灵力便能将她杀死。

  可他的眼神只是微微沉了沉,这么多年了,他并没有杀了那个小瞎子,只是割了她的舌头,戳瞎她的双眼。

  他是恨她的。他想:若不是她引来宋岚,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晓星尘不会发现真相,他也不会被激怒,最后,最后……

  所以他得叫她活着,活着受他的折磨。他不想恨自己,所以,所以他一定要找一个人来恨。宋岚已经被他炼成活尸,没有意思,可阿菁还活着。

  薛洋没有理睬阿菁,他的手刚刚摸到那冰冷的棺木,突然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

  阿菁像疯了一般用竹杖使劲捣着地面,发出啪啪的声响。该死的!这小瞎子是想引来蓝忘机!

  薛洋怒极,小瞎子该死!他的降灾刺穿阿菁的胸口。

  同时,一柄银白的剑也横穿了他的胸膛。

  不疼,还是不疼。哪怕被剑当胸穿过,他还是一点都不觉得疼。记忆中,他最疼的时候有两次,一次是七岁时被姓常的欺辱碾断小指,痛得他满地打滚。第二次,是晓星尘自刎的时候,那种痛是后知后觉慢慢袭来的,整个人由里到外都空洞洞凉飕飕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天比一天冷,一天比一天痛。

  薛洋躺在尘土中,泥土和鲜血沾满的脸,却绽放出无邪甚至有些稚气的笑容。

  断了小指的左手紧紧握着一颗糖,一颗早就坏掉的,已经发黑的糖,没有人知道那是他的救赎。

  魏无羡说是他害死了晓星尘,是啊,的确是他残忍又坏心地逼死了那个世上唯一会给他糖的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才恍然大悟——

  这八年他枯守空城,画地为牢,如疯如魔,双手沾满鲜血,甘愿永堕阿鼻;他扮做道长的模样,学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生生把十恶不赦活成了明月清风;他穷途末路,不择手段,甚至明知是条不归路,还引来蓝忘机魏无羡,只求重聚那几缕残魂……

  他做了这么多,不是为了报复,不是为了好玩儿,他只是,只是……

  想让晓星尘再回来……

  重新回来他的身边,回来他的生命……

  他拼了命的,真的,只是想让他的道长,回来。

  这世上最愚蠢可笑的人是他自己,他竟从没看清过自己的心。

  血快流尽了,薛洋的神志已模糊不清了,只觉得整个人似失重一般不断下跌。

  手中的糖已然碎的,不能再碎了。

  他却仍觉得抓得不够紧,使尽了全身力气,却还是握不住了。

  都说……人若相遇,必曾相欠。

  薛洋合上眼,竟笑了。

  晓星尘,我是不是欠了你啊,呵呵——

  我欠了你这么多这么多,你若不傻,下辈子要记得来找我还呐?

  不过,你一直是个傻的,那,那就换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