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夜,金鳞台。

  “大抵就是这样了,二哥觉得阿瑶该怎么做比较好?”金光瑶已经换上了就寝时的衣服,平日里的装束只剩眉间的一点朱砂尚未擦去。

  蓝曦臣接到金光瑶的信函后,安排了一下云深的事宜便御剑来到金鳞台,听完他的叙述后,思忖了一下道:“阿瑶,烙铁一事原本就是你为了帮助忘机他们才捅了出来,如今倒是让你难做了。二哥以为,此事还是要金子勋公子出面解释才行。”

  金光瑶为难道:“是,但子勋他……实在不待见我。”

  蓝曦臣道:“可需要二哥替你出面?”

  金光瑶急忙摇了摇头,“这种事怎么好麻烦二哥!”

  蓝曦臣笑道:“阿瑶心里是有主意的,也知道该做什么,既然也不许二哥出面,为何又要传信与二哥呢?”

  金光瑶抬眼看了一眼蓝曦臣,又低下了头,低声道:“阿瑶大概是想见二哥吧。”

  蓝曦臣莞尔,“阿瑶,二哥既然都来了,明日自然同你一起去见金子勋公子,二哥在,阿瑶不用怕。”

  金光瑶迟疑道:“二哥……会不会嫌我麻烦?”

  “怎会,阿瑶不许多想。”

  金光瑶终于又绽放了笑容,转身从抽屉中拿出两张请帖道:“那阿瑶就麻烦二哥了,还有一事,子轩哥的生辰宴在下个月,正好二哥来了,把请帖带回去吧,还有含光君的。”

  然后又有些疲惫的笑了笑,“也不知子轩哥喜欢什么,父亲闭门不出,金夫人又回了娘家,这生辰宴都交给我一人操办,阿瑶真怕弄砸了。”

  蓝曦臣接过请帖,金氏的请帖都是用金线在封面上绣了牡丹,显得华贵无比。他打开翻看了一下,忽然想起当年带还是孟瑶的他在蓝氏子弟册上登记时,孟瑶的生辰好似也是这个日期。

  时间有些久了,蓝曦臣也有些不确定的道:“二哥记得……阿瑶的生日,似乎也是这天?”

  金光瑶一愣,“二哥还记得。”

  蓝曦臣心想果然没记错,孟瑶来蓝氏之后小半年射日之征就开始了,后来又回了金家,仔细想想,三四年来竟也没好好过过一次生辰。

  蓝曦臣笑了笑,“那阿瑶的生辰宴是和金子轩公子一同吗?那二哥可要好好的为阿瑶备一份礼物。”

  谁知金光瑶听完却面色一白,抿着唇没有答话。

  蓝曦臣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请帖。

  请帖上只有金子轩一人的大名。

  这是属于金子轩一个人的生辰宴。

  即使他们是同一个人的儿子,同一天生辰。

  一个人却要为着另一个人操办宴席,还不知能不能赶在当天吃上一碗长寿面。

  蓝家虽然低调,不会大宴四方,但他和弟弟的生辰也必然是要吃一顿小家宴的,族中亲眷和长老们都会到席。

  怎么落到金光瑶这里,倒是品出了几分凄迷的味道。

  蓝曦臣拿着请帖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一些。

  蓝曦臣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再谈生辰宴的事,低声问道:“阿瑶想要什么礼物吗?”

  金光瑶惊讶的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端方雅正,明月出尘的泽芜君,咬了咬下唇,回答道:“二哥不必费心,阿瑶从来都不过生辰的。”

  从小到大,只有母亲会记得在他生辰那天带他去馆子里吃顿饭,或者煮一碗长寿面,后来母亲年老了,生意不如从前好了,便也不再有多余的钱过他的生辰了。

  之后入了蓝氏,没多久又恰逢了射日之征,更是没空想这种小事。

  当然,也没人在乎这件事。

  蓝曦臣却小幅的摇了摇头,“二哥,想给阿瑶过。”

  随后认真的看着金光瑶,“阿瑶想要什么呢?”

  金光瑶看着他如此执拗却认真的神色,不由笑了起来,这样的二哥,他好像真是没办法拒绝。

  最终妥协道:“阿瑶没什么缺的,二哥实在想送的话,就给阿瑶画一幅肖像吧。”

  蓝曦臣点点头,又问道:“阿瑶想画什么?”

  金光瑶侧头想了想,目光正好瞟到了博古架上的文房四宝,又看了眼天色,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二哥就画我现在的样子吧。”

  蓝曦臣愣了愣,现在的金光瑶穿着一身暗绣牡丹的素色睡袍,长发垂肩,眉点朱砂,眼眸含光,没有平日金星雪浪袍的高雅和贵气,倒是平和的不足为外人道,却也别一番风情。

  蓝曦臣点点头,“好。”

  于是金光瑶取下文房四宝,又拿来了一盏烛灯,好整以暇的坐在蓝曦臣对面,目光柔顺的看着他。

  蓝曦臣作为世家公子第一,自然画工也是不俗,狼毫蘸墨,只消落下几笔,竟也将金光瑶的样貌勾勒的神似无比。

  他十分专注的下着笔,不时抬头看看金光瑶对照,金光瑶看着他那心无旁骛一心为自己作画的样子,仿佛在临摹一件无比贵重的物品一样,目光一软,竟流露出了几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缱绻。

  烛火长明,公子落笔,佳人入画。

  半个时辰以后,蓝曦臣画完了,金光瑶定睛一看,画中人和自己十成十的相似,眉间晕开一点朱砂,眼波含情,身披素衣,蓝曦臣还在画的边缘加上了几支玉兰,倒也风雅。

  平日高高在上的泽芜君难得有些忐忑的问道:“阿瑶……可还满意?”

  金光瑶举起画作细细的观看,半晌,才怔怔的答道:“满意,二哥,阿瑶很喜欢。”

  “二哥,这是阿瑶从小到大,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只是这是二哥的墨宝,阿瑶可不想给别人看到,明日找了工匠裱起来,日日挂于床头,便也算不负二哥一片心血了。”

  蓝曦臣放下心般的笑了笑,“阿瑶那么好,只是要一幅画,二哥自当尽力,能得阿瑶喜欢,便圆满了。”

  金光瑶默默的将画好生收起来,忽然抬头问道:“二哥,阿瑶要是有一天,不那么好了,变坏了,怎么办?”

  蓝曦臣深深的看了一眼金光瑶,又想起了自家弟弟和弟媳说的那些前世纠葛,黯然道:“阿瑶不会变坏,如果阿瑶变坏了,便是二哥没有保护好你。”

  金光瑶一时语塞,又不知这话哪里触动到了蓝曦臣,竟让他神色忽然如此黯然,忙笑着打趣道:“怎么阿瑶变坏了,二哥也要揽责?那阿瑶可千万不敢变坏了!”

  蓝曦臣也勉强笑了一下,面上显露着真诚的回应道:“二哥会一直陪伴阿瑶,所以阿瑶不会变坏的。”

  金光瑶心头一颤,苦笑道:“二哥,你可越发会说话了。”

  蓝曦臣严肃道:“二哥所言,句句肺腑。”

  金光瑶总觉得蓝曦臣今晚邪乎的很,只好无奈的摇摇头,“二哥,很晚啦,马上亥时了,二哥要去休息吗?”

  蓝曦臣状似思考的侧了侧头道:“阿瑶不愿和二哥说话了吗?”

  “怎么会!”金光瑶马上否认,“二哥若不困,多晚阿瑶都是愿意作陪的。”

  蓝曦臣又敛起了那番思考的神色,笑道:“那阿瑶再陪二哥说说话吧,二哥还未曾和阿瑶一同对弈过呢,而且这姑苏到兰陵,也不是一眨眼的事。”

  金光瑶一想到这人因为自己一封信,明明可以直接传信回复自己的,却立马动身来到了金鳞台,就觉得没办法拒绝他。

  于是起身道:“好,二哥不困,阿瑶也不困,阿瑶得了些新茶,拿来给二哥尝尝。”

  蓝曦臣欣然一笑,“有劳阿瑶了。”

  不多时,金光瑶的寝殿响起了棋盘落子的声音。

  第二日 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惦记着温苑的事,难得起了个大早,跟着蓝忘机一起给小温苑安排住处和改名,临近中午才总算把一套程序走完了。

  一切遵从前世,改名蓝愿,预取字思追,十五岁时启用,计入含光君门下。出于私心,魏无羡还是把他和景仪安排在了一处。

  小景仪此时也和小阿苑差不多大,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新伙伴,然后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握住了温苑。

  “你好!我,我叫,蓝景仪!”

  “你,你好,我叫,温……蓝愿!”

  温苑默默心想,羡哥哥说过,自己改名字了,要叫蓝愿了。

  景仪毫不介意的笑了笑,拉了拉蓝愿的小手,“以后,我们就,就是,好朋朋啦!”

  魏无羡在一边笑着点了下蓝景仪的脑门,“什么好朋朋,是好朋友!”

  景仪捂着头,“好,好朋友!”

  蓝愿也笑着,口齿不清的学着他说:“好——朋友!”

  温情见状,也算是真的放下了一件心事,用过午膳后,便向两人告辞,离开了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站在山门口朝她挥了挥手,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不过魏无羡本不是沉湎于感伤的人,一会也就好了。刚想拖着蓝忘机回静室休息会,又碰到晓星尘一行人,前来商议水灾一事和给薛洋解咒。

  于是这一忙,又忙了大半个下午。

  直到快入夜了,才送走晓星尘一行人,魏无羡摊在蓝忘机怀里哀嚎道:“蓝湛,这一天好累啊!”

  蓝忘机不置可否的瞥了他一眼,射日之征时每天可比这累多了,也没见这人喊累。

  但手还是默默的扶住了他的腰,让他可以轻松的靠下来。

  魏无羡嘟嚷道:“蓝湛~我们回静室吧,我饿了,饿死了,饿的七窍生烟了!”

  蓝忘机点点头,“好。”

  今天大概注定是多事之秋,两个人还没走到静室,就被一个门生急匆匆的拦了下来。

  云深不知处不可疾行,魏无羡前世在云深不知处呆久了都习惯性的放慢脚步,能让最是遵守家规的门生弟子疾行,肯定是有什么大事。

  门生跑到两人面前站停,连气都来不及喘的道:“含,含光君,不好了,金鳞台着了火,泽芜君还在敛芳尊那里呢!”

  蓝忘机难得失措的睁大了眼睛,魏无羡则更直接的喊出声:“金鳞台着火了!?”

  门生重重的点点头,“金鳞台派门生御剑急报,千真万确!”

  两人对视一眼,魏无羡凝眉道:“蓝湛,我们去金鳞台!”

  蓝忘机颔首,面色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事不宜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