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你对他没什么好感,你对格雷森的全部印象来源于道听途说。在祖父口中他是“德不配位的宠儿”,在母亲嘴里他是“马戏团的婊/子”。

  一个父母双亡的杂技演员,因为相似的经历引起你父亲的恻隐之心,从九岁抚养至今。即便奥古家上下从未言明(毕竟实在掉价),你也能隐隐约约察觉到他是你父亲不愿意离开哥谭,去往阿拉伯,与你们母子二人团聚的原因。

  你说不上不憎恨他,因为布鲁斯·韦恩同样是一团虚幻的烟雾,他从未抱过你、牵过你的手,陪你度过任何一个生日。你仅仅靠塔利亚的只言片语拼凑这个男人的形象,你尊敬他、想念他,但那绝不是广义上的爱。

  “你必须爱他。”哪怕母亲这样命令。

  你去往哥谭是为使父亲看到你的优秀,证明奥古教育的成功,带布鲁斯·韦恩回到奥古们身边是你此行的唯一目的,不然就永远地留在哥谭。母亲会因为自己勉强称得上爱过的两个男人同样不值得而掉下一滴眼泪,然后很快地将这对父子连同整个美利坚一起抛到脑后。

  但在韦恩庄园迎接你的不是布鲁斯,而是理查德·格雷森,与那个阴魂不散的德雷克。

  正义联盟相关事务有这么忙碌吗?你听见德雷克倚靠在格雷森身上发问。

  比他更年长的青年声音温柔:你不了解B,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孩子,因此选择了逃避。

  你厌恶他那种与父亲交心知底的语气,就好像他是这座庄园的女主人,在家主不在时保证一切照常运作。

  你更厌恶的是事实确实如此,他悉知庄园每间房间的状况,了解一周的采购的水果量,他知道这个古堡的所有密道,并且能够在无数次你自以为躲藏得神不知鬼不觉时准确无误地找到你,满脸担忧地张开手臂蹲在原地,等你出来。你厌恶他无数个夜晚走进你的房间为你掖被子(你第一次以为他是要偷袭你于是紧紧攥着母亲赠送你防身的刀),你厌恶他同电话那头的布鲁斯电话时欢快又放松的语气,又在谈及你拒绝与家人一起吃饭或者乱摔餐具时转为柔软的哀愁——就好像他真的关心你似的。

  可你并不觉得你做了什么值得他关心的。自从你入住庄园后一直有计划地竭尽所能地胡闹添乱子,以引起父亲的注意。你伤害那个赖着不走的德雷克,羞辱格雷森的职业,甚至对那个管家出言不逊。你没有为韦恩增光添彩,没有使股价上升,你甚至在学校挑衅老师害得他来赔礼道歉。

  “为什么要对我好?”好不容易从那个愚蠢教授的办公室逃出来,他路过冰激凌车忽然停下脚步。你拗不过他,拿着甜筒站在路边手足无措时,忍不住抬头询问。

  “因为你是B的儿子?”他因为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笑容爽朗,“你是我的弟弟。”

  我不是问这个。你被那白痴一样的笑容扰得心烦意乱。你到底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微微蹲下身端详你,半天才直视你的眼睛,认真地说:“什么都没有,达米。我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才做这些的。”

  可是母亲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毫无目的的爱。你小声呢喃。

  你的家庭都是结果导向的人。格雷森咬了一大口自己的冰激凌,但我更注重过程。比如此时此刻,你感到开心吗,达米?

  你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擦掉他嘴唇上粘着的白色奶渍,他眨了眨眼睛,睫毛金光闪闪,甜蜜的牙齿轻轻咬住你的手指。

  像一个契约,一个承诺,像你曾经拥有过又失去的薮猫初次信任你时轻咬你的手掌,你的心被擂动了,你胃里的风暴与蝴蝶同时翻涌。

  你开始把格雷森视为你的所有物,你必须保护他、了解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你想知道他的眼耳口鼻如何运作,他如何理解人与人、人与世界的关系,你想知道这样天真愚蠢的人如何活下去而不受伤害。你忘记了好奇心是爱上一个人的第一步,当你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格雷森已经成为你的安心之所,你每天醒来睁开眼睛想要见到的第一个人。

  于是德雷克显得更加碍眼了。

  你不知道这个男孩为什么长久地居住在韦恩庄园哪怕他的父母早已回来,你不知道为什么格雷森对他如此信任亲昵,你无数次看见他们二人脖颈相交,默默耳语。

  理查德·格雷森能够包容你刻意为之的坏脾气,却从未对你如对待德雷克那般不设防。鉴于他已经属于你,这自然令你倍感不快与妒忌。

  “你们是恋人吗?”你曾当着二人面直言。

  格雷森条件反射地推开德雷克留出距离,靠近你揉乱你的头发:我和提米是朋友,你在想什么呢?就让你少看一点那些漫画。

  那就是情人了。你颔首,语气笃定。

  迪克几乎是落荒而逃,而德雷克冷笑一声微微屈膝: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说,现在你是他的护花使者了?

  你不屑于与他争论,转身准备离开去找格雷森。他看你不答,继续道:我劝你和他保持距离。迪克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格雷森是父亲的养子,韦恩的资产,日后自然也会由我继承。你语调冷淡。……你一个外人,就管好舌头不要随意评价了。

  韦恩的资产。德雷克呢喃细语,笑着摇头。我看反过来才是吧。

  午饭过后格雷森邀请你去遛狗。他给出的理由是提图斯暴冲时他拽不住。这当然是个美丽的,为与你相处更多而编织的谎言。你知道格雷森力气如何,你亲眼见过他轻而易举地把德雷克抱起来放在书架上,笑着俯身絮絮亲吻。

  但你并没有被欺骗,因此只觉得他的借口是可爱的。

  “我和提米的事情……”他先一步开口。

  “我不会在信件中和父亲提及的,如果这是你希望的。”你先一步抢白。

  格雷森松了一口气,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你一下:我欠你一次,小D。你想我怎么弥补你?是带你去游戏厅?还是再去一回溜冰场?

  然而你不打算任凭他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如果你真的不想被人发现,就应该藏得再好一点。”

  他顿住,表情有些窘迫:“我也不想的,只是……我不得不那么做。”

  又是一个格雷森式的小伎俩,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羸弱可欺的位置。你点头:“德雷克手上有你的把柄。”

  对。他轻声细语。是这么一回事。

  与德雷克的信息差让你感到不满,但直接询问格雷森显然只会引出更多纷杂的信息。你们没有再继续他和德雷克关系的话题,格雷森对此适应良好,又开始手舞足蹈地描述布鲁德海文的娱乐场所。你乐得听他说话,哪怕都是些无意义的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