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波被六爷扛回家后就晕了,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简直头痛欲裂。铃声一阵一阵响个没完没了,他还没想明白谁他妈大半夜还打电话,张口准备骂人,弹球儿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来了,说是六爷出事了,正在医院抢救。

  等张晓波赶到病房里,张学军还没醒。话匣子坐在病床旁,看见张晓波来了,就站起来。

  张晓波走上去,看到张学军插着管子,穿着不怎么合身的病号服,一点儿也没有平日里的硬气了。张晓波心里有些慌,这样的场景放在了眼里,他突然有些明白了霞姨说的“没机会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坐下来看了张学军一会儿,心知肚明地问霞姨,“他还是去茬架儿了吧?还有谁?”

  话匣子叹了口气,“只有弹球儿跟着,架还没茬起来就不行了,医生说是血管堵了。”

  “你不是说他喝洋酒一杯就倒吗霞姨?”张晓波气得发晕,想,真厉害呀!“我看他路都走不成直线了,咋还有那精神头呢?!”

  话匣子凝视着六爷,没回答,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病房里只有心脏监控器发出的“滴滴”声。她大概就是觉得跟着六爷二十年了,其实还是没有完完全全地看懂眼前的这个男人。

  话匣子没接话,对张晓波说,“人是小飞那孩子送来的,抢救、病房、最好的药,都是小飞花的钱。”她轻轻拍了拍张晓波的肩,“我看这孩子心眼儿不坏,人到现在还在外面待着没走,要不你出去和他说说?茬架和救人是两码事,咱别混儿了。”

  “我刚进来的时候没看见他。”张晓波愣了,听见谭小飞这个名字心里就慌,“他在外面?”

  “就在走廊上呢,没走。”

  张晓波白酒上头,还没彻底清醒,推开门的时候力道都是虚的,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谭小飞站在走廊的拐角处,嘴上咬了根没燃的烟。底下的兄弟都不在,就他一个人还没走。他们对视了一眼,彼此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谭小飞一个人往楼道口走,张晓波抬起腿跟他上了楼。楼道里有些黑,张晓波跟着谭小飞,听到的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心跳。

  谭小飞推开顶楼的门,夜里的风凉,瞬间就吹走了医院那股消毒水味儿,吹起了张晓波额前的头发,也吹醒了他的一点精神。

  谭小飞终于燃了咬在他嘴里的烟,火星冒出来,转眼化成一缕白烟。

  他瞧着张晓波皱了皱眉,“你喝了很多酒?身上都是酒味。”

  “没多少。”张晓波说,“一瓶二锅头。”

  “行,真他妈行!”谭小飞笑了一声,吐出一口烟,“你们父子俩都厉害。”

  他把手上的纸袋递给张晓波,张晓波扫了一眼,明白那里面装的是十万块,没伸出手接。

  谭小飞说,“没给你,给六爷的。真他妈是一大侠,一个人就敢过来赴约,可以,我服了。”

  张晓波还是没接,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撇过头道,“这是张学军给你的,你要服就服给他去。”他想了想,低下头从兜里拿出一把钥匙,转过头盯着谭小飞的眼睛,问,“你这什么意思?”

  谭小飞看了那钥匙一会儿,没说话。张晓波见他不说话,觉着自己是被谭小飞耍了,火气一下子像烧了酒精似得燃起来。他一把拽过谭小飞的手,要把钥匙往他手心里塞,一边掰扯一边道,“你他妈还想让我去找你?告诉你谭小飞,我张晓波没那么贱!我听大乔说了,你丫是不是给每个蜜儿都一把钥匙啊?你他妈把我当女人泡啊?”

  大乔那钥匙是大乔自己跟谭小飞要的,这能一样吗?谭小飞被张晓波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曲解得乱七八糟,不由也上了火。他一把抓住张晓波的手,手腕一翻,钥匙又塞回了张晓波的手里,他用力捏着张晓波的手指让他把钥匙抓在手心儿里面。

  张晓波的手指有些颤,谭小飞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沉默了一会儿说,“是和你在一起的意思,我想让你和我回家。”

  张晓波愣了,他想骂人,又觉得好笑,可心里头却又一点儿也不想笑,一时间他的表情复杂得不知道让人怎么形容。

  张晓波使劲挣了挣,谭小飞拽的紧,没挣脱。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得把话说明白了,抬眼道,“你他妈有病吧谭小飞,我不想再玩了!”

  “不玩了。”谭小飞点点头道,“我就这意思。”他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把钥匙来,拉着张晓波的手走到楼边,轻轻一抛,当着张晓波的面就把钥匙从楼上扔下去了。钥匙落进黑暗的夜色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张晓波怔怔地看着他,神色恍惚。谭小飞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震得他胸口发疼,“我就这两把钥匙,现在只有这一把了。”

  你要是不和我回家,我就回不去了。

  张晓波讽刺地苦笑了一声,上千一把拽住谭小飞的衣领。谭小飞被他一带,两个人的脸贴得更近,就要亲到一起。可偏偏张晓波眼神里都是怒火。

  这就是做给他看的戏,钥匙没了也能再配,可谭小飞偏偏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一定要让他听见自己那像是烤在火上的心跳,滋滋地冒着油声儿。更何况张晓波本就不争气,一颗心早就动摇得七零八碎。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看上我哪点了?因为我划了你的车,我以后不划了成不?”张晓波指着楼道口道,“张学军还想让我娶媳妇生小子呢!”

  谭小飞说,“我喜欢女儿。”

  张晓波仿佛失去了力气,怔怔地松了手。

  他犯晕了,竟然不敢去看谭小飞的眼睛。他走到谭小飞身后,一屁股坐在顶楼的边缘上。他看着下面黑漆漆的草丛,心想要么跳下去算了。

  他不想认栽,他也不想承认自己对谭小飞有不一样的感觉。他们的接触是从谭小飞侵犯他开始的,他要怎么心安理得的接受谭小飞的一切?可是他所有的情欲、思考、心情、全部都和谭小飞缠上了线,他每一次要逃开,这个人都能用一些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感情把他硬生生拽回来。

  什么是挣扎啊?张晓波早就败了,他只是不想认输罢了。张晓波没那么伟大,他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已经输了。他觉得他得和谭小飞较着劲,就算赢不了也不能输的太憋气。

  风吹过他,张晓波恍然间刚刚发觉——他就算赢,也无法赢得光明正大。他本就是不甘心又不敢的人,却将所有的勇气全放在谭小飞的身上。

  情字却伤人,他们却偏偏要赌上情。

  谭小飞也跟着他坐下来,张晓波冷静了一会儿,情绪收起来,拍拍裤子站起来说,“我下楼给你捡钥匙去。”

  谭小飞低声说,“你现在把这把钥匙还给我,也可以。”

  张晓波一怔,才发现自己还拽着他的钥匙,尖端划过掌心,是痒的。

  谭小飞站起来拉住他的手,压沉了声音,想要和他解释,“晓波,我爸一直在催我出国。你要是给我个准儿,我真就不去了。”今天龚叔又来找他的时候,他觉得怕。因为他发现他就算嘴上说的是没完,主动权却根本不在自己手上。

  而谭小飞要是出了国,谁来和张晓波较劲儿?

  张晓波呼吸一滞,回过头瞪着他,“谁给你的脸啊?”

  “去了我就回不来了。”谭小飞抓着他手腕的力度愈发用力,他一字一顿道,“真回不来了。”

  张晓波没了力气,一脸疲惫地看着他,“你平时不是挺横的吗?这种事情一定要问我啊?”

  谭小飞愣了愣,把烟头扔到脚底下踩了踩,就说了一个字,“怕。”

  张晓波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梗着一股凉意,他闭了闭眼,沙哑着声音问,“谭小飞,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啊?”

  张晓波睁开眼,站到谭小飞面前,拉起他的手,把钥匙慢慢放在他手心上。

  谭小飞这回再没动作,手上攥紧了。他转过身,摸摸口袋又想拿出一支烟,他觉得这感觉就像自己一颗心被人提起来又砸回胸腔里,钝痛,可嘴里的话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张晓波叹了口气,“今晚回去吧,我要留在这儿陪张学军。”

  谭小飞手上摸烟盒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转过头,张晓波拽过谭小飞的衣领,手指掐着他的喉咙让他稍稍低下了头,直接吻了上去。他撬开谭小飞的唇齿,使了劲掠夺着他口腔里的空气,吞咽着彼此的唾液。张晓波在谭小飞的唇上舔着,磨着,啃着,最后狠命地咬上了一口,他立即尝到了血腥的铁锈味儿。

  他们倒在顶楼没有防护的边缘台阶上,一个翻身就能摔下去,张晓波压着谭小飞的身体,远处是零星的灯光。张晓波的嘴里都是酒精的味道,粗劣的二锅头味像火烧一样窜到谭小飞的嘴里,谭小飞的嘴唇是凉的,有点发抖,张晓波问,“你在害怕什么?”

  “我们还没完是不是?你那么倔,这件事肯定不能就这样结束的。”谭小飞抓着他的手,狠狠掐进张晓波的手背里,“不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晓波舔了舔唇谭小飞的唇,垂下眼低声道,“二锅头喝多了,我觉得很渴。”

  张晓波静静地凝视着谭小飞的脸,扎眼的白发柔软地垂在他的眼前,嘴里溢满了一股混着血腥气的烟草味儿。

  他的喉咙里有点发甜。张晓波心里想,你真的是要把我害死了。

  张晓波让谭小飞先走,自己回了病房。

  他看着张学军,又想到谭小飞,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合着一起也不过就是那两个字:没完。

  张晓波握着张学军的手睡着了,他们很久都没有这样亲密过,六爷看着张晓波睡着的样子还挺招人待见,其实他心里一直都觉得这小兔崽子善良,这样想着六爷的一颗心不知怎么就稳下来了。

  张晓波醒过来看见六爷正盯着他们俩握住的手看,略感不自在地放开了。手上还有余温,六爷轻轻地笑了笑。

  话匣子推门进来,看他醒了,心里头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医生说了,你现在心脏上三条主要的动脉,有一条已经堵到了百分之七十,还有一条冠脉狭窄很严重,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做心脏搭桥手术,我告诉你别给我扯掰,反正这手术你一定得给我做了!”

  六爷一斜眼,“不做!”

  话匣子说,“不做你就死了!”

  六爷撑起身子直起腰来,把脸色一板道,“做了才死了呢!我跟你说,这西医呀,就是把人当零件儿,哪儿坏了,拆哪儿!好人都得被他们治死了,千万别听他们的。”

  话匣子听得冒气,一撇嘴道,“这事儿吧由不得你。”她冲张晓波努努嘴,挑衅地朝六爷笑,“晓波一签字,麻药一打,您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到时候该怎么刺怎么刺!”

  六爷感觉自己就是刀板上的鱼,瘆的慌。他朝张晓波看了一眼,张晓波对他挑了挑眉。

  六爷有些气短,“除了这个手术就没别的招儿了?”

  话匣子说,“有啊,保守治疗,维持着,治不了根儿。”

  六爷一拍腿,高兴得眼睛都放光,“这个好,我喜欢这个!保守,药疗!咱就是,平常注意着,吃着药,咱维持着,是不是?”

  话匣子不答话,六爷看着她,拉过她的手说,“话匣子,哥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事儿吧?”

  话匣子一抽手,拿起外套就往外走,讽刺道,“你平时不是挺生的吗?”

  张晓波听到这话笑了,没想到张学军也能有这一天。六爷板着脸看着他,张晓波扬眉,跟着霞姨一块落井下石,“问你呢,你平时不是挺生的吗?”

  六爷憋气,讲这个“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招招手让张晓波坐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理儿吧?”

  张晓波哼了声,“在您这儿,什么都在理。”

  六爷跟着解释,“小手术刀在你肚子里头乱划,咱又看不见,那搁谁,谁不麻爪儿啊?”

  张晓波看着张学军那怂样,不由乐出声。六爷诚恳道,“波儿,爸求你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你可是爸最亲的人了!”

  张晓波“嘿”了一声,饶有兴趣地凑近他,笑道,“我成最亲的了?霞姨不亲了?”

  六爷看了张晓波一眼,撇了撇嘴说,“女人?”他拍了拍张晓波的手,“你帮我出去,爸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事儿吧?”

  走廊上,张晓波扶着已经穿戴整齐的张学军问,“张学军,你说要是咱俩调一个儿,这病落在我身上,是不是我就非得做这手术不可?”

  六爷被问得闪烁其词,“这话问的,这不一定,就事论事。”

  他们路过医生办公室,话匣子在和医生聊着张学军的问题,张学军朝里面扫了一眼,正好对上霞姨的目光,心说不好,拉着张晓波就跑,张晓波被拽的有些懵,一边跑一边朝张学军喊,“你说你干嘛非要跑啊?”

  “下周跟人约了事儿,你甭管。”

  话匣子在他们身后大喊着追,张学军脱了张晓波的手往前跑,张晓波没办法也只能跟着追上去,就是心里觉得这事儿不对,忙问,“张学军,你这是把我往沟里带啊!我以后见了霞姨怎么说啊?!”

  外面正下着雪,雪片直往人身上扑棱。话匣子在他们身后大骂,“你他妈跑什么呀!你他妈脚底下踩轮了?你他妈还能躲月亮上去啊!”

  张晓波拦了车,和张学军一起窜上去,话匣子气喘吁吁地没跟上,看着他们扬长而去,恨得一脚踢飞了旁边的垃圾桶,破口大骂道,“一大老爷们做一手术给吓得跟孙子似得!你真他妈有出息,我上辈子是欠你了还是怎么着!去死吧你!”

  出租车上,张晓波问,“你说你老这样,就不怕真伤了霞姨啊?”

  六爷说,“怕。”

  张晓波听他回答得那么果断,反而愣了愣,想起谭小飞昨晚儿上和他说的那个“怕”来,不由心中一软。他摘下一只耳机塞进六爷的耳朵里,听着英文歌,脑袋搁六爷肩上睡着了。 车窗外运载着玻璃、镜子的货车驶过,从驶过的镜子中,六爷看到张晓波朝自己肩窝里埋了埋头的样子。他戴上了墨镜,却有眼泪流下来。

  出租车停在胡同口,张晓波先下了车走进院里,室内一片狼藉的景象让他叫他有些回不过神,心脏的跳动激了他一下,忙喊,“张学军!”

  “张学军,赶紧过来看看吧!”

  张晓波喊完,转下头,看着墙角被摔死的鹩哥和赶来的张学军,迟迟说不出话来。

  张学军把鹩哥波儿埋进土坑里,填上土,“波儿,还记得当初你玩命教它说什么吗?”

  张晓波迟疑着摇了摇头。

  张学军在土坑上立下个碑,慢声叹道,“笨啊,学不会!”

  小时候张晓波教鹩哥叫“爸”,其实他还记得。人总是这样的,有些小事在脑海里面塞进去了就忘不掉。张晓波看着张学军蹲在那里填土的背影,觉得自己应该告诉他,然而话到嘴边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别扭地伸出一根手指想把张学军拉起来。张学军看了他一眼,抓住了他的手。

  就像小时候张晓波摔跤了,张学军递给他一根手指,把他拉起来一样。

  雪已经停了,几个人和晓波俯瞰着鼓楼中轴线上的故宫。

  灯罩儿道,“您说这图财别害命啊,现在都什么怂人啊!”

  闷三儿道,“消停点吧你,屁都没丢,这叫图财啊。”

  “六哥,我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那帮孙子别再给咱们埋着什么雷呢!”

  灯罩儿叹了口气,“六哥,要是真是那帮孩子,我琢磨着不是较劲这点儿事,况且昨儿还是小飞那孩子把六哥给送医院的。波儿啊,你跟我们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跟我们说?”

  张晓波想,谭小飞,谅他也不敢!但是谭小飞身边的人杂,那几帮人他只有偶尔听他们喝酒闹腾的时候听过些话。张晓波的确有事没说,但不想把他和谭小飞的事儿说出来。

  张晓波没接话,转过头注视着着张学军,问,“你信不信我?”

  六爷看着夕阳下的故宫,慢悠悠地说,“算了,甭嘀咕了,咱也不是头一回赶上这种事儿了。估计呢是由这事起的,然后慢慢的弄大了……这中间有什么幺蛾子,咱也不知道。等着吧。”

  但是张晓波可等不了,回去后直接踹上了谭小飞家的房门。他一边拍一边想,天道好轮回,他就不该把钥匙还给他!

  谭小飞因为张晓波昨天晚上根本没睡着,到大天亮才昏昏沉沉地在沙发上睡下去,时差不对的觉睡得累,人被闹醒了魂儿也还没醒。听着门外那喋喋不休拍门声,有些懵。一直到听见张晓波在门外叫他名字的声音,才光着脚跑过去开门。

  谭小飞打开门,有些纳闷地瞅着他,“波儿?”

  张晓波抬头,刚一路上憋着的话还没骂出来,就被谭小飞给叫住了,顺带着连怒火都一股脑地给消下去了,差点让他忘记自己是干啥来的。他放下拍门的手,有点别扭地说,“你乱叫什么啊?”

  明明张学军,霞姨,闷三儿叔,灯罩儿叔,连他家那已经死去的鹩哥都叫波儿,怎么这两个字从谭小飞嘴里出来他就觉得……肉麻兮兮的?

  谭小飞把张晓波拉进屋子里,理直气壮道,“叫你。”

  张晓波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之前谭小飞谭小飞地叫惯了,愣是在他面前憋不出个小飞。但要是学着谭小飞叫他的样子叫一声“飞儿”,他自己的心脏不但受不了,谭小飞可能也会送他个窜天猴叫他上天。

  谭小飞见张晓波不言语,低头就在他脸上偷亲了一下。张晓波猝不及防,下意识往后面一躲,感觉这事儿不对劲,他今天到底干啥来了?

  谭小飞看着他笑,有意调侃他,“波儿,啵儿,啵啵的啵。”

  张晓波被他臊了个脸红,心想这人角色转换的怎么就那么顺口呢?肉麻起来真不含糊。

  谭小飞刚想伸手抱他,想问他怎么这个时间就过来了,不是该在医院陪六爷吗?结果手还没搂上就被张晓波一掌拍掉,张晓波终于记起正事儿来,一双大眼睛盯着谭小飞问,“我家被人砸了,和你有没有关系?”

  谭小飞摆正了脸色,皱了皱眉道,“这怎么可能?”他看张晓波不说话,解释道,“你不信我?我又没去调查过你,我哪儿知道你家在哪儿?”他要是想调查张晓波,当初就直接上门要钱了,何必还把他关着。

  张晓波还是有些气急败坏,虽然知道谭小飞干不出这种事儿,但是心里还存着气,谭小飞站在他面前刚好就被砸了个准,“最近和我有关系的只有你了。我家鹩哥都让人给摔死了,谋财还不害命呢!”

  “我没让人砸过。”谭小飞说,“我砸你家干什么?你先别急,这事儿我再问问。”

  谭小飞拿起椅子上的纸袋,塞张晓波手里,“我回来以后想了想,这十万块你还是拿去吧,六爷是不是还要动手术?留着吧。”

  张晓波看到这情况,知道这事儿估计和谭小飞没什么关系,他对谭小飞从来不含糊,揣了纸袋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谭小飞喝了一半的啤酒啜了一口。谭小飞的茶几上摆了很多酒罐,估计也是遇上事了,但他没问,就是酸溜溜地来了一句,“你对张学军挺好啊?说好的茬架呢?”

  “感觉不一样了。”谭小飞坐他旁边说,“我一直以为像六爷那样的人都是书里写的。”

  张晓波一乐,嘿,这是见到偶像了?谭小飞真该做张学军的儿子。他心里有些爽,但还是板着脸道,“不就是个老炮儿吗,有必要吗!书里写的那个是侠,张学军是什么呀,就是一小老百姓,跟你们那种阶级的不一样!”

  谭小飞听着有点憋屈,又有点好奇,“怎么不一样?”

  “就是……自己整天无所事事地在胡同里转悠,管些别人家鸡毛蒜皮的事儿。比如提醒一下卖麻辣烫的不要用没安全保障的煤气,看到小偷让人把身份证给寄回去,灯罩叔的车让城管收了以后也只能凑钱再买一辆……反正他说的都是理儿。”张晓波说,“这就是小老百姓,没权没势的,光有理儿了。”

  张晓波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些我都是听霞姨说的,谁知道张学军心里想的是什么。”

  谭小飞扬了扬眉,张晓波的话在他耳朵里的味道又不一样了。

  谭小飞促狭地对他笑,“你和六爷不是不对盘吗?还挺惦记的啊?”

  张晓波愣了愣,瞪着他骂,“有毛病!”他有一种提到张学军就尴尬的病,为了转移话题,他只好指着谭小飞茶几上的酒罐说,“你喝那么多酒?最近怎么天天呆在家里,没去飙车?”

  谭小飞偏过头,笑容隐了。

  “不出国,吵着呢。”

  张晓波听了后没言语,觉得心头有点软。谭小飞伸出手搂着他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可要为你反了天了,你让不让我尝点甜头?”

  张晓波指着他的脑袋,气道,“这时候你问我意见了?以前怎么没见你问我呢?”

  谭小飞说,“以前问你也是白问。”

  张晓波挑眉看他,“现在呢?”

  谭小飞笑了,解开他裤子上的扣子,一把扒拉下来,“现在也是白问。”

  张晓波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没反抗,也不管自己现在正躺在沙发上。他自从随了谭小飞以后接受能力越发强了,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在床上才能做的怪癖。

  “那我岂不是什么都管不了你了?”张晓波攀着他的肩,想了想道,“那不成,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谭小飞手上的动作一停,看着张晓波认真道,“什么事?”

  张晓波想说点什么难难谭小飞,别显得自己太便宜太犯贱了太容易屈服了。结果他看着谭小飞这认真的表情反而说不出了,心想自己好歹也是毁了他一辆恩佐,何必呢。半晌,他才抛出了一句话,“把你丫的白毛给染黑了,我看着闹心。”

  谭小飞听到这话就笑了,在张晓波脸上胡乱地亲,身下隔着裤子乱蹭着,嘴上直说好。

  张晓波觉得这感觉太甜了,有些适应不了,而且有些话还是得说开了才好,他沉默了会儿问,“谭小飞,我们在一起,不就算是同性恋了?”虽然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谭小飞之前对他说的话。那就是一根刺,谭小飞给他扎下的,也必须让谭小飞给他拔了。否则没事儿就杵在那里,总是手贱想要拔它,结果拔又拔不掉,反弄得自己又疼又痒,自己跟那根刺犟着劲儿,还烦的要死。

  谭小飞看着他,沉声道,“是就是吧,只要你不怕,我怕什么?”

  张晓波想着昨天楼顶上谭小飞那一声低声下气的“怕”来,嗤笑一声,“这个你倒不怕了?”

  谭小飞怔了怔。实际上这几天龚叔来找他,把出国这个问题抛在他面前他才急了起来。可想法是杀不死的,他喜欢张晓波的这个念头一出来,就扎在心尖儿上。摇摇摆摆,跌跌撞撞,跟着张晓波随随便便的一个举动慢慢生根发芽。等到枝繁叶茂时,反而说不清是哪一天埋下的种子了。

  我要是对你上了瘾,还怎么离得开你?

  谭小飞贴上他的唇,轻声道,“不怕了。”

  ……

  张晓波在沙发上龇牙咧嘴地喘着气,“操,谭小飞,你丫不能抹点润滑油啊?”

  谭小飞也无奈,“上次就倒完了。”他用手慢慢地撑开穴口,“忍忍啊,乖。”

  “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他妈瘆的慌……怎么我觉得自己总在跟你干这种事?”张晓波抓着谭小飞的肩,努力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进行放松,“你狗啊?”

  谭小飞也不恼,反而饶有兴趣地回应他,“什么狗?”

  张晓波丝毫不知危险将至,想了想道,“泰迪!”

  上操天下操地,神犬!张晓波以前还见过一只泰迪,整天馋的要吃饭,别人吃饭的时候还在旁边撒娇似得瞅着你,不给吃就狂叫,人痒了还会色情地叉开腿躺下求摸,那揍性和谭小飞一样贱。

  谭小飞好不容易插进食中两指,“泰迪?”他恶狠狠地顶到深处,心满意足地看到张晓波哼了一声,“你要知道泰迪只有吃饭和操狗两件事,而我只会吃你和操你。”他笑了笑,总结,“一件事。”

  “你他妈别跟我顶嘴,你以前和我说的话我可没忘,早晚有一天全部还给你……”张晓波感觉到谭小飞的性器顶在穴口处磨蹭,身下都烫了起来,“妈的,你慢点!算了……换个姿势!”

  谭小飞看着张晓波颇为自在地翻了个身,朝他翘起屁股来,不由意味深长道,“波儿,原来你也喜欢后入啊?”他握住张晓波的腰,扶着性器慢慢插进去,后入的确比面对面进去要简单一点,而且感觉更深也更刺激。张晓波不吭声,谭小飞压着他没动弹。

  张晓波这才慢慢地刺激他,“我喜欢后入,还不是被你带坏了?”

  谭小飞叹了口气说,“原来是我的错,你里面太紧了,真的好热。”

  张晓波忍了忍,“你能不能闭嘴?”沙发上的空间小,不太好动作,谭小飞顶了顶,张晓波的手没地方撑着,只能抓着茶几。结果谭小飞力度一大,茶几就开始震,听得张晓波有些尴尬。

  他想默默躺回去……

  张晓波焦虑地撇过头,却看到茶几上一沓资料,最上头的竟然是谭小飞的身份证复印件。他瞅了眼照片,发现那时候染黑发的谭小飞就是个学生的模样,瞧起来贼安静。他一边哼哼一边扫了眼身份证号,表情有些古怪。

  谭小飞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随着他的视线瞟过去,再把张晓波的手抓到背后拿着,让他的受力点全部聚集在身后,“看什么呢?”

  张晓波有些懵,“你他妈竟然比我小三岁!”

  谭小飞愣了愣,迅速反应过来,性器在那炙热的穴口里用力一撞,不怀好意地咬着他的耳朵道,“别心不在焉啊……哥哥。”

  谭小飞做爱的时候压着声音和张晓波说话特销魂,结果那股销魂劲儿被他最后的两个字给带跑了。

  张晓波刚巧被谭小飞顶到了最敏感的地方,一股气没提上来,膝盖一软,直接倒在了沙发上。谭小飞被他吓了一跳,却看见张晓波回过头瞪着他骂,“操你妈,你怎么张嘴就来啊,软了!”

  谭小飞没忍住,头回给做笑了。

  结果他这一笑,张晓波反而不干了,他把谭小飞的性器从后穴里抽出来,再把谭小飞往沙发上一推,用手扶着那玩意儿给坐了下去。谭小飞最见得张晓波主动的模样,又野又奶的一只猫,谭小飞搂住他道,“波儿,谁把你惯得越来越主动了?”

  张晓波瞅着他笑,贴着唇告诉他“好事多磨”。谭小飞咂摸着这四个字,反应过来张晓波也是深藏不露,污力滔滔。

  张晓波主动迎送着身下性器的挺弄,频率加快时双腿有些受不住,只能挺着腰前后摆,没料到这样的动作更能撞到敏感的点,在深处碾磨得极舒坦,两个人都爽的收不住,谭小飞含着张晓波的唇,吐出都是炽热的气息。张晓波忍不住呻吟出声,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那声音听得谭小飞心头酥麻,都想跟着叫两声了。

  两个人互相搂着高潮,肉体撞击的声音、意乱情迷的呻吟都像是一场幻觉,张晓波的精液射在了谭小飞的小腹上,被谭小飞恶劣地伸手摸了把,抹到了他们交合的地方。张晓波无语,挣扎着要起身,谭小飞抱着他不让动。

  张晓波喘着气道,“你别堵着,让我起来。”

  谭小飞不依他,咬着他的脖子慢慢道,“再坐会儿,放里面让你给我生娃娃。”

  张晓波眉毛一挑,伸手在谭小飞脸上轻轻拍了一掌,让他的嘴从自己的脖子上移开,“不好意思,没那功能,生不出你喜欢的女儿!”

  谭小飞没想到张晓波还有那么计较的一天,高兴地摸了摸张晓波高潮后敏感的性器,把脸埋在他肩窝里笑,“没关系,我喜欢女儿,更喜欢你。”

  张晓笑着从谭小飞身上跳下来,一边穿裤子一边骂,“算了吧你!”他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没看到喝的,朝谭小飞喊,“你家的牛奶呢?”

  谭小飞半闭着眼随手玩着桌上的瓶盖,朝厨房里喊,“喝完了,要不你去给我买一点?”

  张晓波啪地关上冰箱的门,从厨房走出来瞪了谭小飞一眼,“你想的倒美,自个儿买去!”他拿起被谭小飞弄得掉在地上的衣服穿上后对谭小飞说,“我回去看看张学军,他这几天折腾着呢,也不知道在干啥。丫的,都不知道是哪帮孙子砸的我家!”

  谭小飞躺着不想从沙发上起来,懒懒散散地看着他,张晓波指着他身份证上的照片喝令他,“记得去鼓捣你那头发!”

  谭小飞“嗯”了声,顺手把桌上十万块塞他手里,眯着眼瞅着他,然后在他脸上亲了口,意味深长道,“没完呢,要不要我送你?”

  张晓波轻哼了声,嫌弃地看着他,“不用了,有完没完了你!”

  谭小飞看着他从家门口走出去,伸了个懒腰,从镜子里看看自己,还真是准备去理发店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