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ga随着分化期到来，激素会在后颈腺体的位置堆积，形成浅浅的纹路。分化期来临时，浅雾幻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他童星出道，深知娱乐公司都不看好Omega的发展前景。除非在分化前就能做到大红大紫，否则通常都会被公司雪藏。幻也不是没有想过未来可以从事别的职业，但表演对他来说，不单是谋生的手段，更是人生乐趣的来源。他不愿意仅仅因为性别这种问题，就被迫放弃自己喜欢的生活。
这时候，同行中突然风靡起石神制药新推出的某款抑制剂来。
比起普通只抑制发情的口服抑制剂，这款注射型抑制剂还能彻底分解堆积在腺体附近的色素，让Omega后颈特有的纹路淡化甚至消失。不想结束职业生涯的年轻艺人们趋之若鹜，幻也不能免俗。但这款新型药剂很快被检测出了副作用，根据个人体质不同，副作用的严重程度也不相同。
石神制药立刻回收了已经售卖出去的药物，作为董事长的石神百夜也在记者招待会上公开道歉。招待会结束后，他在洗手间里被身高还不到他胸口的少年魔术师叫住了。
幻对他说，自己想继续使用这款抑制剂。
“我骗经纪人说去厕所，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我就跟您直说了。”幻坐在百夜的车中，成年人很贴心地为他支开了自己的司机，耐心听少年老气横秋的发言：“我仔细看过对于这款抑制剂的研究报告，副作用仅仅表现为生理上的不适，并不会造成不可逆的严重病症对吗？”
“就算只是生理不适，这样的药物也必须停产。”百夜温和地笑笑：“我们得对消费者负责任。”
“但我真的非常需要它。”小演员眼神坚定：“而且因为体质关系，我并没有表现出副作用，理论上来说这种药物对我无害，继续使用也没关系吧？”
“你说得也没错，但我们不会为了一个人的用药继续生产，成本太高。”百夜低头，看着副驾驶上的少年虽然以成年人的姿态跟他谈话，眼眶却有些泛红。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很难藏住自己的情绪。幻深知只要这场谈判失败，自己的职业生涯也要被迫出局，就不禁觉得又委屈又无助。可他仍保持着镇定的神色，道：“我可以以更高的价格买下来。而且，若以后我成名了，还能为石神制药带来大量演艺圈的资源，绝不会让你做赔本的买卖。”
百夜忍俊不禁。
他提及“金钱”概念，本是想让尚未成名的小演员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对方反而以此来向他开条件。他有个养子，平时说话也和幻一样喜欢学大人谈条件。想到幻比自己的孩子大不了几岁，就觉得心疼。
演艺圈的竞争压力有多大，他多少还是了解的。而一个事业蒸蒸日上的新星突然得知自己分化为了Omega有多绝望，他也能想象到。
出于同情，百夜答应了他的请求，继续小规模生产专门给他使用的抑制剂。前提条件是这款药物的确不会对他产生副作用。
幻那时撒了谎，其实在用药的一个月后，他就开始受副作用所苦了。
“等我的家庭医生离开了，我们再讨论这个话题。”幻捂住自己的后颈，匆匆去玄关开门。一个提着药箱的老人走进来，幻又恢复了一贯的笑脸，和对方寒暄。
千空穿着一身白色的制服，刚才挤在夜幕中的人群里时还看不出来，但到了日光灯下，浑身斑斑驳驳的血迹便显得格外吓人。他心里有数，止住了出血最严重的伤口之后，其他伤口也差不多开始凝血，所以还能气定神闲坐在这里。
老医生大约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情，一句也不多问，就手脚麻利的把千空自己扎住的那个伤口缝上了。其他皮肉伤逐一消毒包扎后，才说了句：“最大的伤口处理得很及时，否则就需要输血了。这么晚了可没地方弄血浆。”
送走医生，幻看着他缠了半个腰的绷带道：“有这么严重？早知道把你送医院了。”
“医院……”千空裹上幻扔过来的外套，对他笑道：“还好你没把我送医院，不然这会儿已经被他们抓住了。”
“我好像知道他们是谁了。”幻打了个响指：“一直跟百夜过不去的那个组织，对不对？”
石神制药和本市最大的医疗行业——同样也是最大的黑帮“Stone”有数十年渊源，明面上两家是竞争对手，私底下如何，只要看任何一家Stone控股的医院都绝不会出现石神制药的药物，就能想到一二。
“你知道的真不少。”千空挑了挑眉，再次确认幻是从百夜那里得知的自己。但是他称呼自己为“石神”，说明百夜并未向他提过自己的事情。
“你是在哪里看到我的照片的？”千空问。
幻愣了一瞬。喜欢猜人心思的心灵魔术师被人猜中，立刻不着痕迹地换回笑脸：“百夜可告诉了我不少关于你的事情呢。”
幻的确只在百夜的办公室中见过千空的照片。百夜并不把那照片摆在桌面上，而是放在抽屉里，被幻看到也实属巧合。他知道百夜并无子嗣，但这少年必定和他关系密切。称呼他为“石神”不过是自己的试探，没想到猜中了。
“你要是说得出我后面的名字，我就相信你。”千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心想不知道幻和百夜到底熟到什么程度。不过他很笃定，就算是再熟悉的人，也不会知道他的事情。因为百夜一直以来，都对外隐瞒了自己是他养子这件事。
石神百夜膝下无子，明里暗里都有人觊觎石神制药。表面祥和的董事会内里也是一团糟。为了从这些不择手段的人手中保护千空，在收养千空之后，他并未对外公开自己拥有了继承人这件事。就连读研期间千空进入石神制药实习，也是使用的假名。
千空对此表示无所谓，甚至觉得是件好事。他凭借自己的能力短时间内就进入了核心项目的科研小组，如果大家知道他是董事长的儿子，难免会用有色眼镜看他。对他实力的判断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心灵魔术师明显被他刁难住了，于是立刻转换态度，委屈道：“我救你一命，连知道你名字的权利都没有吗？”
说着，眼中仿佛真受了天大委屈，泛起水光来。
“千空，我叫石神千空。”千空瞥了他一眼，见那艺人的确演技卓绝，瞬间就让自己沦为坏人。他在沙发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道：“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你因为过量使用违禁药物，现在副作用到达什么程度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提到这个话题，幻神情黯然下去。
“不是看出来的，是闻出来的。”千空抓起幻衣服里掏出来的小花朵把玩：“药物导致你激素紊乱，信息素的味道就算不发情，也开始少量释放了。为了掩盖，你才在身上携带这些花朵吧？”
幻的信息素像是某种花的香味，浓度很低时，的确容易和普通的花香混淆。
“只不过，因为经常配制药剂，我对气味比一般人更敏感一些。联想到这几年石神制药的确在为Omega艺人们进行私人配药，我就猜到了。”千空说着，目光落在幻被发丝遮住了小半的脖子上：“但你是唯一一个使用违禁药物的艺人。百夜不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不顾的人，一定是你对他隐瞒了症状。”
幻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他想千空已经猜得差不多，自己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了。
症状是从做噩梦开始的。
幻频繁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被惊醒，有时是颠倒的城市中如雨下坠的尸骸，有时是溺入阳光无法抵达的深海，却能清晰看见巨大而丑陋的海兽从身边游过。荒诞逐渐延伸进现实，有一次他梦到自己在表演火中逃生，原本只需要用一点技巧就能打开的锁链却在自己身上越捆越紧，然后在众人的尖叫声中，他被火舌吞没。
其他人的副作用往往表现为疼痛或呕吐，只有幻的副作用出现在精神上。
起初，他觉得这没什么可怕的，只要能继续上台表演，做做噩梦又何妨。可是当他再次表演那个梦中杀死过他的魔术时，却险些真的失手。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过于逼真的死亡在火焰点燃的那一刻便被忆起，幻第一次在舞台上双手发抖。
助手察觉到异样与他配合，才得以顺利完成演出。这件事后，幻开始对火焰有了不可抑制的恐惧。
但是在百夜定期对他进行心理评估时，他却隐瞒了这件事。
“怪不得我觉得你的魔术风格有了很大转变，似乎很久没看过你表演那些危险得要死的玩法了。”
“哈哈，我倒是想。”幻苦笑。症状还不严重的时候，他为了尽早成名，挑战了许多看似不可能的高风险魔术。那时他觉得就算自己Omega的身份暴露，只要有足够的名气，公司就不会放弃他。
后来因为副作用的缘故，幻也走上了他本来挺不屑的偶像派道路，靠着皮相继续维持热度。好在父母给的皮相着实不错，横竖观众买账。
“这么说，小千空你还挺关注我的，连我的风格发生了变化都知道。”幻在千空身边坐下，用那双狭长的眼睛看他：“你不会是我的粉丝吧？”
太近了，千空蹙起眉。
虽然幻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很淡，在室外很容易挥散到空气里。但是在不通风的室内，信息素的浓度很快就会升高。更何况现在毫无知觉散发着信息素的人几乎快要贴到千空身上。短短片刻相处，千空已经摸透了这个人的性格，他会这样做，100亿%是为了从刚才的游戏里扳回一局来。
魔术师浅雾幻有多红，他自己不会不知道。就连电器商场展示的新款电视机里，反复播出的也是他的表演。千空就算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也被迫欣赏过很多次了。
见自己靠得越近，千空就明显越不自在，幻更觉得有趣。他歪着头，短短的碎发就蹭在千空脸颊边：“难道我说对了？想要签名直说嘛，又不会不给你。”
千空站起来，让那颗企图靠在他肩上的脑袋连带着整个人都重心不稳倒在沙发上。他转移话题：“你平时都吃什么药？拿来我看看。”
“怎么，你能让我今晚睡个好觉？”幻从沙发上爬起来，翻箱倒柜搜罗出一大堆药盒。千空一个个查看，几乎都是出自石神制药，对于这些药物，他熟得闭上眼睛都能背诵出说明书的全部内容。千空从里面拿出一盒安定，晃了晃：“你还真会滥用药物啊。”
“总是睡不着也不是个办法，艺人可是很忙的。”幻又扒拉出来几个药盒：“为了能不做梦的好好睡觉，我还尝试过几种安眠药一起吃。结果还没走到床边就昏睡过去，直到两天后经纪人带人撬开我家门锁我才醒来。”
“我觉得你需要好好理解一下遵医嘱是什么意思，如果你不想英年早逝的话。”千空把那些药盒放回去，然后拿出压在最下面的针剂。包装上没有印任何文字或花纹，显然它就是不被允许生产的那款抑制剂了：“手边没有器材，做不了成分分析。我猜一定是某种成分对你产生了致幻效果。可惜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石神制药目前还没能研制出没有副作用的替代品。”
“这个已经足够好了。”幻说，他抚摸着自己后颈本该出现纹路的位置。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换来了现在的成就，他也不知道自己得失几何。总之，喜欢的生活是保住了，可他很难说还喜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好什么，再继续使用下去，你迟早精神崩溃。这件事我肯定会告诉百夜，你就别指望以后还能靠它掩饰性别了。”千空把那盒针剂从左手换到右手，躲开了想抢回去的幻。幻急道：“别闹了，快还给我，今天的药还没有注射，不每天使用的话，纹路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重新出现在皮肤表面的。”
“找个东西遮住呗。”千空拿起被幻扔在沙发上的领结：“这个就挺合适的。”
“怎么可能一直遮住脖子出现在公众视线里，这不是欲盖弥彰吗。”幻说着，趁机把药剂夺回来：“小千空也没有看起来那么聪明嘛。”
“那找个人标记你不就得了。”千空脱口而出：“只要不再发情，色素就不会继续堆积，你也省得麻烦。”
幻瞥了他一眼：“你思考问题还真是简单。难道我能在大街上随便抓一个Alpha让他标记我吗？这种事情对任何一个Omega都很重要，毕竟一生只能被一个人标记。”
“临时标记也行啊？”
“那我还得和他达成协议：只进行标记，不干涉彼此生活，也不能对外公开我的性别。而且在我需要的时候就得出现。哪有这么好用的工具人？”幻取出一支针剂，正准备掰开药瓶，千空伸手制止了他：“你面前就有一个。”
“什么？”心灵魔术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千空拿走他手中的小药瓶，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中。这次换他主动凑近，在对方耳边轻声说：“共处一室大半个晚上了，你不会还没发现我是Alpha吧？”
幻懵在原地，这确实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事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