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拔杯】热情奏鸣曲>第十一章 追寻鸦羽鹿

  电话铃声大煞风景,威尔讨厌在这么早接到电话。他最近越来越热衷于大家称之为睡眠的这项享受。欧米伽正躺在床上,被他的阿尔法压在身下,头顶蹭着汉尼拔的下巴,两人的手臂互相环抱,双腿也紧紧交织在一起,呼吸着相互融合的体味。汉尼拔在伴侣身上弓起身体的同时仍然紧抱着威尔,伸手从床头几上拿起快要将自己震落到地上的现代科技产品。威尔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满脑子都是‘什么鬼?!天还是黑的’以及‘这么早打电话扰人清梦的家伙最好给我去死一死先’。

  “是开膛手。”两人因不同的原因同时瑟缩了一下,汉尼拔一脸烦恼地将电话拿到距耳朵一臂开外的距离,而威尔呻吟着将枕头蒙到头上,更加朝汉尼拔的方向磨蹭过去。看来附近已经有人喝过咖啡了。威尔觉得一定要让杰克减量或是改喝无因咖啡。没人应该这么喧闹或是警觉,在仍然——威尔探头朝安放在汉尼拔那一侧华丽到荒谬的闹钟看了一眼——凌晨四点四十八分的时候。

  电话那一头还在喋喋不休,威尔错过了大部分关键字,汉尼拔在一臂远的距离也没法插得上嘴。阿尔法恼火地怒视着电话。威尔叹了一口气,坐起身从汉尼拔手中将电话接过来,然后瞬间像个死人一样朝后瘫倒回床上。“你想要怎样,杰克?”不像自己的伴侣,他对粗鲁打断对方的话毫无压力。而汉尼拔一边起床,一边佯怒地朝他轻轻喷了一口气。

  然而杰克一拍也没有错过。“……我需要你专心在这案子上。你的脑子去哪儿了?”

  “在我的枕头上。”威尔抢白回去,努力将残留的睡意从眼眶中揉走。“像大多数正常人一样,我刚刚睡得好好的……难得一次。”

  “好了,我就是来叫醒你的。我需要你做好心理准备,威尔。这儿乱得简直像一锅汤。”杰克警告道,好像真有必要似的。威尔从来没有被带去观察或是破译什么令人愉悦的东西,比如彩虹或者小奶猫什么的。不,他一次又一次地见证了该隐将一手交付给恶魔,另一只手血淋淋地将亚伯杀害。然而这告诫是威尔能从杰克这里得到的所有体贴善待了。自从性别被公之于众之后,威尔已经很有一段时间没有被带去罪案现场。即使有汉尼拔的支持,FBI高层通过那些繁琐的纸面程序也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也许是为了研究赋予汉尼拔权利让他能对共情者欧米伽保持完全控制力的那些条款。FBI不喜欢跟那些反常的怪人打交道,更别说是在他们影响或管辖范围之外的自由咨询顾问了。

  直到杰克关于切萨皮克开膛手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为止——他试图利用艾贝尔·吉迪恩的奇案达成他的目的。杰克与弗雷迪·劳兹以及犯罪揭秘网合作,试图通过承认这名小报记者从前未经证实的‘吉迪恩就是切萨皮克开膛手’这个消息来激怒这位恶名昭彰的连环杀手,将他的所有杀戮归功于一个头脑不清的糊涂蛋。吉迪恩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也足够聪明,但他无法与开膛手相提并论。将这次冒险称作拙劣的失败都太过轻描淡写了,因为开膛手简直相当于正面扇了杰克一耳光,拿米利亚姆·拉斯的一只手臂。只有手臂而已。

  两年以前,这位年轻实习生在失踪之际正帮杰克查探一宗案件,也许推理这宗案件的时候她太过接近了开膛手的身份,于是直接导致了她的消失无踪。显而易见,开膛手对杰克的轻慢非常不悦,却并未由于怒火中烧而傻到鲁莽地暴露自己。杰克先是接到一系列来自米利亚姆哭喊求救的电话,最后终于找到了她。更确切地说,是开膛手让他发现了她——她的残肢。

  天,威尔有时候简直憎恨自己的正确性。他早已预料到了此类反应。你无法一直撩动疯狂,而妄想不会得到疯狂的反噬。毫无疑问地,FBI不想被一个他们似乎永远也逮不住的知名连环杀手公开羞辱。威尔的文件终于获得了官僚机构一式三份的批准邮戳,让这位天赋秉异的欧米伽重回现场,当然是在汉尼拔的完全监护之下。阿尔法对威尔的每一步参与与行踪变化都拥有最终决定权,这意味着无论出于任何理由,只要他不许可,威尔就不会再参与工作,他忠心耿耿的鲨鱼律师同样白纸黑字一式三份地确保了这一点。杰克对此非常、非常不悦,然而当他抱怨时,FBI只能让他忍一忍,别跟汉尼拔起争执。对威尔而言,他不确定自己对此作何感受,不管是对杰克专横狂妄的天性还是汉尼拔颇具心机的占有欲。

  “汤这种玩意儿不是对灵魂有益的吗?※1”威尔若有所思地出声,然后意识到自己在杰克面前走神了,对方仍然不耐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差点就冲着话筒咆哮了。

  “不是一回事。”杰克挂断电话,手机上传来他的短信,给出一个地址。至少这次是在同一个州,威尔将电话从肩头扔出去,茫然猜测去那里要多久车程,够不够他再睡上一会儿。反正尸体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又不会突然活过来。

  汉尼拔从浴室门口出现,整装完毕,看起来已经精神抖擞地准备好迎接新的一天。威尔接过电话以后他就已经起了床。而威尔仍然穿着自己的灰色短裤和T恤睡觉,因为他觉得汉尼拔版本的睡衣太过复杂。威尔甚至对阿尔法生出了几分怨恨。没人能够一经通知瞬间就整备完毕,这不科学。更有甚者,汉尼拔已经连他的衣物都准备好了。赌气般的,威尔躺回床上,拉起被子裹住自己,像只鼠妇※2一样绕着汉尼拔的枕头紧紧团了起来。浸入肉桂与生姜的麝香气息还萦绕在枕头上,让威尔感觉更加舒适放松了一些。

  “外边太冷了,只穿这些床单的话恐怕不够。再说我觉得杰克也不会欣赏这种风格的。”汉尼拔对床垫正中的鼓包说道。阿尔法俯下身子将威尔刚才扔出去的电话捡回来,等到它被遗忘或者落到床框后面可就麻烦了。汉尼拔的床由坚实的桃花心木制成,极为沉重,又低矮到无法钻到下面去。如果必须移动床体来取回电话,那还不如新买一支。

  “他会过来接你的,或者他已经在路上了。”看到威尔既无动作、又不回答,汉尼拔只好指出。头顶上的黑色卷毛是欧米伽唯一暴露在外的部位。阿尔法拿修长的手指拨动那团乱发,指尖掠过敏感的头皮,让威尔在触摸之下发出一阵明显的战栗。这小小的反应足够让汉尼拔希望他们能有更多闲暇——但是现在时间紧迫。汉尼拔知道杰克肯定已经在路上了,他顽固的本性决定他不会采取任何其他的行动方式。虽然待在床上追寻此刻的亲密感受实在极具诱惑力,汉尼拔还是想确保威尔在离开之前吃点早餐。今天说不定会过得很漫长。

  “你真是讨人嫌。”威尔低声咕哝着钻出被窝,从诱人的温暖睡意中解脱出来。为了加快效率,汉尼拔将他从床上拉起来,把衣服塞进威尔怀里,轻轻推搡他朝浴室的方向而去。

  “等你好了我的早餐也准备好了,”汉尼拔在分开时告诉威尔,将自己刚刚剃须的光滑脸颊贴上威尔毛茸茸的脸蛋。这就是他们的早安吻。这种方式足够随意,不会吓到威尔,却也足够私密到满足了汉尼拔的阿尔法占有天性。

  “我们又不是不能在路上随便买点快餐。我敢打赌你从来没有吃过麦满分。”威尔这么说只是想看看汉尼拔的反应,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手指在气味标记上来回揉搓。关于汉尼拔在麦当劳里点快餐的想象真是太过滑稽了,欧米伽不禁埋头在手掌中,咯咯地笑。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我决定拒绝。听起来有点下流。”汉尼拔的回答让威尔的轻笑演变成了哈哈大笑,欧米伽甚至不再试图掩饰自己的忍俊不禁。“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我以前从没听说有人会用下流这个词来描述麦当劳。感觉就好像把火鸡三明治比喻成妓女一样。”威尔止不住地边笑边朝汉尼拔摇头,而汉尼拔居然能看起来同时显得既庄严又茫然。

  “请在杰克破门而入之前准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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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21日更Ch11.2↓

  大门仍然完好无损,倒不是因为杰克没有采取行动。玄关传来的砰砰声仿佛是大门跟他有仇一般,探员在威尔刚喝完第二杯咖啡、而汉尼拔正将最后的餐具烘干时现身了。叫威尔冷笑的是,如同汉尼拔预期的一样,杰克坚持亲自开车送两人去犯罪现场,而不是杰克带路他们跟随,或者在目的地碰头。他们都明白杰克需要某种程度上的掌控感。让人吃惊的是,汉尼拔毫无异议地同意了,只是让威尔跟自己一同坐在黑色SUV的后座。总而言之,他现在的态度正是在这段合作的工作关系中界定疆域,确立主导地位。

  实际上,汉尼拔并不介意到底谁开车。避免更多执法机关工作人员一眼辨认出自己的车有益无害,不过杰克不需要知道这一点。让威尔跟自己一同待在后座同样具有双重意图。这是对杰克明明白白的提示,汉尼拔是威尔的所有者——共情者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威尔的出席是他慷慨的礼物,而这礼物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收回。这也杜绝了杰克跟威尔——那两杯咖啡看来毫无用处,威尔再次一副昏昏欲睡状——偷偷咬耳朵陈述案情的机会,迫使他必须将案件详情同时向两人一起阐述。杰克开口说话时,汉尼拔拿手肘轻轻将欧米伽推醒。

  “受害人是在一家酒店的浴缸中被发现的。在案发现场,受害者的腹部被切开,有器官被取走。”杰克回头瞥了一眼,虽然恼火却态度坚毅。他会搞定这件事儿的。他在开膛手的案子上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绝不允许它在一个过度保护的阿尔法身上搞砸。“听起来像是咱们的目标。”

  “比起切萨皮克开膛手,这听起来更像个都市传奇什么的,杰克。”威尔伸了伸懒腰,按揉颈背试图保持清醒。然而汉尼拔温暖的体温跟舒适与安眠简直能画上等号,而他也不打算挪到前座那冰冷的皮椅上去。即使他想要这么做,汉尼拔在他大腿根部紧紧按住的手掌也足够暗示了阿尔法的意思——他会非常、非常有意见的。“这次的现场有点表演过火了,你不觉得吗?”

  “为什么这么说?”汉尼拔压低声音,确保只有威尔能够听到。当然,这一次确实并不是他的作品,但威尔似乎同样已经确信这一点,即使他连杀人现场还没亲眼见到。

  “开膛手喜欢展示他的艺术。酒店浴室作为他得意之作的画框未免过于粗俗了。他总是在通过自己的作品传达某种想法,甚至可以说意味深长,而不是陈词滥调、老生常谈。对开膛手来说,模仿都市传说的作案方式恐怕太过笨拙。”威尔对这个想法不住摇头,“对于切萨皮克开膛手,你必须首先记住的事是:他是——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名艺术家。他欣赏美丽的事物。只不过他对审美的感受与他人完全不同而已。”

  “美存在于旁观者的眼中,但是若没有支持它的视角,美只不过是个贫乏的单词。人们只不过被这词语本身混淆了视线。”汉尼拔若有所思地享受这意料之外的赞美之词。威尔不明白自己的见解与汉尼拔有多么相似。他只需要一点点,朝着正确的方向不失时机的推动,他们的路径就会交集在一起。

  在这一方面,其实已经有一些小径开始形成,他们初生的、闪闪发亮的连结银丝受到命运蜘蛛的牵引旋转,转移到其理所当然的位置。汉尼拔确信威尔不仅是自己的配偶,而且必将成为自己的灵魂伴侣,他已经能够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神秘联系,像音乐家调试新乐器一样拉扯着新近织就的琴弦。有时候它反弹回来,提醒汉尼拔这是一场二重奏,并非他早已习惯的独自表演。

  “晦涩的说法,是啊,大概吧,”威尔耸耸肩。一大早就进行这种思考会不会太过了些。他脑海内外已经有太多需要烦恼的东西,没必要再加入一些更加深奥的成分了。然而有些比他的自我意识更加强大的事物在幕后隐现,不肯安静。

  “我已经把这间房间封锁起来了。你会看到新鲜的第一现场。”杰克从后视镜中狠狠盯着汉尼拔。而他怒火的目标却无视了杰克,自得其乐地只顾让看起来即将再次昏昏欲睡的威尔与自己靠得更紧。“我的伙计们会确保这一点的。今天你会见到他们中的几个。”

  “新鲜?像雏菊一样新鲜吗※3?”威尔嘟哝着,嘴角显出一丝伤感的笑容。为什么大家就不能给他带来一点美好的、正常的东西呢?有些人会给同事带来咖啡和甜甜圈当做礼物。而在他的工作中,威尔得到的礼物是未受污染的犯罪现场。他不愿意去考虑社交互动给自己带来的影响,不想对此予以置评。但杰克到了现在真的应该考虑一下威尔会不会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

  “新鲜得足够让你判断并告诉我是不是开膛手干的,”杰克紧紧抓住方向盘。头几个星期过得太过糟糕,他全凭自己发现妻子得了癌症。更糟的是,贝拉根本就不打算告诉他病魔正在怎样侵蚀她的身体,直到她的身体无法支持她继续将自己的秘密继续隐瞒下去。杰克最终的恍然大悟完全是出于他们之间的灵魂联结。即使如此,贝拉仍然表现得像个健康人一样,但杰克能够感受到随着癌症在她的肺部继续肆虐,她正在一点点慢慢死去,随着她的呼吸越来越虚弱,他们之间的纽带也渐渐削弱下去。

  而这一切正是发生在吉迪恩的惨案期间,还有来自米利亚姆·拉斯那些骇人的电话,那年轻姑娘呼唤杰克的名字,乞求他的帮助,希望能够逃脱厄运。以职业角度来说,杰克不知道哪一样更加让他沮丧。是他没能抓住开膛手,是米利亚姆成了开膛手的又一名确认的受害者,还是开膛手成功地欺骗他产生了米利亚姆仍然活着的虚伪希望。

  而从个人角度上说,他与贝拉的关系已经一团糟,他的伴侣选择将时日无多的时间耗费在工作上,而不是与他待在一起,而且最糟的是他还无法真的将此归咎于她。如果是他面对相似的情形,杰克知道自己同样会这么做。他不想要贝拉对自己最后相伴的回忆是他的垂死挣扎。他对整件事情最最怨恨的是贝拉好像根本不愿与他讨论此事。更有甚者,似乎是她一直在保护他,而不是反过来。她一丝一缕地切断两人之间的连结,慢慢地。关于灵魂连结有这么个常识:跟普通连结不同,当灵魂伴侣的一方离开人世,另一方不久就会追随而去,无论出自命运捉弄,或是生理原因,还是出于自己之手终结。而贝拉现在的沉默行为等同于咬断了杰克的手臂,这样至少他们中的一方能够逃离这场厄运。杰克每天都在扪心自问中痛苦挣扎,她的行为到底是出自难以置信的勇气,还是属于彻头彻尾的自私。

  杰克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必须抓住切萨皮克开膛手,这样一切的痛苦与不公似乎就能够拥有几分意义和理由。“我要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开膛手,威尔。然后你就能回去上课了。”杰克告诉欧米伽,而后者嗤之以鼻。

  “你才不希望我回去讲课。从来不会。”威尔指出。跟奇尔顿一样,杰克一直在威尔身边虎视眈眈,觊觎着他。最后,杰克胜出了,因为他占领着道德制高点,事实上,他是通过感情勒索成功驱使威尔为他工作。因为为杰克工作,威尔能够拯救生命,这种感觉很好……一般来说。“你想要我一头钻进开膛手的案子里,除非抓住他否则什么都别干。”往好的方面来看,如果这案子真的值得深挖,他们需要他的专长,那威尔就不必批改那些期中论文了。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从尸体身上找到一线慰藉的。

  “你的运气就坏在你是最优秀的,伙计。”说着,杰克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身体。他不喜欢将自己背对另一名阿尔法。当然,这也是一种本能行为,但他脑海中不知何故还有其他的警铃在嗡嗡作响,尽管他还捉摸不透原因。暂时,杰克将其归结为汉尼拔是个比他自己拥有更高社会地位的纯粹阿尔法。

  如果想留住威尔,杰克知道自己必须学会与汉尼拔合作,至少习惯与他相处。如果在其他大多数阿尔法身边,也许威尔再也无法被允许离开卧室,更别说走出大门。汉尼拔如此宽宏大量实在是他的侥幸。身为一名极度绅士及非常专业的人士,医生只在保护自己伴侣这方面有些咄咄逼人。杰克见到过太多执拗的阿尔法,他实际上并不认为汉尼拔的行为有何不妥。如果他的贝拉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而她是一名欧米伽而不是同为阿尔法的话,他自己肯定也会干出同样的事情来。

  “你觉得在此之后还会再出现两具尸体吗?”威尔试图探明杰克的思维趋势。如果这位领头的探员自有打算的话,恐怕对谁都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是开膛手的话,是的,我会做好准备。”杰克点头,确认了威尔的担忧。

  威尔从座位上倾身向前,似乎是试图强调他下一句话的重要意义。“别让开膛手牵着你的鼻子走,”威尔严肃地说。他觉得杰克需要停下来,退后几步纵观全局,在实习生的另一块躯体躺在哪儿等待他们发现之前。“他将米利亚姆·拉斯的手臂交给你的原因是这样他就能够以此激怒你。这对他而言只是一场游戏,而现在,他差不多已经赢了。”

  “那她其余的身体部分去哪里了呢?”杰克怒气冲冲地反驳,终于被自己的愤怒所打败。甚至不是一整具尸体,只有那可怜女孩一条手臂。这意味着开膛手不知何故将她的尸体、或者尸体的一部分保存了整整两年。当尸检报告出来时,指望她也许仍然幸存的希望破灭得粉碎。残肢是在死亡之后被分割的。

  “抱歉打断一下,但米利亚姆·拉斯是什么人?”汉尼拔佯装无知地打断两人之间的谈话。目击杰克受到羞辱的现场,这种天赐良机实在不能一言不发地错过。

  “一名直到最近都被认为失踪了的实习生。在杰克接到一系列来自她的电话求救之后,现在已经确认死亡,并且成为已知的开膛手的最后受害者。当然,那些电话只是录音而已,开膛手以此来羞辱杰克,嘲弄FBI。”威尔向他并不需要得到解释的听众解释道。但汉尼拔还是乐于听到复述,听到关于自己对杰克所作所为的另一个视角的描述,享受另一位阿尔法艰难地试图保持冷静的情景。

  “我从未读到过关于开膛手与警方交流的消息。”汉尼拔火上浇油道,好奇谁会首先答复他。

  “我们封锁了这条消息。谢天谢地,没有泄露给弗雷迪·劳兹知道。”杰克率先回答,他的丁香与鼠尾草气味在新仇旧恨的激发下闻起来焦糊刺鼻。

  “是啊,尤其要感谢上天这次的小小恩惠,在你与她沆瀣一气编造出那个故事之后。”想到那条小报报道,威尔厌恶地扁了扁嘴,将注意力转回汉尼拔身上。“与警方接触不符合他的模式。更像是因为受到逼迫所作出的回应。我觉得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开膛手太过细心,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被迫?”汉尼拔抓住这个话题不放,他觉得自己的口腔开始大量分泌唾液。杰克的愤怒、尴尬与沮丧几乎浓烈到有形,他敏感的鼻腔嗅到这些美妙的情绪自另一位阿尔法身上一波波散发出来。

  “我想你肯定读到过,至少听说过,劳兹关于吉迪恩的报道。”威尔叹了口气,挪近汉尼拔身边。看来杰克到达现场之前必须独自散散步,冷静一下。在狭小空间内与其他阿尔法一起待在极具攻击性的气氛之中可不会有什么正面影响。

  “我依稀记得,是的,”汉尼拔轻描淡写地回答。他清楚记得读到那篇窃取了他的身份并将之安置到那个不值一提的蠢材吉迪恩身上的侮辱性文字的那天,记得其中的每一个精确细节。那男人的艺术素养连一只发粪涂墙的猴子都比不上。

  “杰克本想通过承认这件事情来激怒开膛手,让他露出马脚,”威尔摇摇头。为什么就没人愿意考虑一下他的意见呢?

  “奏效了吗?”汉尼拔继续在老虎头上拔毛,而对方正从后视镜中飕飕地朝他发射眼刀。他极力克制住不要报以微笑。

  “跟我的猜测差不多。我们得到了拉斯的胳膊还有她的幽灵电话作为答复。”威尔耸耸肩,“除此之外乏善可陈。”

  “但为什么只有她的胳膊?!”杰克咆哮出声,紧抓住方向盘的双手几乎让它嘎吱作响。

  “开膛手意图在死亡中羞辱他的受害者,公开辱没他们。但是她不一样。”威尔觉得自己似乎钻进了一个死胡同,毕竟他已经解释过太多、太多次了。但至少汉尼拔看起来正专心在听。医生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

  “他也许对她能够找到自己感到印象深刻。”杰克喃喃自语,寄望于米利亚姆有想过将自己的推理留下某种形式的笔记或线索作为证据。然而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线索出现。杰克已经亲手检查过米利亚姆·拉斯拥有的、可能接触到的、哪怕不小心瞟到过的每一张纸张。

  “太遗憾了。听起来她是一位勇敢的姑娘。”汉尼拔诚心诚意地说。米利亚姆确实让他非常欣赏,她以自己的机智与对细节的敏锐观察发现了他。她原本的线索简直微不足道,直到发现了他那张被粗心放置在桌上的素描“受伤的男人”。实习生立刻意识到了它意味着什么,但为时已晚。在完美的生存本能的提示下,汉尼拔在米利亚姆提到了猎人的名字时就已经打算将她灭口,在他们的对话结束之前她的死亡就已经成为注定。

  “他可能会开始一轮新的杀戮,威尔。”杰克紧张激动地低语,仿佛希望它能成真一般。

  “开膛手直接联系了你。如果打算再次复出,他不会这么绕圈子的。他会直接拿起电话。”威尔无奈地继续摇头。杰克没有听他说话,从来没有认真听进去过。“你接到过其他电话吗,杰克?”

  “没有,”杰克草草回答。“听我说,如果这是开膛手干的,接下来会有另外至少两名受害者出现,然后接下来的几个月、甚至一年都不会再有消息。现在机会难得,如果我们不及时抓住的话,幸运之窗很快就会关闭。上一次它关掉的时候,我失去了开膛手的踪迹,还失去了米利亚姆·拉斯。我不想让这一切重演了。”

  “请好自为之,克劳福德探员。我觉得你并未准备好接受失望的结局。可惜世间的事情并不总像第一眼看上去一样。”汉尼拔即使奚落起人来也像宽慰一样,不过他从镜中收到了杰克冷冷的一瞥。

  “我会牢记在心的,莱克特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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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26日更Ch11.3↓

  汉尼拔冷静地、饶有兴致地在酒店房间内环视了一周。这是他第一次受邀进入犯罪现场,虽然对方心不甘情不愿。考虑到这并不是他自己的现场,此次体验可以说相当特别。他就像一名缺席的演员,在登台表演之后从未亲眼见证过自己观众的反应,不知道他们如何表现,以及警务人员、医护人员、调查人员们是如何像工蚁将一样将死去的鸟尸逐渐化整为零。还有那三三两两的人群,是怎样簇拥在警戒线后围观,其间混杂着通讯员、报社记者、博客主们,他们没头没脑地瞎扯,只想在一条生命的陨落中找到一点娱乐效果。自古以来,死亡就一直是最夺人眼球的表演。对此唱反调的人要么是傻子,要么看得还不够透彻,见不到幕后那瘦骨嶙峋的身影,以骷髅状的手指操纵着杠杆与引线。

  胸中突如其来一阵反常的、刺痛的憎恶感,汉尼拔转头看向威尔。阿尔法意识到不适的源头就来自于对方身上。一从车上下来威尔就迅速戴上一副眼镜,将自己隐藏在厚厚的镜片之后。他似乎偏爱盯着无人处发呆,在自己内心不适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在身体与精神上都和其他人保持距离。

  穿过黄黑警戒线之后,房间里除了他们就只剩下几位技术人员和穿便衣的警察。他们正忙于在从酒店套间到浴室范围的一大滩血迹周围放置编号标签、取证拍照、记录笔记,没怎么真正注意到他俩。以汉尼拔的专业意见及个人经验来说,这场景是由深度镇静状态下的严重暴力冲动所造成。

  焦虑的阿尔法们散发出的紧张气味充斥着这里,对威尔的冷静毫无助益。此时此刻,在他周围,这种性别生物的密度实在太高了。在威尔的意识中,阿尔法仍与痛苦和暴力划着等号,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尽管他现在似乎已经接受汉尼拔成为一个特例。于是欧米伽紧紧挨在汉尼拔身边,两人几乎一直肩碰着肩。汉尼拔当然不会介意这一点,事实上,他阿尔法的一面正为自己在威尔身上取得的每一次小小的胜利而露出獠牙,洋洋得意地微笑。

  汉尼拔疑惑欧米伽是否意识到自己碰触项圈的动作有多么频繁——今天的选择是一条宽项圈,由色度深浅不一的蓝色丝带以复杂的方法编制而成。项圈上缀着一道华丽的锁扣,以白玉雕刻成麒麟纹样。由于处在外出期间,又必须在公众场合戴上项圈,威尔感到自己既暴露又脆弱,此时项圈反而成为一块某种意义上的安全石,提醒他自己、也提醒这块区域内所有其他的阿尔法,他已经名草有主,他是受保护的——至少他希望是的,尽管疑虑与恐惧一样总是与他形影不离。没错,汉尼拔感受到了威尔现在的情绪,那是恐惧,至少其中一部分是恐惧。汉尼拔不喜欢其中的不确定性,也不喜欢它的存在本身,这概念完全令他感到陌生。

  汉尼拔将手按在威尔肩头,发挥了自己的控制力,自他们的连结之中给威尔输送去一些安定的力量。如果他可以无意中从威尔那里得到情绪反馈,那么理论上讲反之亦然。效果立竿见影,威尔仿佛是屏息太久的人一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皮肤恢复了些许血色,微微颤抖的手臂也放松了下来。威尔惊讶地看向汉尼拔,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有人碰过尸体了吗?”杰克怒吼着,几个新来的工作人员被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他们还没习惯与这位声若洪钟的探员一起工作。

  “这一次当地警方总算是没添麻烦,”一个没穿制服,但佩戴了FBI身份识别卡的高挑黑发男人嗤笑着回答,他的话外音很明确,当地警方里不可能有专业人士。

  另一个个头稍矮的男人同时应和,他也穿着便服,不过在汉尼拔的眼光看来比前面那位讲究一些,没有那么随意,身份牌也戴得很规矩,显然是杰克亲手挑选的科学小组中的另一名成员。“凭肉眼看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挂了。”

  “我碰过尸体。他身上的情况很复杂。”一名T恤加皮衣的年轻亚裔女士视杰克暴怒的脾气如无物,毫无愧疚地说。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威尔,而威尔在她明目张胆的评鉴眼光之下瑟缩了一下。“你是威尔·格雷厄姆。”

  共情者点了点头权作回答,小心避免与她进行眼神接触,同时移动步伐,让汉尼拔挡在自己与这位似乎刚刚发现自己意外中了大奖、正对他露齿而笑的技术人员之间。与执法部门的大多数成员一样,她也是一名阿尔法,但汉尼拔在她身上没有感觉到多少威胁,更多的倒是好奇。从她的气味判断,他敢说她对威尔的兴趣并不是出于性方面的冲动。年轻女士散发出姜饼与红茶的气味,汉尼拔觉得这与其说与情欲相关,倒不如说着意味着强烈的好奇心。于是他决定暂时容忍她的接近。来自他人少少的倾慕也许对威尔的心情有些益处。也可能会将欧米伽向他推得更近。

  “你写过一本由尸虫活动判断死亡时间的标准专著。”为了不让威尔离开自己的视线,女人对他展开追逐,在两人几乎绕着汉尼拔转了一整圈之后,为了让事态不要显得更加荒谬,威尔终于不得已停了下来。

  “我叫贝弗利·卡兹,”女性阿尔法自我介绍道。她的目光在威尔身上来回扫射,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而他则侧过身子,蓝灰色双眸飞快投向别处。“你不是FBI职员吗?”

  “筛选程序太过严格,”威尔喃喃道,这还真够讽刺。虽然感到很幼稚,但他几乎希望汉尼拔能够出面调停了。所以他才如此憎恨现场调查。现场调查就意味着与人交流。

  “能查出性格不稳定。你不稳定?”贝弗利问道,但听起来倒不像是在损人,甚至不觉得即使答案是肯定的会有什么要紧。

  “那就是欧米伽们不应该干这一行的原因。他们没那么坚强的神经。”黑头发的男性阿尔法丝毫不顾及威尔在场,以嗤之以鼻的蔑视口吻说。汉尼拔眯起双眼看向他,将他烘烤甘栗与黄油焦糖的气味记在心底,以及身份识别卡上的信息。

  “泽勒!”杰克恶狠狠地瞪过来,大吼一声。阿尔法男高举双手模拟投降的姿势,像是说他已经表明自己的观点,没什么别的要讲了。

  “医学领域对此方面开展过的多项研究都证实了这一点,”科学组的另一名成员指出。从他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味判断,和他的大多数同事不同,他是一名贝塔。如他这个性别的普遍特性一样,他在这一问题上的语气也表现得很中立,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而已。

  “帮不上忙就闭嘴,普赖斯。”杰克声如雷鸣。然而伤害已经造成,威尔通过连结散发出的不适与自厌如同针刺一般爬满汉尼拔的皮肤。并没有多痛楚,但是非常恼人。汉尼拔决定自己应该对连结关系再深入了解一些,也许应该咨询某些对此有研究的同事。而在他们双方完全被灵魂契约绑定之前,威尔应该学会一些自我控制。到那时,两人之间必须设定必要的界限。汉尼拔一边将手掌搁在威尔颈背,一边散发出自己的威慑力,让在场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了几步,瞬间收获了所有的注意力。

  “这些研究中的大部分都毫无意义,已经被证明有失偏颇,并且多数情况下无法使人信服。实际情况是,社会交往才是对欧米伽的能力设限的关键,而非性别生理特征。随着现代医学科技的进步和热抑制剂的发明以及生育控制,结合热的影响完全可以减轻甚至被消除,各个性别之间的生理限制将不复存在。”汉尼拔将他作为一名阿尔法、一名天生纯血阿尔法的力量融入自己的言语之中。

  从汉尼拔的语调里,从它承载的信息、以及它让每个人都停下手边的事侧耳聆听的状态之中,威尔觉得他们仿佛身处于在一间大讲堂里,而不是某个狼藉的酒店房间。“尽管欧米伽们不爱卷入冲突,并且会尽量回避暴力行为,但他们在受到压力的环境之下仍然明显表现出清晰的思维能力和专一的集中力。”汉尼拔以此作结,放开威尔的颈背,向所有人明确地传递了所有权的信息。汉尼拔已经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他就是这间房间里那只狮子,他开始收回力量,看看这番宣告将产生如何反响。

  “也许如此吧,但他在这儿仍然是个累赘。我敢说他甚至都没开过枪。”泽勒在安全的距离之外提出反驳,显然,他不欢迎汉尼拔的存在。作为一名阿尔法,他就好像跟一只獒犬与一头狼陷入了同一房间里的杰克罗素梗(一种小型梗犬)一样。“像你说的,回避暴力行为。”

  “我在执法机关干过,”威尔怒气冲冲地辩驳。然而事实还是很伤人。在做警察的时候,威尔即使在正当防卫时都没能下手取人性命,最后被对方刺伤。

  “但你曾经扣动过扳机吗?”泽勒皮笑肉不笑的回击几乎一针见血。汉尼拔已经开始考虑这男人拿波特酒收汁口感会如何,却被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澎湃情感给分散了注意力。它就像海水的波峰,在他心灵宫殿的外墙上澎湃敲击、汹涌肆虐。这股向他的王国发动的攻击像任何不可阻挡的天灾一般,并非故意为之,只是因为两人之间的连结越来越紧密了。压力似乎会催化它的发展。

  “够了!我他妈才不在乎你愿不愿意格雷厄姆在这里!我需要他留下!没什么好争的了。”杰克大声吼着,他突然发散出的力量让除威尔和汉尼拔之外的所有人都退得远远地,不愿招惹这位被激怒的阿尔法。也许是出自某种防御机制,或者只是对杰克的暴脾气已经免疫,汉尼拔注意到威尔已经完全对在场的活人失去了兴趣,欧米伽漫步走到那具毫无生机的尸体旁边。尸体以坐姿躺在浴缸里,看上去死得不能再死了。

  “来个人介绍下这具尸体,”杰克命令道。他已经获得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以及他们不同形式与程度的服从态度,于是撤回了自己的力量。

  “像我之前说的,它遭了不少罪。”贝弗利已经很快从刚才的斥责下恢复过来,首先开口说道。她给汉尼拔的印象是柔韧而灵活,如同一支在强风中选择弯曲的芦苇,而不会顽强不屈地任由自己被折断。“有人对他实行了手术,但手术完成后又被破坏了。”

  “手术是被徒手破坏掉的,直接扯开了缝线。”泽勒以双手模仿着抓挠撕扯的动作,没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承认了什么。“我也稍微碰触了一下尸体。”他赶紧辩解道,在杰克的怒目而视之下显得有几分局促不安。

  “他的血肉被撕扯开来,从床边一直洒落到浴室,就像面包屑一样,”普赖斯轻松接过话题,这位贝塔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暗流。他是来做事儿的,他也只关心这个。贝塔们对阿尔法或欧米伽的意愿也好,妄念也好,通常都能够无动于衷,漠然视之。在普赖斯眼里,杰克的突然爆发与其说颇具威胁,不如说引人发笑。这位贝塔经常想象身边的阿尔法和欧米伽长出尾巴、生出狗耳或是猫耳的样子,以及这些毛茸茸的器官在他们情绪冲动时会作何反应,来自得其乐。想象汉尼拔时稍微遇到了点难题,不过普赖斯能够克服。

  威尔靠近浴缸里的男人,汉尼拔注意到欧米伽的恐惧匆匆消散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诡异的冷静,颇似他自己一般,但又更有生气,像是初春的寒冷空气,拥有几分潜在的暖意,以及万物回春的预兆。

  “手术不是在这里进行的。否则会有更多血迹。”威尔的语气确信无疑,他顺利地融入了自己的角色,从焦躁的欧米伽转变为犯罪现场分析师。他坐到浴缸边沿,并没有在意其他人由于感受到环绕周边的气氛发生变化都已经撤回到门边。这块小地方充斥着一股让汉尼拔颈部汗毛倒竖的力量,欧米伽集中注意力时散发出的力量。

  “如果他转移了受害者,手术可能是在运输途中进行的。找到车,我们就能找到凶手。”贝弗利赞同地点点头,说出推理结果。

  “业余者的失误,”汉尼拔自顾自地想,他对威尔比对这些技术人员更感兴趣。所以他才要来现场。尸体运输会遇到太多麻烦,而将车子弄得一团糟只能让麻烦变得更加棘手。他自己的宾利只会用于将已经被迷昏并且/或者人事不省的食材从A处运送到B处,并且事后一定会一丝不苟地清理干净。

  “他的缝合线是自己撕开的,”威尔俯览着死尸,没有放过关于死亡的一切细节。

  “肯定不是为了取肾。开膛手已经把他的肾脏取走了。”贝弗利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威尔。

  “他又从胸口取出了什么?”杰克循着威尔的视线轨迹,试图弄明白共情者脑子里现在想到了什么。

  “这种类型的切口会出现在封闭式心脏手术中,”汉尼拔观察后说道,相当随意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抬起头,见到杰克和所有技术组人员都举目凝望着自己,仿佛他刚刚把尸体切开了一样。“已经恍若隔世了,在成为精神科医师之前,我曾经做过外科医生。”

  “他是对的。凶手打算取出心脏。可能中途受到了干扰。心脏还很完整。”泽勒肯定了这一点。“受创严重,但仍然完整。”

  汉尼拔看威尔取下了眼镜,将它放进上衣口袋,并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歪过脑袋。杰克一定也注意到了他这副表情。

  “都出去!”杰克大声喊道,在浴室门口的位置目光炯炯地瞪着汉尼拔。很明显,汉尼拔无意离开,两名阿尔法互相怒目而视了片刻,探员最后还是关上了门。感觉到汉尼拔更加强大的力量警告般地在自己身上开始造成刺痛之时,杰克移开了目光。汉尼拔犬牙毕露地朝探员的背影投去一个笑容,很快将全部注意力又转回威尔身上。欧米伽双眼紧闭,已经完全无视了周遭的一切。

  摒弃了通常意义上的交流手段,遵循着自到来之后一直乞求自己注意的那份触动,汉尼拔审视起内心世界,发现威尔的心思全在死者身上。自那些牵扯在两人之间的水银蛛网般闪耀着熠熠星光的纤弱精致的连结丝线之上,拖曳的力量阵阵传来。

  闭上双眼,汉尼拔进入了自己的心灵宫殿,发现那里有崭新的路径等待着他,并非由自己所造的新路。说来也怪,附近有一头奇异的生物,正用它那双大大的、深不可测的漆黑双眼凝视着他。汉尼拔向它靠近,试图看清它的真容。它有点像是一头牡鹿,然而厚重的皮毛上满覆着暗色鸦羽,黑色骨质的巨大双角沾染着干涸的血迹。它是一头伪装成猎物的、隐秘的掠食者,冷冷地注视着他,却并无攻击意图。相反,它沿着一条新路扬长而去。

  对这古怪的事态发展无比好奇,汉尼拔选择跟随它前行。他的心灵宫殿本该是完全由自己构建的所在,这宫殿以他自己的记忆奠基,也为其提供庇护。这种思维方式也被称为定位记忆法,是一种思维检索的方式,可以追溯至古罗马、古希腊时期的修辞学专著之中。汉尼拔采纳了其中锻炼并增强记忆力的方法,并精炼其过程,让它成为存在于自己心灵深处安全一隅的有形处所。它高耸着黑色的大理石墙壁,坚固而难以逾越,它的宫室与花园连绵不断,储量无穷无尽。目前为止,汉尼拔都是它唯一的主人。

  通向野生森林的奇特硬泥小径如今从一侧连接起了他的宫殿,而另一侧,在他心灵视野所见之处全是浩渺无垠的海洋。它们的存在提醒了汉尼拔,这份连结将给他带来一个伴儿。还有一些流动的光线连接着他的高塔和尖顶,像是被捕获的彗星,又像是奇特的旗帜一样,预示着这里还有其他形式的连接渠道。

  牡鹿步伐轻快,汉尼拔步履如飞才能跟上它,但他知道这头动物并不是想甩掉自己,只是不够耐心而已。它偶尔还会转过沉重的头颅来,从鼻尖朝他喷出白色的雾气。看来这头鸦羽鹿本身便是寒冬的化身,在它的偶蹄踏过之处寒霜开始蔓延,片状雪花沾染在它的羽毛之上。

  森林很快不见踪影,映入眼帘的变成了灌木与田野,然后汉尼拔发现自己回到了旅店房间里,似乎从未离开过一样。但眼下这房间是干净的,地毯与墙壁并未被随意喷溅的人体颜料所玷污。没有处理现场的记号,也没有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妥的迹象,除了鸦羽鹿喷吐出的冰雾消散在空气中。这头生物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汉尼拔,随即踏入浴室,凭空消失掉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汉尼拔跟随它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因为之前见过的尸体如今正活蹦乱跳,虽然体侧有一道缝合拙劣的伤口血流成河。他表情困惑,然而活得好好的,至少暂时还是。

  此时汉尼拔才看到威尔站在那儿,就在男人身边。垂死的男人一定也注意到了威尔,因为他对他的出现反应激烈,他袭击了欧米伽——那真是威尔吗?身体语言完全都不对,太过离谱,汉尼拔不禁停下一切举动,尽管体内的阿尔法本能正冲他狂吼,命令他攻击那个胆敢威胁他配偶的男人。

  但理性向来都是汉尼拔思维的基石,阿尔法无视了自己体内那股更原始的冲动,评估起眼前的事态。对面好像是披着威尔外表的其他人一样。这时汉尼拔才突然意识到,他正处在共情者的心灵世界之中,面对着陷入杀手角色的威尔。威尔似乎看不到汉尼拔,但平心而论,他此时毕竟已经被其他人占领了心智。威尔与对方扭打着,两人朝浴室方向跌撞过去,这出小小的戏剧将在那里迎接终点。

  男人重重地撞上了瓷砖墙壁,引起心脏骤停,汉尼拔认得这个症状。显然杀手也认得,他尽可能轻手轻脚地将男人放倒在浴缸里——尽管重力帮了大部分忙——取出一把手术刀。

  看到威尔毫不犹豫地划开男人的身体,随着一声粘腻的咔嚓声分开对方的肋骨,血液沾满了威尔的手掌,一直染上手腕,涌现在汉尼拔脑海中的第一个词就是‘超凡脱俗’。威尔双手掏进垂死男人的身体里,握住他的心脏,而汉尼拔的脑海中应和着这幅场景响起了咏叹调。简直太过完美了,威尔的脸庞喷溅上他人的猩红颜色,圆睁的碧蓝双目几乎充满野性。汉尼拔从未见过他更加美好的样子了,他必须将此时的每一个细节牢记于心,稍后用纸笔将它忠实地重新呈现。威尔就这样静静地一动不动,仿佛是特意为汉尼拔摆好姿势,但紧接着突如其来地,一切都戛然而止。

  视野的消失太过突然,汉尼拔猛地抬起头,发现自己回到了真实的旅店房间,而威尔一脸苍白憔悴,在他身边瑟瑟发抖。

  “杰克?”威尔大声呼唤,让汉尼拔无法自抑地低声咆哮出来。他还未从刚才发生的一切中恢复,并不想要其他阿尔法出现在自己或是伴侣身边,尤其是在威尔看起来如此苍白孱弱的时候。

  欧米伽气呼呼地盯着他的阿尔法,但他太过虚弱,这眼神实在难有说服力。这是他自己的工作,汉尼拔既然坚持留下,就该学会容忍下来。

  “这并不是谋杀。”威尔轻轻地说,在杰克进入浴室时还有些喘不过气来。天,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这种感觉有多么可怕,让另外一个人操纵他的身体,占据他的大脑。他听到杰克重新召集了所有人,杰克站得很近,但仍然与威尔保持了一段适当的距离。这大概与汉尼拔的斡旋有关,他挡在了杰克与威尔之间。对威尔来说,同时感觉到恼怒与愉快倒是一份难得的体验。“凶手并没有故意杀人。他试图救他的命。”

  往好的方面想,比起从前那些难以忍受的混蛋来说,这次这个并没有坏到那么彻底。至少,这货并不是个疯子,还有几分理智。只不过是出于贪婪铤而走险而已,一个掌握了不少医学知识而借此以身犯险的愚人。不那么特别的共情经历。话说回来,他还没有缓过神来。但至少这次的杀手不会萦绕在心底成为阴影。威尔不由为此庆幸。

  “开膛手做过这种事吗?”威尔将这个问题扔给杰克,对方一脸阴沉沉的表情。探员觉得自己不会喜欢威尔将要告知的答案。

  科学组也回到了房间,也听到了威尔的回答。贝弗利和普赖斯在背后讨论着共情者对形势的评估结果。然而泽勒杵在门口,坚持己见。“这就是切萨皮克开膛手,”他毋庸置疑地说。

  “这不是开膛手,”威尔叹息着,对试图影响他的那股力量视若无睹。不可能……阿尔法的力量无法迫使他臣服。它造成的唯一影响是让他的皮肤难受地刺痒起来,而杰克和汉尼拔同时向这名较为弱势的阿尔法投去了敌意的视线。泽勒瑟缩了一下,然而并未放弃自己的立场。

  其他欧米伽在阿尔法的压迫感之下多半会像被剪断引线的木偶一样崩溃下来,但威尔不同,来自那些优势性别的生物散发的威胁通常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效果——他身边的这位除外。也许和汉尼拔还有他自己的血统纯粹度有关吧。威尔提醒自己真的需要就此问题做些研究,尤其是如今两人之间正在形成一些或许会是永久的牵绊。威尔弓着身子坐在马桶盖上,将自己的重量靠上站在身边的阿尔法,而汉尼拔静静地支撑着他。这感觉很是奇特,然而却不坏,与汉尼拔的接触让威尔感到很是安心。

  “相似之处实在太多了,”泽勒恼怒地说,像一只不愿放弃骨头的狗狗一样顽固不化。

  “还不够多。”威尔摇头,自己都能听出自己的不悦来。他简直太他妈累了,感觉自己脑中像是烟火表演一样爆发出一阵针刺般的头痛。

  痛苦是一种特殊的经历,尤其是他人的痛苦。汉尼拔查探着那些震动的深红丝线,银色正渐渐自上析出。汉尼拔好奇地拨动那些渗血的丝线,听到它们如同破碎的水晶铃铛一般,发出痛苦跑调的甜美鸣叫。

  “刀伤是切口,不是刺伤,具有解剖知识及手法技巧,尸体损毁,器官移除,死者穿着衣服,展示尸体。”泽勒将威尔的话当做挑战一般,流畅地列举出种种。“有二十二处特征要素一致,都指向同一个凶手。”

  威尔仍然是一副提不起劲来的样子。“二十二处疑似相同而已。”他的沉着引来泽勒的讶异凝视。威尔坏心眼地暗暗想道,这阿尔法一定在疑惑我作为一名欧米伽为什么还没有哭哭啼啼地扑倒在地板上。

  杰克背对着他们的争执,死死盯住尸体,仿佛期待他能够坐起来向自己解答所有疑问一样。汉尼拔静静待在威尔身边,欧米伽一直靠着自己的阿尔法,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动作。像平时一样,汉尼拔的表情没有暴露出任何想法,但威尔从汉尼拔在自己与泽勒相互交流时沉默专注的反应之中感受到了一股令自己不安的预感。

  “凶手就是开膛手!”泽勒厉声说道,同时加强了散发出的力量,试图证明自己的观点。这是他的最后一次反驳,因为威尔站起身来,将门在泽勒前面甩上了。阿尔法目瞪口呆地傻愣住了。威尔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临时座位,感到自己冷静了许多。他还注意到汉尼拔微笑了起来,并走到门边确认将它关好。

  “这次并不是开膛手,杰克。”威尔再次重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另一位阿尔法。“对不起,但的确不是。”

  “你确定吗?”杰克问道。他的声音如此勉强,萦绕着沉重的失落。

  “差不多吧。”威尔叹了一口气,靠到瓷砖墙壁上支撑住自己。没有汉尼拔在身边感觉好冷。

  “告诉我原因。”杰克需要更多理由,他总是无法死心。他不能接受表面的结论,特别是涉及到这个杀手。

  “开膛手曾把受害者留在教堂长椅上,拿他的舌头当做手中圣经的书签。”仔细考虑之后,威尔回答。汉尼拔觉得这确实是个优秀的例子,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愿意为此鼓掌。这是他最得意的杀戮之一。“这次不同。”

  “像你之前所说,他是有表现欲的,他想向观众传达一种想法。”汉尼拔忍不住插嘴。“他是一个目的明确、计划周密的杀手。”

  “扭曲的想法,但是是的。”威尔向他的伴侣点点头,而对方不知何故看上去非常开心。他能够分辨出来。在那对与众不同的、空白单调的眼神中,隐藏着一些太过冷静、太过悠闲的成分。如果知道在何时何地去寻找,威尔也能在那双奇特的猩红眼眸中轻易拾取一丝微弱的欢乐光芒,尽管他仍然不明白此时此刻到底有什么该死的引人发笑的元素。“这是个医科学生,或者实习生,或者想要靠地下手术赚外快的家伙,但结果不太顺利。后果非常严重。”

  接受了共情者的解释后,杰克似乎被愤怒与沮丧给压垮了。显然他非常、非常渴望这案子就是开膛手犯的。汉尼拔想要将探员的愤怒与绝望裁制成一套新装,这样就能随时欣赏它们。

  “你会抓住开膛手的,”威尔轻轻地说。不太擅长安慰,但他已经尽力。“总有一天。”

  “但我现在就想抓住他,”杰克咆哮道,嗓音因为激动而不稳。汉尼拔觉得他的举止太过粗俗。这阿尔法已经暴露了自己太多弱点。汉尼拔知道什么时候按下哪个按钮,以何种方式激发出杰克身上任何他想要看到的反应。如果汉尼拔想要的话,到今天收工的时候他就能让这男人由于举止过激而被炒鱿鱼。

  “到那个时候,他们不会有机会活捉住他的。”杰克发誓道,好心转化成的恶意深深刻在他阴暗的表情中。

  “你不能这样钻法律的空子,”威尔好心劝告阿尔法。还真是悲哀,他竟然沦落到成为别人的道德指南针。

  “是吗?”杰克的脸色很是阴郁。他是个愿意承担牺牲的男人,即使牺牲的代价是他人的性命。

  “责任的压力有时会混淆人们的感知力。”汉尼拔谈话的口吻如同面对那些陷入崩溃边缘的人们。威尔意识到也许确实如此。

  “我做过心理评估了。”杰克怒视着另一位阿尔法。

  “不是我评估的。”杰克努力压抑才让自己没对汉尼拔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爆发出来。这位倍受尊敬的心理专家的意见颇有分量。如果因为汉尼拔向某些人吹了些风而被从开膛手的案子中撤出来,杰克无法承担这个后果。

  为了分散注意力,杰克转向威尔,平视着他的双眼。“告诉我为什么不是他。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开膛手的。不是凶手。”杰克问道。“是那个人。”

  合上双眼,放浅呼吸,威尔过了许久还未给出回答,汉尼拔都怀疑他是不是站着睡着了。无论是看起来、还是感觉到的,汉尼拔都认为他现在实在太累,即使睡着也毫不稀奇。威尔的疲惫程度超越了身体本身,汉尼拔感觉到这股倦意已经深深渗入他灵魂深处。他们两人之间的边界是开放的,汉尼拔沉入自己脑中,再次发现自己站在野地里那些通往威尔精神世界的奇异小径旁边。汉尼拔的头脑极具条理,心灵宫殿也尤其精妙,但威尔的精神世界就像是自然界混沌的秩序一般,被形成它的那些元素以其自己的方式规划出来。

  雾气自暗色的海面涌过来,将这块勇敢的新大陆覆上一层厚厚的白毯,环绕起汉尼拔的心灵殿堂,让它看起来像是建筑在由云团构成的地基之上。那雾气如同棉花一样浓重而柔缓,向汉尼拔挨靠过来,汉尼拔此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阿尔法打算等待视野清晰一些才继续行进。如果在此间迷路,他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柔软的雾团分开,那头牡鹿如同被召唤一般出现在面前,仿佛一直都在等待他的出现。它用鼻尖推了推汉尼拔,然后转身走上其中一条小路,迷雾为这头野兽让开道路。面对着一片白茫茫的虚无,汉尼拔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位奇特向导的引领之下走进了一间类似画廊的地方。叫他惊喜的是,从某个角度来讲,这里是属于他自己的,每一件被照亮的展品面前都有一张小小的信息卡片,详细记录了他的每一次杀戮。至少是被FBI发现的每一次杀戮。他让他们发现的那些。只有特别粗鲁的对象才会被公开羞辱。其他的都只是食材而已,不值得花费太多心思,遗弃在无人能够寻到的荒蛮之地就够了。

  威尔就站在画廊中央。至少是他的某一面,以汉尼拔的理解来说。欧米伽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毫无防备,浑身赤裸却泰然自若。当然了,汉尼拔想到,威尔会在自己唯一感到绝对安全的地方将所有伪饰全部抛开。或者说这是一种自我感知的隐喻,相对于披上其他杀手的外皮而言。汉尼拔好奇到底哪个才是正确答案。

  牡鹿靠近威尔,站到他身后,而共情者一心牵系在摆在面前的那些陈列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这头生物,它的呼吸轻轻擦过他的颈间。一个无面的黑影浮现在威尔面前,随着威尔的注视渐渐显出形状。汉尼拔着迷地观察着威尔的意识试图无中生有地创建出切萨皮克开膛手的影像。没有任何实物细节,只有假设作为基础,最终结果只能是一道凝固的虚影,威尔绕着他缓缓踱步。

  “我看到他的诞生……他受到的伤害……摧残。我看到一头人为造出的怪兽,那些人想要终结他的性命。他们撕裂他,残害他,让他坠落。他们指望他会死去。”威尔几乎是在耳语,迷失在自己制造出的身影旁边。“但他活了下来。”

  “我看到一头由陈腐的事物之中诞生的怪兽,它转变成了新的……完全不同的……独一无二的。我看到了幸存者,猎手,同时也是一个流浪者……”

  “那在你看来他是什么样子的呢?”汉尼拔能够听到杰克如此询问威尔,尽管这声音听起来微弱而遥远,像是来自信号不良的电话另一端。

  汉尼拔睁开真实的双眼,在此次幻象结束之前从威尔的心灵世界中解脱出来。他看着威尔再一次独自醒来,似乎仍然对自己在精神世界中曾经有过伙伴这件事情一无所知。欧米伽睁开眼睛,但看起来仍像是迷失在另一个时空。

  “他看上去……”

  “很正常。”

  oOo

  ↓1月31日更Ch11.4↓

  杰克将两人送回汉尼拔在巴尔的摩的家,尽管情绪不满,一路上却一言未发。威尔仍然跟随在汉尼拔身后穿过重重走廊,现在他已不会迷路,但习惯成自然。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发现已经回到卧室,威尔才惊讶地眨着眼睛回过神来。欧米伽仍有几分恐慌后遗症,乖乖地被带到床边坐下,汉尼拔帮他除去鞋袜。

  “你在做什么?”威尔面对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阿尔法感到颇有几分不安,无所适从。

  “我要你休息一下。你的脸色太过苍白,我不喜欢这样。我肯定杰克已经对你的课程做过一些调整了。”汉尼拔一边对他说话,一边按住欧米伽肩头施压,直到他平躺下去。威尔对这个动作的顺从程度也说明他确实是太累了。

  “我会做噩梦的,”威尔含糊抱怨着,却毫无异议地脱掉了余下的衣服,直到只剩T恤和短裤。

  “那我就陪你直到睡着。下午晚些时候我才会有预约病人。”汉尼拔说道。取消掉弗兰克林的约见这个想法实在很有诱惑力,但不幸的是,他一直严格遵循自己的24小时预约取消方案。汉尼拔跟着威尔上了床,不过在此之前花了一番工夫仔细除去自己的衣物,并且小心折叠悬挂,使其不致皱褶。

  他一丝不挂地压到威尔身上,知道自己不会遭到拒绝。即使威尔嘴上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需要什么,但汉尼拔从来不吝提供服务。通过连结,他知道威尔的皮肤有多么渴望他的触摸,像是无法搔到的痕痒。

  “如果我不想睡怎么办?”说话时,威尔嘴角轻翘。共情者紧闭双眼,将所有感知都集中到另一具身体透过他身穿这件轻薄的棉织物渗透过来的热度之上。最近一次一时糊涂的决定导致了一场懒洋洋的、动人心弦的性爱,在汉尼拔的诱导之下成为了威尔对情欲的上瘾剂。不久之前他一心所想的还是从这名阿尔法身边逃离,而现在威尔只想再也不要离开这张温暖安全的床铺,和自己身上汉尼拔的体温。在内心深处,威尔明白这是生物本能在作怪。他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不那么介意这一点了。安全舒适被人呵护是会上瘾的,威尔正在迅速沉溺其中。

  汉尼拔通常穿着的那些衣物,甚至是他所谓的休闲装风格也与正装相去不远,它们完美地掩盖住了他舞者或者说体操运动员式的精益身材,不像其他阿尔法那样肌肉鼓鼓。汉尼拔是一头匀称的野兽,速度与力量兼备,和威尔自己风格类似。他非常乐意探索这具身体,找出它与自己的相似与不同之处。

  “那我只好想点办法让你精疲力尽才行,”汉尼拔一本正经地喁喁细语。音调放低的时候,他的异国腔调愈发浓重了。威尔已经越来越接受自己的私人空间里有他的存在,这是他在攻克欧米伽历程中的一个里程碑。很快,威尔会更加看清这个世界,而不是只将它看做一个藏身之处,或是活动场所。很快,他将会占据汉尼拔身边的位置,与他一起成为它的统治者。光这个念头就已经叫他饥渴难熬了,何况威尔的费洛蒙还愈发甜蜜芳香得过分起来。汉尼拔的大手滑进威尔T恤里,帮欧米伽将它脱下,内裤很快也被扔到地板上,加入其他衣物。

  威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看着汉尼拔几乎是虔诚地崇拜自己的肌肤,阿尔法的手掌在威尔身侧上下摩挲,轻轻爱抚,又越过他的胸腹,感受欧米伽腹部微微柔软的感触,接着是胸膛坚硬的轮廓,然后是肩膀的肌肉曲线。威尔迎合着汉尼拔的动作,只是被这样温柔触碰、以及沐浴在他的阿尔法愈来愈浓重的麝香气下他就已经半勃起来,有些头重脚轻。

  “你想要取下项圈吗,威尔?”汉尼拔建议道,指尖在白玉麒麟锁扣上轻轻摩挲。威尔本可以一回家就轻易摘下它,因为汉尼拔每次赠给威尔项圈的时候都会确保让他拥有一份钥匙。真正的拥有是当你给对方途径与机会逃离时,他们以自由意志选择留下,待在你的笼子里。

  “不。你可以不用动它。我知道你喜欢这一条。”威尔喃喃着看向一边。他觉得这是个小小的恩惠,并非认输的表示。

  “这么说,你要为我戴着它了?”汉尼拔缓缓露出的浅笑似一片薄刃出窍。威尔突然紧张起来,并未回答,而是扑上去咬住他的下巴,然后在汉尼拔喉间流连,轻轻啃噬。对阿尔法做出这种举动实在有够挑衅,尤其出自欧米伽。然而汉尼拔并未被激怒,而是好奇地纵容了他,并且仰起头来暴露出自己的脖子,看看威尔打算怎么做。阿尔法注意到欧米伽轻轻吸了一口气,一派惊讶。

  向另一个体露出喉咙的行为在阿尔法而言是纯粹的信任表现,在贝塔则是顺从,在欧米伽却是绝对的臣服。而阿尔法向欧米伽展露咽喉则实在是闻若未闻,除了在那些艺术作品、文学创作、还有浪漫幻想的圈子里。

  威尔的回应迅速而直接,没有让汉尼拔失望,他一口咬了上去,并且抓住汉尼拔的肩膀滚了半圈,将两人掉了个个儿,双腿分开跨骑在汉尼拔身上。欧米伽紧紧咬住他的脖子,足够造成青瘀,却没有擦破皮肤,叫汉尼拔既是开心又有几分失望。威尔开始尝试冒险了,却并未完全放开。甚至在此刻,威尔已经松了口,开始舔舐他喉间瘀伤的皮肤。汉尼拔从来都极富耐心,他放松身体,心平气和地随他去,将一切交给威尔,等他先采取下一步。

  威尔在此类肉体交流方面还很生疏,他笨手笨脚地引导汉尼拔的勃起,几乎是急切地将它纳入自己的甬道,向着坚硬的肉棒用力沉下身体,直到感到臀部已经贴到阿尔法肿胀的阴囊。威尔双手撑在汉尼拔胸口支持住自己,努力保持镇定却忍不住浑身发抖。他被撑得太满,这一切还太过陌生。虽然没有经过前戏准备他已经足够润滑,但是还是太紧。威尔没有感觉到真正痛苦的唯一原因是这具身体对这种事情天生的适应性。尽管不太有经验,他还是遵循本能开始缓慢摇晃起身体,顺便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汉尼拔挪动身体适应他的节奏,但没有制止威尔继续探索并依赖这些感受。汉尼拔将双手置于威尔摇摆的髋部,帮助欧米伽在他身上操干自己时保持其身体的稳定。不过,即使他的动作犹豫不决又缺乏自信,汉尼拔还是觉得威尔在自己身上的景色实在太过可人。欧米伽的深色卷发松软地映衬着苍白的肌肤,半阖的眼睑下那双宝石蓝的眸子像是染上了一层氤氲,满含欲望,直让汉尼拔忍不住渴求更多。

  威尔朝着他倾下身体,意图很明显,于是汉尼拔抬起半身靠了上去,两双嘴唇在真正汇合之前就鲁莽地撞在了一起,柔软光滑的唇瓣娴熟地融为一体,舌尖缠绵,相互嬉戏。汉尼拔贪婪地吮吸,而威尔小口轻舔,两人都因缺氧而急速喘息着,但他们的嘴唇贴得太近,只能不停地交换着同一团空气。

  “我看到你了,你要知道。”威尔以气音吐出这几个字,感觉到汉尼拔在自己体内产生了一种频率完全不同的震颤。“你之前进到我脑子里了。”

  汉尼拔微笑起来,飞快地上前偷了一个吻,为自己的伴侣感到骄傲。“没错,”他很高兴被威尔发现了。不得不承认,如果共情者连别人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中都浑然不觉的话——当然,除开那些通常的嫌疑人之外——他一定会对威尔看轻一些的。同样重要的是,这也让他明白了连结并不只是单方面的影响,在威尔内心穿梭的时候他必须要更加小心谨慎。

  “你看到它了吗?那头牡鹿?”汉尼拔挺腰冲刺,达到的新深度让威尔体内忍不住绞缠起来,他用力扬起头,喘息着哭出声来。

  “是的。我看到了一切。”汉尼拔以手肘和前臂撑起上半身,在威尔的皮肤上轻咬,沿着他的锁骨的凹陷一路留下绯红的印记。他的承认让威尔就这样顿住了,汉尼拔想共情者此时多半晕厥了片刻,他的双眼闭得紧紧的,身体紧绷得如同钢丝一般。

  “你看到我杀人了。”威尔突然睁开眼睛,他的身体松弛下来,虽然努力保持支撑和运动,还是感觉自己越来越沉重。

  “我看到你重构了一名杀手的思维。你没有杀掉任何人。”汉尼拔说着,伸出一只手掌按在威尔腰眼处,共情者的节奏在困惑中已经渐渐萎靡下来。

  “你心灵中的镜子能够折射出最美好的一面,而不只是那些糟糕的东西。你比自己以为的要好得多,吾爱(beloved)。”汉尼拔的话里半点不带刻薄。要将威尔进一步塑造成自己的理想的话,这是一个极度微妙的时刻,然而它需要非常细心的监护和一点点慎重的推波助澜。

  “为什么要这么称呼我?”威尔忽略了大局,钻起牛角尖来。

  “这是个非常古老的单词。它的本意是‘令人心折’。”汉尼拔一个轻巧的移动翻转了威尔的体位,让他背朝下躺在床上,取回了主动权。他的动作平稳流畅,并未让两人的身体分开。汉尼拔将威尔双腿扛到肩头,稳稳地握住他的大腿,在这个新姿势下顶得更深。他将枕头塞进威尔腰下与床垫之间,以一种全新的、充满力量的节奏挤压他的感官,让威尔所有的愉悦按钮同时开启,眩晕起来。“你非常令我心醉,我亲爱的威尔。也许你希望我用另一种语言来表述这个词?”

  “什么?不……”威尔在汉尼拔的冲刺造成的叫人尴尬的喘息之间努力挤出几个字。

  “Amato.”汉尼拔将意大利语吐进威尔张开的嘴里,以舌尖强调它的重音。

  “拜托……”威尔喘着气回答,露出脖子展开邀请。他想要汉尼拔停下来,为此他愿意暴露脖子,对自己的尊严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

  “Carus.”汉尼拔不住地索取,牙齿沿着威尔的下巴移到喉咙,将拉丁字符送入白玉的锁扣,仿佛它是一把能够解开它的钥匙。阿尔法咬紧项圈上方的皮肤,留下一圈浮雕般的齿痕。

  “停下。”威尔几乎是接近乞求了。这样的爱语听起来如此触动心扉,痛到他浑身肌肉颤抖着收紧。

  “Mylimasis.”汉尼拔以自己的母语赞美着爱侣,他的口音这一次终于嵌入得完美无瑕。他探向下方,将威尔肿胀的性器握在手中,拇指在前端分泌出粘液的狭缝处揉搓着画圈。

  “汉尼拔……”威尔哽咽出他的名字,仿佛既是祈祷又在诅咒一般。他就要忍不住了,汉尼拔的手指回应着他的冲刺,不断向他施加压力。

  “Saiai.”说出日语来并不像许久以前那样还会难过了。他有关日语的知识来自一位从前的爱人,也许是汉尼拔唯一可能爱过的另一个人。然而,如今这些礼物全是献给威尔的,而欧米伽在汉尼拔试图用一个简单的单词将他击溃之前还在顽强地抵抗着。

  “我就快……”威尔大口吞着气,徒劳地想要放松下来,他的皮肤太紧张也太滚烫,他的身体太充实又太饥渴。

  “Mon très cher.”法语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威尔在(密西西比)河口地区长大,他懂得这些语言,他知道这甜蜜低沉的字眼在爱侣之间传达的意义。它触到了威尔心底不知名的脆弱,欧米伽自紧咬的牙关之间发出一声粗粝的哭喊,释放出了自己的欲望。

  感觉到威尔的身体紧紧缠住自己的勃起,紧握着、推挤着,汉尼拔一阵晕眩,气喘吁吁。在那甜蜜的紧窒热度中再度挺动了几次,汉尼拔也迎来了自己的高潮,阿尔法发出一声克制的叹息,将自己尽数释放在威尔体内。体内热液灌注的热度所带来的刺激让欧米伽战栗了许久,汉尼拔最后终于将自己抽出,让威尔躺平,把自己的身体重新覆盖上欧米伽喘息不停的身躯。

  从威尔绯红的脸颊上抹去几滴散碎的泪珠,汉尼拔一边盯着自己的伴侣,一边舔去那里残留的盐分。威尔眼皮沉重地看着他,筋疲力竭。现在他没法不睡了,毕竟,威尔还未习惯这种势不可挡的快感,或者说做爱的感觉。

  “我到下午晚些时候才能回来。预约结束之后还有其他一些事务需要处理。”汉尼拔轻言细语,不想打破两人之间这份平静气氛。满足的情绪嗡嗡作响着通过连结两人的纽带传递过来,但同时还含有几分困惑,似乎威尔不知该如何如理这种感觉。他们的连结几乎正在闪闪发光,因为崭新注入的活力而巩固起来。

  “如果杰克再次需要我的话要怎么办?”威尔问道,余韵的慵懒气氛消失殆尽。汉尼拔早知道自己的欧米伽就有这么煞风景,他以微笑面对威尔的不安。

  “那就去他那儿。”汉尼拔耸耸肩,将嘴唇印上威尔一边脸颊,流连了片刻。阿尔法享受着自己能够这样做的现实,尽管额度有限——他不得不留意时间。

  “那你早上那些装腔作势又是给谁看的?”威尔叹了一口气,在汉尼拔一路吻下自己颈间时再次放松下来。阿尔法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威尔项圈上丝绸编织的纹路,将它向下拽开,为自己的标记腾出空间。在声称对欧米伽的所有权时项圈是用来制服威尔的可爱工具,但汉尼拔仍然偏爱加上一些更加私人化的标记。

  “我必须向他表明谁才是你的守护者。我担心的并不是你。我的谨慎是对于FBI和杰克·克劳福德而言的。我觉得他并未真心惦记着你的利益,他已经习惯将你独自遗弃在你的脑海中,仅有那些怪物与你作伴。”汉尼拔将嘴唇压上威尔喉间柔软的皮肤,轻轻说道。

  “杰克并没有遗弃我。”威尔将脖子侧到一边,让汉尼拔的行动更加顺利,并因为这柔顺的行为得到了一个犒赏的吻,就印在脉搏之上,而不是他本以为的噬咬。威尔打了一个哆嗦,他的身体现在对任何感觉都太过敏感。

  “我不是说字面意义上的遗弃。也许是像众神遗弃他们的造物那种方式。你说他并未遗弃你,然而,你却因为他置于你面前的那些场景而深受折磨。”汉尼拔挨得更紧了些,他的阴茎在射精后已经疲软了许多,但仍想再次插入威尔的身体,继续翻云覆雨。他几乎宁愿自己处在发情期了——他讨厌那种恼人的、不受控制的生理状态,但至少会缩短这该死的不应期。在他们谈话的整个过程之中,他的性器暗示性的位置与动作无论是自己还是威尔都并非一无所察。欧米伽不太温柔地、身心俱疲地瞪了汉尼拔一眼,体内有液体缓缓流动的奇怪湿滑感觉让他非常尴尬。

  “哦,听起来很有趣。请你继续说下去啊,医生。”威尔试图挪开身体,但只是成功地摆脱了抵在甬道入口那根不安分的性器,同时被股间滑出的体液弄得一塌糊涂。威尔窘迫地涨红了脸,而阿尔法终于从他身上离开。作为一名曾惯于处理体液(也许不是这种)的前外科医生,汉尼拔以令人敬佩的专业精神离开威尔去到浴室,并很快再次现身,自己身上已经清理干净,手中还拿了一条湿毛巾。威尔本以为汉尼拔会将毛巾递给自己,但令他失望的是,他的伴侣更爱亲力亲为,以熟练却温柔的动作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我可以……”威尔虚弱地抗议了一句,试图躲开,却发现自己被抱得紧紧的。

  “汉尼拔。”严厉的语调让欧米伽不得不抬头看进那双血红色的眸子。在阿尔法对他说过的所有话语之中,这一句几乎近似于命令了。汉尼拔确实喜欢别人以头衔来称呼自己,但威尔可不是什么别人。共情者的这种方式会在两人之间树立起藩篱。

  “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威尔。”汉尼拔的语调柔和了下来,再次离开但只是为了处理毛巾。床单的问题可以晚一些再去解决。他们的床足够巨大,汉尼拔避开污迹,将威尔挪到一旁,两人像两只汤勺一样亲密地贴在一起,不过叫威尔不无懊恼的是,他是被抱在怀里的那一个。

  “我对杰克有所谨慎是因为他总留你一个人在内心煎熬。”汉尼拔冲着威尔的后脑勺说,他将鼻尖蹭进欧米伽柔软如缎的黑色卷发中爱抚,嗅那里萦绕着的甜香。

  “你是在离间我和杰克之间的关系吗?”威尔愤愤地哼了一声。“嫉妒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是一项动人的特质,就算是你也不行。”

  “我并不嫉妒杰克。我对他感到恼火。我不会让自己的伴侣受到虐待。”汉尼拔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吼出这几句话。

  “我才没有受到虐待!”威尔厉声反驳,想要转身面对汉尼拔,但对方抱住他的胳膊紧得像老虎钳一样,他根本就没法将这个想法付诸现实。汉尼拔咬住威尔的颈背,略微施加压力。效果立竿见影,威尔发现自己在生理压迫点的受迫之下瞬间就松懈了下来,就好像是通过连结和刚才那一咬被注射了镇定剂一样。

  “你确实有移情障碍。那就是我所指的虐待。你正在做对自己的健康有害的事情。”汉尼拔一边舔舐这道新鲜伤痕,一边解释。和威尔在他脖子上留下的印记不同,汉尼拔制造的咬痕干净利落地刺穿了皮肤,但不会像之前的咬痕那样结疤——那些鲜亮的粉色伤痕还在愈合状态中。

  “你打算让我退出吗?在看到这一切之后?你看到了我做的……我能够做到的……”威尔逼迫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汉尼拔存在脑中的感觉并不让自己反感,这一领悟几乎让他震惊。他知道汉尼拔在旅店房间加入自己的那一刻,知道汉尼拔看着他杀掉了那个人,剖开他的胸膛,按住他的心脏。他本以为会收到嫌恶的反应,但是却没有,这让他大吃一惊。威尔差点相信汉尼拔也许能在某种程度上真正接受他的真实一面。但威尔提醒自己这念头如此愚蠢。没有谁会那样十全十美,即使汉尼拔也不会。

  “不。我还是尊重你的选择,威尔。我只是担心杰克的行为会让你陷得太深。”汉尼拔安慰道。威尔显而易见的忧虑简直要逗他发笑,但他压制住了这份冲动。现在他们已经心灵相通,汉尼拔想要经历威尔的一切,但作为交换,也不得不逐步将自己的内心揭示给共情者。最重要的是,汉尼拔想要看到威尔在心底是怎样模拟自己的,怎样像阴暗的幽灵一般重演他的杀戮。

  “我重回犯罪现场并非出于被迫。”威尔轻轻地说,享受着这份被保护、被关怀的感受。很舒服。他不是经常能够经历这种感觉,即使那些枕边夜话也还没达到这种程度。听起来有点像是心理治疗,不过考虑到汉尼拔的职业,这一点还有待商榷。

  “我不会使用‘被迫’这个词。‘摆布’也许更加合适一些。”汉尼拔佯作担忧,仿佛威尔正在如履薄冰地过河,而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有阴暗的东西在深处徘徊。

  “我自己能够搞定的。”汉尼拔觉得威尔的坚决尤其惹人喜爱。威尔时刻准备抗争,无论胜算多少,无论面对怎样的对手。就是威尔这一持久的特质让汉尼拔的每一分努力更加值得、更加有趣。

  “在否认那些恐怖事件跟揭露它们之间横亘着另外一个真相,那就是无可避免的精神创伤。”汉尼拔对他说。正如威尔从来不放弃抗争一样,汉尼拔从来只接受胜利的结果。

  “那就是说我没法自己搞定。”威尔将脸埋进枕头,精神受到了严重打击。所以他才这么恨心理医生。在他们面前你永远都拿不出正确答案。

  “但有我在身边支持你,甚至你还可以把我当做你的锚。”汉尼拔下出最后一步棋,语中的诚挚比珍珠还要真。

  “非常感激,”威尔犹豫着回答。“谢谢。”

  汉尼拔尽情享受着最后一丝紧张离开了威尔的身体,然后才继续说下去。“虽然如此,既然此案并非开膛手所为,也不是什么太过暴力的对手,那么你是否能暂时独自处理,因为我有些事情需要安排一下。大约接下来的一周左右我都会有点不方便。”

  “当然。”威尔点点头,回头看向阿尔法,而汉尼拔将下巴搁上威尔肩头回望着他。“有我能够帮忙的地方吗?”

  “不。我会减轻一下工作量,为某些病人推荐转诊,同时通知另外的病人,诸如此类的事情。这样就能经常陪你一起工作,而不必时时改期或者取消病人的预约。”汉尼拔解释着,同时拿指尖抚摸着威尔的肋骨处,让欧米伽猛地吸了一口气。

  “我不想让你为了我放弃自己的工作或者生活方式。”威尔看起来似乎有点惊恐。他再次怔住了,因为汉尼拔在他背上窃笑,传来一阵低沉的震动。

  “我并无勉强。为FBI工作将是一场非常有意义的经历。何况我一直都想要钻研一门新的工作领域,这次正好是绝佳时机。”汉尼拔在威尔脑后印上一个吻,终于起床,同时将柔软的丝绸被单盖到威尔身上,让自己的体热以及两人的混合气息在欧米伽身上萦绕得更久一些。

  “我可以保证,FBI不会按你的咨询价格付费的。”威尔一边看着汉尼拔整装,一边轻轻说道。这简直能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来欣赏了,而且是不错的分心方式,因为威尔刚才虽然努力不为此刻的形势感到愧疚但还是失败了。汉尼拔是位极受尊敬的心理专家,拥有稳定的精英客户群。就为了他而放弃这一切似乎有些荒谬。

  “我们并不需要那么多钱。”汉尼拔努力为威尔解决掉困扰住他的问题。“作为一名伯爵、以及一族血脉的唯一继承人,我得到的不止是土地和封号,还有一大笔财产。”

  “伯爵?你不是在逗我?”消化掉这些话之后的威尔茫然地朝汉尼拔眨着眼,而阿尔法忍俊不禁地再次点头确认。“汉尼拔·莱克特伯爵大人?”

  “没错,不过除非必要,我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这个头衔了。我宁愿完全不用它才好。”汉尼拔系领带结的动作完全是出于习惯的驾轻就熟,他的焦点一直放在威尔身上——看上去还真是有够放荡——他体内的阿尔法为自己的伴侣如此餍足的样子骄傲地发出了满意的呼噜声。“多半时候,人们总是太过折服于我与生俱来拥有的那些东西。但我更喜欢使用自己挣得的头衔。”

  “除了医生(博士)和伯爵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头衔吗?”威尔打了个呵欠,思绪在睡眠的重负之下越来越迟缓。

  “对这个问题,我只会回答‘是’或‘不是’。”汉尼拔笑看着威尔,而欧米伽的眼帘如同蝶翼一般震颤了几下之后就完全阖住了,睡意终于彻底攻陷了他。在威尔太阳穴印上一个轻吻,开膛手脸上的表情阴沉、深邃、莫测高深。“祝好眠,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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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12日更Ch11.5↓

  同威尔一起度过一个如此可爱的早晨之后,被傻瓜们毁掉剩下的这一天实在难以容忍,但弗兰克林不能弃之不管。展望不远的将来,汉尼拔希望自己能够尽情享受弗兰克林接受转诊之后的悠闲时光。然而目前,他不得不对这位痴缠到过分的病人至少假装出一丝兴趣来。

  “你想要谈论一下我们的偶遇吗?”汉尼拔一开始便贡献出话题,直指几晚之前的歌剧院事件,弗兰克林曾在那里试图闯入汉尼拔在心理疗程之外的私人生活。先不说社交准则与职业道德的那些条条框框,弗兰克林也不是汉尼拔乐意结交的那种人。寻求关注型的人格、不顾一切紧迫盯人的行为,两者结合在一起的弗兰克林恰恰证实了模仿并不总是谄媚的最佳形式——他努力在衣饰与举止上与汉尼拔取得呼应,但总是不在调上,无法引起共鸣。

  “其实并不算是偶遇。我知道你会去那儿的,当然这并不是我会在场的原因。我出席是因为我喜欢那种玩意儿。我有种感觉,你肯定也喜欢它。”弗兰克林喋喋不休,自相矛盾地笨拙解释。“歌剧。那些美妙的歌声,因为我坐在等候室的时候听到你演奏过不少曲子。当然我不是在故意偷听你什么。只是不小心听到而已。关于你的一切。”

  “事实上,我确实喜欢。”汉尼拔侧过头,看着这场‘其实是怎样而不是故意怎样’的好戏。

  “我想要吸引你的注意力。”想起那些,弗兰克林无助地笑了笑。

  “我注意到了。”汉尼拔尽可能不动声色地回覆,打个形象的比方,弗兰克林已经将吊颈绳在自己脖子上绕太多圈了。已经厌倦了两人之间的对话,汉尼拔不禁开始自娱自乐地想象,煽动弗兰克林自杀估计用不着耗费自己多大力气——但这样一来这贝塔可能会留下一些未知变量,比如在某处或者给某人留下一封遗书之类。弗兰克林就是那种会对自己的自杀动机留下一本小说的类型,而汉尼拔不想冒这个险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何况弗兰克林还是他的病人。或许在将他转诊给某位不受待见的同事之后,这个愉悦的设想有机会转变为现实。

  “我知道你注意到了,即使你装作没有发现,”弗兰克林努力保持语调明快乐观,可还是忍不住撅起了嘴。

  “首先,在缺乏你认可的情形下在这间房间之外的任何地方接近作为病人的你、或者以任何形式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都是不符合职业道德的行为。况且,我是与我邀请来的人一起出席演出的。所以我首要的职责是做好一个尽职的主人。”汉尼拔解释的语调冷静客观,毫无人情味。在剧院中弗兰克林在威尔面前用那种方式接近他的行为已经是非常严重的失仪。

  “我并不真正了解你在这间诊疗室之外的样子。我甚至不知道你有一名配偶。”弗兰克林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了。“你没有在任何地方挂上他的照片。你甚至根本就没提起过他。”弗兰克林的语调严重暗示着他知道背后的原因:因为汉尼拔以他的配偶为耻,所以根本不想身边出现任何威尔的纪念品。

  “我是你的心理医生。而我不跟病人谈论自己的私人生活。”汉尼拔小心通告此话,克制自己不要在盛怒中磨牙。

  “所以我们才应该成为朋友。”弗兰克林抓紧时机,却吐露出一个糟糕的建议。“你的配偶显然不想去那儿。下一次,我们可以结伴出行。反正他看起来跟我们就不像是同一国的。”

  汉尼拔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弗兰克林充满希冀的愚蠢笑容,阿尔法脸上蒙上了一张毫无感情色彩的面具,他正经历一场极其罕见的内心挣扎。他无法下定决心,到底要不要就在此时此地一把拧断弗兰克林的粗脖子,因为他那样侮辱威尔,还是要花费一番功夫为他创造一番极为复杂而冗长的死刑。汉尼拔允许自己抽离了一瞬,而此时他体内的阿尔法抿起双唇,发出一声轻柔的叹息,轻柔得就像拿剪刀剪断一根活跃的炸弹引线一般。

  “我是你生活中稳定与清晰的源泉,弗兰克林。我不是你的朋友。”汉尼拔重新找回了自己,尽管话语冷硬如同霜冻。

  “但我是个很好的朋友。我不想必须付钱才能见到你。这让我感到非常沮丧。”敏锐与自卫本能在弗兰克林身上简直迷失掉了,如同品味跟社交礼仪一样。这贝塔完全接收不到任何信号,不知道什么时候该住嘴,认真地重新考虑某些人生抉择。“我希望咱们能成为朋友。”

  “你当然这样希望。我对你知之甚深,但我不会成为你的朋友,弗兰克林。不光是处于职业道德考虑,这也会阻碍你的恢复。”在要不要做弗兰克林的朋友这个选择上,汉尼拔觉得自己宁愿拿把钝刀割掉自己的舌头,也不会认同跟这个男人任何形式的联系。

  “你跟你的配偶之间互相是朋友吗?”弗兰克林发问了,他靠上椅背,装出一副睿智而富有洞察力的姿势。汉尼拔无情地想这种表情让贝塔看起来像是患了便秘症一样。

  “这是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不能是呢?”汉尼拔的好奇心占了上风。弗兰克林在剧院里的笨拙表演导致了一场出乎意料的结局,死缠烂打的贝塔的出现激发出了威尔嫉妒与占有欲的一面。而这一点真的是弗兰克林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唯一理由。汉尼拔觉得出于感激他欠这个男人一份情。

  “他是个欧米伽。”弗兰克林一脸不屑,欧米伽这个词简直酸溜溜的。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讨论一下你对那个特定性别的偏见。不过,我不会跟你讨论我的个人生活或者有关的任何方面。这是你的治疗时间,弗兰克林。我建议你不要浪费自己的时间与金钱。”这比汉尼拔通常给自己受害者的警告都要更加严厉了。

  “我才没有什么偏见!”弗兰克林目瞪口呆地盯着他。汉尼拔觉得做出这个表情的他鼓起眼睛的样子更加难看了。

  “你的音调变化和语气可不是这么说的。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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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16日更Ch11.6↓

  “好久不见,”贝德莉娅开启了话题。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完美无瑕,也许由坚冰雕刻而成。“自拍卖会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你了。你看起来似乎有所不同,我假定这跟你那次的购买行为有关。我敢说,你比以前放松了很多。”

  “我遇到一个人。或者更确切点说,是我的伴侣——我的灵魂伴侣。你就在当场,你知道的。”汉尼拔点头回应,面具不动如山。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游戏,看看谁先退缩。

  “是的。但我知道的所有情况就是你买了一名男性欧米伽。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在这个时期寻求一名人生伴侣有点太晚了,会让你的生活产生极其重大的改变。尤其考虑到当时不太寻常的场合,我觉得这种影响不止针对你一人。”贝德莉娅冷静地说,她精炼圆滑又不失敏锐的措辞简直锐利得能够伤人。汉尼拔一向欣赏她的语言,美丽优雅而一针见血。“据我所知,你从未与任何性别的对象保持过长久的亲密关系,更不用说值得你与之结合的人了。你警戒心非常重,汉尼拔,你从不轻信。即使现在,我也只是在与你的‘自我’进行交流,希望你的‘本我’能得到他想要的。”

  “‘自我’?”汉尼拔回以一个暧昧不明的笑,那表情微妙到没有泄露任何信息。这就是他们互相在玩的游戏了,非常谨慎的、精神上的象棋博弈。到目前为止,两人的分数基本上势均力敌。

  “一般来说,我很佩服你的精心伪装。”贝德莉娅漂亮的脸蛋朝他这边歪了歪。“但你穿的这身人模人样的衣服,做得太完美了。”

  “你和你的心理医生朋友说过我穿着人模人样的衣服吗?”汉尼拔询问道。他的笑容加大了几分,然而其中的警告却胜过了暖意。他们之间这场游戏太过靠近某些紧要的核心,不要被不相干的人扰乱才好。

  “我不会和心理医生朋友谈论病人,”贝德莉娅对他的表情变化显得镇定自若,她嘴角的轻微上扬告诉汉尼拔她发起的是一次佯攻,有意示弱来获取一场更大的胜利。他现在处于下风了。“特别是我只有一个病人,而他选择无视我已经退休了的事实。”

  “一个穿着人模人样衣服的病人。”汉尼拔将这段话在唇齿之间反复回味,试图判断其中到底是否包含了侮辱成分,自己到底是会转败为胜还是再输一城。

  “也不太算衣服,更像是戴了一层面纱。那肯定很孤独。”贝德莉娅心平气和地修正。“你的伴侣对此作何反应?”

  “我们之间非常友好。”汉尼拔生出几分警惕,他们现在的话题已经转到探讨他与威尔之间关系的本质了。‘友好’听起来不算太妙,鉴于他们讨论的话题。“我们之间已经在建立连结。”

  “那你对他又如何回应呢?”贝德莉娅继续询问,她的外表仍然呈现出绝对的冷静,虽然透露出一丝愉悦。这就是他在许多人中选择她在某些情况下作为伙伴、某些时候亦能成为知己的原因,但最重要的一点,是胜任他的心理医生。她能够完好这个游戏,无需赘言规则。

  “我非常在意他。我想要保护他。”汉尼拔回答,观察诚实的回复会引起她的如何应对。

  “阿尔法遇到欧米伽会产生此类制约反应。这是自然而言的。”贝德莉娅的语调告诉汉尼拔,她对他索然无味的回答感到无动于衷,因为它毫无意义。“让我说清楚一点,我是在问你作为一个人类个体对他如何反应。”

  “我不能理解你询问那种问题的理由,”汉尼拔坦然质询。在无知的前提下盲从只会带来耻辱而已。“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你在恋爱吗?”贝德莉娅顺从地详述出口,优雅地挥舞了一下手臂。“你们之间的关系超越了友谊的界限没有?”

  “有那么几次令人难忘的场合,我们彼此之间达到了非常亲密的程度。”汉尼拔的陈述只换来那位浅金色长发、碧蓝眼珠的女士一个不以为然的冰冷视线。

  “一个人可以跟朋友发生亲密关系,却与对方毫无恋情纠葛,”贝德莉娅指出。“你能够体验到那种浪漫主义的情绪与依恋吗?”

  “因为我只是穿着人模人样的衣服?”汉尼拔悍然反击,然而她的话让他的思绪纠结起来,有些丢盔弃甲。“于是我无法理解爱情这种概念?”

  “不,但我有这么一种猜测:现实生活中爱的体会,而不是通过艺术或者文学间接体验得来的概念,对你来讲有些困难。”贝德莉娅以真相刺伤了他,她的语言像一颗白皇后,越过棋盘给了他一记绝杀。

  “你让我听起来像个怪物,”汉尼拔撤退防守,将自己的黑国王挪回安全区域。他无法在自己都还无法解答的概念上回答问题,并保持优势。“你又何必如此?”

  “因为我很了解你,能看穿你的内心。”贝德莉娅说着,以熟练的姿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然后优雅地自座位起身,因为这次对话是时候结束了。“而且我喜欢你。干红还是干白?”

  汉尼拔以冷静的眼神注视她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将了军。她赢了这一轮,这一次。这值得他的敬佩,却无法让他投降。

  “我觉得粉色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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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3日更Ch11.7↓

  醒来时,威尔发现自己已经睡过了大半个白天。当欧米伽从床上爬起来时,傍晚早已过去。穿好衣服,将床单以汉尼拔喜欢的方式换好,威尔来到厨房,不出意外地发现阿尔法就在这里。汉尼拔脱掉了外套,在礼服衬衫外套着他的长围裙。不同往常的是,柜台上有一瓶敞开口的、基本上已经见底的粉红葡萄酒,坐落在银质冷却器中,还有一只同样空荡荡的酒杯,汉尼拔刚刚以略为夸耀的姿势饮尽了最后一口。

  “我以前似乎从未见你喝过桃红葡萄酒,”威尔挑起眉毛。汉尼拔更为偏爱深红浓郁的酒液,采自醇和可口的葡萄酒酿造年份,那是一场鼻尖与味蕾的飨宴。“喝这个是因为某个病人的原因?”

  “不,她喝这个才是因为某个病人的原因。我有一位另类的心理医生。”汉尼拔微笑着回答,酒精让他感到几分温暖,同时有些微醺。他这个下午不得不思考了太多东西,这种事情可不是常常会发生的。

  “我还不知道你有在看心理医生。多久了?”威尔是真的吓了一跳。他才不会想到像汉尼拔这样的人也会需要那种帮助。然而这一点虽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既然他不得不整天坐在那儿倾听他人的无穷烦恼,成为他们的精神垃圾场,威尔觉得他也找个人来抱怨一番倒是一桩理所当然的事情。

  “自从我选择成为心理医生之后。”汉尼拔感到略微有点头痛。他不该空腹喝这么多酒,但贝德莉娅的问题困扰得他有点招架不住。酒精无法帮助他解决问题,但的确减轻了几分烦恼。随着联结纽带的愈发扩展,如果欧米伽不小心闯进来,汉尼拔不想冒险让威尔被他的思维方式给困住。汉尼拔思维的复杂度足以让大多数人感到不安,他总倾向于重叠自己的思绪,以便节省时间。如果说大多数人的思维过程如同单张的纸张,汉尼拔的就是折纸艺术。

  “一起来吗?”汉尼拔扬了扬酒瓶示意,将为数不多的最后一点酒液倒进自己杯中,找出另一支类似的酒瓶,以及另外一只空杯。“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晚间约会里喝上这么一两杯是件非常普通的事。”

  “我以前也似乎从未见你喝醉过,”威尔轻笑着接受了提议。作为一个威士忌党他并不是太喜欢红酒,但汉尼拔这会儿看起来心情好到古怪,他可不会迟钝得毁掉这一刻。

  “我保证,我绝对没有喝醉。我可以向你背诵一段什么来证明,要吗?”汉尼拔质疑的询问只换来自己伴侣饶有趣味的回视。他喜欢威尔脸上那副混杂着惊讶与开心的表情,睡眠餍足后的欧米伽满是一副四肢放松,表情柔软的小模样。

  “朗诵什么?诗歌?莎士比亚?”威尔咬住下唇努力不要大笑出声,将勾起的嘴角埋藏在酒杯中。酒液在舌尖带来清爽甘甜的感觉,略微有些蜂蜜与草莓的味道。

  “那就用两者的结合。一首十四行诗。”汉尼拔微笑着,拿着手中的酒杯行了一个华丽的礼。“我绝不承认两颗真心的结合会有任何障碍。爱算不得真爱,若是一看见人家改变便转舵,或者一看见人家转弯便离开。哦,决不!爱是亘古长明的塔灯,它定睛望着风暴却兀不为动;爱又是指引迷舟的一颗恒星,你可量它多高,它所值却无穷。※4”

  汉尼拔彬彬有礼地微微欠身,威尔鼓起掌来,努力不去细想汉尼拔为什么选择了这些句子,是否有什么更深的涵义。“死亡将我们所有人变作天使,让我们的肩上生出翅膀, 那羽翼光滑如同乌鸦之爪。”威尔的回应引来了汉尼拔的一脸质疑。“吉姆·莫里森※5,”他带着几分对自己卓越音乐知识(至少是比较现代的音乐领域)的自鸣得意补充说道,尽管觉得这样有点傻乎乎的。在他看来,汉尼拔可不像会是“大门乐队”的粉丝。“不是你的莎士比亚。”

  “但无论如何,说得很好。”汉尼拔说着,放下酒杯将威尔揽入怀中,随着背景音乐的旋律开始摇晃起身体,让共情者又目瞪口呆了一次。这是一首柔和古典的曲子,威尔当然注意到了,不过汉尼拔的音乐大多都是这个风格。阿尔法脚步轻快,但没有试图搞什么花哨的舞步,于是威尔安心让他领舞。刻意选择的步调和最基础的方形步一样简单,即使威尔也能很快学会。

  “今天在外面的时候,我读到一篇关于我们早些时候那件案子的文章。这么说开膛手又出现了吗?还是说这是杰克叔叔玩的小把戏,布下骗局让开膛手来自投罗网?”汉尼拔若有所思地开口,颇有几分自得其乐。

  “不,不是他。不是同一个人。这次是别的谁。”威尔叹了一口气。汉尼拔的脑袋沉重地栖息在他肩头,恬不知耻地满满吸入他的气息。

  “也许,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人。”汉尼拔呼出一口气,被威尔的皮肤上瞬间窜起的鸡皮疙瘩以及禁不住颤抖的反应所取悦。他的咬痕如同暗色的玛瑙石与紫水晶镶嵌在欧米伽的皮肤上,汉尼拔以舌尖细细舔过它们。

  “怎么,现在他有朋友了吗?”威尔窃笑出声,在早些时候来自汉尼拔的蹂躏过后,他的脖子一直都怕痒且敏感。“你是打算把我当做晚餐吗?”

  这完全是个针对被舔舐的反应而产生的无辜笑话,却导致汉尼拔突然退开身体,忽然之间看起来像是有些懊悔。刚才那些不知该如何描述的氛围渐渐散去,威尔沮丧地看着汉尼拔重新系紧了那张面具上的绑带。在阿尔法退回柜台后边、重新开始烹饪时,威尔尽力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失望。

  “这桩案子里有什么不同之处显示出可能不止一个开膛手吗?在旅店房间里,你似乎非常确信那不是他。”这显然是个转移话题的策略,为了将威尔的注意力从他自己身上转移开。甚至在威尔试探两人之间的联结之时,他发现汉尼拔小心翼翼地不予任何回应。威尔不明白事情是否变糟,他能够确确实实地看到汉尼拔隐匿其后的那些高墙。行走在安全的小路上,他只能从那些若隐若现的门廊与拱桥之间瞥见横亘在自己面前那宏伟建筑的一丝轮廓,那些优雅的尖顶与高耸的塔楼在抛光的黑色大理石墙壁后边朝着威尔张牙舞爪。

  威尔觉得自己更喜欢那一面的汉尼拔,那个因为桃红葡萄酒的作用放松自己拥抱着威尔在厨房里踩着华尔兹舞步的汉尼拔。但欧米伽不知道怎样将他找回来。在人际关系上的缺乏经验从未像此刻一样让威尔感到如此痛苦。

  “不多。但是足够了。”威尔对着酒杯叹息,靠到了柜台上自己常在的那处,看着汉尼拔准备晚餐,仍然有几分消沉。接着,一碗豌豆被塞过来让他剥壳,汉尼拔嘴角带着的一抹笑容多多少少再次缓和了气氛。无论问题出在哪里,汉尼拔不想威尔觉得是直接针对他的,共情者能从他伴侣的脸上看出来。显然,威尔戏谑的想,自己不是这儿唯一一个感到困扰的人。

  “受害者全都遭到了残酷的虐待。兽性之下掩藏的是什么?你看到了什么我们所有人都忽略的东西?”汉尼拔询问道。即使在试图弥补自己唐突的行为所造成的伤害之时,他还在假装无知。酒精让他的退避展示得比自己意欲为之的突兀许多,但威尔的玩笑将太多的真实一股脑掀到了他思维的前沿,那些威尔还无法欣然接受的东西。比如现在,汉尼拔明白威尔绝不会高兴知道他们今晚所食生物的本性,或是它的真面目。那名试图将一本伪造的初版书籍推销给汉尼拔的藏书家在汉尼拔如同翻开书页一般剥掉他手臂的皮肤之时发出的尖叫声就像他今晚伪装成的食材——猪猡——一样。

  “外科手术般的切除以及对重要脏器的保藏,”威尔一边说,一边嗑着豌豆——他吃掉的豆子比剥出来的还要多。

  “重要脏器?”汉尼拔暗示道,催化威尔脑子里业已存在的想法。只要再多一点照顾,它就能更加欣欣向荣了。“请别把豌豆全吃光了,我需要放一些在菜里的。”

  “器官采集者?”威尔玩味着这个念头,看它是否符合自己的猜想,顺便执拗地使坏,吃掉了更多的任务物品。

  “杰克在寻找一个看来他没法抓住的连环杀手。这声东击西干得不错。”汉尼拔伪装出适度惊讶的恍然大悟,一边在脑中重新修订了菜炖牛肉的食谱。他可以直接用蚕豆来代替豌豆,因为威尔不知何故似乎正致力于将它们全都消灭干净。“我记得你之前在旅店里指出这是出自于一个受过医学训练的实习生或者学生之手。”

  “这是个有趣的想法。我会记住这一点的,如果有其他尸体出现的话。”威尔对着碗里所剩无几的豌豆喃喃自语着,思绪已经飞速旋转起来。

  在自己感知的边缘,汉尼拔能够察觉到威尔的头脑正在飞速运作,追猎中的鸦羽鹿全速冲刺,越过苍白的骨骼堆积出的山坡与峡谷,穿过叶片茂密、露珠如同血液一般滴落的黑暗丛林,跨过流淌着恐惧的溪水。汉尼拔对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有了一些计划,若有所思地啜饮了一口,将自己的微笑藏在酒杯之后。毕竟,他有一场晚宴需要筹备。

  “请务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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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16日更Ch11.8↓

  “他在一辆校车内被发现,跟自己面对面坐在走廊两边。”

  盯着那排尸体,威尔脑中疯狂地重构起来,积木一般迅速解构剥离。泽勒仍在喋喋不休,仿佛威尔那支离破碎的大脑还不够血淋淋似的。“开膛手不但取走了他的肾脏,还拿走了他的心,说起来,如果你还记得的话,他在那个旅店房间就打算这么做的,只不过在杰作完成之前被打断了而已。”

  “开膛手并没有在旅店房间里杀人。那是别人干的。”威尔双臂紧紧环绕在胸前,低声说道。汉尼拔这次并没有跟来。威尔努力回想从前没有汉尼拔的时候他是如何完成这项工作的,四面八方袭来的情绪侵袭着他,非他伴侣的其他阿尔法散发出的焦虑不安的信息素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努力振作精神、逼迫自己镇定下来的同时,他还是忍不住想随时逃走。

  “你仍然认为开膛手挖出心脏是想救人性命?”泽勒听起来整个儿的不可思议,同时试图用目光威胁威尔就范。

  “是的,就是这样。”威尔非常满意自己的嗓音一派镇定。挺起脊梁,威尔向自己暗示我在这一行可是个行家。虽然现在没有了贝塔的假面可以拿来隐藏与逃避,但与阿尔法们的意志角力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事情,而且他总能毫发无损地获得胜利。威尔才不打算屈服,尤其是面对泽勒这样一名非纯血的阿尔法。也许汉尼拔或者其他阿尔法的介入会让威尔更加轻松一些,但他自己也能处理好。

  “可以肯定的是,这次确实是开膛手的作品。”贝弗利多管闲事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威尔发现自己从某种角度上讲对她倒是越来越喜欢了。“大手笔。”

  “有没有可能两个受害者的器官被挖走是用来器官移植的?”威尔不禁想起桃红葡萄酒那晚的对话。

  “比如说在装满冰块的浴缸里醒来,发现自己少了个肾?”贝弗利看起来挺欢快,也许有点欢快过头。

  “我喜欢美好的都市传说。”普赖斯轻易跟上了思路。“你可以把器官放在通风设备中,直到找到合适的器官接受者。”

  “在酒店,受害人的腹主动脉和下腔静脉,就是向肾输送血液的地方,被整个移除了。”泽勒同样进入了角色,不由自主地。

  “它们就像是USB连接线,想要重新连接就要保证他们的完整性。”贝弗利迅速向威尔科普,让这个谋杀推理链继续下去。

  “卡德威尔的心脏和肾脏被移除是为了重新连接上吗?”威尔假设道,不过他对答案已经有了一个相当靠谱的预计。随着进展顺利的推理思路,泽勒点了点头。“开膛手其他受害人的器官和USB连接线全都没了吗?”

  “由于受损严重所以还不确定,不过确实,开膛手就是那么开膛的。”泽勒那副居高临下般的态度让威尔恨恨地想磨牙。

  “两个不同的凶手,却是同样的作案手法吗?”贝弗利提起了威尔之前所说的关于行为动机的疑议。

  “喔,太棒了。”普赖斯皱起眉头,“是倒卖器官的人伪装成连环杀手,来掩盖他的工作;还是连环杀手伪装成器官倒卖者,来掩盖他的罪行?”

  “开膛手毁尸的方式掩盖了他的犯罪本质,但他确实技巧娴熟,像是一门艺术。开膛手的手法有一种标志性的残忍,像是他自己的注册商标。”威尔沉思着寻找答案,回顾自己的心灵画廊。那儿分门别类了所有信息,开膛手的模式清清楚楚陈列在那里,像是一枚精神指纹,由他人的痛苦、恐惧、以及鲜血铸成。“告诉我其他尸体的相关信息。”

  “额,他们都丢失了不同的器官。之前我们只需要调查那些等待心脏或者肾脏捐献的人,那还算简单。”普赖斯仿佛想要喝杯酒,或者歇斯底里地踢破什么东西来发泄情绪才行,情绪激动的贝塔闻起来就像是暴雨过后的湿润泥土。普赖斯循着那排尸体走过来,烦恼地比划双手示意。“但现在我们面对的是多个心脏、肾脏、肝脏。这家伙甚至缺了一个脾脏。脾脏!谁他妈需要移植脾脏!”

  “这具尸体唯一缺失的是肠,对吗?”威尔朝那具尸体敞开的空腔窥了一眼。

  “对,所以要么我们要找的人患有短肠综合症,或者,开膛手在自制香肠。”泽勒满脸失落地叹了一口气,沮丧地在空中挥舞双手。

  “他在贩卖这些器官,”杰克的突然出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家全都目光灼灼地瞪向他。报复一般,贝弗利趁阿尔法忙于巡视那排尸体试图找出他们没有告诉他的消息而未曾注意的时候倒掉了他的咖啡。

  “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美国境内移植他们。他有可能把它们出口到中国,你懂的。”泽勒耸耸肩。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从尸体里能提取出的信息毕竟是有限的。

  “中国人有一种文化禁忌。”普赖斯继续解释。“你必须完整地死去,否则就是对双亲的亵渎。”

  “不过你可以切开别人,那不算犯忌。”泽勒的反驳换来贝塔一个夸张的鬼脸。

  “我刚才是在赞同你的说法,”普赖斯句尾虽然没有‘你个白痴’这几个字,但已昭然若揭。而对面的阿尔法一脸怀疑。“没错,我是在赞同……”

  “但你的语气有点……”

  “好了,好了,”杰克翻了个白眼,转向威尔,而威尔早已躲进角落,以空茫的眼神盯着那一整排尸体。那种‘我已经看够了’的眼神。“凶手有几个?”

  “两个。”威尔轻声回答。

  “确定其中一个就是切萨皮克开膛手吗?”杰克的黑眼珠闪闪发亮,阿尔法咬牙切齿,盼望听到自己唯一想听的答案。

  “至少其中一个,没错。”威尔叹息着点头,将自己从墙面上撑起身来,跌跌撞撞走向最近的出口。

  “你要去哪儿?”杰克在身后呼喊,尾随着他的分析师。威尔忽视了兴奋的阿尔法以及从他身上辐射出的、芒刺在背的力量,对方正拼命跟上他的脚步。

  威尔一步都没有停歇,只是迅速投射出自己的力量反击回去,让杰克呼吸一窒。

  “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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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厨房里的复杂状况看来,数个不同的烹饪项目正在同时进行。它们似乎全都复杂得要命,而威尔有限的烹饪技术让他一切东西基本全靠煎炸——身为南方人的习惯。不过他有能耐在五分钟之内将一切鱼类洗净、开膛、并且切片。他还能够熟练地撬开像是蚝和蚌这样的棘手食材,如同打开零钱包一样容易。连汉尼拔也对威尔处理水产的技巧印象深刻,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一整排闪亮不锈钢与白色陶瓷外壳的设备矗立在流理台及金属准备台上。汉尼拔正站在一个带有曲柄的设备旁边,摆弄着一些看上去湿漉漉的白色管状物。“你在干什么呢?”威尔从流理台上拿了一瓶蒸馏水,不过他真心想要的是拿许多许多威士忌来配它。今天可不是个愉悦的日子,那些尸体让他心神不安。

  “Siskomakkara。”流利的回答让威尔确信这个单词的发音非常完美,只是他的大脑不解其意。

  “就是说,高级热狗什么的?”碰运气的猜测让威尔得到了汉尼拔一个轻瞥。“鸡尾酒香肠?”威尔故意又猜了一次,就为了看看汉尼拔微妙的不满表情是怎么样子,还是说他根本不形于色。

  “就将肉类碾碎挤进肠衣这个构思上来讲,可能有些相似。不过我用的材料要高档得多。”汉尼拔一边告知,一边专注于填塞及旋转这人肉制作的高档香肠。“但我不想知道鸡尾酒香肠到底是种什么东西。”听到汉尼拔以他那种口音及有教养的语调说出‘鸡尾酒香肠’,威尔忍不住呛了一口水。他及时将它咽了下去,以免大笑出声。

  “你还好吗?”汉尼拔担心地望了他的伴侣一眼。他从来都不明白威尔的笑点到底在哪里。看起来,出于种种原因,欧米伽特别喜欢听他发出荒谬的言论。

  “对不起。呛到了(双关:酗酒问题)。”威尔对自己的冷笑话露出一个苦笑。“你打算把这个……什么东西用在晚宴上吗?”这就是另一件迫在眉睫的问题,明晚的盛会。正是汉尼拔今天及最近不能陪在他身边的原因。这么麻烦,怪不得他没法频繁举办这种晚宴,威尔暗暗想道。就为了一顿晚餐,要花费如此多的准备工作,在威尔看来有那么点不可思议。

  “是的。它们得吃新鲜的,不像那些烟熏香肠。”汉尼拔灌完香肠,在末端系好绳结。

  “我一定要参加吗?”威尔靠到流理台上,突然感到特别疲惫。一想到不得不跟汉尼拔之外的人度过一整个晚上,他就望而生畏起来。

  “晚会是为你举办的,所以是的,你必须参加。”汉尼拔说得严肃,深深看进威尔眼里。欧米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面色苍白,皮肤晦涩。汉尼拔有些担心,将手上的人肉汁液冲洗干净,用毛巾擦干,他迅速来到威尔身边,将冰凉的手掌按上欧米伽额头。

  “你有点发烧,”汉尼拔说。他倾身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来自发热的香甜气息将威尔本身的自然体味催化得更加浓郁,让汉尼拔的鼻腔有点刺痒。还没有到结合热,但汉尼拔能够据此设想在不久的将来威尔闻起来会是怎样。

  “我越来越热了,”威尔咕哝着说,享受着汉尼拔突然靠近的距离。这正是他一整天都期待着的。威尔想要沉浸下去,将自己跟汉尼拔纠缠在一起。

  “可能是压力太大。你应该吃一片阿司匹林。”注意到欧米伽开始向自己怀里靠过来,汉尼拔小心地站定不动。威尔将额头挨上了他的肩膀。

  “早就想到了。”威尔从自己口袋里掏出红白相间的药瓶,朝阿尔法晃了晃。他只是太累了。他想将双臂环绕在汉尼拔身上,让这男人抱他一会儿,抹去他身上萦绕着的、其他阿尔法及死去尸体的可怕气味。片刻之后威尔才意识到,他完全可以这样做。现在他已经不是独自一人了,不必再做伪装,也不必将人际关系完全寄托在狗狗身上,更不必躲藏在重重衣物之下。

  长舒一口气,威尔双手环抱上汉尼拔腰际,头靠在汉尼拔肩上,将自己的重量交给了阿尔法。贴心地,汉尼拔一直保持着沉默,给予威尔他所需索的一切。然而以欧米伽所在的位置,他无法看到横贯汉尼拔面容的、如同伤疤一样的露齿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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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18日更Ch11.9↓

  “威尔·格雷厄姆呢?”

  汉尼拔已经习惯在杰克的名字出现在来电显示时于一臂外的距离按下应答键,或者直接免提。

  “在呢,”威尔瞪着电话。他刚刚从匡提科回来,公事包里满是需要阅览及批改的试卷,在威尔看来,其中大多数都该直接扔进碎纸机,以便节约他的时间和墨水。

  “我们有线索了,”杰克的声音在电话那头隆隆作响,在威尔看来实在太过饱含激情。“你愿意帮助我们抓住那个开膛手吗?”

  威尔忙于向电话发射眼刀,没有注意到汉尼拔的冷笑。终于要结束了,只是有点虎头蛇尾,至少在汉尼拔眼里看来。

  是贝弗利理出了头绪,她沿袭了威尔的思路:相信案件中有两个不同的杀手,并将开膛手摘除出等式,聚焦于那个她确确实实能够追查到的杀手。贝弗利调出了酒店的视频监控,通过敏锐的细节观察来追踪这个器官贩子。现在她有眉目了,关于他们到底该朝哪个方向找寻。通过作案车辆,杀手被证实是当地一家私人救护车公司的兼职司机。贝弗利使用频率探测器很快锁定了救护车的下落,德文 ·西尔维斯特极有可能就在那里。

  召集了人马,杰克带着一整队特警突袭了救护车藏身的一栋废弃建筑物,在一个偏僻角落找到了它。全副武装的阿尔法们像穿着防弹衣的狼群一样包围了作案车辆,而杰克手握猎枪,身先士卒。威尔与汉尼拔缀在后面留在警车旁边,没有参与这场狩猎,只是担任着观察者的角色。直到救护车门被突然拉开。

  “莱克特医生!”杰克回头大喊。威尔和汉尼拔交换一个眼神,走向现场,疑惑豁然明朗起来。西尔维斯特被抓了个现行,现任受害者的鲜血都染上了他的手腕,而他的双手仍然沉浸在对方身体中。

  “我需要你评估一下当下的情况,医生。”杰克大声说。威尔知道,不得不依赖汉尼拔的感觉一定让杰克满心愤懑。承认他的阿尔法能提供帮助会毁掉杰克致力于将他排除在案件之外的任何努力。

  威尔看着汉尼拔爬进救护车厢,以一位前急诊外科医生的游刃有余靠上前去,评估造成的伤害。“他正在移除受害者的肾脏,”汉尼拔对他们说,“情况很糟糕。”补上的这句话让西尔维斯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能够帮他止血。”

  “快,”杰克回答。直等到汉尼拔完全接替西尔维斯特控制了状况,他才命令犯人从车里出来。汉尼拔专心于手头的工作,从此时起就无视了杰克跟他的团队,止住出血,尽力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这个可怜的小杀手是个无能的白痴,不值得他的时间和注意。汉尼拔抬头一瞥,慢半拍地发现自己拥有一个观众。

  威尔微微侧过头,观察着他的工作,平时富于表现力的面容上挂着一副困惑的表情。欧米伽的脸色不同寻常地一片空白,蓝灰色双眼睁得大大的,空洞茫然。两人之间的连结沾染着某些汉尼拔无法识别的东西,微光闪烁。但不巧的是,此刻的他被手畔之事纠缠着,无法沉浸心底进行自我探究。西尔维斯特破开了这个人的肚子,试图偷走他的肾脏。尽管汉尼拔对受害人并无同情,但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决不允许对方死在自己手里,在自己完全有能力避免的情况下。

  威尔目前在心底顿悟的那种感情只能被描述成一种敬畏,如果能用语言描述的话。他看到汉尼拔将他的双手伸进另一个人类身体里,满是鲜血,而威尔唯一能够想到的是他这样看起来有多么美。在这一行这么久,威尔几乎记不得伤口与染血还可以救治生命,而不只是夺去生命。切开与瘀伤也可能是治愈的开始,而不是加速生命的流失。

  在私密的念头里,威尔觉得汉尼拔游刃有余、得心应手的样子简直让人心折。沐浴在其他人鲜血之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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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尔躲藏在厨房里,研究酒瓶标签,仿佛他真的在意葡萄酒年份似的。汉尼拔为晚宴雇佣而来的服务人员在他身旁忙碌地穿梭。看到威尔,汉尼拔宽慰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应该庆幸欧米伽至少已经打扮得体,穿着汉尼拔为他准备的西装、戴着他特意挑选的项圈。跟客人打成一片什么的真的只能是奢望。虽然想将威尔得瑟地炫耀给所有人,但汉尼拔也明白他只能将孤僻的欧米伽推到这一步了,否则他说不定会干出什么叛逆的事儿来。宴会是为威尔举办的,汉尼拔想要他留在这里,品尝自己所有的劳动成果。

  “你在这儿呢。我差点担心你会逃回沃夫查普去。”汉尼拔走上前来,双手滑过威尔深色西装的前襟,抚平欧米伽不知怎的搞出来的褶皱。深色调的蓝非常衬威尔眼睛的颜色,他简直是光彩夺目;今天的项圈是设计简洁的黑色钢片,细细一条,摸起来非常光滑。

  “要么是留在这里,要么只能去跟切萨皮克开膛手来个约会。在虐待狂跟社会名流之间的抉择真是让我进退两难。”威尔的嘟囔让汉尼拔嘴角扯起一抹笑意。“现在变卦还不晚,我留下会给大家扫兴的。”

  “我不敢苟同,”汉尼拔在他额头飞快印上一个吻。威尔怒冲冲地瞪了他一眼,还是叹息着认输了。他无助地朝客人聚集的餐厅比了个手势,晚餐铃已经响起。汉尼拔不希望客人们久等,更不愿意推迟介绍威尔的时机,他向威尔伸出手臂,而威尔只经过片刻犹豫就抓住了他的手。

  “来吧。这全是为你准备的。”说着,汉尼拔带领威尔来到餐厅。这种场合实在有点惹人兴奋。每个人都能看到威尔,赞美他,倾慕他,但绝不允许碰他一根指头。

  “我对天发誓,我会故意用错餐具,喝酒时啧啧出声,如果你敢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群人当中的话。”当他们的出场得到众人鼓掌欢迎之时,威尔悄声抱怨道。

  “我会铭记于心的。”汉尼拔笑了起来,为威尔拉开座椅,他为威尔安排的位置就在自己右手,再右边就是阿拉娜,而对面正是科密达夫人。汉尼拔希望自己的伴侣能够安心留到结束。

  科密达夫人就坐时突然停顿下来向威尔说话,让他吓了一大跳。“不用担心以怎样的顺序使用刀叉,威尔,”科密达夫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朝正饶有兴致观察他俩谈话的汉尼拔点了点头。“反正没有人敢挑你的刺。在汉尼拔的餐桌上被他鉴定为粗鲁的话,就一辈子都没机会再次受到邀请了。”

  汉尼拔笑着摇了摇头。“不要散播谣言。他们会有最后一次机会为我的餐桌增添色彩,我会给他们一个相当公平的机会,以某种方式作出弥补。”

  今晚的菜色就是实例,他选择的猪肉食材们以一种有生以来从未实现过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我可没有那么残忍。”

  译注:

  ※1:大概是"Chicken Soup For The Soul"心灵鸡汤梗吧……

  ※2:鼠妇(湿生虫)俗称潮虫,属无脊椎动物节肢动物门甲壳纲潮虫亚目潮虫科鼠妇属。遇到惊吓会迅速蜷缩成球状。

  ※3:Fresh as a daisy,习惯短语,精神抖擞的意思。

  ※4:如汉尼拔所说,这是莎翁的一首诗歌。

  ※5:吉姆·莫里森(1943年12月8日-1971年7月3日),美国创作歌手和诗人,洛杉矶摇滚乐队‘大门乐团’的主唱。早年入迷于尼采、兰波和杰克·凯鲁亚克的作品,并以自己的能力把它们与歌词相结合,使他成为史上最有艺术才华、最有影响力的创作歌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