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刺客列传之萤光>第22章 山盟海誓

  仲堃仪弯腰将他连拖带抱地扶起来,连声问他摔到了哪里。孟章一声不吭,默默地揉了揉腰。仲堃仪顿了顿,叫近侍们去准备早膳送到御书房,孟章本想说自己吃过了,停了停便没开口,任他扶着进了御书房。

  仲堃仪空着的那只手把门关上,没扶着孟章去书案旁,反而带他去了御书房用来休憩的软塌。孟章此刻根本不能坐,只好由着他。趴在软榻上,转头看见书案前也添了一个炭炉,孟章心想怪不得这里如此暖和,大氅解了也不觉得冷。

  原本穿得厚些,倒没摔伤哪里。只是……

  “你做什么!”

  孟章坐起来,痛得差点儿跌下床,他躲开了仲堃仪的手,又羞又气,怒视过去——“你怎么敢……你敢……”

  仲堃仪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时有些愣住。

  孟章一双耳朵红得透明,一双眼中满是气恼羞愤。

  这个人,居然,居然敢摸他的屁股!还用力揉了两下!

  该死该死该死!

  孟章从未没被这般冒犯过,恼怒得嗓音都变了。

  他咬了咬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冷哼。

  “仲堃仪!你越礼太过了!”

  “……臣,知罪。”

  “你——这几日没什么事,你在副相府呆着,闭门思过吧!”

  “……臣,告退。”

  孟章怒气减了几分,猛然间想起方才仲堃仪的神情,心中便痛了痛。仲堃仪向他跪下了,就像那日他给了仲堃仪印信,仲堃仪说了许多伤人的话之后跪在他面前,头也不抬,也不回头看一眼。

  他是不是,骂得太狠了?

  仲堃仪……难过了?

  为什么要冲他发火呢?他也是为了自己好啊。

  可他明明有心上人,还对别人动手动脚,不是太过分了吗!

  孟章冲到御书房门口,差点儿跟送早膳的近侍撞在一起。早膳都是他喜欢吃的,也有仲堃仪用惯的。他起得早,仲堃仪起得也不晚,不知道吃过了没有……雪停了,可是路难走。那么冷的天,他向来都习惯骑马,也不知一路上要受多少苦。

  他甚至没有穿大氅,向来昨晚淋了雪,大氅湿透还未干……

  这一整天,孟章都枯坐在御书房发呆。翻奏折时,满眼都是仲堃仪那熟悉的笔迹。第一次仲堃仪代批奏折,还是在衡安城的暗室里。那时他骂他好大的胆子,连奏折都敢批阅,仲堃仪回了句“能者多劳”。可不是,仲堃仪不做,奏折就都得由他批了,说不定批到半夜也未必能批完,哪还有时间养病?

  自他病好了,仲堃仪很少再代批,想来也是因为到底君臣有别,能避讳的尽量避讳。但朝中若是累积事多,仲堃仪就会来御书房,帮着一块把奏折批完,好让他早早安歇,有一次他提起让仲堃仪早些回副相府歇息,仲堃仪笑着说“王上多睡会儿懒觉,才能长得跟高些,看起来更有君王威仪”。

  到底该怎么办呢?过几日就宣他觐见,说有要事商议?

  可这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已经很难熬了。

  入了夜,晚膳送上来,孟章食不下咽。寝宫的近侍见他闷闷不乐,以为是仲副相今日还未来陪王伴驾,就说起今日副相府的管家去了御医院,请医丞为仲副相看病。

  孟章吓了一跳:“怎么不早说!他病了!可是冻着了?严不严重?”

  近侍惶恐道:“副相不是冻着了,说是一早空腹饮酒,胃痛难忍,不得已才请医丞给瞧瞧。医丞已经回来了,也叫人送了药过去,好像不严重……”

  “他那样的身子,都叫医丞去瞧了怎么还不严重!”

  孟章发了一通火,披上大氅就叫人备马车,去副相府探病。王宫护卫迅速行动,备好了一切,甚至还贴心地拿了个热乎乎的汤婆子。孟章之前从不用这个,倒不知有这种东西。负责赶车的近侍说是之前副相吩咐的,王上以后出门都给备上,免得冻了手。

  孟章抱着汤婆子,眼底瞬间湿热,怔怔地靠着侧壁,想着早晨仲堃仪离开时落寞的神情。

  怎么能叫他面壁思过呢……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若是因此而被朝中大臣耻笑,不知该多么难受。

  马车在宫门口迎面遇上了周丞相,周丞相见了孟章,得知他要去探病仲堃仪,捋须一笑,道:“王上关爱臣子,实在是天枢之幸事。仲副相有王上如此牵挂,也是他的福气。”

  牵挂?是牵挂吗?哪个王上会牵挂自己的臣子?

  周丞相本来只是想进宫与他闲聊,见他没空,就回家去了,临走又常常叹息,感慨了一番,说什么仲副相日以继夜地劳累,别因此而年纪轻轻地就落了一身病才好,像他这样有一身武艺的人病了,只怕是真的病得厉害。

  孟章按着心口,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他一大早就饮酒,饮了多少竟会惹得胃痛求医?还是他一直胃痛却从不说?

  孟章隐约觉得,自己的牵挂与周丞相所指的牵挂是不同的。

  仲堃仪在他心中的意义也是不同的。

  他曾失去天枢江山,故而再失去也没什么痛心。他曾失去最信任的臣子,但是若再次失去……他一想到有那么一日,仲堃仪背弃了他,或者不在人世,便觉得生不如死。

  孟章素来不喜铺张浪费,平日所乘马车俱是朴实无华。这日选了辆更低调些的,到了副相府,看门的小厮竟未认出是王驾,上前拦阻并严肃地询问了来者何人。

  他下了车,小厮们吃惊万分,赶紧跪拜行礼。孟章挥手让他们退了,抬脚便跨进了副相府。

  所谓副相府,其实还是之前孟章赐给仲堃仪的那座宅子,占地不多,仅小院一进,门口连耳房都没有,偏安街角一隅,委实寒酸了些。

  管家不在,正厅里也无人,仅一个小厮踮着脚要把屋檐下的灯笼点亮。孟章示意他不必声张,从他手中拿走了灯笼。孟章小声问仲堃仪近况,小厮只说仲副相方才吃了药,大约已经睡下了。孟章犹豫片刻,踏过门槛,转了几步就去了内室。

  内室灯火已熄灭,推开门,黑乎乎的又安静,幸而他手中拿着灯笼,不然孟章无论如何也不敢进去。他把灯笼放在圆桌上,随从们轻轻关上了房门。孟章转身往床榻走了两步,一阵风透过窗户缝隙吹进来,灯笼里的烛火晃了两晃,灭了。低呼一声,孟章后退到桌子旁,手指紧紧掰着桌沿,好半天才挪动脚步去窗前,把窗关了。这下,屋子里仅窗外雪光映着,说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迈步也难了些。孟章忍耐少时,慢吞吞磨蹭到了床前。

  掀开床帐,仲堃仪背对着他侧卧,看不到面庞。孟章不放心,俯身往前少许,忽的头重脚轻,被人拽着胳膊按倒在床上,紧接着一个身影压过来,白光闪过,一把匕首便横在了脖颈间。

  “你是谁?!——你……王上?”仲堃仪大吃一惊,慌忙推开,丢了匕首,跪在榻前请罪,“臣不知是王上,还请王上恕罪。”

  孟章缓缓坐起,看向他,心有余悸。

  “你受苦了。”他想起之前仲堃仪多番遭遇刺杀。

  仲堃仪苦笑:“臣也是不得已——方才可有伤到王上?”

  孟章摇了摇头,上前将他扶起,见他穿得单薄,这屋里又无地龙火炉,实在是冷,就推他去床上躺着。

  “你病了。”

  “天寒地冻,在所难免。”

  “你是饮酒伤身。”

  “臣……有罪。”

  孟章低着头,不再说话。他想到清晨仲堃仪便是坐在这屋中,饮酒不停,以至于眼下满屋酒味儿还未散去,而方才靠近之时,还能闻到仲堃仪身上一股浓重的药味,便难受得厉害。

  孟章不是不明白。这些时日,仲堃仪对他实在太好,好得处处逾矩僭越,只是因为对他心怀愧疚想要补偿。仲堃仪越是贴心,孟章便越是焦虑。他早就原谅仲堃仪了,然而从未亲口说过。今日这一怒,倒好像显得他于过往一直耿耿于怀。

  难怪仲堃仪伤神,借酒消愁到生病。

  “王上?”

  仲堃仪抬身,抓住孟章肩膀,将他身子轻轻转过来,诧异道:“怎么……哭了?”

  孟章楞了一下,大约也没意识到自己竟落了泪,正想抹去,又一次被仲堃仪压倒在床褥间。

  他们紧密贴合,两张脸挨得极近。就着惨淡光线,勉强能看清彼此的神情——孟章眼角噙泪,羞怯紧张,仲堃仪则一脸愧疚。

  “我真不该拿那些话来逼你。明知你于情懵懂……我只怕你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匆忙立后,以致于无可挽回。”仲堃仪叹道,“吓到你了吧?”

  孟章听了,心跳得更加厉害:“仲卿……是什么意思?”

  仲堃仪无奈一笑,头再低一些,在孟章不知所措之际,吻去了他眼角的泪水。

  孟章猛然抓紧了他的胳膊,喘息不停。

  “仲堃仪?你……”

  “我本想等到你长大些的……可你今晚不该亲自来探病,孟章。”

  他再懵懂,此刻也明白了。

  滚烫的唇舌划过脸颊、脖颈、锁骨、胸膛,最后落在了他唇齿间。彼此衣衫不知何时尽除,他整个人被裹在怀里,带到了床榻里处。浑身像是着了火,可他不知不觉地将双手缠上了那片炽热。

  不小心摸到他背后一道长长的刀疤,孟章呼吸一滞,手指顺着刀疤滑了下去,到尽头时,身体被撕裂的疼痛升起,叫他分不清是心里更痛还是身上更痛。

  屋里原本是极冷的,眼下他却热出了满头的汗。额前碎发被打湿,一缕一缕黏在耳鬓,清秀的少年也衬出了几分妩媚。

  不想被人听到柔弱的叫声,他苦苦隐忍,把嘴唇都咬破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浑身酥痒终于褪去,只剩下畅快淋漓之后的疲惫。

  孟章隐隐觉得有一个温热的吻落在额头,便窝在仲堃仪怀中沉沉睡去。

  黑暗中,仲堃仪拥着浑身青紫斑痕的少年,将下巴垫在他发旋上,轻声道出了誓言——“此心既许与你,纵有刀山火海,也不离不弃。

  “孟章,我本是偏执无情之人,是你救了我……那日在荒野,你倒在我怀里,我便发了誓,莫教天下人负你,更不许我负你。朝夕相伴,心中感激早已成了另一种执念,只愿余生相伴在你身侧的人是我仲堃仪!你此番,总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孟章许是冷了,往他怀里缩得更紧了些。

  仲堃仪欣然一笑,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许久之后,他怀中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抬头,凝望他俊朗的面容,含泪而笑,小声咕哝道:“你这大坏蛋,总算计我……又欺负我……就罚你一辈子只听我的。”

  口中嗔怪着,身子却往上抬了抬,把唇覆上那人的,少年的羞赧与情意,尽在这一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