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觉得他的身份可能不是搞数据的参谋而是队伍的医疗师，刚到手的医疗用品还没捂热全都派上了用场，单膝跪在宫日身边，他小心翼翼的用湿毛巾擦干净小孩脸上的灰尘：“鬼十次郎的五维测定不能，该后退一步的时候不要硬撑。”
嘶，当疼痛达到阈值后就剩下麻木，宫日龇牙咧嘴的抽着气，好在身上大多都是擦伤，肌肉骨骼方面都没问题，他朝柳眨了眨眼，“我有数，昨天有和入江前辈、德川前辈聊天。”专门临时抱佛脚询问了鬼的资料。
“所以在得到详细情报后还如此莽撞。”幸村同医护人员再三确认宫日没有大碍，俯身点了下宫额头破皮的地方：“你要是也破相了立海大可就没有门面担当了。”
门面担当难道不是你吗？宫日摸了摸脸，疑惑的歪头望着幸村。
惯例调戏了小孩，幸村正色道：“刚才鬼的动作我也只隐约看到一些，但是不管这招的威力有多可怕，网球的本质永远不会变，冷静下来用细微的精神力捕捉，保持体力，一击必中。”
宫日站起身，擦干手心里的汗水：“我知道了，况且我也早就做足了准备。”呆在这里的人谁还能没几张底牌，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主角光环能够临场进化的。
“连那个NO.1的平等院凤凰都打败了吗？”隔壁的入江正在和小白菜们科普当年鬼和平等院的辉煌事迹。
“我也是听说的……”那场惨绝人寰的比赛造就了现在六亲不认的平等院：“败北的平等院去了崖上，直到领悟了异次元后才回到这里。”
“另一边，鬼在U17代表中比谁都要强，站在顶点独孤求败的他渐渐开始了培育选手的工作，然后就待在五号球场，一直等待着新时代的崛起。”所以在这届初中生入营后，鬼的一系列操作才会如此主动。
如果不出意外，新时代将会由这群初中生们扛起。
“本局结束，一军获胜，1比0。”
宫日像是陀螺一样追着小球跑得团团转，可就算运气好的接到球后也会被鬼立刻秒杀，初中生里排名前三的水平在鬼手里不堪一击，球速没有了优势，精神力无从下手，在大部分人眼里结果已成定局。
“已经结束反击了吗？宫日？！”鬼扛着球拍，狮王般的红发肆意飞扬，嘲讽拉满：“怎么了，不是要同时拥有梦想和现实吗！”
宫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一言不发，散落的发丝增添了一丝脆弱感，在高大魁梧的鬼面前，宫日被衬得渺小无比。
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宫日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无法忽视的光芒，手中的球拍转了六十度，宫日笑得彬彬有礼道：“前辈，继续比赛吧。”
鬼皱眉盯着宫日看了三秒，所以说他最不喜欢笑眯眯的对手，看上去满肚子坏水：“死鸭子嘴硬。”
“本局结束，一军获胜，2比0。”
就像是复制粘贴，完全复刻了上一局的表现，宫日除了越来越疲劳没有任何突破，桃城急得直跺脚：“宫日前辈的精神力招数呢？为什么发球局也没用？”
不二双手紧握：“不，他在用精神力。”只是没有效果，所有的一切在开端就被鬼给看穿。
“不止精神力，而且有起到作用。”幸村换了个姿势，挺直的腰板缓缓放松下来，鸢紫色的发梢乖顺的服贴在衣领上，幸村挂上原来如此的微笑解释道：“明玄在修正错误。”变化很微小，但是积少成多。
“修正什么错误？”老实人菊丸没看出所以然，“大石，你看出来了吗？”
大石观察片刻迟疑的摇摇头：“没有，不过幸村君说的话应该不会有错。”
“本局结束，一军获胜，4比0。”
体力耗尽，宫日虚脱的趴在网前，从头到脚每一个神经都在叫嚣着罢工，喉间涌上腥甜味，前不久还在嘲笑仁王的体力，报应来的太快，宫日仿佛都能听见比赛结束后仁王嘲讽的笑声。
宫日努力撑起半边身子，金黄色的队服上沾上些许灰尘，象征着立海大王者身份的徽章平静的绣刻在肩膀上，这是他小半个月以来第一次穿上队服，而很快这身衣服就要压箱底了。
他还有几次机会能穿着这身衣服上场比赛呢？他的未来真的能像梦想中的那样走到最后吗？
“前辈你知道吗？我可不是小孩子哦，所以，我两个都要呢！”
宫日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球拍横在胸口，仰着头直视鬼的眼睛，豪气冲天的说着天真的话语，倔强的像是初生的小牛犊，稚嫩又顽强。
鬼嗤笑一声，他早说过立海大的人对宫日太过宠溺，好好的一颗苗子硬是被糖水浇灌成温室的花朵，还妄想去到职业赛场，“让我来粉碎你的幼稚吧！”抬手发球，鬼根本没给宫日准备的时间，恐怖的力量从手中炸开，毫不留情。
“因为如果得不到，那就从头再来啊！”
面对疾风的宫日双手握拍，居然正面接下了鬼的发球，下一刻，金发少年的背后闪现出黑色深渊，带着神秘诡谲的气息从深渊里缠绕而出，下一秒深渊消失不见，只有古老的钟声忽远忽近，一下，两下，三下。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等众人回过神时，宫日已经将本不可能接下的来球回击，鬼探身而上，一个高吊球打在宫日的底线，宫日幻影移形般出现在白线处，直线击球，小球带上强烈的旋转擦网而过。
小球被挑起，机会球，宫日助跑起跳，标准的扣杀扣杀姿势，却在制高点错身漏过扣杀的机会将球拍换回右手，单脚落地落地，在鬼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勾着唇轻声道：“飞絮。”
“15-0”
三声钟响，三次击球，仿佛是预告，预告这一球会在三个来回结束。
“绝对预告吗？”白石疑惑的望向千岁：“但是刚才明玄背后出现的又是什么？”
千岁否认道：“不是绝对预告，三扇门必须一层一层打开，宫日君连第一层都没有触碰到。”他也没有在宫日身上感受到熟悉的光芒。
“是修罗神道异次元吗？”德川也在猜测，但是很快他就自我否定了这一点，阿修罗神道的领悟必须经历过无数次惨痛的败北后才能到达，在这一点上宫日并不符合，就算他败在自己手上很多次，但是都是小打小闹的练习赛，根本不足以拥有失败后不甘与执着的意念。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或许这只是明玄新的招式？”入江不确定道：“三下钟声，他是看穿了鬼的动作吗？”
鬼严阵以待，他倒要瞧一瞧宫日能走出什么样的进化，再一次，黑色深渊出现，比起他的异次元——鬼神的黑暗和恐怖，深渊带来的感觉更多的是神秘莫测，像是魔法，吸引人忍不住想要探究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全神贯注的凝望好像真的看出些东西，散发着淡薄金光的巨大古钟藏在深渊尽头，沉重的铁锤左右缓慢摇晃，透着蛊惑人心的气息，鬼猛地回过神来，深渊再次隐去踪迹，小球擦着他的手边飞向后场。
“轮回钟摆。”
宫日抬着头小骄傲道：“这次我取的名字不错吧。”一听就高大上，他终于不是取名废啦。
钟摆倒是好理解，但是“轮回……”鬼细细品味着其中的含义，“用精神力迷惑我的注意力吗？我一眼就能看穿。”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他可不会大大咧咧的拿到正式比赛场上展示呢，宫日拽着发丝笑而不语，好戏还在后面。
“轮回……”幸村忽然笑出声：“真是贴切的比喻。”
“精市你看出什么了吗？”柳询问道，幸村看穿一切招数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这是独属于神之子的与生俱来的天赋。
幸村手指点着唇瓣：“我之前说了，明玄一直在修正错误，轮回转世，失败一次再从头开始，周而复始不断改变，直到他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就好比神话故事里那些轮回多世最终修得正果的人物所经历的痛苦，宫日的这招必须建立在承受每一次错误的代价上，肉|体上的疼痛也是精神上的负重，一次又一次，成倍增加，能坚持到现在成功开启‘轮回钟摆’他已经遍体鳞伤。
连续考试一周都没有这种感觉，受伤是信息，疼痛是反馈，宫日觉得他的脑袋就像是超负荷运转的电脑，主机内存随时可能烧掉，但是为了不让鬼发现破绽，他努力回忆着快乐的往事，将‘轮回钟摆’调度给潜意识控制，最大程度的保证不会虚脱。
不过好在鬼彻底走进了误区，他误以为这招类似于越知的‘精神暗杀’，所以越是想要保证心性的稳定越会被缠绕进深渊，有句话说的好，凝望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凝望你。
“本局结束，二军获胜，4比4。”
有点意思，平等院摸着下巴，三局下来鬼应该也看清了这个所谓‘轮回’的真面目吧，不过是故弄玄虚的小伎俩罢了。
“有点意思。”在连输四局后，鬼点头认可道：“利用观察力和修复力进行预测改变，很有想法。”
手臂青筋暴起，小土堆般的肌肉彰显着其中潜藏的骇人力量，“但是你的钟声预测了一切，只要改变一开始的基础线，你的修正就要从头开始，这场比赛你赢不了。”
六成实力的鬼，终于舍得展现出自己的冰山一角，钟声沉重而急切，宫日的额角冒出冷汗，他快要跟不上‘轮回’的计算速度了，救球，回击，每次都是千钧一发，局面再次倒向鬼。
宫日握紧球拍，背后的深渊逐渐扩大，钟声却渐渐消失，只有若隐若现的金色古钟在黑暗深处闪烁。
小球擦过宫日的手臂留下一道血痕，铺天盖地的灰尘再次袭来，不知从何而来的危险藏在暗处，宫日咬了咬牙，不要命的冲向了最危险的地带，上一局他就是在这里被鬼一击打飞。
追上了！一次受伤换来一次能力的提升，还算不错的买卖，宫日的速度超越了他的极限，漫天尘土中准确无误的捕捉到鬼的动作，“轮回钟摆！”
鬼看穿了原理却算错了钟声的含义，宫日狡黠一笑，钟声的次数根本不是预测击球的次数，是修正的次数，而现在他隐去了钟声，这个预告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二军宫日获胜，盘数1比1”
两败俱伤，或者说是伤敌一千自损两百，宫日脑袋上搭着冰毛巾坐在休息区喘气，任由柳将饮料递到嘴边，他现在连睁开眼睛都嫌费力。
“居然能从鬼的异次元手里得分。”入江再次惊叹，他之前低估了宫日的潜力，他的实力甚至不逊于幸村。
德川还算比较客观：“鬼的异次元只是装了装样子。”要是真动起真格来，宫日怕是真的要去轮回里走一趟了。
“那也很不错了，你去年还没有开黑洞之前有赢过鬼一盘吗？”
德川沉默了，他看了眼入江心道，如果你能不抱着剧本整天演戏，说不定早就能和鬼打个五五开的结果，毕竟他到现在都没摸透入江奏多的底。
再次上场，鬼永远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承认，你的天赋足够走上职业选手的道路。”
“所以现在，我就给你再看看世界的广阔吧。”
璀璨如钻石泼洒在空中的震撼画面，气流翻涌，站在对面的鬼成为了世界的中心，沐浴在光辉之下的鬼十次郎意外的帅气了几分。
“天衣无缝之极限！”
幸村呼吸一滞，牙齿轻咬了下嘴唇，眼神复杂道：“原来鬼前辈也达到了这个境界。”鬼可不是刚领悟的越前和手冢，他对天衣无缝的掌控达到了百分百。
开局就开天|衣，这种待遇怕是平等院都没有吧，宫日嘴角抽搐，眨了眨差点被白色光芒闪瞎的眼睛，他的内心居然没有过多的震动，先是越前龙马再是手冢国光，如今加一个鬼也很正常，曾经被誉为神迹之一，网球巅峰绝技的招数被人接连开启，一回生二回熟嘛。
淡定，淡定，稳住，稳住，他能赢。
宫日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开启天衣无缝的鬼像是增加了绝世buff，本就恐怖到测不出五维的身体素质再次进化。
“本局结束，一军获胜，5比0。”
几乎是一瞬间，比赛即将结束，宫日傻傻的望着手里的球拍，他体会到了全关大赛上幸村的感觉，反应不过来，他就像是固定好的靶子，宛如灵魂出窍般的呆滞，是鸡蛋面对巨石的对决。
“之前说的都是大话吗？什么两个都要，果然是你在自欺欺人啊！”
“这样就不行了吗？幸村能够做到破解天衣无缝，你却连动都动不了吗？”
“手冢君开启了天衣无缝，幸村君能够破解天衣无缝，就你这样只不过拥有了世界的入场券，想要走到像手冢和幸村一样的高度还差得远呢。”
“网球是享受，是快乐，是纯粹，你必须坚定一条路毫不动摇。”
虾仁猪心，毛利第一次知道向来靠拳头说话的暴躁老哥也会采用语言攻击，他后怕的拍拍胸脯道：“每一步都踩在明玄的神经雷区上，鬼是扫雷大师吧。”
故意的，鬼在刺激宫日，越知比毛利想得更深层，唯一能让鬼一反常态的自然只有教育后辈。
头好痛，心脏好痛，快速的呼吸让胸腔里燃起灼烧感，宫日张着嘴巴想要反驳却找不到理由，鬼说的没错，他的网球从来都不存粹，不是为了喜爱，不是为了胜利，最开始只是延续上辈子的运动技能，可以是篮球，也可以是足球，他打网球的初衷根本没有爱，网球在他手里甚至成为了工具，接近幸村的工具，融入立海大的工具。
他本就和这群少年不一样，没有热血，没有初心，在比赛场上拼命也是规划好的进化，选择职网路线也是为了离幸村更近，他只是芸芸众生里的普通人，他来到网球的世界，却不是为了打球，多么的讽刺，他们本就不是同路人，是他厚着脸皮挤进这里。
“网球对你来说可有可无，你的网球毫无感情。”
鬼的话揭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宫日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他不敢转身去看身后队友的表情，或许他们早就看清了自己的本质，他是个骗子，欺骗所有人的伪装者。
宫日以为这一刻会在他和幸村告白失败后出现，没想到居然是对网球的爱砸碎一切，心里仿佛有什么崩塌了，他以后再也没有借口逗留在那个人身边，明明他才搞清楚心里的秘密，明明他才接受自己。
软乎乎的小孩孤独的垂着头站在球场中央，任由对面的来球夹杂着话语打在自己身上，一边天堂一边地狱。
“偷懒不认真，你是王者立海的正选，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松懈！”
“前辈！快来教教我怎么使用精神力啊，我又要暴走啦！”
“明玄的网球进步好快呀，我也要开发新的招式，就算在单打上也不能输给你。”
“注意风速和角度，对于球拍的养护也要上心，数据会告诉你最优解。”
“明玄是我立海大的人，有明玄在我从不担心，明玄的网球从来没有让我失望。”
“明玄，明玄……”
“以后的道路还请多多指教，有明玄在，我不再是一个人呢。”
金色的光芒，红色的火焰，有东西在破碎也有东西在重生。
宫日直起身，多活一世是上天的恩赐，手指轻轻抚摸过球拍，对与网球他没有百分百的纯粹和爱，他只是个普通人，得到了机会便妄想改变命运，可就算是普通人，他也可以在这个世界好好的走下去，承认吧，从一开始他最在意的就不是网球，他最在意的是那群伙伴。
你们是热爱着网球的少年，他是喜欢着少年的普通人，从始至终，他喜欢的都是一个人。
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人生从来不是一种颜色，他的网球带着浑浊和杂质，他嫉妒，他做梦，他贪心，他算计，他幼稚又成熟，天真又残酷，脱俗又世俗，他是普通人，所以他复杂。
灰白色的介质带着银光在身边闪烁，很快又随着清风飘散，如果说天衣无缝是天堂，阿修罗神道是地狱，那么他领悟到的便是人间。
看不穿，鬼停顿了两秒才挥拍回击，他无法预判宫日的行为，原本一眼就能望见底的玻璃瓶涂上了五彩缤纷的颜色。
“本局结束，二军获胜，1比5。”
天衣无缝都看不动的球路，鬼试探的发了个小球，宫日抬手击球，普通的动作，普通的速度，普通的旋转，直接得分。
“有意思，这是什么？”
“还没想好名字，要不就叫做人间吧。”宫日淡笑道，他将手掌举起对着太阳：“人间的模样真好。”
“本局结束，二军获胜，2比5。”
太不可思议了，斋藤敲击键盘的手指就没有停下来过，他预想到了宫日会在这场比赛中略有收获，却没想到是开辟一条全新的道路，假以时日他的人间足以比肩天|衣和修罗道的路。
“全场比赛结束，一军获胜，盘数2比1获胜，局数6-3，4-6，6-4。”
觉醒的太迟了，体力的消耗也到达了极限，终究还是有差距，新生的人间对上老练的天衣无缝，输在了时间磨炼出的经验差距上。
天好蓝啊，好适合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睡觉，还要带上立海大的朋友们一起享受阳光，如果还能得到幸村的读书福利就太棒啦。
仰躺在场地中央的宫日天马行空的做着白日梦，比赛输了，他心里并不开心，可是嘴角却忍不住的上扬，因为他今天终于发现，他真的好喜欢这个世界，真的好喜欢幸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