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叙左手逮住秋千绳子, 右手从白溪胸前擦过。

  顿了顿,他嘴角微扬,抓住另一边的秋千绳子,一屁股挤在白溪旁边。

  “先别说, 让我猜猜。”他的腿轻轻晃荡秋千。

  白溪莞尔一笑, “行, 你先猜。”

  两人针锋相对了十六年, 褚叙自认为白溪的每一件事他都清楚无比。

  白溪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什么时候请过假,什么时候住过院。

  血型身高体重,无一不知。

  包括白溪身上哪儿有痣他都知道。

  “我猜……”褚叙微微偏头,视线落在白溪耳后, 那儿就有颗并不明显的痣,“你喜欢了我十六年。”

  话一落, 白溪顿住秋千, “你会不会有点……过于自恋。”随即轻笑。

  “有吗?”褚叙眉眼上挑。

  白溪手肘撞撞他, 好笑道:“十六年前我才六岁, 你三岁, 你觉得我能有多喜欢你。”

  褚叙顿觉哽住, 三岁的他确实有点让人讨厌。

  “后来我不是改了吗?不觉得我变得很符合你的审美。”

  说完,他还得意地把脸凑到白溪面前, 又一次嘚瑟地耸挑眉峰。

  白溪笑不能掩, 又轻轻用脚尖重新荡起秋千。

  “喜欢倒是没那么喜欢, 就是会很羡慕你。”

  褚叙胸腔猛咳。

  他到现在都记得白溪经常嘲他暴发户, 土, 说他穿衣打扮像个缩小版的成年老头。

  要知道, 褚叙从小被保镖和佣人夸彩虹屁, 就连他审美时尚的老妈也夸他帅气,懂事,活像小大人。

  结果到白溪眼里,他居然成了暴发户的代名词。

  “原来你羡慕暴发户啊。”褚叙自己说起都脊背发凉,“你是不知道,为了你的吐槽,我愣是强制改变自己风格,让自己变得潮流起来。”

  “因为我吐槽你就改?”白溪偏头问他。

  “那当然,想你夸夸我。”褚叙自信扬笑,“所以我专程让人从国外给我带了几本当下最流行的时尚杂志,每款穿衣搭配都买了,就想你看到我的时候——”

  他身子后仰,头枕在白溪手臂上,歪头看向白溪,“不要再吐槽我。”

  “所以你就打扮成了小模特?”白溪动动手臂托住他后脑勺,嘴角微微上翘。

  褚叙真想一口亲上去,“像模特吗?明明那么帅,小帅哥好吗?!”

  小时候的褚叙身高没有白溪高,是后来上初中之后猛长才超过白溪。

  “没好意思说,当年依旧觉得那些风格不怎么搭你。”

  “……”

  好的,褚叙成功被KO。

  “十六年了,我没得到过你一句好夸。”褚叙仰天叹气,“上辈子欠你白溪,这辈子来还债,就是不知道债还完,你是不是又准备把我丢掉。”

  “不会。”白溪很快速地接道。

  褚叙愣了愣,脊背猛然挺直。

  “那你藏了十六年的秘密是什么。”脑子里盘旋了一下,褚叙故意问,“又不是喜欢我。”

  说完他紧张地盯住白溪,视线又缓缓滑向耳后那颗痣。

  褚叙不敢看着白溪眼睛,得到一个并不希望听见的答案,却又忍不住想知道。

  白溪挪动眼皮,瞧见褚叙鬓边凸出的青筋,视线很明显在刻意避他。

  轻笑一声,他身子侧贴上去,嘴唇贴着褚叙耳朵,说:“秘密是,你是我的药。”

  清澈的细语飘进耳里,褚叙顿觉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他转过头去,看向笼罩阴影的侧颜,轻声重复白溪的话。

  “我是你的药?”眼底升腾起求知欲的渴望,褚叙不太懂。

  白溪背着阳光轻轻眨了下眼睫,“嗯,你绝对不知道,在三岁以前,确切来说是认识你以前,我有轻微的自闭症。”

  “……自闭症?!”褚叙差点从秋千上跳起来。

  白溪手臂下压,压在他锁骨上,“别那么吃惊,坐着说。”

  他挺喜欢这样看褚叙,面向太阳的样子。

  褚叙紧着嗓子深呼吸,嗓子眼有种难受的窒息。

  “不可能啊,你怼我的时候,嘴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有自闭症。”

  “——开、开玩笑吧。”

  白溪笑着轻“嗯”,抿了抿唇,“你看你也不相信,当时诊断结果出来的时候,我也不相信。”

  那肯定不能相信啊,就在小时候那个圈子,那么多富家少爷小姐,白溪是最优秀的一个。

  无论成绩、人品、样貌、涵养、家教,他绝对是富商孩子中的佼佼者。

  优秀如斯的白溪怎么可能有自闭症。

  褚叙连连摇头,“误诊吧这是。”

  白溪看到褚叙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在阳光下一会儿皱眉,一会儿难以置信地发笑,他觉得特别安心。

  “你说对了,是误诊。”

  褚叙大吐口气,“吓死我了白溪,你说话能不能别说半截。”

  白溪微微抿笑,“好。”

  “到底怎么回事,哪个庸医啊,我特么揪出来砸了他牌子。”

  褚叙越是激动,白溪越是笑得好看。

  他回答:“没有,是国外的医生,后来没在他那里看了。”

  褚叙:“换了一个,所以确认是误诊。”

  白溪摇头,“不,是我自己诊断的,我没有自闭症。”

  褚叙眉心像触电一般皱了皱,白溪偏头靠在他肱二头肌上,轻轻荡起秋千。

  “实际上,我爸妈到现在都认为我病症没好,我没告诉他们,是你治好了我。”白溪自顾自抿笑,“我认识你以后,我才发现人生可以过得不一样。”

  褚叙微怔,怔怔看着白溪。

  他心口微微犯疼,嘴唇刚动了动,白溪就轻轻唤他名字。

  “褚叙。”

  “嗯。”褚叙滑滑嗓。

  白溪笑了,“你还记得你招惹我的时候,我会生气吗?”

  “嗯。”褚叙嗓子眼堵得慌。

  “不但会生气,我还会怼你,我出手教训你,你说这种情况,像一个自闭小孩会做的事吗?”

  “不像。”褚叙舌尖抵唇,往白溪身边挪了挪,让他的脑袋靠在肩头,给予最大的舒服感,“你骂我骂得那么狠,瞪我的眼神像要吃了我,惩罚我的方法又稀奇古怪,哪里像一个自闭症小孩的行为。”

  “对啊,只不过这些都是在遇到你之后才有的,而在遇到你之前……”白溪贴着他肩头从后看他,“我不爱说话,不与人交流,总一个人待着。”

  褚叙眼睑狠抽两抽。

  他记得,他第一次遇见白溪是在商会酒店的门口,白溪看他的眼神空洞且木讷。

  第二次见白溪是在游乐房里,其他少爷小姐都在一起玩,只有白溪一个人在桌前堆积木。

  他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转头和白溪的视线对上。

  白溪冲他微笑:“你也想到了,第一次找我的时候,你暴力地把我推倒,那以后我们就缠上了。”

  褚叙鼻息重叹,眼眶跟着有点微微湿润,心头有股说不出的滋味,非常哽咽,非常难受。

  他侧身从侧面抱住白溪,秋千像突然停摆的闹钟,静止承托两人。

  再将他的头轻轻垫在自己颌下,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静静缓两分钟。

  哪怕不是恋人,只是相处多年的朋友,他认为白溪也会需要他的拥抱,需要他给予的安全感。

  也是在这一刻,褚叙才意识到自己对白溪的重要性。

  十六年的蓄意招惹,十六年的冷眼以待,原来他们从来不是敌对,只是为下一次见面做准备。

  “白溪,如果你说你早点告诉我,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对头这么多年。”

  “并不。”

  “为什么。”

  “因为我说了我羡慕你。”

  褚叙站在白溪身后,一下一下推动白溪后背,秋千荡起来在地上划出一道飘逸的阴影。

  然后走到白溪前面,他插着腰问他:“你到底羡慕我什么。”

  白溪呵呵笑两声:“荡高点,荡高点我再告诉你。”

  褚叙无奈一笑,他从来没发现,白溪竟然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抓好绳子,我要发力了。”褚叙边撸袖子边看着白溪勾笑。

  白溪下巴微昂,“试试,试试我能不能撞上你,再扑倒你。”

  “再压我身上是吧。”褚叙笑不能掩。

  白溪:“嗯,坐在你身上……像第一次你坐我那样。”

  从游乐场出来,两个人皮肤晒得通红。

  尤其是白溪,他常年坐室内训练,没怎么受过阳光,这晒一会儿,从锁骨到脸,全都透着微微粉红。

  不过他觉得很爽。

  褚叙从兜里摸出一小瓶喷雾,低着头,边走边往他脖子和胸口喷。

  白溪震惊了,“你什么时候买的。”

  褚叙失笑:“买雪糕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很贴心,试用期嘛,表现就得优异。”

  白溪瞥他一眼,“还行,不过谢谢。”

  真的很口是心非。

  “那倒不用谢,跟我在一起就行。”

  白溪顿住,褚叙撞了上来。

  “嘛呢,不用感动到投怀送抱吧。”

  “……”白溪转身,下巴微抬,“你的自恋倾向成功让我折服,听我说谢谢你。”

  褚叙收起瓶子,刻意呵呵两声:“说了不用谢,真要谢,以身相许比口嗨实际。”

  “所以你这是在讹我。”

  “别说讹这么难听,顶多是赖,正大光明的赖。”痞贱勾笑,褚叙前倾,差一点点就怼上白溪嘴唇。

  白溪扭头躲开,接着一个轻飘转身。

  他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你来TOP想赖我多久。”

  “诶,不是赖,是追,不过现在嘛,我觉得我们关系又不一样了——”

  一个快步旋到白溪面前,褚叙单眼一眨,抛了个极度自信的眉眼,“所以打算赖你一辈子。”

  “……”

  白溪冲他假笑一个,转过褚叙,从他旁边绕道走。

  “知道我为什么打电竞。”

  褚叙又追上来,“说说,你的每一个秘密我都很感兴趣,方便我追你时研究策略。”

  “够贫的你。”

  “还行,从小就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正因为这样,我才不会跟你计较。”

  “那你说说,是不是被我的魅力折服,所以躲开我跑来电竞。”

  白溪脚步一顿,抬眼盯向褚叙。

  褚叙还在沾沾自喜,眉梢上挑。

  下一秒白溪就给他一柄刀子,“我会躲你吗?我只是想赢你。”

  “不!是!吧!”褚叙惊得下巴掉地上,“你从小成绩比我好,除了体育,你哪哪哪都在赢我。”

  白溪插兜,“我说的是经商,我不喜欢做生意,在经商上我赢不了你。”

  ……?

  等等。

  “你当年不上大学跑来打电竞,只是为了换个领域躲我?”

  “不是躲,只是单纯不想做白家的少爷。”

  褚叙更不理解了,“为什么。”

  “因为我羡慕你啊。”白溪答完便垂眸。

  那天晚上,褚叙翻来覆去将白溪今天说过的信息点拉通细想。

  直到半夜,他突然想明白,白溪为什么说羡慕他。

  原来这才是打开白溪心门的关键。

  褚叙被子一掀,利索下了床,再取下床头的黑色外套,走向隔壁宿舍。

  凌晨四点半,他不顾白溪睡没睡,径直敲开了白溪的宿舍门。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