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转场的车上,夏暄阳和纪予嘉共同坐在一排。
纪予嘉觉得车内空调的温度很适宜,有冷气缓解闷热,凉意舒适,正打算闭起眼睛睡一会儿,却突然觉得手被人握住。
睁眼一看,夏暄阳的笑脸赫然就在眼前。
纪予嘉:“……”
“纪老师,这次你的手好像还挺暖和的欸。”夏暄阳凑到他耳边低声说。
纪予嘉心想,昨天还故意跟自己保持距离,现在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上手跟自己搭话了?
于是纪予嘉也非常记仇地撇过头去,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可暖意源源不断地渗入掌心,实在很难无视这个正紧握着自己手的人。
“纪老师,马上就要杀青了,你紧张吗?”夏暄阳低声问。
……怎么是个人就要来采访他的杀青感想。
纪予嘉颇为无语地望着他,想了想,最后说:“还行。”
快两个月的拍摄终于要结束了,纪予嘉的内心其实生出了一点在以前的拍摄现场从未有过的失落感。
这么新奇的拍摄体验,实在是很难得。
而让拍摄体验变得这么新奇的“罪魁祸首”,正是眼前这个笑得阳光灿烂的人。
“你能不能收敛一点。”纪予嘉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目光落到两人紧牵的手上,“车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剧组的其他人都看得到。”
前排正在开车的司机:“……”
司机心想,我应该在车底,不该在这里。
坐在他们前面的何易和秦南:“……”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两人在心里将这句话念叨无数遍,然后分别各自朝车窗外投去视线,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我们现在可是在扮演情侣呢,亲密点不是很正常吗。”夏暄阳举起和纪予嘉紧牵的手,扬起的嘴角带了点得意的笑意,“对吧纪老师?”
“夏暄阳,我写的合约就一点都不作数是吧?”
“反正纪老师你也没很认真地对待过那份合约……”夏暄阳很小声地嘟囔。
“你说什么?”纪予嘉沉声问。
“没说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夏暄阳马上松开了纪予嘉,摆摆手,否认道,“纪老师你听错了!”
“纪老师你能这么轻松是很好啦……”夏暄阳直起肩膀,很深地叹了口气,“不像我,我昨晚可是难过得哭了很久。”
“你看,现在我的眼睛还是肿的呢。”夏暄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右眼,表情很委屈。
纪予嘉丝毫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他演。
夏暄阳抿起嘴唇,以一种很无辜的眼神望着纪予嘉,似乎是希望纪予嘉能说点什么。
纪予嘉立马将头转向车窗外,接连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突然又转回头来,面向夏暄阳,以无奈的语气妥协道:“过来我看看。”
夏暄阳如愿以偿地凑到他跟前,让纪予嘉仔细观察。
纪予嘉认真地瞧了会儿夏暄阳的眼睛,近距离一看,眼皮似乎确实有点肿,于是问:“怎么搞的?”
“想到杀青就要跟纪老师分开了,心里很难受,越想越难过,就哭了。”夏暄阳委屈巴巴地说。
纪予嘉:“……”
“你是不是有病?”纪予嘉神色认真地问他。
“有啊,纪予嘉病。”夏暄阳回答得也很认真。
纪予嘉简直被他大言不惭的本领震惊了,无语凝噎,选择重新托腮望向窗外,懒得理他。
转场车很快就来到了最后的拍摄地点,提前到达的工作人员纷纷做好拍摄准备,支起三脚架和摄像机。
整个剧组都等待着夏暄阳和纪予嘉的到来,其他演员已经提前杀青,只剩下两位主演的戏份没有结束。
几位助理连忙跑过来给纪予嘉和夏暄阳整理衣领以及补妆,丝毫不敢怠慢。
而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都严阵以待,争取能够最完美地杀青,留下一个圆满的句号,四周全是一股紧张兮兮的氛围。
与精神高度紧张的工作人员们相比,纪予嘉神色平静,表情很淡定,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不安,而夏暄阳的脸上则一直挂着随性的笑意,更没有半分忐忑。
“纪老师,小夏,最后一场戏了啊,期待你们的表现!”杨涛举着个大喇叭喊,“3、2、1,开始!”
最后的拍摄地点是黄昏时分的海边,火烧云让无垠的天空似乎也燃烧起来,红光照耀着粼粼海面,起伏的海浪就像破碎的钻石,金粉点缀,美得令人陶醉。
纪予嘉踩着柔软的沙砾,沿着海边漫步,时不时转头凝视着波澜壮阔的海面,欣赏落日的海面。
夕阳在地平线的另一头,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海边的沙滩之上,就像有另一个人一直在跟随着他。
纪予嘉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有种从内而外的舒适惬意的氛围,与绝美的景色自然而然地融为一体,就像一幅完美的画。
他注视着海面的眼神是那么专注,像是望见了遥远的彼方。
突然,投射在沙滩上的影子又多出来一个。
多冒出来的身影同样被拉得很长,纪予嘉往影子出现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夏暄阳正推着一辆自行车,朝自己的方向缓缓走来。
夏暄阳在距离纪予嘉只有几步的时候停了下来,刹住车轮,自行车的崭新轮胎陷入沙砾里。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纪予嘉声音带笑,问。
“方老师,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心灵感应?毕竟我们是情侣嘛。”夏暄阳也笑。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原来我们之间还有这个?”
夏暄阳笑而不答,转而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嗯,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纪予嘉又将视线投往海面上,目光悠远,“只是在听海的声音。”
染成金色的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仔细倾听,大海的声音既像孩子的歌声,又像彼岸的童谣。
“那么,方老师你听出什么了?”夏暄阳语气好奇道。
纪予嘉听到这个问题先是微微一笑,然后回答他:“我听见海在对我说——做你自己想做的。”
“嗯?”夏暄阳闻言挑了下眉,“怎么跟我听见的是一样的话?”
随后,夏暄阳凑近纪予嘉,在他跟前低声道:“方老师,你还说我们不是心有灵犀。”
纪予嘉微笑着没有说话。
“方老师这个称呼或者要改口了吧,我已经不是老师了。”纪予嘉突然说。
“诶?”
“被教导主任拉去办公室训斥了一通,没忍住回了他几句,然后果不其然,嗯,被开除了。”纪予嘉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是很惋惜。
“方老师你那么年轻帅气,说的话当然是那些老古板们不爱听的,被开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夏暄阳耸了耸肩膀,“别放在心上。”
……有时候真不知道贺焱的安慰方式听起来是好还是不好,方延昀无奈地想。
“而且方老师你那么优秀,这份工作没了,下份工作肯定会更好。”夏暄阳说,“我对方老师你特别有信心。”
“但是我已经喊方老师你喊习惯了,怎么办才好呢……”夏暄阳故作苦恼地说,随即眼睛亮起来,“要不然喊你亲爱的吧?”
“别了,还是原来的样子就好。”纪予嘉立马制止了他。
“你这包又是怎么回事?”纪予嘉的目光瞥到了自行车前筐里放着的黑色背包。
其实方延昀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背包,但一直没有开口询问贺焱包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这个啊,里面装的都是我重要的东西。”夏暄阳拍了拍躺着的背包说。
“什么?”
“绘画工具。”夏暄阳笑得特别开心。
纪予嘉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哎,我可是净身出户啊。”夏暄阳特别夸张地感叹道,“表扬我一下吧?”
“说得好像是我让你净身出户一样。”纪予嘉无奈地笑道。
“说对了!”夏暄阳朝他眨了眨眼,“不是因为你还是谁?”
“最终做出这个决定的是你。”纪予嘉语气里带了肯定,以及异常含蓄的那么一点点赞扬。
夏暄阳按了下车铃,叮叮当当地响,“现在的贺焱就只有这一辆自行车和这一个装满绘画工具的背包了,其余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不还有我?”纪予嘉走向前一步,望着他的眼睛。
“嗯,这样就完美了。”夏暄阳也与纪予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对视。
夕阳照耀着两人的面容,留下暖色的痕迹,洒满红光的海面在他们身后轻轻荡漾,对视的一瞬间仿佛时间都能定格。
“从今以后,我只是贺焱。你也只是方延昀,是在我心里最重要、重要到任何人都无可比拟的方延昀。”夏暄阳牵起他的手,低声道。
“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因为我们就是自己最大的认同。”
“当然。”纪予嘉回应着他,“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纪予嘉忽然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对着夏暄阳喊:“还不走吗?”
夏暄阳的表情愣了下,然后粲然一笑,翻身上了自行车。
他们朝着夕阳的方向前进,橘红色的余晖落了满天,向着过去做出最后的诀别。
位于地平线之上的晚霞像燃烧不息的火焰,点燃了整片海面,诡谲的天光照亮了整个世界。
自行车朝前缓缓飞奔,发出吱吱的声响,踏过满地落日,去往那个只属于贺焱与方延昀的,最美好的未来。
“Cut!”这是杨涛最后一次在这个剧组喊的一声cut,随即他喊道,“杀青!”
这句“杀青”一落地,现场立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声:
“杀青了啊啊啊啊啊啊——”
“大家辛苦了啊——!!!”
“杀青万岁!杀青万岁!万岁!”
“辛苦了!!!”
然而在一片兴奋热烈的欢呼声中,驶出一段距离本应停下的自行车却越行越远,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全剧组:“……”
“我靠!”何易瞬间像箭般飞步向前,在海风中大声喊道,“你们俩去哪儿?!”
何易的喊声被吞没在越吹越大的海风中,自行车上的两人没有回头,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
秦南:“……”
何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