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潇然喊道:“余队。”

  余野碰了下吴宇州, 示意他一起跟过去,这会儿虽是白天,但尸体摆放的位置避光, 又在走廊尽头光线昏暗。

  死者身穿黑色高领毛衣, 盘腿而坐, 面带微笑,像尊雕塑, 唐潇然对死者的口腔拍完照, 小心翼翼取出舌尖上的蜈蚣.,放入证物袋中。

  余野蹲下身,“什么情况?”

  唐潇染晃了晃证物袋里的蜈蚣,“从死者口腔内含有只蜈蚣。”

  余野皱眉, “什么品种?有毒吗?”

  “还不清楚,等我回去化验后才能知道, 看着像标本,应该是某种暗示, 而非用蜈蚣毒死受害者。”

  “这东西能有什么暗示?邪|教组织有这个标志?”余野想了想,看向吴宇州, “你知道吗?”

  吴宇州摇头, 目光锁定在死者衣服上,黑色毛衣隐约有血渍, 他戴上手套, 抓起毛衣一角,想仔细看看,触碰到死者腹部,他发现不对劲,死者腹部非常柔软, 像毛绒玩具的手感,他随手掀起死者毛衣,果然露出来的不是皮肤,是一块被血染红的白色布袋。

  这一发现迅速吸引了大家目光,拍照之后,吴宇州想拿出白色布袋被余野拦住,余野朝布袋抓了抓,确定是棉花,没有其他东西,才将布袋拽出来。

  没有棉花袋的支撑,黑色毛衣迅速干瘪,死者肋骨以下是空的,皮肤消失,露出腹腔一片血红。

  唐潇然把手电筒递给同事,让对方帮他照亮,光照下,一片血红中他看清死者肝脏,只残留了一小半,肺也只剩下一块,肠道也有被啃食,他拿起剩余肝脏,仔细瞧了瞧,上面有大小不同的不规则咬痕,往上死者胸前残留的少许皮肤,也出现跟内脏一样的不规则咬痕,“死前生前,皮肤和内脏有被咬过。”

  “吃人肉?好久没出现过这么重口味的凶手了。”伍飞说。

  “不是人咬的。”

  “狗?”

  “不是狗,上面的咬痕大小不一,看形状,不像哺乳动物。”

  伍飞抓了抓头发,“还能有什么?”

  余野想起死者口中那只蜈蚣。

  “蜈蚣有没有啃咬过,目前无法确定,上面咬痕很多,应该有很多种动物,等我回去仔细查查。”

  趁着光亮,吴宇州看清死者锁骨以下,两侧腰际,到下腹部都有一条红色压痕,四条线刚好形成矩形,压在死者身上。

  死者双手一直背在身后,吴宇州往外拽死者胳膊,发现拽不动,朝后一看,原来死者双手被绳子捆绑住。

  他立刻往下检查死者双腿,盘坐的双腿末端,脚踝处有红色勒痕,“生前有人捆绑住被害者手脚,并矩形器皿扣在他前胸。”

  余野:“有东西挡胸前,那不可能是大型动物或者人。”他转看向唐潇然,“有没有可能是虫类啃咬?”

  唐潇然点头:“看着像,但不是一种虫。”

  伍飞捋一捋几个人说的话,总结:“这么说他死之前,被人捆住手脚,让他保持着现在的坐姿无法动,然后用装满虫子的器皿扣在前胸,器皿里的虫子啃食他皮肤和内脏……”伍飞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为什么要这样?这他妈也太变态。”

  “被虫子咬死应该很痛苦?可他为什么在微笑?”程晓璐问。

  伍飞:“这谁知道,看着就瘆人。”

  唐潇然:“会不会是某种祭奠仪式?”

  “没听说过哪个宗教,用这样的祭奠方式,你们有人听说过吗?”余野问。

  众人纷纷摇头。

  “先拉回去。”余野说完众人有些茫然,尸体损坏非常严重,腹部基本空了,不破坏身体原有的情况下,完整装进袋子,抬出去比较耗费时间。

  大家齐心协力,小心翼翼把尸体抬走,圆楼这些年已然成了公共场合,现场留下的痕迹杂又乱,未找到有用线索。

  做完现场勘查将近中午,吴宇州早饭还没吃,临上车回去前,他到圆楼附近的小餐馆,随便买了张饼,进车里没等吃,就被余野抢下来,扔进路边垃圾桶,“早晨没吃饭?”

  “嗯,没来得及吃。”

  余野没再继续问,开车往回走,路走一半,吴宇州发现不是回市局的路,问:“我们去哪?”

  “我家。”

  吴宇州:“……”

  “你平时不做饭?”

  “不会。”

  “一直靠外食或速冻食品?”

  “嗯。”

  “三十岁的人,做口饭不会?”

  “不愿意弄,麻烦。”

  余野进门,钥匙往鞋柜一扔,“你随便坐,我很快就好。”他走进厨房,很就响起抽油烟机机的轰轰声。

  吴宇州来过一次,对余野家还算熟悉,他很饿,没力气四处走动,安静地坐沙发上,看厨房内忙碌身影。

  余野做饭速度跟上次一样,很快端出两菜一汤,他拿出碗筷递给吴宇州,“下午还有事,简单吃口。”

  吴宇州浅笑,“这不简单了。”

  忽然余野起身,端辣白菜炒肉往厨房走,“刚才忙忘了,稍等一会,我重新炒一盘。”

  吴宇州拦住他,“别麻烦了,这盘挺好。”

  “辣,吃了你胃不舒服。”

  “没事,胃前几年练出来了,没以前那么娇气。”

  “年纪不小,该好好爱护身体了,我重新炒一盘很快的。”

  “我身体保不保护没多少意义,别耽误时间了,抓紧吃吧。”吴宇州坚持不让余野重新炒。

  余野坐下,想起上次喝醉,吴宇州说过的事,随口问:“脑袋受过伤?弹片?”

  吴宇州抬头,眼中尽是疑惑。

  余野笑道:“上次你醉酒说的。”

  酒后的事,吴宇州只记得大概,具体言行有些模糊,既然说过,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位置比较特殊,取不出来……随时有生命危险。”

  “你现在身体情况,不适合做刑警,跟领导申请,去做相对轻松的工作吧。”

  “读书时,除了梁雨轩想做歌手,我们仨都想是做名优秀刑警,我做了九年卧底,又昏迷一年,接触刑警不过三年多,算刚刚开始,你让我现在停下,是不是太残忍?当时他们建议我去做缉毒,我拒绝了,现在建议我换轻松岗位,一样拒绝。”

  “梦想要建立在身体允许情况之上,现在你的身体,根本不允许用脑过度,为什么偏要逆行?等到倒下那天才肯放弃?”

  “除了梦想,只有做刑警才有利接触到我家的案子,和查找我妹妹情况,上次酒吧那个张晨,他曾见过我妹妹,她很可能就在京川市,我必须要找到她,否则到地下,我没脸面对我父母。”

  余野放下碗筷,走到吴宇州面前蹲下身,握住他手,“这些事情交给我,我去跟张局申请成立专案组,一定让当年的事水落石出,粥粥,别再逞强了,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吴宇州抽出手,移开视线,“余野,我不想牵扯你进来,也希望你别一次次为难我,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谁也代替不了谁。”

  余野叹口气,没再给吴宇州压力,已经分开十二年,重新在一起的事,不差这几天,他起身重回座位,“所以你是因为,自己随时会死掉,不想拖累我,才拒绝和我在一起?”

  吴宇州没说话。

  “我就知道你拒绝我,绝不是因为不喜欢。”

  吴宇州笑了笑,“这么自信?”

  余野也笑了,“因为我也是你的白月光,心口朱砂痣,没那么好容易忘掉。你妹妹当年是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火灭后,警方翻遍我家,只找到四具尸体,分别是我父母和表弟表妹的,没人知道我妹妹去了哪。”

  “那你怎么确认她活着?”

  “我老领导曾帮我查过,早年有人见过她,消息传到领导耳朵,追过去时人又消失了,上次张晨也在酒吧见过她,等我查过去,又不见踪影。”

  “那张照片发给我,我拿去监控中心做比对,除照片外,她有没有其他明显特征?即便我们找到照片上的人,有可能只是外貌相似,不一定百分百是你妹,所以最好能有一些明显特征。”

  吴宇州摇头,“她没有胎记之类的明显特征,出事那年她六岁,女大十八变,现在可能和小时候变化非常大,我敢确认那张照片是她,因为照片中的女孩,跟我母亲长得非常像,几乎一模一样。”

  余野夹菜给吴宇州,“先吃饭。”收回筷子,他想了想,又说:“有时间去医院瞧瞧,先别急着给自己判死刑。”

  吴宇州没回应,这顿午饭是他们重逢后,最心平气和一顿饭,被余野纠缠了些日子,吴宇州不知不觉放下,对他的距离感和纠结,没了种种隔阂,他们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气和地聊着过往。

  饭后重返市局,伍飞拎资料过来,“老大,我查到死者了,徐洋,男,二十岁,本地人,小偷惯犯,父母离异各自有新家庭,他跟奶奶、哥哥生活一起。

  初中起便经常打架斗殴,家里人管教不了,初中毕业后,他四处流窜,成为社会闲散人员,靠偷东西为生,警局常客。

  家里没人管得了他,三四天不回家是常态,根据徐阳奶奶回忆,九月二十八号中午他离开家,此后将近一周没回家。

  小张查了徐阳朋友,都说有一周没见过徐洋,打电话关机,这样看徐洋死前,失踪过一周多,没人知道他在哪。

  唐主任重新对尸体全身做了检查,发现死者下肢有多处刀伤划痕,生前遭受过严重虐待,目前情况就这么多,其他的还要等唐主任的尸检报告,老大,咱们下一步怎么做?”

  “既然是九月二十八号失踪的,那这天他一定见过凶手,查九月二十八号,徐洋都见过什么人,做过哪些事,行动轨迹详细查一遍。”

  “知道了,我马上去。”伍飞刚走几步,余野又把人喊回来,贴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才放人离开。

  全队都在查这案子,有什么不能当面说?吴宇州好奇,随口问:“你对小伍说了什么?”

  余野回头,眉眼一弯,“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