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行接受了祝岚发过来的双排邀请。
他把牛奶杯冲干净, 坐回了自己机位上，看着两个游戏人物一同出现在界面上，心里有点痒痒。
他跟祝岚已经很久没双排过了。
自从除夕那天早上，纪行误闯了祝岚的直播间, 两人就没再双排过。
倒也不是不好意思, 就是纪行记忆力好、想象也丰富, 一块儿双排的话，总让他思绪不由自主划到那天晚上那个告白的吻里。
纪行在等候载入的间隙里回忆了一下那个吻, 忍不住咬了咬自己还沾着牛奶味的唇角。
高端局排队时间会很长, 纪行手搭在鼠标上乱晃，像是这个动作能把那不合时宜的想法一并也晃出去似的。
他眼睛盯着鼠标光标，倒还真让他看见了一个东西。
两人平时双排多在国服, FL界面设计很完善，每个游戏ID的积分排名都能显示出来，挂在左边的装备栏那一块儿。
数字积分字体被设置得很大，为了方便看还特意加粗了, 在个人ID信息栏那里就格外显眼。这界面设计也有一种独特的“电竞味儿”，简而言之就是比拼性很强，恨不得窜腾玩家们赶紧打起来似的，给积分排名划了一连串等级。
国服前三名头顶上带着闪闪发光的王冠特效, 前五十名带着亮晶晶的羽毛翅膀，还是会扑腾的那种，前一百则在后面缀着一个光环四射的闪电符号——堪称装逼利器，十分不低调。
纪行训练勤快，假期也没怎么掉排名, 羽毛翅膀火焰一般，亮晶晶地缀在他ID后头, 显眼极了。
他看完自己的，想起来之前俱乐部里定下的战队考核标准，又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祝岚的。
祝岚坐他旁边，按纪行的视力本该一眼就能瞄到了，但他看了一眼过后，愣了两秒，跟幻视了什么似的，眨巴眨巴眼睛又凑近了点。
只见圈内顶级豪门战队队长、出道即天花板、创造了无数神话操作的“巅峰”祝岚，ID后面赫然用大字标着——国服排名271。
非但没有王冠没有翅膀没有闪电，连字体颜色都是青铜的。
纪行：“......”
这排名对于一般玩家来说已经不敢想了，但纪行直勾勾地看了一会儿，觉得它对于祝岚来说也同样不敢想。
“......我记得，我上次看到你的排名，”纪行难以置信地问，“好像还是一百七十三吧？”
祝岚：“是的。”
一个假期掉了接近一百名？？
纪行瞳孔闪了两下，干巴巴道：“你的工资还好吗？”
CNG在亚洲赛前就定了考核标准，赛后成绩不错，周舟愈发美滋滋，觉得拿下的好成绩都多亏了自己当时灵光一闪，棍棒底下出奖杯，于是跟陆楷一合计，就把这考核标准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当然，考核标准既然沿用到了现在，那么惩罚机制自然也得一视同仁——在国服一百名之后的队员当月不仅奖金全扣，还得根据差值另外再扣每月工资，周舟当时似乎是说起步价一万？那......
“过年那一个月我工资大概扣了能有三分之一吧，”祝岚闲适地靠进椅背里，说，“你以为每天战队点外卖点夜宵的钱哪儿来的？你们吃的每一只无辜小龙虾背后，都是队长在默默付出。”
纪行：“......”
突击手的表情有点放空。
他一年的签约费大约四百万，这已经是比其他战队突击手都高的价格了，而祝岚显然不止这个价格。
纪行原先在欧洲的时候就听队友谈论过，Ephemeral这种水平的选手，除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收入以外，身价最少最少也是过亿的，光论签约年费，大概也得是FL圈子里最高的一位，没有之一。
这样算下来，签约年费怎么着也不会跌下八位数，那么一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外加奖金......
纪行一个没控制住，手指不听大脑使唤，自顾自在对话栏敲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怎么，觉得很感动？”祝岚笑了，“现在知道队长带队不易了吧。”
——神他妈带队不易！
就你那个技术但凡每天能认真打上几局也不至于把排名掉成这个样子！
纪行脑袋里面一排计算器，数字闪着白花花的光哗啦啦地淌进了大水里，淌得他肉都痛了。
祝岚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笑意又扩大了点：“是啊，但凡纪神不单方面害臊，过年的时候愿意带我一起双排上分，我也不至于把积分掉成这个样子。”
得，这他妈还成他的错了。
纪行脸都木了。
“行了不逗你了，”祝岚垂眸看着他，笑道，“那钱也不是送给别人了，你还真以为周舟那么黑心，雇佣我当免费劳工？他早跟财务打过招呼，这钱不做公用，都是给咱们队自己留着的。”
队内循环，偶尔有个什么事急用，过后还会补回来。
听到这个解释，纪行肉痛的脸色缓了一下。
祝岚“扑哧”笑了一声，觉得他反应实在好玩儿，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下巴尖。
纪行方才凑过来看排名，太震惊了没来得及坐回去，半边身体都偏在他这边，下巴颏刚好凑在祝岚手边。
他瘦，皮肤又白，那一截下巴被红色发丝轻轻勾着，颜色对比鲜明，透着一股冷淡又撩人的味道。
就跟刚刚纪行没控制住在键盘上敲下了一个问号似的，祝岚也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手，把那缕头发撩开了，顺带在他下巴尖上轻轻捏了捏。
“这么急着管我工资了？”祝岚笑意深深，“我爸妈可都没管过我工资。”
纪行被捏得有点痒，往后退了半步，眼神不自在地闪了一下：“没管。”
祝岚点了点头，把手收了回去，也没再逼着他说什么，只慢悠悠地报了一串数字。
数字刚好六位数，纪行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祝岚工资卡的密码。
他又倏地看了回去。
游戏已经排进了，祝岚把耳机带上，盯着屏幕没看他，眼角却是弯的：“迟早都是给你的，早一点晚一点没区别。”
纪行耳根骤然一红。
他转回去，一边重重地点下“确认进入”键，一边咬牙——祝岚这人，说第一次谈恋爱该不会是骗自己的吧？哪里有人第一次谈恋爱就这么会的？
我怎么对着他就只有脸红的份儿？
同样第一次谈恋爱的小纪神百思不得其解，被老畜生一句话撩拨得心浮气躁，那股又羞又恼的火没地方发，直接一梭子下去，拿游戏里的倒霉路人当了靶子。
刚落地还没来得及捡把平底锅护身就莫名其妙被干掉的路人：？？？
纪行打得凶，祝岚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他太了解自家小男友那点别扭劲儿了，知道再说下去，这被打成筛子的人估计立马就得变成自己，于是憋着笑，非常“识时务为俊杰”地把剩下的撩拨咽了回去。
两人都是职业素养非常高的选手，说话归说话，也不会真的把私人情感带到训练里来。
排进游戏之后，训练室里一时只听到鼠标和键盘的响动。
祝岚打起训练来，也是不喜欢说话的，只在某些关键节点跟纪行稍作沟通，两人默契十足，几乎是前一秒他刚标完点，下一秒纪行就领会了意思，剩下的，无非也就是看操作了。
纪行双排一直比不上solo，虽然操作跟得上，但有些意识还是不太到位，祝岚也不厌其烦，陪着他一直练。
两人整整排了一整个下午。
纪行嘴里一直带着那股甜甜的牛奶味儿，昨天夜宵时喝的酒清醒了，口却还是渴，中途去倒了一杯水回来喝。
两人稍作休息，纪行喝水却也没闲着，把积分榜重新点开看了一下。
排了一下午，纪行的排名本来就高，因此并没怎么上升，祝岚倒是往上爬了好几位。
“按这个速度排下去，到月底应该用不着被扣工资了，”祝岚笑道，“谢谢纪神带飞。”
纪行点鼠标的手顿了一下。
他红着脸嘟囔了一句什么，无意识地摁着鼠标滚轮往下滑，瞥见排在祝岚下面不远处的一个ID，又顿住了。
那ID颇为眼熟，倒不是交过手，而是昨天晚上吃夜宵的时候刚从周舟嘴里听过。
“DAN”。
这北美选手刚来中国赛区不久，在劲风战队的魔鬼训练下，积分一路狂爬，已经冲进前三百了。
“怎么了？”祝岚看纪行表情不对，敛了笑，凑过来看了一眼，“你认识他？”
纪行：“不认识。”
他早年在欧洲，战队虽然也算顶尖，却并未参加过世界赛，与各大洲的选手交手不多。
世界赛汇聚的，真正是五湖四海的职业选手，那是十二个赛区里顶尖得不能再顶尖的人。纪行愣这一下也并不是因为担心，相反的，他战意十足。
只是......再次看到那些金发碧眼的人，会勾起一些往事罢了。
他没说话，祝岚也不催，良久，轻声问：“你想到什么了？”
纪行摇摇头。
明明在欧洲那两年的时间里自己与祝岚并没有见过面，明明现在两人都回到了国内，坐在同一个战队的训练室里并肩打单排，可他再去回想的时候，每一个画面里都好像是两个人的影子。
嘴上说着放下容易，少年人的时光也惯常挥霍，可回顾那分离的两年，到底意难平。
纪行冷不丁被一个之前压根不认识的ID勾起了这么点矫情心绪，愣了这老半天，自觉有点不好意思。
可心里又闷闷的不想承认，只好不着痕迹地往祝岚那边蹭了蹭。
他这一蹭，身上那点原本锋利的气质就收了起来，好像卸下了那一身傲娇的刺似的，柔软得不像话。
祝岚一直注视着他，在旁边将这点小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叹口气，轻轻揉了揉纪行软乎乎的头发。
“我在这儿呢。”他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