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岚的要求, 纪行从来都是拒绝不了的。
他没抬头，只垂眸看着祝岚勾住自己的小指，眼睛酸的像是进了沙子，视线也像是蒙了一层水雾, 连祝岚修长有力的手指都有点看不清。
祝岚叹了一口气, 一只手还牵着他, 另一只手凑近纪行眼角，轻轻抹了抹：“纪神, 真的, 我以前真的没发现......”
“真的没发现什么？”纪行感觉到他指尖在自己眼尾，蹭得自己有点痒，忍不住地偏过头。
“真的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祝岚低低笑了一下，“怎么这么爱哭？”
纪行：“......”
方才心里刚积蓄起来的那么一点儿情绪被这句调笑打了个措手不及，纪行往后退了一步，把祝岚摁住自己眼尾的那只手“啪”地打开了, 然后自己胡乱抹了一把脸。
他想骂回去说你他妈才爱哭。
结果回想了自己这几个月以来在祝岚面前掉的眼泪，又有点没底气。
“可你不回家么？”过了一会儿，纪行问，“你爸妈他们......”
“他们啊, ”祝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们满世界跑，比我都忙，才懒得腾出功夫管我去了哪里，估计回了欧洲也见不到人影, 还得问我为什么又跑回家浪费粮食。”
“再说了，年假两个礼拜, 我要是回家了，估计得天天给你打视频，”祝岚靠回到栏杆上，手向后撑着，笑得懒懒散散，“能直接把你圈在面前不是更好？”
纪行听着最后一句话，耳尖红了红。
偏偏祝岚有个见不得纪行耳朵红的毛病，一见就忍不住上去揉两下。
他又站直了凑近过来，把纪行堵在自己和门框的夹缝里，笑着问：“纪神还没答应我呢，要不要跟我回家？”
纪行闻到他袖口还没散开的薄荷烟的味道，往后退了退，几乎把自己贴在了门上。
祝岚实在不想做人了，他恶劣到了极点，纪行前脚退他后脚就跟了上去，把人严严实实地圈在怀里，手指还恶意地捻着他的耳垂：“嗯？说话啊，要不要......跟我回家？”
他身量比纪行高，这样凑近了说话，挡住了走廊上原本就微弱的光线，两人几乎呼吸交错。
纪行微微仰着头，看见祝岚一双眸子微微发亮，里头盛着只给他一个人的温柔。
“要，”纪行小声说，“......要。”
***
祝岚嘴上不饶人，非得逼得纪行说话不可，实际上却一点都没舍得让纪行操心。
正式放年假的那一天，纪行蹲在自己房间里收拾行李，他行李也不多，无非就一点衣服鞋子和电子产品，祝岚在门口看着他收拾好，然后帮他把行李拎到了楼下。
基地大门口，圆星和毛毛正在等滴滴一起去机场，看见祝岚推着行李箱下来，背后跟着双手插兜的纪行，眼睛珠子都快掉下来。
“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毛毛使劲搓了搓脸，“要么就是我今天起太早收拾行李了还没睡醒，咱队长这是在帮别人提东西？”
圆星也震惊了，张着嘴看了半晌，才确定什么似的使劲拍了一下毛毛的脑袋，听到“嗷”的一声惨叫之后才醒悟过来：“不是幻觉，不是做梦，咱队长就是在给别人提东西......不是，什么叫别人？！乱说什么呢？！这能叫别人吗？这是咱们小嫂......”
祝岚把行李放稳，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这是咱们队最有潜力的新人！”圆星立马改口，大声说，“照顾新人是应该的！他们茁壮成长咱们CNG才有光明的未来！”
周舟从旁边走过来，拧着眉毛看神经病似的：“念什么咒呢？什么光明不光明的，瞅你俩怂的那样儿，新年最后一次不讨骂不舒坦是不是？”
他骂完，走到了纪行边上。
毕竟是自己把纪行过年想住在基地里的这件事告诉了祝岚，周舟自知自己大嘴巴，有点不好意思：“那什么，纪行，你不怪我吧？”
纪行摇了摇头。
他要是真住在基地，等大家都回家的那天还是会被发现的，周舟就算不说祝岚也迟早会知道，算不上秘密。况且，从两年前到现在，周舟不靠谱的毛病虽然没改多少，但到底对他还是好的，他能感觉的出来，自然不会好坏不分。
“那就行。”看纪行不在意这件事，周舟舒了一口气。
他也算是看着他们两人磕磕绊绊地过来的，又听过祝岚直截了当地说过自己喜欢纪行，不由得就有点替祝岚着急。
周舟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把自家队长给卖了：“其实祝岚从没带别人回过他家，你是第一个。”
“他规矩多的要死，臭毛病一堆，宁愿自己把东西摆的乱七八糟都不准别人碰，就连在基地里的宿舍都不许别人进——所以两年前他把你带回家我是真挺震惊的，那时候你还是个陌生人，而且说实话，我当时挺反对的，我觉得他脑子坏了，”周舟没等纪行开口，自顾自说了一长串，“......但现在想想，幸好他没听我的，要不然你俩就这么错过了，我才真是要以死谢罪。”
周舟说完，摇头笑了笑，感叹一般：“纪行，祝岚他是真......挺喜欢你的。”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他对一个人这么认真。”
纪行看着等在一边的祝岚，心里被最后一句话坠得沉甸甸。
“行了，你俩的事你俩自己处理，我也不多说了，回头他又怪我多嘴，”周舟拍了拍他肩膀，“走了，新年快乐。”
等周舟他们全都走了，纪行慢慢走到祝岚边上。
祝岚坐在花圃边的长椅上玩手机，看见纪行来，把手机揣回去，笑了笑：“聊什么，聊那么久。”
纪行抿抿唇：“没什么。”
祝岚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也没多问，摸出了车钥匙：“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开车。”
纪行以为祝岚要带他回家，是要回他在魔都的老家，但祝岚根本没上高速。
“我们这是去哪儿？”纪行问。
祝岚打着方向盘，一路径直开到了市中心CBD，在一家购物中心前面一个流畅的漂移停了下来。
“这是个好问题，”祝岚说，“但现在才想起来问，是不是有点晚了？你还真是不怕我把你卖了啊纪神。”
纪行没吭声，就看着祝岚在这装大尾巴狼。
祝岚假装严肃，一会儿功夫没憋住，自己先笑了：“来，下车，陪我买点东西。”
纪行跟着祝岚进了购物中心。
年关近在眼前，超市里人头攒动，《春节序曲》和《恭喜发财》两首BGM循环播放，人人脸上都是笑脸，喧嚷成一片，隔得稍微远一点都听不见旁边人说什么。
纪行两年前有过跟祝岚一起逛超市的经验，下意识地以为祝岚这个败家子又要窜到楼底下的进口区去，以价格过滤人群。结果祝岚脚步没停，径直路过了扶梯。
“你到底要买什么？”纪行有点迷惑，“你不是不吃这些的吗？”
祝岚站在一排瓜子松仁碧根果前面，挑了挑眉：“是啊，我是不吃这些东西。”
“那你买它干什......”
“但有人会吃啊，”祝岚话音一转，“我刚好买点东西跟你凑一起打包，卖个好价钱嘛。”
纪行：“......”
买完这些乱七八糟的年货小零食，祝岚又逛去了生鲜区。
——他一个压根不会做饭，锅碗瓢盆都不一定认得全，能把意大利面烧糊成葱油面的人跑来买菜？？
纪行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心想，这不扯淡吗。
纪行看着水箱里游来游去的鲜活小鱼，和各式各样新鲜的有着漂亮大理石纹的牛排，突然觉得祝岚可能是真想把自己卖了。
他万念俱灰，买完东西之后又被祝岚重新押回了车上。
外面天已经逐渐黑了下来，洋城的CBD区临着一条江，新年时这个巨大的城市也展露出了难得的温情，江头港湾处的高楼大厦并排站着，半空中正在搞新年庆祝的灯光秀。
纪行趴在窗口，看着临江那一侧，模模糊糊看到无人机拼出了一幅“新年快乐”。
他既然要被祝岚拉去卖了，也就懒得再管目的地到底是哪儿，这样坐在车上看着时不时从另一个新角度闪现出来的“新年快乐”，不久也就到了。
祝岚直接把车驶进了某个小区里。
他停下车，敲了敲方向盘，说：“到了。”
“买家在里面吗？”纪行盯着前面那一栋独栋小别墅，四大皆空，“你需要先把他带来验验货吗？”
祝岚忍俊不禁：“不用，里面有自动检测系统，我把你带进去过个安检就成。”
纪行觉得自己出了贼窝又进贼窝，这个年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没人要卖你，我哪里舍得......”祝岚笑了，捏了一下纪行的下巴，“下车，咱们回家。”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进了门。
这房子应该还没装修好多长时间，各样装潢家具都是崭新的，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却也没有那种新装修好的、令人闻着不舒服的气味，反倒是一种令人心情愉悦的、有点类似祝岚身上香水的香氛气味。
吊顶的落地窗外映着霓虹灯光，江岸的夜风慢悠悠地吹过来，纱帘在半空中飞舞。
“这是你的......新家？”纪行有点迟疑。
祝岚把手里东西丢到沙发上，笑了：“不然呢？真把你带到别人家里去？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纪行四处走动着看了看，一楼是主卧、次卧和书房，现代风的简洁楼梯旋转着通向二楼，楼上除了另一个客卧以外，还有一间巨大的被祝岚改造成了电竞室的房间。
好眼熟，他想，这里给人的感觉好眼熟。
他又看了一会儿，在走到一个房间门口时，突然醍醐灌顶。
是了，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里眼熟了——因为除了格局不一样之外，其他的装潢包括整体风格，都与两年前纪行住过的、后来又被祝岚卖掉的那套房基本上一模一样！
纪行脚步钉在原地，有点恍惚。
他恍惚之间觉得什么都没变，两年的分离从不存在，自己在当年的除夕夜里和祝岚对着霓虹灯光碰了一杯酒，然后一直醉到了现在。
“好看吗？”祝岚不知何时也上了楼，在他背后笑着问，“是这里好看，还是之前的好看？”
纪行转过身。
他看着祝岚的笑眼，底下的泪痣映着暖黄的灯光，熠熠生辉。
“你......为什么会想到把这里布置成这样？”纪行哑着嗓子问。
祝岚勾了勾唇角：“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当初设计的时候，好像两年前那栋房子就一直在我脑子里面晃，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朝着这个方向去了。”
“可能是我自己一直没能忘掉吧，”祝岚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一般，语气温柔，“虽然那套房子我也没住几个月，但里面的确是有太多回忆了。我后来其实还回去过几次......说来有点drama，”祝岚自嘲一笑，“每一次从电梯门里走出去，恍惚都觉得，你好像还在门口蹲着等我似的。”
祝岚难得如此直白地回忆起两年前那段时光，纪行眼睛涩得厉害，不想让祝岚看出来，就假装朝落地窗外面看过去。
半晌才问：“那你这一次还会走吗？”
祝岚显然没料到纪行会突然问这个。
他一时之间有点愣：“什么？”
“我说，”纪行转过来，直直地看着祝岚，“你两年前走过一回，这次还会走吗？”
他在这种时候惯性逞强，却被有点发抖的声音出卖了，祝岚望着他的眼睛，只恨不得把心剖出来放在他手上。
“不走了，”祝岚轻声道，“哪里都不走了，我后悔了两年......哪能再放你走一次。”
纪行喉结上下滑了滑，硬生生把那点哽咽压了下去，他伸出小拇指，一个拉勾的姿势。
“口头保证不管用，”纪行咬牙，说，“要么你也给我写个保证书，要么现在拉勾。”
他红着眼眶，也管不得自己像个急于索取承诺的小孩子了，固执地等祝岚勾上来。
等了一会儿，小手指被套上了一个小小的圈圈。
纪行怔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个钥匙环，上面挂着一个毛茸茸的、正伸着懒腰的猫咪。
祝岚顺势勾了勾他的手指，笑着说：“约定成功。”
纪行跟那只猫咪大眼瞪小眼，还没反应过来，问：“这个是......”
“家门钥匙，”祝岚松开手，轻轻把自己的小猫咪抱进了怀里，“打赌说要给你的东西就是这个......以后无论哪一年春夏秋冬，过年过节，你都可以来。”
纪行被他拢在怀里，背后是被新年饰品装点的热热闹闹的家，面前是随着江水摇曳的万家灯火。
他又闻到了祝岚身上让他沉溺进去的那股水调香，祝岚说话时，从他胸膛处传来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我对着钥匙环上的猫咪向纪崽保证，我这次绝不跑路，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都在这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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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我的宝贝们！！
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开开心心，万事胜意。
希望2021温柔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