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见。
下周见。
闻灯想起来在白松谕十七岁生日前一周的社团聚会,时序对他说的话。
“学长。”
“你还记得我吗?”
他确实不记得,因为那时候他还没轮回回去呢。
所以时序说的是下周见。
时序能比他早回去一周吗?
算了,也不重要了。
闻灯看着旋涡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卷了进去。
但闻灯的意识留在了旋涡外面,闻灯面对着满目黑暗,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心情。
在他躺入仪器前,女医生说一般人的第二次比第一次效果好。
但是闻灯也没想到会好这么多。
好到他几乎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了。
时序每次都能精准的找到他,每次都能预判到他会说什么,再加上熟练的换牌,然后记住他会抽哪张牌。
十次轮回,原来这就是他们对将要发生的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熟悉的原因吗。
那这一次呢?失败了就会世界毁灭吗?就像刚刚记忆里的旋涡那样吗?
闻灯忽然有点想笑。
最后一次,前九个自己真是留给他一个烂摊子啊。
难怪系统说前九个宿主都是低能,而且在这次轮回刚开始就预判到了自己的低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不算错。
十个自己真是没有一个靠谱的。
啊,看来世界就要毁灭了。
闻灯悲凄的想着。
他并非是不想完成任务,而是发现这个任务已经完不成了。
除了没出现的那个霸道总裁,剩下的攻二攻三已经没救了。
至于白松谕……闻灯感觉自己实在是没有那个厚脸皮再把他推给别人了。
闻灯在黑暗中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新的回忆出现,他也没有就此醒过来。
闻灯闲得无聊开始往前走,虽然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存在,但是他就是在慢慢往前走。
他没走出几步周围的黑暗褪去,露出了掩埋在黑暗下的繁华街道。
柏油马路上一辆辆汽车驶过,明亮的车灯由远及近。
闻灯转过身,身后站着的是拿着糖葫芦的白松谕。
“因为你没答应。”白松谕的声音响起。
闻灯没想到这次的场景所发生的时间距离自己这么近。
闻灯立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和中央站立的白松谕,才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这是一场反反复复的轮回。
那这又是第几次轮回呢?
这次的他回答了吗?
闻灯观看着这部以他为主演的第一人称电影。
‘闻灯’没有沉默很久,他笑了一下,说道:“望您海涵。”
‘闻灯’然后朝白松谕迈了过去,很自然的揽过白松谕的脖子,“回家吧。”
原来之前他是这么回答的吗。
那么这次呢?
闻灯反复回忆自己那天晚上本来想要说什么,但是他想不起来。
他忘了自己当时想要回答什么了。
闻灯的记性其实不差,尤其是那仅仅是三天前的记忆。
但他的脑袋空空荡荡,他反复复盘也没想出来自己想了什么。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当时闻灯想要说的话是不经过大脑的。
所以闻灯也不知道自己当时要说的是什么。
闻灯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情景里。
闻灯能看到眼前白松谕的眼睛。
没有什么情绪的。
只是很平淡的看着自己。
闻灯想起来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白松谕虽然总是冷冰冰的,也总是面瘫,但由于他的脾气并不好,所以他眼睛里面的情绪总是很鲜活的,鲜活到自己总是能随时随地捕捉到,他的喜怒都藏在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好像只有自己能看到。
而不是现在这么平淡,就好像他已经习惯了。
难受的情感忽然包裹住闻灯的心脏,密不透风。
情景里的白松谕的脖颈上多出来了‘闻灯’的重量,白松谕皱了皱眉把‘闻灯’的胳膊推了下去。
‘闻灯’笑了,然后和白松谕一起往前走。
好像除了那双平淡的眼眸,其他没有任何不同。
但让闻灯感到欣慰的是‘闻灯’和白松谕的气氛是和谐的。
所以,在第一次实验里看到的那么可怜的白松谕真的是幻觉吗?
不知何时周围重归黑暗。
闻灯继续往前走,就好像沿着已经被黑暗吞噬的街道慢慢走在和白松谕一起回家的路上。
然后闻灯停下了,不是他停住了脚步,而是他再一次附体到曾经的闻灯的身体里。
‘闻灯’站在家门口,好像刚刚开门进来。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正白松谕窝在沙发里看着电视。
周围黢黑一片。
而他在看他们看过的恐怖片。
闻灯本来是想到这个场景和这次的哪个时间点对应的。
他本来是想到了的。
但是他发现了视野里的不同之处。
他看到窗外下雪了。
窗外飘絮的小雪坠入城市明亮的灯光中,而在偌大的客厅里仅仅只有电视一点荧光。
是冬天,但回忆外的闻灯却身处在秋天。
所以……白松谕在无聊的时候都是这么打发时间的吗?
眼前的白松谕听到门口传来的声响猛地直起了身子,好像不可置信的看着门口。
他朝‘闻灯’张了张嘴却像是不知道说些什么,迟了几秒他略有干涩的声音响起: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又是好久不见。
闻灯听到这句话心里化开了浓郁的苦味。
每次白松谕说好久不见的模样都是那么可怜。
那好久又是多久。
一天?两天?
对闻灯来说都太久了。
他连短短几个小时的舞台剧结束后都想立即见到白松谕。
闻灯眼前的视线忽然移开,就好像这具身体其实是不太想要看到白松谕的。
这具身体说:“我回来拿点东西。”
白松谕只是发愣的看着他,不知道是在看着他还是在走神,视线一直跟着‘闻灯’直到他消失在拐角。
寄居在这具身体里闻灯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余光中的白松谕身上。
白松谕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是一直看着他,好像真的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当白松谕完全消失在视野后,场景变化,闻灯忽然站在客厅中央。
从黑夜忽然变成白昼,闻灯被亮光晃了一下眼睛。
等他完全适应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白松谕,但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大理石桌子。
“我会变回原来的模样。”白松谕垂着眼睛,葱白的手指紧握大理石桌面的边沿。
闻灯看着白松谕垂着的脑袋,感觉他要是有猫耳朵也一定是完全耷拉着的状态。
没有得到回应,白松谕握着边沿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我……也不会再任性了。”
闻灯看着眼前像是在认错一样的小猫,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细针刺了一下又一下。
“就当我不喜欢你可以吗?”
依旧等不到回应,白松谕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有点失落。
闻灯的大脑停滞了一秒。
是,白松谕喜欢他。
在这一次轮回里自己从来没有拿这个当回事,白松谕也好像没有改变什么,除了白松谕时不时的忍让,他们的相处模式基本和原来没有区别。
因此闻灯大部分时间都会忘记这个事实。
……所以这一切都是白松谕努力的结果吗?
闻灯忽然又想到,白松谕喜欢他这件事,现在的自己确实不在意。
以前的自己呢?
闻灯不知道,他是能感受到自己在这些次轮回里的改变。
所以他已经并不了解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闻灯没有想太多,就看到视野里的白松谕抬起了眼睛。
漂亮的猫眼映在闻灯的眼睛里,闻灯从里面看到了他曾经从未见过的,明亮。
可能还有别的情绪吧,但白松谕连忙垂下了眼睛。
闻灯确实从未见过白松谕的这幅模样。
他也总是在质疑白松谕是否真的喜欢他。
这算是白松谕喜欢他的模样吗?
闻灯不知道,他只感觉白松谕可真可怜。
喜欢上一个人的白松谕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怜。
闻灯曾经以为这么骄纵又任性脾气又不好的白松谕如果喜欢上一个人也一定是像施舍一般的喜欢对方。
但如果白松谕喜欢的那个人并不喜欢白松谕,白松谕又会怎么样呢?
闻灯想象不到。
如果那个人是闻灯呢?
闻灯也想象不到。
因为他只是一个每次白松谕生气的时候都会主动去认错,去哄,而在白松谕没有生气的时候或许会把他逗生气,然后再作茧自缚的去哄的人。
在他们的相处模式里白松谕从来没有低过头。
闻灯也不会让白松谕低头,只会把他惯的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认为闻灯的偏爱是理所当然。
白松谕看了闻灯很久很久,但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你可以看一看我吗?”
白松谕小心翼翼的看着闻灯的这个方向,看上去有点脆弱和不安。
闻灯这才反应过来,其实自己的视线一直是偏着的,也就是说从始至终这个‘闻灯’一直没在看白松谕。
直到最后‘闻灯’依旧没有给他任何答复。
周围景色忽然像按下了加速键,闻灯立在客厅中央,太阳东升西落不过一秒。
闻灯只是木然的盯着窗外,不知下了几场暴雪,又不知过了多少天。
一道声音响起,随后加速流动的时间急停。
“闻灯,你看不到我吗?”
“还是又不想理我?”
闻灯转身想要寻找这道声音的来源。
但是客厅是空荡荡的,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闻灯忽然感觉有人用手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闻灯这才顺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看到了一个凭空多出来的人。
这是一个长相很漂亮的人,闻灯感觉自己对他并不熟悉。
眼前漂亮的男子皱了皱眉,好像有点疑惑的歪了歪头,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漂亮而名贵的猫。
漂亮的男子的气质其实有点冷,就这么皱眉看向闻灯的方向,让人感觉他好像在演算一道难题。
闻灯抬头看向他。
按理说他生的这么一张夺目的脸,闻灯应该在第一眼就注意到他。
但闻灯刚刚真的没有感受到他的存在。
出乎意料,那清冷的眼睛在和闻灯的视线对上的时候变得明亮几倍,冷冰冰的气质也不复存在,看上去有点可爱。
闻灯脑洞大开猜测这个凭白出现在自己家里的男子是不是某个化形的猫。
闻灯放轻的声音问:“你是?”
眼前漂亮的男生存在好像变得越来越模糊,闻灯哪怕专注的看着他都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而那人听到他的话后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良久,那人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不记得我?”闻灯看着那位漂亮男子刚开始构筑出来的小心翼翼分崩离析。
闻灯听到对方这么问有点不太好意思:“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抱歉,我可能是忘了。”
但这么好看的人,自己要是见过,大概是不会忘记的吧。闻灯这么想着。
“你为什么不记得我?”
明明对方的话听上去简直算的上平白无故的质问,但是闻灯并不生气。
闻灯甚至感觉这个语气很熟悉,可能在哪听过。
眼前漂亮的男子又说了一遍:“你为什么不记得我。”
闻灯听着他的话,不知为什么有点难过,他只是看着对方,却不知道怎么去回应。
忽然闻灯看到那双漂亮的眼流下了一滴眼泪。
两滴。
眼前人的眼尾被泪水烫的通红。
闻灯直觉感觉他不应该有这么狼狈的一面。
虽然闻灯并不认识他,却没忍住上前帮他擦拭眼泪。
闻灯朝眼前的人伸出手,他的手触摸到那人的脸颊,又凉又滑被眼泪浸的湿透了。
好可怜。
那人又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为什么代价是这个呢?”
眼前的漂亮的过头的人脸上事实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是闻灯感觉他其实很痛苦。
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
毕竟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的眼泪越流越急了。
闻灯有点擦不过来了。
眼前那人垂着眼睛看着闻灯,眼里尽是闻灯读不懂的情绪。
“记不起来也没关系。”
“我们还能待在一起……很久。”
“下次……下下次……还有很多很多天……”
因为流泪的原因,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显然他其实是不想哭的,他有意识的压抑自己的哽咽,但是他的眼泪却不这么想。
闻灯还没太听懂他话里的含义,眼前的男子忽然握住了闻灯的手,然后微微低头把侧脸轻轻贴到了闻灯的手心。
闻灯能看到他湿润的长睫毛和红色的眼尾。
“我叫白松谕。”
白松谕的眼睑抬了起来,抬眼看着闻灯,这次没有压抑自己情绪的他看上去不太高兴。
“你怎么能不记得我。”
白松谕那过分漂亮,覆着水雾的眼睛映在闻灯的视网膜上。
闻灯就这么看着那双眼睛,直到周遭重归黑暗,那双眼睛也被埋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闻灯的手依旧是抬在眼前,仿佛还在触摸着那湿润的脸颊。
他不知独自在黑暗中驻足了多久。
是啊。
他怎么能不记得白松谕。
四周的黑暗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闻灯梦中的意识变得混沌,他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要醒了。
黑暗与光亮交界融合的时候,一道不知道属于哪个轮回的声音萦绕在闻灯的耳边。
“闻灯,这次陪我久一点吧。”
“我会听话的。”
那道属于白松谕的声音是那么那么的难过。
“我最听话了。”
闻灯猛的惊醒,大口呼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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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唉,小白经过这么多轮回不仅改变了闻灯也改变了自己,好可怜。
当然,最可怜的还是刚被抛弃时的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