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婷是龙猫蛋糕店的店员。
龙猫蛋糕店在杭州龙湖附小周边，跟校门只隔了一条街，而且紧靠公交站。很多小学生上学放学路过这里，都会停下脚步看几眼——橱窗上摆放着一只巨大的龙猫，跟路人隔着玻璃相望。旁边是龙猫蛋糕店的招牌产品，比卡丘蛋糕、龙猫蛋糕，还有新出的巧克力草莓蛋糕。
阿婷换好工作服，把厨房烤好的蛋糕摆在橱窗上。
收银的小如看到她，笑着调侃道：“又提前上班呀。”
阿婷横了她一眼，横了她一眼，扭捏道：“还不是为了帮你分担点！”
“恐怕不是为了我吧，这还是冬天，我看有些人春心就提前荡漾起来了~”
阿婷走过去，像是要去打她。
这时，门口的风铃响了，她一僵，连忙背对着门，把几缕发丝别在耳后，这才甜甜笑着回身道：“下午好，欢迎光临。”
没看到意想中的人，她低头，看见一个裹着厚厚橙色羽绒服的小朋友，正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她。
像一只胖胖的橘子。
她微微弯腰，说：“小pa……朋友，你要买点什么吗？”
小朋友手一指橱窗，奶声奶气道：“阿姨，我要那个草莓~”
阿婷笑容一僵，那个巧克力草莓蛋糕只剩最后一个。是她悄悄藏在最上层，准备留给一个客人的。竟然被这小屁孩发现了。
她耐心道：“那个已经被别人预定了，小朋友看看其他的可以吗？我们有比卡丘和龙猫形状的蛋糕哦~”
“比卡丘蛋糕和龙猫蛋糕是小屁孩才吃的东西，我才不要呢。
“我就要那个！我要吃草莓！草莓……”
阿婷连忙拿出卫生纸给小屁孩擦眼泪，小孩子眼泪太多了，哭得又大声，店里其他客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阿婷束手无策，只好说：“小朋友别哭了好不好？姐姐这就去给……”
话还没落地，门口风铃又传来一声轻响，进来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阿婷一下忘了自己要说这么，只是看到墙上的儿童挂钟，显示着刚好四点三十分。
她连忙叫了小如来看着这个小屁孩，自己则迎上去，以一种熟稔的语气道：“还是要巧克力草莓蛋糕吗？已经帮您留好了。”
那个年轻人看了她一眼，阿婷紧张得心怦怦跳。
从三天前开始，他每天都会来店里买一个巧克力草莓蛋糕，而且很准时，都是四点半。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年轻人显得很瘦，但整个人站得笔直，让她想起了院子里刚刚长成的小树。他有一张很显年轻的脸，眼角微微下垂，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嘴唇抿着，微往下垂，但唇肉丰满，看着年纪就小。他一般看人都是垂着那双眼睛，让他显得很冷淡又不好接近。
他走到橱窗边，转过头问：“在哪？”
阿婷正陶醉中，一下没反应过来：“嗯？”
那个年轻人顿时不耐道：“蛋糕在哪？”
她一下红了脸，道：“在、在最上面那层！您往上看！”
最高的货架有一米七，一般人不注意看的话，都不会看到。
那个年轻人好像受了什么刺激，脸色更加冷淡了。
他拿着蛋糕到收银台，经过一个正在哭泣的小孩子。
那个小孩子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后，哭得更加大声了。
他只是扫了那小孩一眼，那小孩顿时停住哭泣，只是还在不断抽噎着。
他好像满意了，付完钱就走。阿婷在后面很大声地道：“欢迎下次光临……”
小如笑她：“还喊呢，都走远了。”
阿婷垂着头，有些伤心。又下决心：等明天他来了，一定要鼓起勇气，找他要微信号码！
李许家提着蛋糕走过几条街，来到龙湖附小后门。
守门的大爷连续几天都看到他，跟他也熟悉了，此刻朝他点头道：“又来接妹妹啊？”
李许家应了一声，后门还有其他来接学生的家长，有的骑着电动车，戴着厚厚的口罩和帽子，这几天杭州气温接近零度，今天上午又下了雪，家长都准备了厚厚的棉袄或羽绒服，就等孩子出门了赶紧披上，免得冻着。
他外面穿了羽绒服，里面就一件薄薄的卫衣，他已经习惯了，倒是没觉得多冷。只是不知道小孩子身体敏感，会不会感到冷呢。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离五点还有五分钟，又看了一眼马路对面卖童装的店面。
李许家回来的时候附小已经放学了，孩子们鱼贯而出，投向家长的怀抱。他拿着一件粉色的羽绒服，拨开家长往门口走，看到门卫室旁边站着一个扎着马尾小女孩。
李许家穿过人群，把羽绒服往小女孩身上一披。小女孩看到他，欢快地喊了一声：“哥哥！”
李许家揉了一下她软软的头发，道：“哥哥给你买衣服去了，娴娴冷不冷。”
他拿着袖子给娴娴穿好，娴娴才笑着说：“不冷呀，我们今天玩了挤暖和~”
李许家拉着她的手，边走边说：“娴娴身体不好，以后要少玩这个哦。”
娴娴吐了吐舌头，撒娇道：“但是教室里坐着真的很冷~因为我们没有空调，二小都有！太不公平啦。”
“那哥哥给你们学校捐空调好不好。”
“哇！哥哥打游戏赚钱了吗？”
“是啊，所以娴娴才有蛋糕吃。”
“那也不要捐空调~”娴娴摇了摇他的手，“哥哥把钱留给自己买蛋糕吧！每次都只给我吃……如果有多的，就给妈妈买那个会动的椅子！妈妈晚上腰好痛。”
李许家问：“妈妈晚上睡不着觉吗？”
“只有很冷很冷的晚上妈妈才会睡不着，妈妈说她的身体里住着小精灵，冷的时候就会出来跳舞，哥哥哥哥~这是真的吗？”
李许家握紧了她的手，好久才说：“……嗯。”
他们穿过一个窄巷子，大门口贴着一张塑料纸，上面是印刷的红底白字——“清辉小区”。里面几栋楼房紧紧靠着，单元楼的铁门已经坏了，以前进去还要输密码，现在直接敞着，深绿色的门歪在一边，李许家把娴娴轻轻牵着进去，然后说：“娴娴自己上楼，哥哥要回去了。”
他把装着那个巧克力草莓蛋糕的盒子给她拿好，娴娴依依不舍地牵着他的衣角，仰着头问：“那哥哥明天还会来接我吗？”
李许家用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道：“哥哥要回去打游戏了，等你放寒假了哥哥再回来陪你玩好不好？”
“那我可以让依依姐姐带我去找哥哥吗？”
李许家把她的头发上的一个小白毛球拿下来，才说：“等娴娴病好了，就可以来找哥哥了。”
娴娴低着头，失望道：“但是医生叔叔说我至少还要半年……”
他蹲下身，耐心道：“娴娴都坚持了好久了，再等半年就可以来找哥哥玩了，到时候哥哥带你去迪士尼玩。”
娴娴这才有了点精神，还是把小脸埋在他肩膀上，小声道：“我会想哥哥的。”
李许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明天是周六，哥哥买了会动的椅子之后让人送上门，你要在窗台边先叫江阿姨过来，再开门。记住了吗？”
“记住了！”
“真厉害，”李许家摸了一下她的马尾，“娴娴快上楼吧，等妈妈回来做饭。蛋糕要让妈妈热过才可以吃。”
娴娴抱了一下他的腰，恋恋不舍地挥了挥手，这才上楼了。
李许家看着她的背影，原地站了一会，听见关门的声音，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