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养我。
凌季北愣了一瞬, 他难以置信有生之年能从郁江澜口中听到这三个字，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怎么，”郁江澜的目光在他脸上顿了顿, 一笑：“不愿意啊？”
“愿意！”凌季北这才从恍惚中反应过来，点头如捣蒜，“怎么不愿意，我可太愿意了澜哥！”
他盯着郁江澜认真的脸，还是觉得很不真实，“我只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郁江澜轻轻挑下眉：“？”
凌季北：“你这个人吧，就跟个倔驴一样, 凡事都好逞强，不把自己折腾个遍体鳞伤绝不善罢甘休。第一次见你示弱, 有突然点儿不适应。”
他说着说着就心疼了, 去被子里摸郁江澜的手, 黏黏糊糊地相扣在一起。
“我都这个样子了, 又能怎么样呢？还能怎么伤？”郁江澜轻轻挣开他的手, 去抓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唇角扯出一抹略有些伤感的笑：“一个废人, 瘫子。折腾来去，打着身残志坚的旗号满世界嚷嚷‘我要打游戏, 我要拿冠军’，拿到又怎样, 作为励志故事让中学生写作文吗？操, 最后一事无成，活成一个真正的笑话？嗯？”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笑，腔调从容地调侃着自己的隐痛，掷地有声, 殊不知字字都诛着凌季北的那颗心。
“郁江澜。”凌季北冷声打断他，“你对自己下嘴能不能不要这么恶毒，什么废人？什么瘫子！什么一事无成！都什么屁话！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就算是自我解嘲，也不可以。”
郁江澜继续翘着唇角，久久地凝视了凌季北一眼，看着小孩儿紧紧抿着唇，目光冷得可怕。
郁江澜继续说：“所以嘛，总归是输，向喜欢的人示弱，没什么丢脸的，我还能好受点儿，是吧。”
他笑呵呵地抬起手去揉凌季北的头，后者却排斥般地避开了，退得离他几丈远。
郁江澜没摸到，还眼见着对方皱着眉白了自己一眼，有些窝火儿，但依然笑着：“干嘛，跟一个病人，你闹什么脾气啊。”
凌季北没什么好脸色：“你是有病。”
他对郁江澜刚刚的话耿耿于怀，垂着睫毛削起苹果，感觉眼睛都是火辣辣的，低声道：“哪有那么说自己的，你是不是自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你是不是说着觉得特过瘾啊，你考虑我心情吗？啊？”
郁江澜饶有兴致地侧目过来，倒也好意思开口：“什么心情？”
凌季北没回答，把苹果削好了，也懒得切，直接整个递到郁江澜面前，没好气道：“自己啃吧。”
郁江澜也不挑，接过来爽快地咬了一大口，苹果很好，汁水浓郁。
他狭长的眼眸眯了眯，笑着点头：“嗯，还挺甜的哈...”却听见凌季北在一边忽然开口，款款深情地道出一句：“我会努力工作，好好养你，好好照顾你。”
“澜哥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小孩儿像是执着着什么，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最好的。”
郁江澜本来正要去咬第二口，闻言动作一滞，纤长的睫毛微不可察地抖了抖，笑容缓缓地凝固在了脸上。
“我...好什么？”
他想把苹果放到桌板上，努力伸了伸手才发现太远了，压根碰不着，他腰使劲抬了抬，纹丝未动。“嗯...”
“澜哥给我吧，我帮你...”
凌季北见状赶紧去接，可郁江澜非但没给，反倒把手给收了回去。他紧紧地握着那苹果，低着头歪了歪脖子，表情一点点的开始扭曲，压在那苹果上面的五指力道大得几乎是要将其整个捏碎，连带着他的胳膊都跟着剧烈晃动。
情绪不对！
凌季北突然慌了，于是俯身去他手里抢那个几近变形的苹果：“你先给我，澜哥，你别这样，我给你放，我帮你，这不是有我呢...”
砰——
郁江澜手臂猛地一挥，苹果陡然从他们二人的手掌之间飞了出去，循着一道闪电般的弧线，直接砸落在对面的墙壁上，摔了个稀巴烂。
“澜哥！”
郁江澜突如其来的失控，让凌季北毫无准备，他愣愣地看着大口喘息的郁江澜。
明明害怕得要死，却还故意做出轻松的口气，强颜欢笑，一边用纸给他擦手一边柔声调侃：“澜哥挺有劲儿啊，我都抢不过你哈哈...你看你又着急了是不是，一个苹果嘛，不想吃了咱们就丢了它。”
郁江澜一点点皱起眉，心里像有火在烧，头晕得厉害。
“我好什么啊？”郁江澜凌厉的目光盯着他，继续问着他刚才的问题，难以翻过这一篇：“我为你做过什么吗？凌季北？你说说看，我想听。我是哪里好了？”
凌季北一时语塞，他下意识间感觉澜哥为他做过的太多了，但是脑子偏就是一片空白，一件事也想不出来。
郁江澜一笑：“没有。”
凌季北：“有！”
郁江澜：“什么？”
凌季北：“我...”
“那就是没有。”郁江澜喉结压抑地动了动：“除了上你那两次，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我好什么啊？”
“哦对，那两次也不能算，你嫌疼，你不喜欢...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不是…我没…”凌季北就那么无助地摇头看着他，眼眶一点点积满泪水，还有难以言说的委屈，一并发红发涨。“不是的…”
他不知道郁江澜这是怎么了，也揣测不明白他的心思，智力瞬间为零，脑子都不转了。
孩子傻了。
郁江澜轻笑一声：“你这个眼神盯着我，怎么了？可怜我还是心疼我？用不着，用不着啊凌季北，把你那眼泪憋回去！别踏马的娘们唧唧的！你哭什么啊？憋回去！！！”
他语气很凶，前所未有的凶，话音还没落，小孩儿的泪吧嗒就落下来了。
被生生说哭，怎么也止不住。
一张口，话还没出来就先溢出一声嘶哑的哽咽，委屈得连话都说不完整：“...郁江澜，你...你想说什么你就说，我是傻逼，我就是个傻逼，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但是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
他抽噎起来，话没说完，可能也是觉得自己哭的样子很丢人，别过脸用手遮在眉眼上，这一挡就觉得更加委屈了：“你...骂我干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我欠你的吗！？”
郁江澜的嗓子发哑，轻轻吸了下鼻子：“你不欠我，是我欠你。”
凌季北愕然。
“你太懂事了，”郁江澜闭上眼睛的一瞬间，眼泪从眼角淌下来，他艰难地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懂事。”
郁江澜的语速放得很慢很慢：“你知道最让我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凌凌？”
凌季北茫然地摇摇头。
“是我在能跑能跳、健健康康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来得及给你，在我想把全世界都给你的时候，呵，我却连一个吃剩下的苹果，都放不回去。”
凌季北：“澜哥…”
“你听我说完。”郁江澜说道，“那你知道让我最恼火的事情是什么吗？”
凌季北：“？”
郁江澜：“是我明明什么都没给你，你却还能这么满足，这么开心，这么心心念念着我的好。就因为我是个病人，我残废了，你就把对我的期待降得这么低了…我真的很生气。”
？？？
凌季北持续疑惑：“啊？”
听不懂。
郁江澜叹了口气，轻声道：“就好比，我给了你一朵花，你就开心得不得了。”
凌季北认真地接收着：“嗯。”
听郁江澜继续说：“但是我明明可以给你一座花园的，但是我现在给不了。”
凌季北：“给不了就不给了呀，你不是给我一朵花，我也很开心了吗？”
郁江澜：“可是在爱情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将就，可能我现在只能给你一朵花，但是你要问我要这一座花园，这不是任性，是尊重。”
凌季北：“啊？”
“你说我好，说照顾我，说养我一辈子，我比你大三岁，你叫我一声哥，你让我怎么心安理得？”
“不是你让我养你的吗…”凌季北晕头转向，小声嘟囔，“到底…在别扭什么啊…”
郁江澜说了一通，也许是有些累，抬手狠狠捏了捏眉心：“你越懂事，我就越恨自己。”
凌季北一个字也没听明白：“所以澜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郁江澜：“我想说…你如果真想激励我，就每天骂骂我，实在不行打我也行，反正就别对我好了吧，吃不消。”
澜哥是个抖M？？？
凌季北哭笑不得：“你…你特么就为了你这套歪理，跟我发脾气？还骂我？骂哭我？啊？郁江澜？真有你的。”
“最近，太压抑了，刚才情绪有点儿失控，我也没想到，对不起。”郁江澜说着闭起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样子很悠然：“现在心里舒畅多了，也不知道刚才跟你说的你明白不明白，不明白就当是我放屁吧。”
…
凌季北：“澜哥，咱们办理出院吧，我觉得再待下去，你可能需要转科室了…”
郁江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澜哥胡言乱语的一天，请大家给残障人士一点包容。
peace&love
凌凌：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就因为我懂事，澜哥把我给骂了。感谢在2021-04-11 23:02:27~2021-04-13 21:2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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