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诱惑力很大, 对秦澈而言,堪比有人拿着几十亿现金直接丢在他面前,然后问他要不要。

  当然,如果是纯丢钱的话, 他肯定不会心动, 家里的钱已经足够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要再多对他来说, 并没有更多的用处, 比起金钱,郯晋的邀请更让他冲动。

  “想必郯博士应该很清楚公安内部的要求跟准则。”秦澈拿过桌面那张照片, 说, “私自调查内部的绝密行动,可是要上刑事法庭的。”

  郯晋把眼镜重新戴好, 摊了摊手, 反问道:“那我很想请问秦队长, 你为什么现在还不把我供出去?邓局的办公室就在楼上吧,你现在就可以直接带我去邓局那里邀功, 秦队长还在等什么?”

  “好啊,我正愁找不到借口呢。”秦澈顺着就将手里的照片给丢回去,然后走到旁边的位置, 一把揪过郯晋外套的领子拽起来,“走吧, 邓局的办公室在三楼,相信他老人家应该很高兴。”

  郯晋倏然睁大眼睛,紧紧抓着秦澈的手臂不放, 不可置信道:“等等等!我就是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啊!!!”

  秦澈道:“你可以去问问刑侦队的所有人, 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郯晋也没打算挣扎,任由秦澈硬扯,自暴自弃道:“行吧,也不是多大的事。不过我可不是你们公安系统里面的人,又还没开始追查,就算邓局知道了,最多也就让我收拾东西,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倒是秦队长你,要是我在邓局面前告发你,你这个刑侦队长的位置留不住是一回事,以后怕是江城这个地方,都没办法再回来了吧。”

  这话郯晋倒不是在乱说。内部人员一旦被查出个人有任何问题,轻则停职查办,重则就是铁窗泪,但无一例外,从此之后,都将不能在原来的地方任职。

  这也是为什么有人宁愿直接退休的原因。

  都是人,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但秦澈不一样,他每每到这种时候,都十分感谢他遇到了这么一个好哥哥,大概是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功德圆满,这辈子才会遇到这么好的亲人。就算他不在刑侦队,就算他被邓局撵出公安系统,他也依然可以继续追查有关“他”的事情。

  “是吗,不过,你确定?”

  “我我我……当然确定!”

  郯晋心里其实没多大把握,来的时候他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但没想过秦澈出乎他的意料之内,完全是不按常理出牌,内心忍不住吐出一句:“秦澈,老子算你狠!”

  然后被秦澈一路拽到刑侦队最里边的走廊。

  这个方向并不是去三楼,郯晋一下子就反应过,“秦队长,你这是……”

  秦澈松开他,双手环着胸,说:“除了从当年抓捕牺牲的人身上看到尸虫外,你还查到了什么?”

  能说这种话,就说明郯晋是有备而来,刚才故意向他透露这一点,实际目的就是想看他的反应。

  郯晋推了把眼镜框,道:“作为合作伙伴,总不能话都我一个人说吧,秦队长你也是个聪明人,我的意思,对秦队长你来说,想必很通俗易懂。直接说吧,我的要求不高,就想知道秦队长你,为什么也想查那次行动?据我所知,你当时还在公大上学,那场行动也没有涉及你的家人,秦队长你根本不需要掺和进来的,所以,我想知道理由,至少我要确保,秦队长你,是真心跟我统一战线。”

  气氛陷入沉默。

  空气仿佛凝固成冰,所有的一切在这个空间里,都暂时按下了暂停键。

  外面所有人都在忙碌案子,喧哗的讨论声断断续续,还有拿资料跑来跑去的脚步声,但都被这个独立的空间隔在了耳后。

  片刻,秦澈才缓缓道:“我在找一个人。”

  “找一个人?”郯晋很纳闷,“你想找人的话,以你哥的能力,不会找不到吧。”

  秦澈下意识去掏口袋的烟,手探下去才发现口袋里只有那一根想带给黎川的火腿肠,烟都被自己放到了车柜里。他很少抽,只有特别烦躁的时候才会抽一根,虽然平时都有带在身上,却也只是做做样子。

  郯晋似乎明白他在找什么,刚好自己偶尔也有抽烟的喜欢,拿出来便给秦澈递过去,“我猜,你要找的这个人,你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你很确定他就是在那次行动后从此销声匿迹,对吧?”

  秦澈把烟咬在嘴里,眨了下眼睛,算是默认。

  他确实不知道“他”真正名字叫什么,即便现在确定黎川非常大可能是他想找的人,但是不是真名,他还需要进一步确认。以前还在公大读书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点,不止他,其他人也后知后觉察觉到,他们所崇拜的男神,是一个只有留下传说的无名人士。

  甚至更为奇怪的事,无论他们怎么去打听,托人找关系也好,最终全部都是失落而归。

  所以那时候他就确定一件事,能被如此保密的人,肯定不简单,只是没想过,这种方式竟成了永别。

  “他是我学长。”秦澈语气渐渐沉下去,蹙着眉道,“我很欣赏他,以前在公大的时候,我就一直追随他的脚步,想成为像他一样拥有侦查头脑的未来警察。现在我做到了,但他却不在。”

  郯晋更加疑惑,按照秦澈的意思,这位学长应该只能算是引路灯,八字都没一撇,更别说连名字都不知道。

  这种理由也未免太牵强。

  然而下一秒,却听到秦澈讲:“我喜欢他,很喜欢。”

  郯晋的三观瞬间被震的七八碎,好一会都没有缓过来,举着手指问:“喜……喜欢?!是,是我想的那种喜欢吗?肯定不是,对……吧秦队长!”

  秦澈没有否认,“就是那种喜欢。”

  郯晋觉得肯定是自己耳背了,把手收回来后,随即狠着心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肘。

  噗——

  疼死人了!

  不对不对,肯定是他问的方式不对,郯晋重新又确认一遍,“秦队长,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实在找不到理由,你也可以编一个谎言,说里面有你的远方亲戚的兄弟的朋友,这都听起来比这个靠谱!”

  秦澈懒得跟他继续解释,“信不信由你,但这就是我要继续追查13年前那次行动的原因。虽然我私下也听过不少传言,所有人几乎都统一口供,说那次行动的所有人员,除了邓局跟胡局这两个负责人之外,其余参加行动的人员都已经光荣牺牲,但我只看事实。没有证据的事情,那就都是假的。”

  郯晋看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勉强接受这个听起来牵强的理由,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框,“我查到的东西也不多,可以说是非常有限,你审过蛞蝓,应该很清楚一个曾经能在缅北独霸一方的大毒.枭,即使他死了,留下来的东西,也不会那么快消失。可当我冒险进入缅北调查时,却始终没有一丁点关于蛞蝓的流言,甚至只要关于蛞蝓的事,他们都绝口不提,仿佛这个人都不曾存在过。是不是觉得非常奇怪?”

  秦澈认真听着,却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郯晋继续往下说:“我不甘心,因为蛞蝓在金三角的势力遍布各地,不可能什么风声都没有,所以我花了很多钱,到处找人打听,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被我打听到了。那个人是蛞蝓曾经的马仔,不对,应该是蛞蝓曾经的一个忠诚下属,汉语翻译过来叫丹不。他跟我说,蛞蝓并不是金三角真正的主人,K老板才是,当年警方致力于抓捕的蛞蝓,只不过是K老板放出去的诱饵,我便问他K老板叫什么,丹不却说不知道,而且从他的神情中我可以看出来,他非常的害怕,不,不对,不应该叫害怕,是恐惧,极致的恐惧。”

  “虽然他一直在假装镇定,但身体肌肉的反应永远是最真实的。我没有拆穿他,还想往下继续问的时候,丹不直接拒绝,并且抗拒跟我以后再有任何的联系,没办法之下,我只能给钱让他走。但当我想对他继续进一步跟踪的时候,秦队长你猜发生了什么。”

  秦澈把叼在嘴里的烟拿了下来,语气非常严肃,“他死了。”

  “对,丹不死了,而且死状非常惨烈,他活生生被开在街上的吉普车压成了肉泥,只剩下一颗头颅。”郯晋眼睛垂了下去,阳光透过窗映射在他的侧脸,形成了一道像是藏在树荫下的阴影,“看到他死状的那一刻我就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用最恐怖的方式告诉我,如果我再不离开缅北,那丹不的下场,就是下一个我。”

  秦澈道:“所以你离开了缅北,回到中国。”

  郯晋点头,“我没办法继续呆在那里,我能感觉到,有一双无孔不入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一开始我不相信,直到后来,我发现我晚上放好水果刀,第二天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床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