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躺回病床上,师从恩疲倦地闭上了双眼。昨晚出事以後,她被注射了大量的镇静

剂,直到今天中午才清醒。萧慎言出现之前,她不敢轻举妄动,精神一直都处於高度紧张的

状态,那感觉就像连续为病人做了十天十夜的开颅手术。

    "离开医院,我是不是就安全了?"师从恩问。

    萧慎言不想吓她,但也不想骗她,"被怨灵缠上的人,除非找到症结所在,不然很难摆

脱纠缠。"

    "那我的症结是什麽?它为什麽缠上我?"师从恩真的想不明白。她自认待人接物向来

诚恳,从来不做坏事,而且一直努力在拯救生命。为什麽会有怨灵对她心怀不满?

  萧慎言无法给她答案,甚至无法告诉她,她能做什麽。

  事实上,萧慎言对驱鬼根本不在行,目前似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少灵符可以帮师从

恩先避开那东西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彻底甩掉它。

    "我该怎麽做才好?"师从恩睁开眼,向萧慎言求助。

    萧慎言正想鼓励一下她,却见她突然捂住嘴,一脸惊恐。来不及提出疑问,萧慎言的後

背就什麽东西狠狠砸中了。

    "小心!"

    师从恩的提醒没能让他躲开第二下攻击,他摔倒在地上,被打得眼冒金星。本能地用双

手护住头部,萧慎言总算看清打他的是病房里的农帽架子。

  神奇的架子,没有人操纵,却自己跳起来追著人打。不用说也知道是什麽搞的鬼。

  "啊!啊!"又被衣帽架连敲了两下,萧慎言一面哀嚎,一面迎头而上,反手抓住架子

的中央,用尽全身力气去抢夺。

  从师从恩的角度看去,萧慎言就像用衣帽架在与空气拔河。有那麽一瞬,他占到了上

风,但下一秒,他就被拖了起来,像块破布一样甩到了墙上。肉体重重撞击在水泥墙壁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师从思想去救萧慎言,可吓得僵硬的四肢,根本连挪动都困难。

  萧慎言拿出吃奶的力气,继续与衣帽架脚力。可胳膊拧不过大腿,不一会儿,他就被卡

住了脖子。衣帽架上的U型铁钩,就像恶魔的尖叉,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墙上。

  随著它一寸一寸往上移动,萧慎言就像被挑起来的猪肉,双脚慢慢离开了地面。脖子上

的桎梏越来越严重,勒得他喘不过气来,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救……救我!"感觉死亡在逼近,他只能向师从恩求救。

    "萧先生!"

    无法继续旁观,师从恩挣扎著爬起来,冲上去,用自己完好的左手使劲去掰那个架子。

可惜,两个人三只手,仍然敢不过那股神秘的力量,

    "放开他!求求你快放开他!"师从恩哭喊起来,"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的人是我,

不要连累其他人!"

  萧慎言是为了帮她才来的,要是他有什麽三长两短,师从恩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可是

没有人听她的,衣帽架依然死死地卡住了萧慎言的脖子。

  萧慎言两腿乱蹬,挣扎著吸入有限的空气。他不想死在这里,也不能死在这里,猫仔需

要他的照顾。没有固灵石了,如果他再死一次,就没办法还魂了!

  人在爆发的时候,潜力总是无穷的。想到无依无靠的外甥,萧慎言一咬牙,硬是将衣帽

架推出去半米远,只听"匡当"一声,衣帽架掉在了地上。

  没有准备的师从恩被一同推开,当即跌倒在地。

  萧慎言踉跄著,不慎绊到她的身体,也跟着捧了下去。因为在靠近窗子的位置,急着想

站稳的他扯住了窗边的落地窗帘。

  龇啦啦——

  窗帘无法承受他的体重,一下子就被扯落下来,整块盖在了萧慎言和师从恩的身上。

  师从恩抢先爬了出来,萧慎言却没有这麽幸运。窗帘裹住了他,任他挣扎,也找不到边

缘,更无法将它掀开。它变成了一张自动捕猎的大网,一旦感应到猎物,就会毫不留情地收

紧。那只着不见的怨灵,已经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窗帘上。


  它想闷死萧慎言!

  "不!不要!不!"

  师从恩试著扯开那些布,可手忙脚乱的,完全不得要领。眼看窗帘越缠越紧,萧慎言的

挣扎也越来越微弱,束手无策的她哭得声嘶力竭。

  哭声传到萧慎言的耳朵里,让他心急如焚."快!快去找人来……帮忙……唔……"

  谢天谢地,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师从恩总算是听到了他的呐喊。

  如梦初醒後,她仓皇地奔向大门。无奈,事情并不如想像中那麽简单。

  无论她怎麽努力,木质的门板都像铜墙铁壁—样纹丝不动。

  "来人啊!救命啊!救救我们!"师从恩又敲又打,喊破喉咙,仍改变不了现状。

  被窗帘捂住的萧慎言快要挣扎得筋疲力尽了。空气穿不透高密度的帘子,他的呼吸越来

越困难,晕眩感也排山倒海而来。

    "不要,不要!不要——"师从恩抱住头,缩在门後的地板上,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时候,门板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她被吓了一跳,呆呆的不敢动弹。

    两下、三下、四下……

    几次过後,师从恩终於理清了头绪,这才意识到是有人在踹门。差不多绝望的她终於又

有了希望,立刻大喊道:"是谁?!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还没听到回答,师从恩就觉得背脊突然一凉,然後像没分量的洋娃娃被扔到了病床上。

病床被冲撞得移了位置,床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与此同时,大门终於被撞开。

一时间寒风四起,就像有股龙卷风刮到了门口的位置。师从恩瞪大双眼,看见星辰般的光芒

闪过,然後一道模糊的绿影就从门边飞了起来,瞬间消失在房顶的位置。

    "怎麽样?没事吧?"

    被人摇晃了两下,吓呆了的师从恩总算是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易向行。

    咬住嘴唇,她强撑著摇了摇头,可眼中的泪水还是泄露了她所遭遇的磨难。不过没时间

诉苦.她慌慌张张指了指地上:"快去看看萧先生!"

  看到地上凸成人形的窗帘,易向行不由眉头一皱。不过,没等他去揭,萧慎言就自己从

窗帘堆里爬了出来。

    "你还好吧?"易向行问他。

    "咳、咳咳、咳……"

    一阵猛咳之後,萧慎言的呼吸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对於经历的一切,他半个字都说不出

来。脸上近乎痴呆的表情,就像他还沉浸在死亡中,直到易向行走上去,狠狠给了他两巴

掌,他才明白自己还活著。

    "你用这麽大劲做什麽?"摸著被打肿的面颊,萧慎言有些委屈。

    没有理会他的抱怨,易向行问:"发生什麽事了?"

    "师医生被厉鬼缠上了。"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萧慎言对易向行伸出手:"灵符

给我。"

    易向行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一堆黄色的小纸片。那些纸片上写有朱红色的奇怪文字,而且

全部被折成了三角形。

    "怎麽拿了这麽多出来,一人一个就够了。"罗嗉了一句,萧慎言拿出一个塞进师从恩

手里,说:"刚才那只鬼被弹开了,可见灵符是有效的。你拿好它,跟我一起回家,我看看

能不能找到彻底赶走那家伙的方法。"

    紧紧攥住那个三角纸片,师从恩问:"如果找不到怎麽办?"

    "应该可以的。"萧慎言也不敢保证。

    看他模棱两可的样子,师从恩就觉得很不踏实。

    易向行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安慰说:"一定有办法的。"

    还是这种强有力的保证比较有用,师从恩顿时放心了不少,

    "对哦!"萧慎言突然乐呵呵地说:"就算找不到办法,凭易向行手里的铁剑也可以把

那家伙打得魂飞魄散。还有向心,向心的本事也不是盖的!"

看他说得眉飞色舞,易向行忍不住看了看地上的窗帘,有股想把他再塞进去的冲动。

"什麽剑?"

"没什麽。"

岔开了师从恩的问题,易向行搀著她,快步向门口走去。

  这次有两个人同行,又有灵符护身,师从恩没有再排斥楼梯。

  顺利出了医院,三个人坐上了萧慎言的车子。易向行主动负责驾驶,萧慎言则陪著师从

恩坐在後排。

  不用师从恩要求,易向行就把车子开得飞快。看著医院的红十字标志离自己越来越远,

师从恩那颗高悬的心总算是回归了原位。夜风灌进车内,带著夏天特有的湿热与沉闷。师从

恩拨了拨被汗水黏在额上的头发,想擦去那种黏腻的感觉,结果,一不小心就弄掉了手中的

灵符。

  黄色的灵符像蝴蝶一样飞出了车窗外,师从恩伸手想抓,却还是迟了一步。

  这时,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刺白的边缘带著幽幽的深蓝,彷佛要击穿师从恩的双

眼。心惊肉跳之下,师从恩连忙往车里缩了缩。

  见状,萧慎言立刻安慰她说:"没关系,符有很多的。"

  说著,他开始掏口袋,就在他把黄符掏出的瞬间,易向行突然来了一个紧急刹车。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自天际传来,掩盖了汽车急停时发出的尖锐噪音。

  师从恩和萧慎言被惯性连累,同时撞在前捧的椅背上。萧慎言手中的符撒了一地,师从

恩更是撞到了右手的伤处,痛得惨叫连连。

    "快下车!"

    易向行一声怒吼阻止了萧慎言尚未出口的责问。他仔细一看,发现原来是有人挡在了车

子的前面。

  高高瘦瘦的男人,就站在车子的正前方,一只手按在引擎盖上。车灯照不到他的脸,隐

约中只能看到他白皙的皮肤,还有脸部清秀的轮廓。

    "他不要命了吗?"居然还有人敢跳出来拦住高速行驶的汽车,萧慎言不禁咋舌。

    "快下车!"

    易向行的反应差不多可以用失控来形容了,萧慎言正想问他到底在激动什麽,突然就注

意到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乘坐的汽车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化。车子的颜色从那个男人掌下开始,由纯黑瞬间

转为灰白,车身的钢铁材质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看上去就像变成了一块石头。

  易向行先跳下来,随即去帮助坐在後座的师从恩。反应迟钝的师从恩几乎是被他用蛮力

拖出车厢的,不过她还记得从地上抓起一把灵符。

  萧慎言的神智比师从恩恢复得快些,总算是来得及逃脱。

  此时,汽车的"质变"已经完成了二分之一。男人见他们弃了车,便把手收了回去。汽

车的转变停止了,一阵风吹来,它的前半部分陡然碎成了一堆粉末。

  众人屏住呼吸,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失去了车灯,道路一片黑暗,四周静得就像坟场。

  闪电再次出现的时候,师从恩第一个叫了出来:"你是图书馆那个人?!"

  "什麽图书馆?"萧慎言问。

    "我在图书馆见过他,还有医院。他刚才就在医院!"

    师从恩激动起来,忍不住冲上去质问道:"那天我在图书馆被书砸中就是你干的对不

对?还有後来在楼梯,你故意压断我的胳膊!我的手要是接不好,就永远不能给病人做手术

了!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麽要这麽对我?!"

    "师医生!"萧慎言想阻止师从恩,却已经来不及了。

    师从恩与那男人走得太近,差不多已经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而他也抬起了手臂。

    "不要过来!"

    师从恩举起手中的灵符,希望它能帮自己挡开攻击,结果那些灵符对这个男人完全没有

作用,他径直走过来,手指眼看就要碰到师从恩的脸。师从恩心急之下,乾脆把手里的灵符

全都掷到他脸上,可是那些符根本没有发挥应有的效用。

    "啊——"

    师从恩下意识闭紧双眼。突然,她感觉有什麽东西缠到了她的腰上,她低下头,麻著胆

子将眼皮掀开一条细缝,发现腰上居然多了一条人的手臂。

  下一秒,她的双脚就离开了地面。没有遭遇到预期中的疼痛,她像坐上了旋转木马,在

空中转了半圈之後,突然听到"锵"的一声。

    "木马"停了,就像是机械故障一般,然後她的双脚就再度踩到了地面。

    "快,和萧慎言一起离开这里!"

    易向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从恩睁眼一看,原来是他帮她躲开了坏人的魇掌。

    不知何时,易向行的手里多了一把长剑。黑黑的剑身,看上去有点笨重,挥起来会带起

"呼呼"的风声,力道十足。

  男人徒手对付易向行的钝剑,本该处在下风,谁知他游刃有馀,完全不惧这种程度的劣

势。

  见师从恩还傻在那里,易向行用力推了她一把,怒道:"还不快走?!"

  萧慎言跑上来,抓住师从恩的手臂,带著她拔腿狂奔。师从恩回头,见易向行与那人缠

斗得辛苦,不禁放慢了脚步。

    "我们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他没问题的,我们在那里反而碍事。"萧慎言拖著她,不愿减速。

    师从恩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奔跑:"为什麽你的灵符不起作用?"

    "因为那人不是鬼魂,灵符还对付不了妖怪。"

    "妖怪?什麽妖怪?"

    "鬼知道是什麽妖怪,总之比之前在医院里那只幽灵厉害就对了。"萧慎言不想恫吓师

从恩,但他必须让她清楚及时逃命的重要性。

    "比幽灵还厉害,那易向行岂不是输定了?!"师从恩万分惊恐,但善良的天性让她无

法一走了之,"不行,我不能连累易向行。我不能让他替我去死!"

  主意一定,师从恩提起勇气,立刻跑了回去。

  "喂!他不一定会输的,你回去等於送死呀!"

  萧慎言没能拦住她,只是眼睁睁地看著她越跑越远。

  耳旁突然传来"刷刷"的异响,萧慎言不由全身僵硬。不妙的感觉还没来得及走遍全

身,一条黑黑的线就迎面抽了过来,萧慎言没有被它打倒,因为它缠住了他的脖子。

  高空悬挂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尤其当你全身的重量都在靠脖子支撑的时候。萧慎言被吊到了电线杆上,唯一能让他欣慰的,就是他终於知道路灯为什麽不亮了,因为勒住他的是一


根断了的电线。

    无法呼救,萧慎言像溺水的人般在空中划动著四肢。师从恩没有回头看他,易向行也分

身乏术,他知道自己死定了。雨点落了下来,就像在为他的第二次生命终结哭泣。

    "是你把阿莽变成了石头。"易向行挥动剑柄,没什麽技巧地砍向面前的人。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称这个家伙为男人似乎有些为时过早,他顶多只能算是个大男生。

秀气、瘦弱,却有著致命的杀伤力。

    易向行不知道他是哪路妖怪,也不在乎他是哪路妖怪。他在乎的是这个人杀了阿莽,让

他失去了线索,找不回妹妹的身体,断了易向心的活路。那是他唯一的妹妹,他这辈子最重

视的人。

  这个家伙不能原谅!

  灵活地避开剑锋,那男生像条在水中自由游弋的鱼,易向行则是笨拙的渔夫,怎样都抓

不住他。剑身虽偶尔会砍中他的手臂,但除了轻脆的撞击,根本造不成损害。不过易向行坚

信每样东西都有弱点,他要做的就是挑最脆弱的部分下手,比如那人的脖子。

    "你不是萧家人。"像是厌烦了这种无意义的争斗,男生得出结论,然後抬手一挥,硬

生生地撞飞了易向行手中的剑:"走吧!这里的事与你无关!"

    "你的目标是萧家人?"

    看着钝剑跌落在不远处.易向行站直身体,想逃却又担心眼前人会去追杀萧慎言。本来

萧慎言是死是活也不关他的事,但向心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萧慎言是唯一一个知晓内里乾坤

的人,易向行必须保住他以防万一。

  雨水成行成列,很快形成了强大的雨幕。

  见男生不回答,易向行又问:"你伤害师从恩,就是想证明萧慎言是不是萧家人?"

  雨声几乎盖去他的声音,但并没有妨碍男生的听觉。易向行看到他的动作滞了滞。

  "萧家人欠你什麽?他们伤害过你吗?"易向行打开话题,暗中寻找反击的机会。

  男生终於回应了,声音有些忧伤却强悍:"我是妖,生来就与萧家人势不两立。"

  "他们用镇魂钉困住了你对吗?你被困住了多久?百年?千年?你一定恨死他们了。"

易向行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自己的剑。

    "应该是吧!"男生抬起头,迎著雨水,看向天空,笑了。"我恨萧家人,就像萧家人

恨我一样。"

  机会来了,易向行捡起剑,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男生。他要一剑砍下他的脑袋。

  "长明!"

  身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呼唤,有人在向男生示警。易向行没有受她影响,精准无比地

将剑砍在了预想的位置。

  锵!

  易向行只觉虎口一麻,长剑再次脱手。

  "你的剑伤不到我。"

  男生转过头,不急不缓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没有丝毫的伤痕,易向行砍下的一剑

就像给他做了做按摩。

  败局己定,易向行後退了两步,不动声色地瞟了瞟四周。打不赢就要跑,他的字典里还

没有乖乖认命那一套。

    "为什麽你们都喜欢暗算?"男生提出疑问。态度是意外的诚恳。

    "对付非常事物就要用非常手段。"

    黑暗已经将能见度降到了最低,雨水还在不遗馀力地模糊易向行的双眼。他想知道就这

麽跳入路边的草丛中,逃脱的机会有多大。

    "易向行!"

    师从恩突然跑了回来,易向行暗叫不好。他一个人也许还有机会脱身,带上她就毫无胜

算了。

  顾不得敌人,易向行大声质问:"你回来干什麽?"

  "我不能把你丢在这里!"风雨中,师从恩挺起胸膛,对著那个危险的男生大声喊道:

"不管你是谁,想杀我就杀吧!不要连累其他人!我跟他们一点也不熟悉,他们是无辜

的!"

  师从恩大无畏的精神让易向行对她刮目相看,只是这种精神放在当下,简直就是有勇无

谋。

    "他要杀的是萧家人,不是你!"易向行全身无力。

    "什麽?"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漆黑的道路,易向行发现男生正在抬头注视著什麽,敏感地

追寻著他的视线,结果发现被吊在半空中的萧慎言。他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了,只是吊在那

里,风雨飘摇。

    "天呐!天呐!"

    看到这一幕,师从恩崩溃了,放声痛哭,为萧慎言逝去的生命,也为自己未知的命运。

易向行搂住软瘫在地的她,脑子里同样一片空白。

  彷佛忘了易向行和师从恩的存在,男生怔怔地望著萧慎言的尸体.黯然自语道:"死了

吗?"

  再不逃就来不及了,易向行趁机对师从恩说:"快跑!"

  师从恩还在恍惚中,听到指令反射性地迈动双腿,僵硬程度可想而知。没跑两步,她就

跌倒在地,还扭伤了脚踩。易向行牙关一咬,乾脆把她扛在肩上,一路狂奔,他不敢回头,

怕一回头速度就慢了,会逃不过追杀。

  大雨劈头盖脸,打在皮肤上生疼生疼。师从恩就像一块吸了水的棉絮,压在易向行的肩

上,越来越沉。

    "放我下来,我可以……"

    "闭嘴!"

    易向行没想逞英雄,他知道背著师从恩一定跑不快,但他不能放下她。在他内心深处,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走运的话,那只妖怪可能不会杀他们;如果不走运的话,他跑再快也没

有用。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去做一个丢弃同伴的坏人?

    身後没有异常,就在易向行以为他们也许逃得过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

出来。

    "猫仔?"易向行喘著气,望著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小孩。

    大雨中传来猫仔硬邦邦的声音:"他们杀了萧慎言!"

    听这语气,易向行不由心头一惊:"向心?你想干什麽!"

    没有理会他的话,猫仔像只脱笼的兔子,一下子越过他,直奔萧慎言的方向。

    "不要过去!"

    易向行心急如焚,立刻放下师从恩,追了上去。

    小孩子腿短,就算跑得再快也比不上大人,不一会儿,易向行就成功抓住了他的小胳

膊。他粗鲁地摘下他拇指上的锁魂戒指,套到自己的尾指上。

    "向心!"

    看著妹妹的背影,易向行急得脸都绿了。他虽然知道妹妹并不好斗,但萧慎言的死就摆

在面前,向来重情谊的她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变成灵体後,她的能力又直线上升,想要挑战妖孽并不是不可能。

  "不准过去!"捉住妹妹的手腕,易向行端出了兄长的威严。

  易向心说了什麽,但没有猫仔的帮助,她的声音根本侍不到易向行的耳朵里。易向行管

不了那麽多,乾脆强行带她离开。

    出乎他意料的是,向来听话的妹妹居然用力推开了他。

    易向心洁白的身影就像黑夜中的一盎明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易向行看见她捡起自己

的剑,然後猛地抛了出去。

    "那把剑……"易向行想提醒妹妹那把剑伤不了妖怪,却发现她的目标并不是他。

    长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直飞萧慎言的方向,眨眼间便砍断了吊住他的黑色电线。

    萧慎言庞大的身躯直坠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也许是血浓於水,向来不问世事的

猫仔看到这一幕,居然直奔亲人而去。易向心赶紧追在他的後面,无奈的易向行只能跟了上

去,紧随其後的还有师从恩。

  萧慎言躺在地上,悄无声息。雨水打在他身上,和落在地上没有区别。

  猫仔怔怔地看著,并不明白生死的差异,只是对舅舅一动不动的样子觉得好奇。而孩子

对好奇的最直接反应,就是模仿。猫仔学着萧慎言的样子,面朝下趴在地上,然後静静地等

待著,就像在等待舅舅苏醒一样。

  这样的反应,看得人心酸无比。师从恩最先忍不住,捂著嘴痛哭出来。

  易向心也很想和她一样,可惜鬼魂根本流不出眼泪。

  易向行受不了这样的沉重,蹲下身将萧慎言脖子上绕著的电线扯了下来。

  电线勒过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在白色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即使是光线不

佳的现在,也可以清晰的看见。

  身为医生的师从恩下意识地跪在萧慎言的身旁,探了探他的颈动脉,然後把他的身体翻

了过来。

  易向心不想再看朋友枉死的惨状,於是转头避开。

  这时,她看见不远处的那两个人影。是了,就是他们取走了萧慎言的性命。

  易向心真不明白,到底是什麽仇恨让眼前的两个人如此残忍。

  那个秀气的男生她不认识,但男生边上站著的人……不,她已经不是人了。她与易向心

一样,都是灵体。死灵忠实地保持了她死时的模样,穿著深绿色的运动衫,牛仔长裙,还有

一张皱如核桃的脸。

    "你是查小丹对吧?"易向心见过她的照片,确切的说是她的尸体照片。"你为什麽要

杀我朋友?他一直在调查你的死因,想为你伸张正义。你为什麽要狠心杀死他?"

  查小丹脸上杂乱的乾纹加深了,看得出来,易向心的责斥令她感到不安。站在她身旁的

男生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无声地给予安慰。

    "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们,为什麽要这麽对他?!他还有个外甥需要照顾,他……"回头指著猫仔,易向心义愤填唐,"那个孩子才十岁,你们夺走了他唯一的亲人!为什麽?!

为什麽?!"

  没有猫仔传话,易向行听不见妹妹在说什麽,但身为妖怪的男生却可以。

  他像在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外甥?那也算是半个萧家人对吧?"

  "长明。"查小丹望著他,小心翼冀地提醒说:"他只是个孩子。"

  "我发过誓的,要杀光萧家所有人。"他的语调平静,却带著不容改变的决心。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易向心立刻转身对哥哥挥手大喊:"哥,快带猫仔离开这

里!快!"

  易向行仍然听不见她的声音,见她着急的模样,不由乱了阵脚:"你说什麽?!我听不

见!"

  来不及了,易向心注意到男生已经有了动作。

  不能让他伤到猫仔,易向心立即集中精神,将全身的寒气聚集起来,白霜从她的肩膀一


直凝结到手腕,漫天的雨点突然变成了尖锐的冰棱,密密地砸在男生的身上。可惜的是,冰

棱无法穿透他石头一样的身体,甚至没办法将他砸晕。

  易向心加大了力度,她要在那人伤窖猫仔之前把他冻成冰块。

  "呃——"

  易向心没能如愿,因为查小丹揪住了她的头发,制止了她的行动。易向心没办法冰冻一

只鬼魂,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还手。

    "你居然让他去杀一个十岁的孩子,你疯了吗?!"同样揪住查小丹的头发,易向心咬

牙切齿。

    "你不知道萧家人让长明遭受了什麽,杀光他们是理所当然的!"

    "萧家人,萧家人……萧家现在都没有人了!萧慎言早就死过一回,猫仔甚至不姓萧!

伤害那只妖怪的人早就死光了!"

  争吵还在继续,她们互相勒住对方的脖子,却又无法将对方掐昏或掐死。

  "那又怎麽样?只要那个孩子体内还流著萧家的血……"

  "天啊!他还只是个孩子!"

  "长明当年也只是个孩子!他们骗了他,把在囚禁在黑暗的地底,四百年,整整四百

年!你能想像那种痛苦吗?"

    "什麽痛苦都不能成为伤害一个无辜孩子的理由!"

    一个过肩摔将查小丹摔在地上,易向心反剪她的双手,用膝盖用力压住她的後背,本以

为这样可以彻底制住她,谁知她的身体竟然迅速沉入了地表。下一秒,有人拍了拍易向心的

肩膀,当她回过头,一记直拳狠狠将她打翻在地。

  面孔狰狞的查小丹凑了上来,易向心奋力反抗,被她一口咬住了手腕。虽然灵体感觉不

到疼痛,但被人咬住实在不是什麽舒服的事。

    "长明想要报仇可以理解,但你为什麽要做他的帮凶?萧慎言是个好人,他想帮你,你

却杀了他,现在还要杀他的外甥。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啊?!"

    易向心的质问好像戳中了查小丹的痛处,她迟疑了,嘴巴不由松开了一点。易向心趁机

抽回自已的手腕,就在她想要爬起来的时候,查小丹的拳脚又像雨点般落了下来。

    "长明陪我度过了我一生中最艰难的日子,为了他,我愿意做任何事。"

  就在易向心被打得无力还手的时候,长明已经走到了猫仔的面前,将他从地上提了起

来。易向行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只好扯住师从恩,谨慎地後退。

  看清楚猫仔的样子,长明明显激动起来:"是你?!"

  猫仔两眼直直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你转世了。"长明单膝跪地,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然後阴森森地说:"很好!我

还在想半个萧家人该不该杀,既然是你,那就一定不能放过了。"

  趁长明把注意力都投在猫仔身上时,易向行从萧慎言的尸体旁捡起自己的钝剑。他很想

去救猫仔,但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且比起那个小朋友,他更担心自己的妹妹。

  查小丹是鬼魂,易向行看不见她,他只看到易向心被打倒在地,正苦苦挣扎。所以他冲

上去,凭藉易向心的动作,判断出敌人的位置,然後一剑挥了过去。

    易向行手里的剑曾受妖气浸淫千年,可以轻易打散魂魄。查小丹不知道它的厉害,易向

心却是见识过的。

    "不!"

    不想见到壹小丹魂飞魄散,易向心反射性地抱住她的身体,奋力往旁边一滚,堪堪避开

那一剑。

    "向心?"易向行不明白妹妹的意图。

    挺身而出挡在查小丹前面,易向心对哥哥拼命摇头。

    "为什麽救我?"查小丹也不明白。

    "如果你真的愿意为长明做任何事,就应该帮助他去了解,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

西,不是只有仇恨而已。"

  易向心的话像一记重锤,捶打在查小丹的心上。她怔怔地看著她,乾枯的眼中闪过一丝

迷茫。

    "仇恨的确让人无法轻易忘记,但报仇真的是痛快的事吗?你们杀了萧慎言,有觉得解

气吗?!"

  难以回答易向心的问题,查小丹不由握紧了拳头。

  "长明的仇恨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当事人都不在了。你们这麽杀下去,完全是在牵

连无辜。这样太不公平了!"

    "世上如果真的有公平,长明当年就不会遭遇那些残酷的对待!"

    虽然查小丹努力不让自己被说服,但易向心还是看出了她的动摇。就在她打算再接再厉

的时候,查小丹突然一脚踢了过来,正好踹中了她的肚子。

  见妹妹被踢得飞了出去,易向行再次举剑还击。这次查小丹有了防备,轻易就避开了剑

锋,而後抓住易向行的衣领,用力将他甩进了路边的树丛里。

    与此同时,长明也在为猫仔的态度火冒三丈。

    "说话呀!少在这里装傻!"

    抓著猫仔的两只胳膊,长明恨不能把他肚子里的话全部摇出来。可是猫仔的嘴巴闭得比

蚌壳还紧,完全无视长明的狂躁。

    "对了,人转世之後会失去前世的记忆。你不记得我了对吗?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长明悲惨地笑了笑,然後冷冷地说:"不要紧,这不妨碍我杀死你。"

  说完,他将右手按上了猫仔的额头,

  "我恨你,萧定云,是你让我在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中,苦苦煎熬了这麽长时间。你骗了我,背叛了我对你的信任,我要杀了你,撕烂你的魂魄,让你灰飞烟灭。"

  没有痛苦,没有激烈的情绪,猫仔就像一台机械,生硬地解读了长明的思想。长明收回

手,一脸惊讶。

    "你有读心术?"

    长明的问题再次遭遇了无视,猫仔彷佛只是一个空空的躯壳,没有思想,也不惧怕死

亡。愤愤不平的长明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当即将他打翻在地。

  见他如此对待这个小孩,查小丹不禁当场愣住。看出她内心的挣扎,易向心立刻爬起

来,抓紧机会劝说道:"让长明放过他吧!猫仔从小就是自闭儿,是个心智有问题的孩子,

长明说的话他根本不能理解,他和萧定云完全是两回事。"

    "萧家人就是萧家人,没什麽不同!"查小丹摇头,既像在说服易向心,又像在说服她

自己。

  易向心气极,於是转头对长明吼道:"你看清楚一点,他还只是个孩子!根本不是你认

识的萧定云!"

  易向心曾经听萧慎言说过萧定云。他是萧家第十四代传人,也是萧家历代传人中能力最

强的一个,可惜天妒英才,萧定云没有活到成年就死了。

  猫仔虽然是他的转世,但除了"读心术"这一项之外,再也没有遗传到其他的特质。如

果长明把猫仔当成萧定云来报复,那对猫仔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但是,长明似乎并不这

麽想。

    "不,他不可以忘!他不可以忘了一切,让我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我不会让他这麽

好过的!"长明一边说,一边再次将手掌放在猫仔的额顶。

  他的疯狂让易向心觉得胆寒,"你想干什麽?"

  "哼!"

  "不要杀他!"

  一心想救猫仔,易向心毫不犹豫扑了上去,铁了心要维护长明的查小丹紧随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