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查无此人>第5章 你等等我

  不知何时,周围已是一片寂静,余光所致,尽是阴冷暗沉的街景,连远处的红绿灯都在这样的色调下失去了它本来的颜色。

  这孩子的脸皮因为那个小口子而有了撕裂的机会,它借着重力往下坠,口子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如同被倒放过来的口袋一样慢慢地扯巴下来了。

  额头盖住孩子的五官后,继续坠落,像一件脱掉的毛衣,伴随着“簌簌”剥皮的声音,掉落着腐坏的肉,一点一点盖过下巴、脖子,直到最后,这脸皮就那么挂在他脖子上,套在他下巴下。

  闫云书已然是吓呆了,他浑身僵硬,动不了了,搂着这个孩子的尸骸,蹲不住,瞪大了眼睛往后倒。

  那孩子的脸皮也跟着重力的作用,冰凉地往他身上掉,两个粉红的肌理围绕着的窟窿里泡发了两颗眼珠,颤颤巍巍的,要掉不掉。

  为了不让这东西盖在自己头上,他好险稳住了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只跟着他?

  可很快,还没等他想到自己为什么总是撞邪,他就思考不得了。

  这孩子的后脑勺没有了前面的脸皮的连接,支撑不住,也跟着往下滑。

  闫云书看着眼前这好像剥香蕉皮似的一点点剥开的孩子,双手颤抖得几乎抱不住。

  快丢了它!

  他心里想着,却怎么都没法丢掉——他的手已经僵了,动弹不得了。

  救命,救命!

  救命,谁能救救他?

  他那么蹲着,身体像是生了锈,心里绝望异常。

  “咦?”

  他听见了一个表示疑惑的声音,那个声音又轻又低,却让他感到熟悉无比。

  那是云端的声音,是云端的声音!

  这个意识让他在这样的一个局面产生了些微的庆幸,他庆幸自己又一次听见了故友的声音,而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查无此人”。

  这个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他便听见了,他听见了汽车鸣笛声、自行车铃声、带着孩子的妇女之间的争吵声等一切人世间的声音,这些声音一起冲击到他的耳膜上,震得他的耳朵突突的疼,而他却在为这些声音感到高兴。

  再看他怀里抱着的这个孩子,已经又变回了刚刚正常的样子,看上去好有点怕他,不再是他那个可怖的梦里的模样,他猛地一抖,回过神来,松开了这孩子。

  不敢再抱了。

  “先生你没事吧?”那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拉过自己的孩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没什么事,这才注意到刚扶起她孩子的这个男人一脸煞白,毫无血色,两眼无神,满面都是汗,好似刚被人从大水缸里拎出来灌了一肚子水的狗,她吓了一跳,护着孩子退了两步,又问道:“您是不是低血糖?”

  “我没事,我没事,我休息休息就好了,休息休息,就好了。”闫云书摇着头,摆着手,咽了咽口水,双手在衣襟上攥了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便起身站起来,起得猛了,还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真没事?哦哦,那就行。”这位年轻的母亲点了点头,护着自己的孩子又退了两步,让身边这个人先过了马路,眼见对方快走过去的时候,她忍不住提了句:“您要不就去看看医生吧?我刚刚见您快要晕了似的。”

  这是她出于一个母亲的好意所说出的话。

  当她说完这句话后,又有些羞怯似的微微红了脸颊,脚不安地踱了两步,不好意思道:“您看我这,多嘴了。”

  她微笑了下,对这个扶起来她孩子的人笑了笑,点头示意,拉着孩子走了。

  闫云书站在红绿灯的灯柱旁,看着这个母亲走路时下意识向着自己孩子这边稍侧的身体,眼睛动了动,想着:或许真的要看一看医生——他不是要去看“低血糖”,或许应该是去看别的医生。

  只是,现在已经太晚了,没有医生在这个时间还上班。

  当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眼睛盯紧了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条灯管,一个挂钩,还有几个蚊子死亡破损出来的没消化的血。

  灯管是每间屋通用的,亮而便宜,没有什么装饰性;挂钩则在夏天的时候用来悬挂在市场买来的小风扇,他们没有安装空调,在夏天的时候就依靠那不足一米长的小风扇纳凉,他用的这个和云端那个是一起买的,只是现在已经不在了,他刚刚找过了,所有云端的东西都完备而干净地清除了,好像没有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云端这个人的存在,就像这天花板上的蚊子血,外人乍一看没有什么不同,可只有每天都盯着天花板看的人才能看出来,天花板上死了多少蚊子,凝固了多少血。

  这些血里,有多少是云端的血呢?

  还是说这些血里,也没有一个是云端的,有的仅仅只是蚊子吸过的他那一部分的血。

  明天去警察局一趟吧,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在这之前他一直不敢去警察局,好像只要不去做最终的判定,云端这个人就还是能够被他找到的。

  经过一天的奔波,他已经累的快撑不住了,感冒让他的鼻腔堵塞着,几乎没法呼吸,犹如现在离开了云端的他一样。

  实在是太困了,眼皮也渐渐承受不住千斤似的重量,按着他压进了沉沉的梦里去了。

  “你等等我……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

  有谁在低低的抽泣。

  但他看不见这个人的脸。

  或许是因为他太累太困了,所以他并没有再再今天晚上做那样恐怖的梦,但他的身体依旧很疲惫,好像跑了一整夜一样。

  醒过来的时候,感冒加重了,鼻子堵塞得让他几乎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可以供以呼吸的器官,眼前昏昏沉沉的,模模糊糊,看不清东西,四肢似有千斤坠,抬手掀被的时候都有几分吃力。

  闫云书晃了晃头,想到昨晚,慢慢地回忆起来了,他今天应该上派出所一趟。

  昏昏沉沉的脑子想要控制身体做起一件事情来十分费力,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穿进了衣服里。衣服很重,很硬,他把自己塞进去的时候,感觉他不是在穿衣服,而是让自己被这个壳子支撑着,好不让他摔倒在地。

  买早餐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买了两份早餐,迎上店主担忧的眼神,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小伙子,你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在这吃完了再走?”店主说道,“我扶着你坐下吧。”

  闫云书摇摇头,说:“不用了。”

  “是生病了吧?生病了怎么不让你朋友来买早饭?我看你好像每天都是一个人带两份饭回去,也让你朋友早起几次帮你带带嘛,你俩互相照应着也好啊。”店主又说道。

  “他没起……”闫云书刚想说云端早上起不来,便突然想到了一个事情: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拎着的两份饭,想着,会不会等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云端已经回来了?昨天他遇到的一切都只是他因为生病而产生的幻觉?他没有遇到那些恐怖的场景,云端也没有消失,那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顿时雀跃起来,尽管还没能回到家里,他却有点松快了,不再皱着眉头。

  或许真的是这样,他一回到家,所有的不对劲都消失了,着只是他的噩梦。

  “不说了,老板,我先走了。”他告了辞,拎着两份早餐往家里赶,路上碰见了邻居,他都没有心思去打招呼,只是点了点头意思了一下,便匆匆走了。

  他习惯性地走到电梯门口,却顿了顿,因为昨天的事,他总觉得这部电梯怪怪的,有了点心理阴影,还是算了,走楼梯一样能上楼。

  他便抬脚走上楼梯。

  尽管还没有证实,但他好像已经看见家里的云端在等他回家似的,他好像听见云端在家里走动的声音了,甚至还忍不住地设想,如果他进去看到了云端,他应该怎么表示自己对他的担忧?不,有可能云端并不知道他在自己的眼里已经消失了很久了,但无论怎么样,回来就好。

  他气喘吁吁地跑上了七楼。

  七层楼说高算不上高,在这小高层里算是矮的一层,但当人真的放弃电梯用脚跑上去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吃力,他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小时候又生过一场大病,从那以后虽说加强了锻炼不再常常生病了,但依旧没变得怎么结实,现在上了班,不能有功夫多锻炼身体,所以才只爬了七楼就累得气喘。

  他想起以前的时候,有一次停电了,他和云端一起爬楼梯,他爬到五楼就不行了,云端却能一直到家还活蹦乱跳的。

  云端的身体素质比他好得太多了。

  他到了七楼,走到自己家的门口,从兜里拿出钥匙,又不动了,他在犹豫。

  他怕自己回到家又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他害怕开开门进到屋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闫云书拿着钥匙的那只手在颤。

  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