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那么说？”
叶怀睿挑了挑眉, 确认道：
“上舞台前，工作人员确实问过石兰兰有没有不适？”
殷嘉茗一摊手：“我觉得他们没必要说谎呀。”
叶怀睿也同意。
毕竟节目组肯定不希望录制出问题，特别还是这种众目睽睽之下的人命案, 死的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女嘉宾。
更何况殷嘉茗还强调是“两个工作人员”。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又是突发情况下, 两人转瞬就串好口供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叶怀睿摸了摸下巴, “这么说来，就很有趣了……”
殷嘉茗很了解叶怀睿，看他这个表情，就猜到他可能已有了猜测。
他问：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其实要验证也不难。”
叶怀睿没有直接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只要……”
他的话说到一半，门外忽然传来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叩、叩、叩。”
有人在敲门。
叶怀睿和殷嘉茗对视了一眼, 都有些奇怪。
殷嘉茗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姑娘，正是先前帮他们办理了入住手续的前台。
看门开了，姑娘连忙将手里捧着的娃娃递了过去：
“客人您的娃娃, 刚才落在寄存处了。”
殷嘉茗一拍脑门：
“哦, 对了！”
难怪他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刚才情况太混乱, 他和他家阿睿都忘记了他们刚刚还买了一只兔子娃娃, 直接就扔在寄存处了。
“谢谢。”
殷嘉茗笑着接过娃娃，朝姑娘道了谢：
“还麻烦你特地送过来。”
姑娘被殷嘉茗的笑容狠狠电了一下，面露羞窘，条件反射地低下了头, 不敢正眼看他。
然而她的手仍然抵住门板, 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殷嘉茗注意到了女孩儿神色的异样。
“怎么了？”
他问：
“还有什么事吗？”
这时叶怀睿注意到了两人对话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一点，也从沙发上站起身, 走到了殷嘉茗的身边。
直面两个帅哥，前台姑娘感觉压力更大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有一瞬间似乎犹豫着要不要逃走。
不过最终他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扭头，朝楼道的方向招了招手，轻声叫道：
“圆圆，你过来吧。”
叶怀睿和殷嘉茗：“？？”
两人看到，从楼梯口里转出来另一个年轻女孩，大约二十五六的模样，白净消瘦，戴一副眼镜，看起来像刚刚大学毕业的样子。
那姑娘怯怯地走过来。
她额头沁着热汗，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紧张到了极致。
叶怀睿和殷嘉茗再度对视，用只有彼此能注意到的幅度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他们都不认识对方的意思。
“咳。”
殷嘉茗清了清嗓子，对门外两人招了招手：
“总之，别站在外头了，进来说话吧。”
————
叶怀睿和殷嘉茗把沙发让给了两个姑娘，自己则坐到了稍远些的床沿上。
戴眼镜的姑娘一直垂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拉扯着外套的下摆，不发一言。
而前台姑娘则不停地用眼睛去看她，不知是担忧还是催促。
沉默了足有一分钟，戴眼镜的姑娘终于开口了。
“我……我叫李圆。”
女孩说道：
“是石兰兰的助理……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什么忽然卡在了嗓子眼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叶怀睿皱起了眉。
这姑娘的反应实在太可疑了，话说一半，还明显紧张得过了头。
于是他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
“关于石兰兰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那名叫李圆的姑娘闻言，一张脸顿时煞白一片，身体大幅度地哆嗦了一下，整个人摇摇欲坠，要不是旁边的女孩儿扶了她一把，怕是都要坐不住了。
“圆圆，你别怂啊！”
前台姑娘推了她一把：
“你要是不说出来，难道还打算替他们背锅吗？”
这句话一击正中李圆心防。
姑娘咬了咬牙，终于决定开口。
“我……这个……”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药瓶，放到了桌上。
“是这个东西……”
叶怀睿没有直接用手去拿瓶子，而是抽了一张餐巾纸，隔着纸巾，轻轻将它转到了自己面前。
然后他看清了瓶子上面的标签——“Isocarboxazide”。
“异唑肼？”
叶怀睿颇为意外地说道：
“你是说，石兰兰在吃这个？”
异唑肼又名闷可乐，是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它属单胺氧化酶抑制剂，可减少脑内儿茶酚胺的降解，使儿茶酚胺含量增多，从而起抗抑郁作用。
然而，因为异唑肼的肝毒性较大，且代谢较慢，长期使用容易累积，目前国内在临床上已经很少使用了。如若病情需要，通常会换成更安全的同类制剂。
叶怀睿手里的这个瓶子没有中文标识，他猜测，药物很大可能性是从国外带回来的。
“嗯。”
李圆点了点头。
然后她告诉叶怀睿和殷嘉茗，石兰兰患有抑郁症和焦虑症。
根据李圆所言，石兰兰出道得很早，七八岁的时候就是个小童星了。
可惜童星长大了就容易遇到事业门槛，长歪的长胖的，就此泯然于众人的不在少数。
石兰兰没有长歪也没有长胖，但她身高不够，偏偏相貌又不是萝莉挂的，过了演“少女”的年纪以后，就很难接到什么好角色了。
就这样，石兰兰蹉跎了好几年，一直都只能在一些小成本剧里当七八番的女配，眼看着就要越来越糊，翻身无望了。
“我只是听说而已……”
李圆不太习惯道人是非，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措辞也有些混乱：
“她好像就是在那几年开始生病的，病情最严重那会儿，还会突然惊恐发作，过呼吸到站都站不起来。”
本来因为生病的关系，石兰兰都考虑要不要就此隐退，不再当艺人了。
但大约三年前，她忽然傍上了一个金主，肯花钱捧她，让她上综艺，塞她进剧组，刷脸刷多了，也就渐渐又有了些名气，从十八线跃升到二三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飞升了。
事业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石兰兰自然十分珍惜。
她不敢去看医生，就怕有好事者将她的病情爆到网上，影响她接戏拍戏，所以拜托经纪人帮她带药，自己吃药控制。
至于经纪人具体又是从哪里搞到的药，李圆说她也不知道。
“这么说来……”
叶怀睿蹙起眉，“这药她已经吃了很长时间了？”
“嗯。”
石兰兰点了点头：
“反正我跟她的这两年她都在吃这个，每天一次，每次一颗。”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但是兰兰姐她知道这药有副作用，所以都很小心的……”
叶怀睿仔细问了详情。
李圆回答，石兰兰以前就跟她说过，这药好像会损害肝脏什么的，不能多吃，连饮食也要忌口云云。
“就两个月前，咱们公司体检，我还帮兰兰姐拿过报告呢。”
姑娘说道：
“当时她的检查结果看着也没问题啊，很健康呢！”
李圆怯怯地看向叶怀睿，不太确定地问：
“这……兰兰姐她……她的死……跟这个药？”
叶怀睿皱起眉：“现在还不好说。”
他抬头看向李圆，“可是，你为什么会把这个瓶子带过来？”
闻言，李圆又抓紧了衣摆。
“刚才我看到经纪人偷偷把兰兰姐的药全倒进马桶里了，瓶子也扔到外面的垃圾桶去了。”
姑娘回答：
“可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所以……”
叶怀睿和殷嘉茗都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八成是石兰兰的经纪人看石兰兰突然死了，生怕自己偷偷帮她带药的事被人知道，牵连到他身上，于是趁着警察还没来之前，偷走了药瓶，试图毁尸灭迹。
李圆看到了这一幕，感觉经纪人这样做是不对的，就悄悄把瓶子给捡了回来。
不过李圆毕竟只是个小姑娘，不知应该如何处理药瓶，忐忑难安之下，只能带着瓶子求助叶怀睿这个法医了。
“除了异唑肼，你确定石兰兰没有吃过别的药了吗？”
叶怀睿低头看着那只空瓶子，细细思索了片刻，再次追问：
“或者今天她还有没有吃过什么平常不怎么吃的东西？”
李圆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没有没有！据我所知，兰兰姐她就只吃这一种药而已，没有别的了！”
她很果断地说道：
“而且今天她的三餐都是我给她带的，全是酒店里的饭盒，普通的菜式，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啊！”
姑娘年纪不大，记性不错，人也很细心，当即掰着指头，将菜式一样一样报了出来：
“早餐是小笼包和豆浆，午餐是清蒸鱼腩、手撕鸡和炒白菜，晚餐是咸鱼蒸肉饼、青椒肉丝和醋溜豆芽，还有一碗土豆排骨汤，真的只是很普通的菜式而已，大家都吃一样的呢！”
李圆想了想，又补充道：
“而且兰兰姐平常就说要保持身材，每一顿都吃得很少，就动了动筷子，饭菜都剩大半呢！”
她指了指药瓶，不太确定地看了看叶怀睿，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些菜式应该都不打紧吧？”
“嗯，确实没有跟药性冲突的食材。”
叶怀睿敛眉沉思，低声说道：
“这么一来，就有些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