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不想挣扎了。至少,在这一刻是如此。
夜黑依然如墨。
交握的手,藉烛光,映在窗纸上。
晨曦破晓,烛火燃尽。
房内,一人独坐。
一夜未闭眼,面上却无倦意。
窗仍掩着,然挡不了朝阳闯入,照在他依然放于竹筒的手上。
昨夜师兄来过,说的是小六,师兄离去,那问题在他心中,依旧是无解。
这确是个二选一的问题──小六,或是自己?
……小六……
犹记师父一回后山闭关,时隔四月出关,手中便牵着个娃娃。
小娃娃面白唇红,双眼清澈,教人难以直视。就这么,直勾勾地望进任何一个看着自己的人的眼,没有防备,可,也没有任何回应与笑容。
说他冷漠,又不及三师弟。
师兄们走到哪,小娃娃便跟到哪,只是任凭师兄们想尽了法子,就是逗不着小娃娃开口说话或露笑。
倒是看他五官清秀可人,大师兄连同四师弟五师弟将他打扮成了女娃娃,画了眉还硬是让他穿上了鹅黄罗裙,这才惹得他恼火,一脚踢爆了师父刻了门规的大石……这已是小六入山一年后的事了。
又过一年,小六才终于开口说话。
他有种感觉,小六,好似将一切看在眼里,花费那么长的时候,只是默默瞧着身边人的举动,倒也无关善恶好坏,只是非要到理解了,才愿开始思考该如何与此人应对。
……是什么,造就小六如此性格?
身世如何,师父置之一笑,师兄弟间,谁无一段坎坷?根本不值一提。
怔忡间,手已解了竹筒上的塞子,一见光,里头浓黑之物中似有什么翻搅起来。
他失笑。
他无坎坷,只是无父无母。
──蓦地,忆起破晓前还有人握过自己的手,对他说了那些话……
够了。如此,足矣。
将塞子放下,他握起短竹筒,往嘴边靠去──
「咿呀」一声,门被推开。
「二师兄,今儿个不是要下菜田瞧……」小小身影,童音问着,推门一入见着二师兄手中之物,愣了愣。
他亦是一顿,却无事一般将之放下,笑道,「嗯?」见那双眼瞅着自己,他移开视线,「你四师兄、五师兄老爱整你,你倒好心,怕他等没好好干活,给师父责罚?」
小六不说话。师父责罚,也不过抵抵他俩偷懒不练功的分,菜没摘回来,师父爱的青菜豆腐汤,该怎么煮?
「好吧,我向师父请安就来,你……」转转眼,他道,「到柴房拿十尺麻绳,在老松下等我一同再去。」
闻言,小六隐隐噙笑。有人要被绑回来了……目送二师兄离去,他转向了方才他似是不经意又将塞子塞回的短竹筒。
小小的脸庞,一对眉拧起。
那里头是什么,他早知道了。
师父对他说,二师兄有一样东西,是要让他喝下。喝了,撑不过便可能会死去,撑过了,便一世离不开师父与二师兄。
二师兄……方才是想代他喝了吧?
那是如何的心思呢?自己就从未想过代四师兄、五师兄受过,而二师兄,竟是想代他受苦?
秀眉凝着,他一步步走来,停在了案前,望着那竹筒,踮起脚尖伸出了手。
艳阳高照于老松,他等候多时。
抬目看了赤烈的阳光,他拧起眉。
心中忽有不祥之感,他快走几步,朝院北的柴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