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方才听到眼下这刻,青儿原本的冷静沉着也被眼前人给磨光了。青儿瞪着他,完全无预警地被叫到此处,听了他一席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心中的震惊是难再掩饰。

「你说呢,青儿?」瞅着那柔弱的身影,蔺春旅话语中带着一丝严厉。

青儿咬牙,猛地弯身掀开罗裙一角,掏出两把匕首往身前的冉长霞刺去。

「白河!」蔺春旅低喝,另一边的辩叔也冲上前去。

晏白河人剑一体早已冲出。自她一进门就未放过她任何动作,她替大人擦脸那日、她离去那时,不意见到她双手虎口的茧。一个丫鬟手上有茧并非奇事,但生在那儿就让他有些起疑,再观察她行走步伐,便猜到其会武。

冉长霞下意识从椅上跳起,转身迎敌,青儿攻势凶悍,他却还在方才紊乱的思潮中,闪避不及那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剑射来隔于他与青儿之间。

眨眼,晏白河一手搭上剑柄,收稳剑身,灵巧一拨,将冉长霞带退两步,另一边青儿又再逼近,他一个回手再刺出,混乱间抵进了青儿胸襟,掀了那外衣。

冉长霞方站稳,映入眼中的便是青儿半露的平坦胸前,一枚玉佩。

圆形青玉刻海棠,其上是一个萧字。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那玉,脱口,「惜玉……」瑞玉身上也有一块类似的玉,却已一同下葬,他不会错看。

一手抚上胸前,心知身份已曝露,竟是朝那唤了自己本名之人冷冷一笑。

冉长霞倒抽一口气,顿觉腿软,朝前倒去。

晏白河眼明手快将他接住,只一瞬,那萧惜玉竟转移了目标,朝大人奔去。「辩叔!」他一掌将怀中人打向辩叔。

黑瞳寻去,窗边那人背着月光,静静立着。

心头一窒,英眉骤凝。

晏白河提剑,一个悬腕,以内力使鞘离剑。鲜少离剑的鞘射出,铿然声响,拦下了就要落在大人心口的一刀,也熄了一方烛火,直直插入墙中。

刹那,他身随剑至,不过一招,已将两人距离拉开。又一招削了萧惜玉左手的刀,锋利的剑毫不留情。

因那一掌扑到藏龙先生身上,冉长霞连忙借力撑起身,冲向门边呼救,「来人!快来人啊!……王准!」

王准本就在附近,即刻冲来,搀起扶在门边的冉大人,见到昏暗厅中的打斗,那剑招之快,只见几道寒光白影。

晏白河劈落他仅存的匕首,稍歇,又举剑刺向他喉间。那眉间的冷漠,彷佛不觉自己手起剑落,便是一条生命。

「白河!」身后一声唤,「留命!」

寒若冰的一剑终是划过,众人皆屏息。

萧惜玉瞠眼,只来得及看见眼前人将剑敛至身后。

一绺发丝被削落,白细的颈子无痕。

厅中顿时无声,晏白河却是忿然旋身,一把揪起大人衣襟。

他是背向众人的,然,窗边月色明,蔺春旅清楚看见那清澈眸中的愠怒。

一霎时,那发怒而好看的容颜,令他傻了。

紧锁英眉,深吸了口气,平复胸中怒涛。晏白河松开他,退开几步,举臂反手将剑还鞘,又将之从墙中拔起,拂袖而去。

然后,众人才似是得以喘息,望了望彼此。

萧惜玉几乎以为自己死了。回过神,只觉颈边一热,一会,那不听使唤发颤的手抚上颈边又放下,低头一看,印在手掌的是一道浅浅血痕,伤才刚裂……他已分不清是那凌厉快剑,还是那冰冷剑气。

蔺春旅向前迈了几步,蹙眉,望着他离去之处久久,转向厅墙。

厚实的墙被钻了一个孔,清冷而皎洁的月光穿过,落在了他脚边。

夜深。

洛棠府衙东厢的一个厅中,烛火重新被点燃,窗纸上映出五个人影。

两位大人高坐厅堂大位,藏龙先生立于一侧,王准押着手脚被绑的青儿……应说是男扮女装混进府衙的刺客萧惜玉,手中一使力,迫使他跪落在地。

怔怔地看着他,冉长霞的心情是极为混乱的。

六年前单纯的孩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钦命要犯。

蔺春旅亦是看着正跪垂首的他。那是男生女相的秀气面容,会选择女装行事,是利用了人性的弱点,为卸人心防?依吕氏一族之案,此策略是成功的。

且别说日前下毒一事有无确切证据,光是今日他刺杀两位朝中重臣,就已是难逃死罪。此时未将他打入牢中,尚押在此,就是为了自己几个私心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