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两日来草民等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智者提醒自己大局为重,要是坏了事,有人不会饶过自己。“敢问大人,大人对官商间行贿赂之事,作何感想?”

知县惊愕而心虚地觑他一眼,此人一行才到县中不过几日,竟能查得如此深入……叹口气,“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不瞒先生,上任知县大人在任其间,确实收受过民间贿赂……但天地良心,本官绝对没──”

“大人有没有同流合污,并不是侦查此案的重点。”智者微笑著打断了他的话。

一时哑口无言,知县顿了顿,才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贿赂之事与本案有关了?”

智者笑容依然。“自古,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但……”知县边思考著,向前步出,“据本官所知,真正收受民间贿赂的,不是上任知县本人,而是金师爷呀……”恍惚大悟一般,他回过身,瞪著智者。“先生英明!本官明白了。”

“明白了?”智者轻拈胡须,搔搔脑袋。

“多谢先生指点,本官这就著手去办,”知县扬起感恩的笑,微微作揖示意,“这么一来过午便能开审,把这桩案子结了……”说著说著,已渐行渐远。

“过午开审,是否太急了点?”智者的话,知县自然是没听见了。他也不在意,耸耸肩,正要坐下,身后的门咿呀被推开。

回过头,只见那少年步出。“你醒啦?”

“他要我去办什么事?”少年反问著。

“……白河,”智者有些不悦地挑起眉,“你若醒了,早些出来我也就不用苦苦在此守候了不是?”

“我看你也没闲著。”

“……罢了,随我来吧。”

炎炎夏日的清水县发生了一件杀人案,死者为县衙的前任师爷金万德。事情的开头是因三个流落街头的旅人无心插柳,打赌时发现了一具尸体,县太爷为了感谢他们为枯燥清水县带来百年难得一见的惊悚八卦话题,因而将他们留下,供县民们瞻仰……

“喂喂,你这么写不太好吧。”布庄的阿丙好不容易抢了个视野好的位置,转头看见醉仙客栈的说书人抱著一大叠白纸振笔疾书,好奇地歪头一看……乖乖不得了,这种狗屁倒灶的玩意儿也写得出来?

说书人停下笔,斜了他一眼,“这位小兄弟,我写我的,关你屁事!”

“是不关我的屁事,但关你的。”阿丙十分好心地道。

看他这么真诚,说书人顿了顿,追问。“此话怎讲?”

“说书人也得有说书人的格调,这可是我们清水县的年度大事,”阿丙搭上他的肩,“你这么写,往后外地人听了,肯定觉得咱县都是些没心没肺、尽知道传八卦的禽兽,搞不定就这么不买咱县酒、不到咱县撒银子……你说咱县的人会不会拆了你那叠到天花板的说书台?”

万丈高楼平地起,先拆地基摔死你……果然是关自己的屁事。“我明白了。”说书人朝阿丙抱拳点点头,赶紧划去几行改写。

阿丙看著他写,一方面也感觉到背后人潮不断涌来,他皱皱眉。

自一早衙门贴出告示,于午后一刻开堂审全县关注的金师爷一案,县中人人都到县衙正堂外霸位,好似怕错过了什么好戏一般。他家老板也是,说要先去探探情况,便一去不回,于是他才被老板娘给派来……只是他都已经挤到最前排了,却没见著老板……

才在想著,忽然四周人群一阵骚动,他回过神,就见两排衙役鱼贯从后堂走出,领头的举著肃静的牌子,后头几个手握及地长板,步伐一致,分别立于堂之两侧。

接著,师爷步出,朗声道:“肃──静──!”

左右两排衙役回应他一般地,敲起及地长板。这时,正堂外观审的县民一下子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的视线聚集在方才师爷步出之处。

未久,知县缓步而出,一脸庄严地来到堂上案前,利眼扫视了外头观审的县民,坐下身来。

深吸了口气,他才抖袖执起案上漆红的惊堂木,使力一敲。“升堂!”

左右衙役闻言齐喊:“威──武──”

知县挺起身,又敲案,“带一干人等。”

语方落,堂外县民交头接耳起来。本以为这数十年来难得一见杀人案会拖上数个月,不想才过几日便开堂了,再见知县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们先前说不定低估了知县智能与本事?

“带一干人等。”传令役大声覆宣著。

随即,就见数人由小照壁后的侧廊入堂而来。

领首的是那在衙中作客的智者与男子,跟在他们身后的是苦主金夫人及其子。

走在后头的两人低头上堂,一来到高挂的“明镜高悬”匾前,跪下身来,依律见过礼,而在前的两人却是文风不动。

前次能让他等钻律法漏洞,免去跪拜之礼,如今上得堂来,外头又是一堆人观审,可不能再任他等招摇过市。师爷才想破口大骂他等有损堂威,知县却抢白道:“藏先生、蔺先生功名在身,免行堂礼,然,堂规不可不从,二位可知分寸?”

有无功名自是那知县拿来搪塞的藉口,只是见识过他二人的难缠,不愿在堂上灭了自己威风。

相处不过几日,知县似是摸清了他二人在此处的执著,也懂得先礼后兵了?就这一点说来,倒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男子淡哂,微微朝身旁智者点头示意。

“公堂之上,岂容儿戏。”智者作揖道,“大人请放心,我等是无律不从、无法不依,以效浩荡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