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右方是一名少年,手边一块酒酿芝麻糕,他细细嚼著,根据以往的经验,最好不要介入身旁两人之间的任何对话,因为──准没好事。他另一手握著一把剑,说像侠客,他那出尘的长相与气度,倒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人……如此之人年纪轻轻行走江湖,看来是不知江湖险恶。

又过一阵子,为首的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缓缓步离。在他左右方的两人也跟上,一行三人离开大道。

一直到男子将手中的酒酿红豆糕啃得只剩最后一点馅皮时,他停下脚步,那时,三人正在县城门边的一处臭水沟旁。

左右两人不懂他为何忽然停了下来,他们在此找不到地方落脚,得趁天黑前赶回上一个驿站,否则就要露宿野外了……这不打紧,但,最娇贵、受不住餐风露宿的,不就是他本人?

将最后一口酒酿红豆糕靠向嘴边,低头看著一物,迟迟没将手中之物送入口中。“你们两个过来看一下。”

身后的两人面面相觑,照著他的话,又立到他左右,低头一看──

一团不知名之物,从盛满秽物、稠滞发臭的水沟中浮出,一群嗡嗡叫的苍蝇聚集叮咬,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条条蠕动的小蛆。

少年拧了拧漂亮的眉,顿时食欲全消了。

为首的男子睇了他一眼,缓缓地转向左方年长而貌似智者的男人问道:“你说说,这是什么?”

捏著手中的酒酿花生糕,智者在心中咕哝几句。也不想想,能出现在这臭水沟中的东西有千百种,这千百种之中,会被苍蝇叮咬长蛆的可能是尿粪、是厨余……也可能是……瞄见了一丛黑毛,暗暗白了身旁之人一眼,好端端地,在吃东西时带他们来看这些做什么,真是死性难改,倒人胃口!

“我说,是死的。”咬了口手中的花生糕,他回道。

“我也认为是死的。”微微一笑,为首的男子盯著那团苍蝇不放,总是慵懒的眼在瞄见某个部分时忽露一抹精光,随即又隐去。

见身旁男子无意再多说,智者接著道:“是条狗吧。”

“呵呵……我们就来赌一把,”将手边最后一口酒酿红豆糕塞进嘴中,终于将视线从那团令人作呕之物上移开,望著右方那张清磊的面容,轻问,“可好,我的小百合?”

“……谁是你的小百合。”少年冷著英眉,扫了他一眼。

嚼著红豆糕,男子瞅著他,无辜地垂下眉,“好好好,不赌就不赌,别生气,你知道,你一气,我看了就心疼,多怕你气坏身子……”但那语气中可没有一丝怜惜之意。

……分明是幸灾乐祸。少年瞪进男子慵懒的眼,真是不懂,如此愚弄自己,真是那么有趣的事?

男子回应他的注视,却只是淡出一笑,转回对另一旁的智者道:“赌什么好呢?”

“呵呵呵,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您……还不清楚吗?”他咬了一大口手中的酒酿花生糕,明明是智者相貌,当场就多了分邪气,恰恰解释了道貌岸然四字的真义。

“好!我答应你。但若你猜错了,便得在我身边再待个几年。”见智者胸有成竹地点了头,男子转了转称不上出色的眼,“下好离手!”

“狗!”貌似智者的男人叫道。

“人!”为首的男子同时追道。

“啊?!”两声短呼,左右两人望向中间的男子,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

“您说……这是……人?”智者不可置信地问,忽然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不信?”他挑挑眉,瞧了瞧左右两人,拿起智者吃到一半的酒酿花生糕,“看好了。”说著,将之丢向臭水沟中那一团苍蝇聚咬之物。

一瞬,苍蝇四散,终于看清半浮而露的是一个左侧脸,人的侧脸。能认得出是人,是因那发鬓下一只人耳,乳白的小蛆就在其上钻洞──

眨眼间,苍蝇又回聚,盖去了那恐怖的一幕。

“这……”看向身旁老神在在的男子,智者也不免给吓傻了,方才的不可一世已烟消云散。他自认学富五车,上知治国法律,下懂军令兵法……但这死人……他只见过自家老父老母……却就连净身入棺都是家乡的老妻一手包办,他可是连碰都没碰过。

“怎么,臭水沟中的就不能是人?”男子瞥了他一眼,调笑道,“别忘了我是从哪里把你捞上来的。”

“那是因为……”这两件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呢,智者故作镇定,反唇相讥,“还不是因为有人将我一脚踹了下去。”

“说得好,”男子听了哈哈大笑,似乎对他的答话感到满意,“这人也是被扔下去的。”语毕,他转向一直沉默的少年。

依然看著那一团苍蝇,少年一语不发。他眼尖,见到那耳下一道刀痕,如此之人沉尸此处,只怕是有冤。

他是专注于心思,才没发觉身旁男子一直盯著自己瞧。

沉吟良久,男子微扯嘴角,“你到县衙,击鼓鸣冤,将知县请来。”

少年顿了下,领命。“是!”

“啊,等等。”才走几步,男子开口将他唤了回来。

少年又回到男子身旁,“可是要我将‘那个’带著去?”

男子摇摇头,伸手从袖中掏出几个铜板,交到他手中,“回来路上到醉仙客栈再给我买几个酒酿糕,这回我要吃芝麻的……别瞪我嘛,小百合,见你吃得津津有味,我也嘴馋嘛~”

少年低咒了声,将方才吃到一半的酒酿芝麻糕塞至男子手中,头也不回地去了。

“……好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