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独白>第152章 李尔王15

  楚行暮因伤住院,刑侦队里的工作全部交给了吴换山和夏辞,案子的后续处理结果他没有过问一句,虽然医生说住院观察两天就能回家,但闻缇硬让楚行暮在医院里多住了两天。

  住院期间几乎天天有人去探望他,楚行暮的电话就没断过,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得知楚行暮受伤的消息,连只有过年才联系一次的人也打电话询问他的伤势。

  以前他也受过比这还重的伤没见他们有多热心,要不是楚行暮还好端端的活着,他还以为那些人是听说他得了不治之症才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闻缇从他住院那天开始就一直在医院里陪护,席睿和楚眠知几次让他回去休息,闻缇只是笑一笑然后婉拒了,闻缇的陪护范围从楚行暮的日常生活到住院情绪,简直无微不至,楚行暮从一些细枝末节上感受到了闻缇的不一样。

  他时常觉得闻缇现在看他的眼神跟以前不同了,有时闻缇把病房当成临时办公室处理公司的一些工作,工作太过投入时他会猛地回头看楚行暮。

  闻缇看他,他也看闻缇,两人的视线偶尔交汇闻缇就笑一下,重新把目光转移到电脑屏幕上,导致楚行暮想跟他谈谈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青市精神疾病研究所所长孙思曜迫害前所长以及所内专家的案子进入尾声,顺便带出来了一些十六年前有关创新药研发实验中不为人知的失误,从研究所的研发团队到药品监管局的审批管理层,再到拥有药品上市许可的原氏集团,市局的调查范围因此扩大到了那些已经退休了的部门领导。

  刑侦队还查出孙思曜就任所长的这十六年不仅挪用科研资金还利用职权之便收受贿赂,原本人才济济的研究所在他们的瓜分下变成了名存实亡的空壳,有关精神病治疗的研究进展停滞不前。

  钟鸣楼一生的心血仅过了十六年就被孙思曜等人的无能腐败消磨殆尽了。

  曾荣德看着跟随钟鸣楼一手建立起来的研究所因为孙思曜的放任自流日渐衰颓,当年为了保全他的声誉,听信了孙思曜的提议,虽然他没有参与指认钟鸣楼与药物研发项目有关,但他默认了孙思曜的所有行为,导致钟鸣楼被免职不仅一个人承担了所有惩处和过错,最后还死在了精神病院里。

  后来他才发现孙思曜的野心,知道孙思曜要把钟鸣楼排挤出研究所,他觊觎所长的位置已久,钟鸣楼早知道他的心思不在如何防治精神疾病方面,但愿意相信他所以时常规劝孙思曜,结果这一切落在孙思曜眼里变成了钟鸣楼事事对他的不满,他开始拉拢研究所里与钟鸣楼的理念不合的人。

  钟鸣楼和孙思曜的矛盾爆发,是孙思曜以研究所名义承接了一个制药公司的新型抗精神病药品的研发项目,钟鸣楼极力反对新药研发,但当时研究所里的大部分人都站在副所长孙思曜那边,钟鸣楼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又被孙思曜暗地里造谣他得了精神病,他的职权基本上被架空了。

  钟鸣楼申请成立犯罪精神病学研究组,结果连拨给研究所的科研资金也被孙思曜挪用了,而这些事曾荣德全都不知情。

  孙思曜利用钟鸣楼家人威胁他,让他承认他是研发组的主要负责人,这个研发项目也是他以研究所名义和制药公司合作的,即使后来他去了精神病院,孙思曜还不放过他。

  他们买通南嘉精神病院里的医生定期更换钟鸣楼的药,所以钟鸣楼在南嘉短短六年就因慢**物中毒而死,他们又将这场处心积虑的谋杀伪装成精神病患者的自杀,因为精神病患者自杀在平常人眼中是最平常最不会引起怀疑的。

  后来刑侦队还查明曾荣德收到的威胁信其实是他自己给自己写的,他不想眼睁睁看着研究所被孙思曜等人蛀空,决心说出十六年前那起科研事故的真相,孙思曜如法炮制用当年排挤钟鸣楼的方式把曾荣德也排挤出了研究所,又以曾樊的前途做威胁逼迫曾荣德自杀,如此一来知道当年真相的人都死了,孙思曜也就没有后顾之忧。

  可曾荣德早就把所有能证明孙思曜犯罪的重要资料交给了钟鸣楼的妻子,楚行暮又恰好是个难应付的,这才将孙思曜等人绳之以法。

  如乔医生所说,钟长新确实对这个调查结果不太信服,但对楚行暮牵扯进他爷爷和研究所的恩怨之中还因此受到报复的事过意不去,不管怎么说钟鸣楼自杀案的真相终于大白,孙思曜泼在他身上的脏水也得以洗清,即使钟长新还对个中细节抱有怀疑,那也只能由他自己去一一查明。

  比起这个,让钟长新最想不通的是对方的报复对象为什么是楚行暮?

  楚行暮再怎么高调查案也是因为市局两个局长下了命令,对方敢这么明目张胆对楚行暮下手如果只是为了阻止他调查十六年前的科研事故,这个理由未免有点牵强。

  一路上都在思考楚行暮被报复的原因,等转过神来钟长新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医院门口了,而他两手空空的去看探望病人似乎也不合适,左看右看他就在医院旁边看到了一家水果店。

  病房里的楚行暮正打算趁闻缇出去的空当下床走走,脚刚踩在地上就听见病房外的脚步声,楚行暮又把脚收回去了,结果推门进来的人是钟长新。

  楚行暮上下打量着钟长新,衣饰妥帖再不是学闻缇的风格了,他倒不是惊讶钟长新会来看他,而是惊讶钟长新手里提着的榴莲。

  “钟博士你带这么大个榴莲过来,我还当你是故意的。”楚行暮坐在床上说道,也没有请他进来。

  钟长新自己走进病房,说:“楚队长受伤也有我的责任,现在案子已经真相大白了,刑侦队还等楚队长回去坐镇呢,不当面谢谢楚队长我心里过意不去。”

  “病房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你随便坐。”楚行暮转头拿了柜子上的药就着水吃了。

  钟长新看到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问道:“闻缇呢?我听闻向秦说他好几天没回公司了。”

  楚行暮放下水杯回答说:“刚刚出去了。”

  钟长新一天三次的往公安局跑,几乎把整个案件的始末都了解清楚了,于是就把这两天刑侦队跟进的后续跟楚行暮简单说了一下,楚行暮左耳进右耳出暂时还不想动脑子。

  两人说话间,闻缇站在门口问道:“什么味道?”

  楚行暮努了努嘴,“钟博士带了个榴莲来探病。”

  闻缇穿着衬衫和马甲,挽着衬衫袖子走了进来,几天不见钟长新发现闻缇不似原来那么温和了。

  闻缇走到钟长新的身边,皮笑肉不笑地说:“楚队长受不了这个味道。”

  钟长新不打算跟闻缇讨论榴莲的去留问题,他还有件要紧事要跟闻缇说。

  “有件事还要请你帮忙,我想申请给我爷爷做精神病鉴定。”

  “你自己?”

  “药邑教授和穆方教授会协助我。”

  楚行暮问道:“司法精神病鉴定中确实有死后鉴定这一说,可钟教授已经去世十年了,你上哪儿找能证明他没有病的证据?”

  钟长新看向闻缇,“闻缇和我爷爷相处了六年,对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再熟悉不过,乔医生和林震光也愿意出面作证,至于能证明我爷爷没有生病的个人信件和书面材料,我想他留给我奶奶的信就够了。”

  闻缇问道:“你都打算好了,还需要我做什么?”

  “我不是说替他攫取实验成果吗?现在就是。”

  楚行暮忽然想起钟老夫人给闻缇的那份鉴定书,那是钟鸣楼和闻缇相处六年时间为他做的,没想到现在反过来了,原来钟长新打的是这个算盘。

  钟长新说:“我也要跟你道歉,和闻向秦一起针对你是因为我嫉妒我爷爷陪你长大,教给你的东西是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学习的,我崇拜我爷爷,从小到大都在追赶他的脚步,可他陪伴我的时间少之又少。”

  闻缇笑说:“其实李尔先生最常提起的人是你,他只是把对你的亏欠弥补在我身上,把我从泥沼里拉出来,所以今天我们才能面对面站在一起,这就是他送给我们的礼物。”

  楚行暮见他们二人终于把话说开,心想闻缇心结解开了一个,他所背负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又卸下了一件,从今以后那段有关精神病院的过去就彻底过去了。

  不过楚行暮想起前两天上网看到钟长新用真名发布的举报信,突然觉得他跟闻向秦年轻的时候一样莽撞,为达目的不惜豁出一切,楚行暮当场说了一句:“钟博士,我让你配合发布举报信没让你公开身份,你如果还想在学术界立住脚跟,最好知道怎么明哲保身,你代表的可是你们研究组。”

  钟长新点了点头,“受教了。”

  以为他是真心提点钟长新,谁知他又说了句:“影响你倒是无所谓,影响闻缇以后上学怎么办?他现在还是你们研究组的成员。”

  钟长新:“……”

  闻缇转身看他,楚行暮扶着还没拆纱布的头朝他眨眼。

  其实钟长新用真名发布的举报信在发出的第二天就迫于舆论压力删除了,但由此引发了大众对一些科研机构的认知和讨论,许多遭受过不公平待遇的学生或是曾在某科研单位工作过的人纷纷借助网络平台发表他们对这些现象的看法,或替他们澄清,或是发表一些过激言论。

  十六年前的创新药致使患者死亡的医疗事故也再次回到了大众的视野里,人们开始重新审视一向信赖有加的医药科研单位内部到底是否如表面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因为受害者们患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病症,人们的关注点渐渐转移到了精神病这个被遗忘很久的群体上。

  精神病患者们的人生大多在生病、治愈和复发之间往复循环,无法正常出行和生活,一辈子住在精神病院里或者受家人监护,更有暴力患者因此犯罪引发悲剧惨案,而这些人中只有少部分患者能得到正规治疗。

  精神病群体所能得到的治疗条件远比人们想象中的差,大多数患者的家属都因治疗费用昂贵选择放弃让他们入院治疗,治疗精神病的方法有许多,其中最廉价的治疗方式是来自家属的监护,这对患者和家属来说又是一种精神折磨。

  钟长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说他还有事要办,急匆匆的出了病房,闻缇站在病房中央皱着眉看了那颗榴莲几秒,不太情愿的提起榴莲出去了。

  楚行暮半躺在床上等闻缇回来,想好好跟他谈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他知道闻缇这几天一直后悔让他插手钟鸣楼的案子。

  闻缇出去了五分钟,大概是追钟长新到楼下,锲而不舍的把榴莲还给了他,于是一进门直奔洗手间,楚行暮在一旁乐不可支地看着他。

  楚行暮在一旁唠唠叨叨地说:“本来早两天出院挺好的,多住两天花费太高,也不知道我这算不算工伤,保险能赔多少,你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闻缇擦着手说:“你比闻氏集团的财务部主任还会精打细算。”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闻缇一转身发现楚行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了,闻缇放下手里的毛巾转身说:“你受伤是因为这个案子还是那封警告信?”

  楚行暮说:“说不定两个都有。”

  闻缇困惑不解的看着楚行暮,楚行暮拉着他坐下解释道:“其实那天从进了城区开始就有人跟踪我,我急着往研究所赶就抄了近路,谁知道真正想要我命的早就在前面等着了。”

  “失去意识之前我看到有人在我车里翻找东西,直到交警赶过来他才假装查看我的伤势。”

  “你看到那个人的样貌了吗?”

  楚行暮摇了摇头:“他戴着口罩,我可以肯定跟踪我的和早就在事故地点等着撞我的是两路人。”

  闻缇说:“伯父和杨叔在你昏迷期间都去过公安局。”

  楚行暮盯着闻缇的眼睛说道:“有件事我没告诉钟长新,钟教授的那笔科研资金是市政府拨给孙思曜的,但我们一直说是孙思曜擅自挪用的。”

  “孙思曜用钟长新威胁钟鸣楼替他承担创新药的一切后果,当时的孙思曜有那么大的能力和钟鸣楼抗衡吗?钟鸣楼既然没有精神病为什么还要假装自己有病,连续六年不间断的服用抗精神病药,难道不是因为有人在南嘉监视他?”

  闻缇明白过来楚行暮的意思,不等他开口楚行暮便说:“钟鸣楼躲避的不是孙思曜,而是孙思曜背后的人,对方有克扣或者下拨一笔科研资金的权利,也有让钟鸣楼家破人亡、声名狼藉的能力。”

  最后楚行暮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刑侦队的破案能力再强也只能抓一个孙思曜,一个研究所暴露出来的问题是社会性的,就像你们集团里的尔虞我诈和威胁利诱。”

  楚行暮还开玩笑说:“亏得夏辞心大,不然我早就被他和吴换山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