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独白>第101章 知更鸟25

  清水路,又叫小古董街,一半是传统工艺品制售,一半是古董交易市场,像木刻画这种偏工艺品的东西,在小古董街很常见。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楚行暮和闻缇穿过熙攘的人群,终于在小古董街里一个不起眼的旧木刻店前停下了。

  闻缇仰头看着二楼挂的高高的木刻牌匾,牌匾下有个门牌号“0323”,这是小古董街里的店铺编号。

  “应该就是这儿了。”闻缇说道。

  四周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但是小古董街的店铺都是有门牌编号的,凭借一串数字也不难找,楚行暮和闻缇互相对视了一眼,木刻室的门半掩着,楚行暮习惯使然,他将闻缇护在身后走上前去推开了店门,随着“吱呀”一声,木门便敞开了,两人不清楚是不是做木刻的人都这么奇怪,囤积木料的习惯一模一样,反正这个店铺和于勒的办公室有的一拼,地上都是各式各样的木刻板子,闻缇脚底下还有一堆木屑,闻缇皱眉看向楚行暮,意思是他的皮鞋脏了,楚行暮拉了他一把松开了木门的把手,好巧不巧闻缇的西装袖子不知怎么就勾在了木门的钉子上。

  楚行暮差点哈哈大笑,他帮闻缇把袖子从钉子上取下来,还将脚底下的木屑往旁边踢了踢,闻缇不满的看着楚行暮,楚行暮哄道:“回家我帮你擦鞋。”

  “那帮我修衣服吗?”

  “你要是不嫌弃我就修。”

  闻缇想了一下,还是不了。

  如果不是店里墙壁和四周货物架上放置的木刻成品,他们也许会以为自己来了个木料加工厂,闻缇说道:“老板和于教授肯定是朋友。”

  楚行暮说道:“有可能。”

  两人搞出了这么大动静居然都没有人出来,闻缇还在看着皮鞋和袖子皱眉,楚行暮往里走了几步叫了一声,没有回应,闻缇先看起了置物架上摆放的那些木刻画,个个价值不菲,照程柏和白筱菡留下的线索看,程柏应该在这个地方当过学徒,有可能是于勒教授把程柏介绍给他朋友的,程柏也一定带白筱菡来过这里,之前他们问过程柏,梁国坪连续一周都去图书馆是在找什么,程柏什么都不肯说,这个也和案子没有多大关系,所以他们并没有把这个当做重点讯问。

  “这里随便一幅版画都能卖几万块。”闻缇说道,“我的画和这些木刻比起来太廉价了。”

  楚行暮转过身来说道:“你画给我的都是无价之宝。”

  闻缇略作惊讶状:“楚队长最近很会说话啊。”

  “闻老师最近也很会顶嘴。”店里没人,楚行暮和闻缇也不好一直待在店里,楚行暮打算先出去。

  两人刚刚转身打算离开,忽然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们同时转头看向里间方向,一个抱着一堆木板的中年男人从地下室走了上来,楚行暮才发现这店里还有个地下室,他走了过去帮中年男人捡起木板,中年男人笑容满面的说:“谢谢,你们是为了程柏来的吧?老于跟我说了,能找到这儿可不容易,我这店位置偏,不是内行人都找不到。”

  楚行暮心想外面那么大一块牌匾,看名字就知道这店是卖什么的了,楚行暮笑道:“您和于教授是朋友,那程柏肯定是他介绍到这儿的了。”

  “我叫邵坤,跟于勒是大学同学,程柏在木刻方面其实没多少天赋,但是这孩子喜欢钻研,又努力,慢慢赶上我和老于了。”邵坤把木料放在地上,腾了两个椅子给楚行暮和闻缇坐,邵坤也没问楚行暮和闻缇的身份是什么,手底下忙忙碌碌的同时又像在自说自话,两人不好打断他说话。

  邵坤拿起一旁桌子上的毛巾边擦手边问:“你们找我要问什么?”

  闻缇问道:“程柏以前有没有带一个叫白筱菡的女生来过这里?”

  邵坤说道:“是来过一个女生,听说是长青大学的,来我这儿买过木刻画,说没有她想要的,程柏后来亲自给她刻了一幅。”

  “那程柏在这儿寄存过什么东西吗?”

  “没有,他来来去去就带了一个工具箱。”邵坤往置物架上看了一眼,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架子上有他刻的几个作品。”

  楚行暮走到置物架前,看到架子上确实有几个署名程柏的木刻画,楚行暮随便拿起一幅,问道:“邵老师,程柏没有让你保管过什么东西?他和白筱菡之间的事您肯定听说过。”

  梁国坪为什么连续一周都去图书馆?难道不是因为程柏拿什么东西要挟他吗?那个时候白筱菡已经死了,他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曝光,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白筱菡临死前留下了什么线索,或许是揭露梁国坪恶行的证据,闻缇想来想去只有一样东西最符合他们的猜想,梁国坪给白慧芳送过白筱菡的日记,梁国坪肯定检查过那些日记,确认没有问题后才给了白慧芳,如果这个时候程柏拿着白筱菡真正的日记本威胁梁国坪,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也许程柏告诉梁国坪,白筱菡还有一本可以揭露他罪行的日记,而日记本就放在长青大学的图书馆,白筱菡经常去的楼层,那么梁国坪生前频繁出入图书馆就说得通了。

  “程柏带自己喜欢的女生来您店里买木刻画,您肯定看出来了。”闻缇绕过一堆木板走到楚行暮身边,接过程柏临摹的一幅版画,说道:“《断头台边的舞蹈》和《四骑士》都是程柏临摹的作品,这些版画的意义影响深远,艺术价值远远高于现代绘画,您说他没有天赋,但他的作品能以假乱真,还被您摆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程柏是您的徒弟吧?”

  邵坤用一种探寻的目光看着闻缇,邵坤摇头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太聪明了,程柏是我徒弟,他前段时间给了我一个密码本,让我先帮他保管着,他有时间就来拿,谁知道出了这种事。”

  闻缇诚恳地说道:“我们只是想看看那本日记,白筱菡没有等到这一天,但是她母亲能,希望您能帮帮她。”

  邵坤转身回了地下室,闻缇和楚行暮便在店里等着,那本日记应该是程柏最珍贵的东西了,一个在黑暗中前行那么久的人,只要遇到一点点的光就想拼命去追,光消失了无异于把他重新打回现实,这才是更令人绝望的,但是程柏所处的环境让他变得疯狂又胆小,这次他用胆小压住了身体里的怪物。

  邵坤把日记本交到闻缇手里,闻缇郑重其事的接过了日记本,那串数字是木刻室的门牌号,也是日记本的密码。

  闻缇翻开日记本,扉页上写着:你不可能真正了解谁,除非你进入他的鞋子陪他走上一段。

  白筱菡的日记时间跨度很大,看书写痕迹,她是将日记整理在一起了,楚行暮和闻缇把白筱菡的日记带回了公安局,他们在公安局大门口看到了赵佑为和他母亲,他母亲本来在医院,好几天没有见到儿子,问了他同学才知道赵佑为被抓了,她是从医院偷偷跑出来的,外套下还穿着病服,在公安局门口站了很久,执勤的警察问了才知道她是来找赵佑为的。

  赵佑为在里面关了几天,人不至于消瘦憔悴,但是也受到了不少心理谴责,赵佑为的成长经历正如闻缇猜的那样,他和他妈妈从小受到他父亲的家暴,他立志要成为一个律师帮他妈妈离婚,后来他父亲的意外去世于他们而言是一种解脱,但他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他和程柏是在网上认识的,程柏勉强算他的读者,由于成长经历过于相似,二人熟了起来,后来赵佑为知道程柏和他在同一所大学,但赵佑为这个人行事张扬、盲目自大,还有些虚荣,除了经历,其他方面和程柏格格不入,程柏去过赵佑为的公寓几次,不算生面孔,因此警察在排查公寓周边的时候没有找到有什么陌生人出入的线索。

  闻缇没什么想跟赵佑为说的,所以他先进了大楼,楚行暮还有些话要跟赵佑为说,闻缇走进办公室,闻大橘立刻跑到了他的脚下,白瑶和唐哲他们围在赵忱的办公桌前看东西,闻缇悄悄走到他们身后看了一眼,原来赵忱拿着一块铜板在尝试刻《四骑士》。

  郎朗转头问闻缇:“闻缇,你们画室教木刻吗?”

  闻缇摇头说道:“我们没有这个课程。”

  白瑶听说闻缇和楚行暮专门去了清水路,她问道:“你们在小古董街有什么发现吗?”

  闻缇把手里的日记本给她看了一下,“这是从程柏的师父那里拿回来的,梁国坪在图书馆找的应该就是这个。”

  日记本一拿出来,原本围在赵忱身边的人又围在了闻缇身边,大家都对日记的内容很好奇,这个日记本是给梁国坪定罪的重要证据,里面写了从研一开始梁国坪不断骚扰猥亵她的经过,写了自己怎么向抑郁症妥协,对这个社会失望的同时又希望它能变好的期许,几乎是白筱菡一辈子的心声。

  楚行暮从楼下上来,也见他们围在一起,他走过去问道:“卷宗和报告都整理好了?”

  齐少承说道:“已经交上去了。”

  闻缇把手从日记本上拿开,偏头看着楚行暮说道:“曲唤之他们决定起诉了,白筱菡的案子只能以通告的方式澄清。”

  “大众要的是结果和处理方式,梁国坪和白筱菡都死了,立不了案也得给各自的家属一个交代,梁国坪和程柏都想杀对方,结果梁国坪被周横杀了,这肯定是我今年办的最扯的一个案子。”还是最不满意的一个案子,因为楚行暮一开始认为杀害梁国坪的凶手是学生,是从自习室的窗户里逃出去的。

  往后他们要更加留意一下监控录像了,孟玥失踪案里监控录像出了问题,这次学校的监控也被动了手脚,也许之后真就是眼见不为实了。

  夏辞坐在一旁说道:“我还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给自习室上三道锁?”

  程柏不肯说,汪玉玲和周横也闭口不谈,难不成还是怕死了的梁国坪再跑出去?

  “我也有个问题,苏哲宇在地下室里写的那些符号是什么意思。”和闻缇一起去了趟看守所他也没明白。

  “我看年前咱们能弄个青市刑侦队十大未解之谜的合集了。”

  “剩下八个哪儿来的?”

  “笨呐,慢慢攒呗。”赵忱吐槽道。

  “出息。”楚行暮的手机响了,他起身去接电话了。

  齐少承一改嬉笑的模样说道:“昨天齐晗睡觉前问我白筱菡今年多大,我说跟她差不多,她笑嘻嘻的跟我说她快走出来了。”

  “这是好事儿啊,你上班能少带一把刀了。”赵忱抱着他的铜板说道。

  “白筱菡没有走出来,她比齐晗想的更远一些,这本日记里她几乎回顾了自己短暂的一生,所以自杀的念头那么坚决,受到伤害是开始,所有负面情绪涌出来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变成笼罩在头顶上的阴霾,怎么甩都甩不掉。”

  “程柏和曲唤之都是市四中的学生,都在学生时期被校园暴力过,我以前没想过这些事还能有联系。”

  遗憾白筱菡之时却又不能忘了梁国坪,无论梁国坪所说的是真是假,汪玉玲这些年带着愧疚和憎恨和梁国坪生活,何尝不是一种赎罪,梁国坪和汪玉玲相爱不假,三十年前的事已经没办法再追溯回去,找出杀人案的凶手不是最终的目的,找出案件的根源才是最重要的。

  “校园暴力、家庭暴力以及性骚扰事件从来没有停止过,它们随时随地都在发生,看不见不代表没有,只是大多数人选择沉默也不愿意发声,比起加害者的恶行,周围人的态度和言论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心理,学校是集体性的地方,我们不能说这些学生天生就喜欢对人评头论足,对事不分好恶,所有人都是在探讨同类事物中筛选出自己认知里的对错树立三观的,加害者犯了错得不到矫正,受害者受到伤害得不到保护,这种环境下话痨也会变成哑巴。”

  “这就又是个社会问题了,家长和老师,警察和受害者,加害者和帮凶,错一环都是错。”赵忱在他的铜板上划了一刀,“那我们就努力让哑巴变成话痨。”

  唐哲看了眼若有所思的众人,翻开自己的实习报告开始写他的总结。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闲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