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独白>第29章 伯劳鸟3

  闻缇之后抱着江然下山了,唐哲吐够了,捂着肚子跑到楚行暮身边,楚行暮瞥了一眼唐哲,唐哲抿着嘴擦了擦脸上的汗,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道:“楚队,我不是故意的。”

  “看见韩炀没有?”楚行暮指着还在查验碎尸的韩炀问唐哲。

  唐哲点头,但是不明白楚行暮是什么意思。

  “他刚才从腐肉里夹了一条很肥的蛆虫,要是哪天你能对他的行为无动于……”楚行暮还没说完,唐哲立刻转身继续呕去了。

  楚行暮心想,这小同志以后得遭罪了。

  楚行暮叫了刚才那个负责了解情况的警员,从他那里拿了笔录,看完之后,楚行暮把记录本夹在胳肢窝里抱着胳膊看碎尸的方向。

  脚丢在经一路,手丢在中岩自然公园,公园山下是纬一路,那其他的尸块又丢在了哪里?

  楚行暮把记录本还给那个警员,一抬脚,忽然感觉脚下有个东西,楚行暮把脚挪开,一个金属小物件被他踩进了草里,楚行暮弯腰捡起小物件,发现那是一枚金色的鹿角胸针。

  “老七!”楚行暮叫了一声,齐少承听见后立刻从警戒区内跑了过来。

  “怎么了?”

  “从抛尸地开始,把搜查范围扩大到五公里外,另外联系白瑶,发布全市通告,发现抛尸袋的立刻报警。”

  “不用请示局长吗?”齐少承有些犹豫。

  “照我说的做。”楚行暮的语气不容置疑。

  尸体分三天抛弃,但现在为止只发现了手和脚,经一路是闹市区,纬一路靠近郊区,两条路之间还有一条河,什么样的人会这么大费周章杀了死者将死者分尸,又辗转这么远将尸块丢弃?

  全市通告发布后,市局一共接到六起报警电话,报警人分别在六个地方发现了抛尸袋。

  闻缇从自然公园出来后,便联系了林曼殊,得知林曼殊这个时间还在咨询所,就带着江然驱车去了共生心理咨询所,江然的问题医院解决不了,心理治疗方面闻缇比较信任林曼殊。

  大约一个小时后,闻缇带着江然到了心理咨询所,林曼殊的咨询室里还有一个人。

  “闻先生。”身穿西装,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站了起来。

  闻缇脸上闪过一丝意外的神情。

  “原来你们认识。”闻缇牵着江然的手走了进去,然后将门关上了。

  林曼殊的客人正是闻缇的另一位精神治疗师——钟长新,青市最年轻的精神分析师、犯罪心理师,只比闻缇大三岁,且已经拿到了心理学和精神学双学位证书,他还是闻缇最敬重的一位老先生的孙子。

  “我碰巧路过,上来请教林医生几个问题。”钟长新解释道,他也注意到了依偎在闻缇身边的小男孩儿。

  “那正好,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闻缇低头看着江然,“他今天看见了尸体。”

  林曼殊和钟长新皆是一愣,林曼殊问道:“尸体?”

  “我今天带学生去中岩自然公园写生,中途休息的时候他带我看了一个东西,是两只被砍断丢弃的人手。”闻缇抱起江然,把他放在林曼殊对面的椅子上,江然看见两个陌生人,显得更加害怕,他紧紧搂住闻缇的脖子不松手,闻缇只好半蹲在地上。

  “公安局刚刚发布了全市通告,是因为这个?”钟长新关掉新闻问道。

  “嗯,他很害怕,麻烦你了,诊疗费我付三倍。”闻缇不容拒绝的口吻让林曼殊和钟长新面面相觑。

  “他的世界里突然跑进去了一只怪物,这对一个患自闭症的孩子来说,就像他亲手架构的世界被怪物毁了,而他所有的情绪乱成一团,恐惧、焦虑、对未知物的不安。”林曼殊绕过桌子,走到江然面前,江然瑟缩在闻缇怀里。

  闻缇摸着他的头发,温声问道:“害怕吗?”

  江然点点头,闻缇说道:“有我在这儿,怪物不会找你的。”

  下午两点多,闻缇亲自把江然送回了家,并向江然的母亲说明了原由,也向江然的父母致歉了,江然的母亲没有责怪闻缇,对于患有自闭症还看到了尸体的江然很是心疼,闻缇看得出来,虽然她嘴上没有说,但心里还是有些责怪他的。

  闻缇将林曼殊的咨询所地址给了江然的母亲,并说江然治疗期间的费用他一概承担,毕竟这件事他得负全责,是他考虑不周,见闻缇态度良好,江然的母亲勉强同意,只不过她不想再让江然去闻缇的画室上课了。

  闻缇说,这件事需要江然自己做主,如果江然不愿意,他仍然欢迎江然继续来画室,因为能和江然产生共鸣的人和事很少,目前来看,一个苏洛书,一个画画,这是江然最珍贵的两样东西,这对江然以后的治疗有很大益处,闻缇详细跟江然母亲说了利弊关系,剩下的只能由他们自己决定了。

  闻缇从江然家离开,在回画室的路上接到了詹妮弗的电话,电话里说警察让他去一趟公安局。

  下午三点,闻缇到了公安局,与前几次不同,这次他只是去认领一样东西,闻缇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枚鹿角胸针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楚行暮从尸检科回来,见闻缇坐在办理大厅的等候区,他让唐哲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来了一样东西。

  闻缇对目光很敏感,楚行暮看他的时候他也同时抬头看向楚行暮,两人视线交汇不过三秒钟,闻缇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这东西是你的?”楚行暮走到闻缇面前,伸出手,他的手心里躺着一枚金色的鹿角胸针。

  闻缇点了点头,“是我的,上午不小心弄丢了。”

  闻缇打算把胸针拿回去,刚伸出手,楚行暮便又把手缩回去了。

  “你们什么时候到山上的?”楚行暮问道。

  闻缇对楚行暮这种审讯犯人的语气很反感,当即站了起来,说道:“你用审犯人的语气问我,那我只能说一句无可奉告。”

  楚行暮盯着闻缇看了一会儿,心想这小屁孩儿脾气还挺横,怎么见着别人脸上能笑出花儿来?

  “如果我用平常语气问你,你是不是又要说警察查案都这么随便?”楚行暮在闻缇身边坐下了,“我们聊聊抛尸地的事。”

  “没什么聊的,该说的你们的人已经都问过了。”闻缇不冷不热的说道。

  楚行暮摸着下巴看着闻缇,闻缇斜睨着楚行暮,如果是平时别人对他这种态度,楚行暮早就发火了,他没什么心思陪小孩玩儿。

  闻缇只好在楚行暮身边坐下,楚行暮问他:“那个小孩儿呢?”

  “正在接受心理治疗。”闻缇最见不得警察不近人情的样子,江然的心理问题很严重,如果楚行暮还要从江然身上寻找突破口,闻缇不介意跟他撕破脸,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闻向秦的好兄弟。

  “你跟闻向秦,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楚行暮并没有像闻缇预想的那样问有关江然的事,而是问了闻向秦和他的关系。

  “他不是跟你说过了?我是个私生子,还有精神病,回到闻家是为了抢他的财产和家业,也许哪天你要抓的人就是我。”

  楚行暮眯起眼睛,闻缇自嘲般的笑了笑:“楚队长少跟我来往,免得又跟闻向秦撕破脸,我还要天天对着他的臭脸。”

  楚行暮听的一头雾水,他们兄弟两个斗得你死我活又关他什么事儿?

  “你既然不打算给我,那就留着做个纪念吧,我先走了。”闻缇站了起来,一个胸针而已,还没有跑一趟公安局的油钱贵,不重要也不值钱。

  楚行暮看着闻缇离开,自己坐在椅子上发呆,闻缇真的有精神病吗?

  夏辞拿着资料从楼下上来,看见楚行暮坐在办理大厅里惆怅的样子,只觉见了鬼一样,上次见楚行暮这副表情是什么时候了?五年前了吧。

  夏辞走了过去,踢了一脚楚行暮,“里面都快忙翻天了,你跑这儿偷懒来了?”

  “刚刚闻缇过来了,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几千块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楚行暮拍了拍旁边的凳子,示意夏辞坐下。

  夏辞在他旁边坐下了,还不忘把刚整理出来的资料给楚行暮,“你看看,一共八个抛尸地,都分散在经一路和纬一路,其中四个在纬一路附近,郊区人少,所以发现的晚,有腐烂的迹象。”

  “哎对了,你要给闻缇什么东西?我刚在楼下见到他了,还跟我打了招呼,你们说什么了?”

  楚行暮接过资料,把一个小胸针放在了夏辞手里,“回头给闻缇,小屁孩儿脾气还挺大,查黄清案子的时候我怀疑他有嫌疑,让唐哲跟了他几天,记恨到现在。”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竟然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

  “闻向秦不是说他是精神病吗?”

  夏辞前前后后见过闻缇很多次,也明白楚行暮这么问的意思。

  “你又找到什么突破口了吗?”夏辞问道。

  “回头去南嘉看看那个精神病。”

  “报案的人呢?韩炀下午能不能把尸体拼出来?”楚行暮站了起来,往办公室走去。

  夏辞看着手心里的胸针,然后把它装进了口袋里,站起来跟了上去,“人都在楼下,要是你觉得韩炀的手太慢,你干脆住在验尸房陪他一块儿拼尸体去。”

  韩炀双手撑在解剖台上,看着残缺不全的尸块沉思,他从解剖台下面端上来了一个木盒子,然后从木盒子里拿出来一个锯条,锯条是那种小型手锯专用的,他把锯条拿到眼前,仔细观察着锯条的锯齿,锯齿上还有发黑的血迹,韩炀又拿着锯条在断腿的切口上比划了一下,似乎是锯条并不能完美比量出切割尸体的方式,他又换了一把菜刀。

  楚行暮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就看见韩炀拿着一把菜刀作势要砍解剖台上的尸块,楚行暮脚步一顿,往后退了一步,这就是他不愿意常来尸检科的原因,因为每次都能撞见韩炀的各种诡异举动。

  “唉,为什么你总是在我模拟犯罪的时候出现?”韩炀把刀放在解剖台上问道。

  楚行暮捂着鼻子走了过去,说道:“制止各种违法犯罪行为是警察义不容辞的使命,尸体拼的怎么样了?”

  韩炀数了数尸块,说道:“缺个头和屁股,腿切成了八块,身体切了八块,胳膊六块,两只手、两只脚,盆骨也没有找到,所以我怀疑头和屁股还没被抛弃。”

  “断口整齐,多数都是沿关节切割,下刀利落,手法娴熟,对人体解剖很熟练,至于是用什么工具切的现在还不能确定,因为断口的切痕至少有五种,有的骨骼分割面粗糙,有的又比较精细,我推测死前的致命伤在心脏,心脏被捅了个窟窿,能塞进去一朵盛开的玫瑰花。”

  楚行暮扯了扯嘴角,问道:“从医的?”

  “这个不好说,也不一定就是医生,也可能是屠夫,也可能是某个对人体解剖感兴趣的普通人,内脏器官单独放在一个袋子里抛弃,摘除器官的手法简直太利落了,我检查了一下,器官完整,所以排除了杀人盗取器官的可能,初步确定死者有慢性心包炎。”

  楚行暮走到解剖台前,解剖台上的尸块按顺序摆放整齐,韩炀从他的木盒子里又拿出来一把手术刀,他每尸检一次,尤其像这种恶性凶杀案,都会把凶手能用到的凶器收集起来。

  “你干什么?”楚行暮问道。

  “你过来看看。”韩炀用手术刀挑起断手的手指,说道,“虽然手指表皮已经开始腐烂了,但还是能看到一些残留特征,他的中指第一个骨节下有一层茧,能形成这种茧的,一是干体力活儿的,二,长期保持同一个姿势,与硬物摩擦形成,看他的指骨弯曲度和变形程度,像常年开车的司机,至少有七八年的驾龄了。”

  韩炀又用手术刀敲了敲左小腿尸块,“左脚踝关节错位,小腿骨粉碎性骨折,膝关节有被剜过的痕迹,应该是死前殴打折磨所致,两条腿都是这样,凶手用的应该是棍子和刀具一类的东西,这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案例,凶手迫使死者下跪,打断了死者的双腿,死者反抗激怒凶手,凶手挑断了死者身上所有的筋。”

  “还有。”韩炀走到了解剖台的另一边,“他的左上臂纹过身,虽然洗过了但还是能看到痕迹,而且是近期才洗掉的,纹身图案很眼熟,你可以找家纹身店看看那些纹身的基础图形。”

  “让我最不解的是,凶手大费周章跑那么多地方抛尸,可尸体却处理的这么粗糙,跟剁排骨似的,乍看像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实际上凶手分尸死者也许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因为凶手知道怎么分尸快,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考虑把尸体切的好看一点儿。”韩炀有些遗憾的说。

  楚行暮摆摆手:“我不想听你说怎么分尸好看,你简洁明了把细节说清楚,青市那么大找个失踪人口有多麻烦你很清楚。”

  韩炀见楚行暮不耐烦的样子,只好说道:“晚饭前给你报告,再早不了了。”

  楚行暮同意了,一抬脚就开门出去了,韩炀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今晚回去得洗十遍澡。”

  韩炀有洁癖,每次尸检完,最少得洗五次澡,因为尸体的味道很难洗掉,他把手术刀放回木盒子里的时候盒子被他碰到了地上,韩炀看着散落一地的刀具皱起眉头,完全不想弯腰去捡。

  纠结了五分钟后,韩炀蹲在解剖台下捡刀具,整理完之后他一抬头,看见了解剖台边上还未被缝合起来的尸块里的骨头,盯着那块骨头看了好一会儿,韩炀抱着木盒子站了起来,然后拿起了半截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