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梦之从门后露出半个脑袋,不答话。
她身心都停留在幼年时期,虽然模样可怖,但眼里却依旧有着独属于孩童的懵懂。
关渝舟摸出那把刀,“说话。”
怕再吵醒夏濯,他声音很低,但威慑力不减,似乎徐梦之一旦把他的耐心耗光,那把刀就会直直插穿她的身体。
徐梦之勾着手指,挪动脚尖,指指自己,又指指他身旁熟睡的夏濯。表达完要说的话,她便重新隐入门后,卫生间的门又被合上,似乎是走了。
关渝舟皱了皱眉,他知道对方并没离开。她的出现频率太高了,几乎就是围着夏濯转,而且除了一开始夏濯说差点死在她手里以外,往后她就并没有太大的敌意表露,只是简单地跟着而已。
这点很奇怪,她为什么要跟着夏濯?
关渝舟揉揉额角,望着夏濯的睡颜陷入沉思。
他的猜测并没有错,徐梦之没走,而是再次进了夏濯的梦里。
这次的梦不是一片黑暗的,夏濯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在她房间的浴室中。
四周温度很高,浴霸上的灯开着,将物体影子拉长投在浴帘上。
隐隐泼水声从帘后传来,但影子却一动未动。
空气变得焦灼,像是水浇多了的桑拿房,热得他感觉四周墙壁都扭曲起来。
他觉得自己在动,但他的身体似乎又并不受他控制,直直朝着浴缸的方向而去。随着他的接近,浴帘上的投影抬起了一条胳膊,向上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噗通一声重新落回去,水滴向四周飞溅,带起一串声响。
[救救我……救救我……]里面的人在苦苦哀求。
夏濯看见自己伸出一只手,拨开了浴帘。
里面有一具尸体。
徐梦之飘在水中,鲜血染红了整个浴缸,胸口正插着刀,甚至有些微微浮肿,显然是在这里泡了几个小时了。
但她在笑。
她的手指蜷曲着,似乎死之前还抱着什么东西,眼睛紧闭,睡着了一样。
咕嘟……咕嘟。
一阵气泡从池下冒出,房间里的温度似乎更高了,站在其中欲要把人烤化。
夏濯感觉自己身体很重,动弹不得,他手心里全是汗,怔怔地看着水中的尸体被气泡不断推得摇晃起来,看着它由白变红,像是被煮熟了一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肉香,终于在它焦黑地沉下水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蹲下去吐得晕头转向。
那股焦味更浓烈了,不知哪里窜出了火苗,血水像油一样滋滋冒烟。
他被呛得咳嗽起来,胃里一阵绞痛,恍惚之际他又听见一道撩水声,徐梦之从沸腾的池中坐了起来,头咯咯一扭,用那双发红的眼睛看着他。
高温还没褪去,衣服发潮地黏在身上,他扶着墙勉强站起来,抬手抹了把嘴角。
火舌还贴着徐梦之的脸颊而过,所到之处肌肉缩得发黑,但转眼又会复原,她像感受不到疼痛,撑着浴缸边沿站到地上,抬手指向夏濯。
夏濯后退一步,他想问一句什么意思,但声音被锁住了,他依旧说不出话。
倒是徐梦之张了嘴,冲他一字一顿道:[你拿走了我的身体。]
声音直接在夏濯耳边炸开,她口气平淡,不似要找他算账的模样,更像是只在陈述一个事实。
夏濯不明白,也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徐梦之朝他走近一步,又重复一遍,[你拿走了我的身体。]
夏濯想摇头,他根本不知道徐梦之的身体在哪里,他刚刚还在问关渝舟这个问题。但徐梦之却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双脚离地后猛地撞向他,夏濯猝不及防,踉跄着摔在地上,同时一股冰冷的感觉瞬间裹袭了他的全身,将他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心脏脉搏都停止了跳动。
[你拿走了我的身体!]
他瘫在地上,意识渐渐被剥离,像只脱水的鱼大口喘息,但却无济于事。氧气似乎无法通过他的肺,愈来愈重的窒息感让他脸色青紫,脖子和手腕处的青筋爆起,仿佛不过多时就会死去。
他头顶的火焰模糊起来,食指处突然一阵刺痛,眼前一阵发白,而后点点黑色汇聚成团,将那片白压了下去。
再睁开眼,窗外微微泛出白光,关渝舟正按着他的胸口,刀尖抵着他的指尖。
夏濯浑身发冷,喉咙里一片干涩,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关渝舟脸上都是汗,听见动静后抬起头来,脸上非但没有松一口气的神色,反而带了些错愕。
夏濯眨眨干涩的眼睛,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没有心跳。
他一愣,又借着微弱的光看了眼自己的手。
食指被关渝舟割了道小口,能感觉到疼,血却流不出来。
他翻身想去照镜子,关渝舟却一把将他拦住了,“没事的,没事。”
夏濯听着他节奏发快的心跳,沉默了许久,憋出一句话来:“我是不是无敌了?”
关渝舟好一会儿都没消化掉夏濯这句话,“什么?”
夏濯寻思着:“徐和泽需要血,但是我流不出血,他杀我就没用了,那我岂不是无敌。”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那点心慌也渐渐消退了。
“为什么不让我去看镜子?”夏濯见关渝舟不说话,用汗湿的下巴蹭了蹭他同样潮湿的肩,“我毁容了?我刚刚梦到了火,是不是梦里被烧我现实中也会被烧。”
“你脸没变。”关渝舟目光沉沉地看他,半晌说:“眼睛变了。”
夏濯问:“变红了?”
关渝舟默认了。
夏濯也不觉得意外,他点点头,“徐梦之说我拿走了她的身体,她就要拿我的,所以她刚刚想占据我的身体,但是我被你从梦中拉出来了。”
所以徐梦之现在他身体里?
这个猜测他没说。
……只不过,睡觉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关渝舟拧眉,低声重复:“你拿走了她的身体?”
“我也觉得奇怪,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夏濯看了眼闹钟,“已经六点多了?”
“嗯,刚刚喊你,你却没醒。碰你时发现你身体很冰,脸色也不对劲。”关渝舟停顿片刻,“还好是六点,再迟一点可能就晚了。”
“是啊,再迟一点,现在你抱的就不是我了。”夏濯又变得笑嘻嘻的,觉得自己眼睛红了压根不是什么问题。他歇了片刻,朝地上望了一眼,“今天没有信吗?”
关渝舟摇头,“没有。”
夏濯又问他,“我现在这样还好看吗?”
关渝舟抿着唇,点了点头。夏濯的眼睛虽然是红的,但与徐梦之或之前那些鬼又有所不同,瞳孔一圈盘着光点,眼白处也并没有炎症而有的充血感。
他吻了吻夏濯的眼睛,“好看的。”
夏濯乐颠颠地抬头:“那再亲一下!”
关渝舟又亲了他一下。
“可话又说回来,我身上虽然揣了一些梦境里的东西,但全都是纸,总不能她的身体就是这些纸吧。”夏濯掏空了裤兜,又进仓库里将记事本等一一摆去床上,认真分析:“我觉得她在碰瓷。”
他体温很低,靠在关渝舟暖呼呼的身上很舒服,刚才又地狱走了一遭,现在更是一动也不想动。
关渝舟任他靠了一会儿,忽然问:“你现在多少积分了?”
“嗯?”夏濯抬起手腕看了眼,“六十八。”
“嗯,你别用,有什么想要的和我说,我给你换。”
夏濯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他知道关渝舟想让他攒够一百换演绎卡,但一想到这件事他就会没由来的心慌,仿佛灵魂深处在极力抵触这件事,已经提前预知到没什么好事发生。
关渝舟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轻轻叹了口气,“迟早是要出去的,早出去总比晚出去好。”
“可外面没有你。”
“怎么会。”关渝舟搓了搓他的手心,“等你出去了,我也很快会去找你。”
“那万一……”夏濯停顿一下,“我出不去呢?”
关渝舟抓疼了他。
“不许说这种话。”他声音哑了,眼里有些夏濯不懂的痛苦,“听到了吗?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夏濯也懵,“我就随口一说嘛,你别生气。”
关渝舟阖起眼,缓了许久胸口的起伏才变得正常,“没生气。去洗个脸吧,该出去看看情况了。”
夏濯反复观察他的神色,看他表情平静的确不像生自己气的样子,这才嘿嘿着往他嘴角上讨好地啄了一口,翻下床摸去卫生间了。
两人到客厅时沙发上已经坐着几个人,这挺让人意外的,毕竟这两天大家都直接去餐厅集合,像现在这样一大早就闷不吭声呆在客厅还是头一回。
夏濯往空位上一坐,“你们怎么了?”
“杨姐……”葛溶溶抬起头,“她在餐厅里,她……”
她话根本说不下去,讲到一半就住了嘴,环抱住胳膊的手抖个不停。
看夏濯重新站起来,柯景盛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你们别去。”
夏濯挣了挣,柯景盛手劲却不小,这么一挣还没能挣开。
他感觉被触碰的地方鸡皮疙瘩直窜,不耐地开口:“她死了?”
柯景盛像被他的话吓住了,手一松,不敢置信地看过去,“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那就是没死。”夏濯快步走到餐厅前,推门往里一看,杨音正坐在乱成一团的桌前安静吃饭。
这本来该是一个很正常的画面,但她只一晚过去就瘦得不成人形,原本合身的衣服正松垮垮地搭在身上,眼皮凹陷下去并未睁开,让他瞬间就想到了被吊在摆钟间里的那两具尸体。
他默默重新合上门,回到关渝舟身旁坐下。
赵斌说:“我啥事不积极,但吃饭绝对第一名。七点钟我准时推门出去的,从二楼往下看一览无余,当时我还想我肯定又是第一个到的。但推开门后她已经坐那儿了,而且她压根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跟……你说的死了一样。我坐着等了一会儿,她动作一直在重复,怎么吃也吃不饱似的,而且看她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却变了个样,我也觉得瘆得慌,就赶紧出来了……到现在我饭也没吃。”
“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葛溶溶看了看关渝舟,又看了看夏濯,“因为我等了好久,但不能投币,也没有信被塞进来。”
何佳附和地点了点头,她还想着得罪了这两人的事,小心翼翼地插话道:“昨天晚上的确很奇怪,我听到有人在走廊里走路。”
那你听到的可能是我和关渝舟。夏濯扯扯嘴角,跳过了这个话题:“你们到现在有看到过顾问么?”
话说一半,餐厅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几人齐齐转头看过去。杨音手里还拿着一个勺子,一滴粥水顺着勺沿掉在地上。夏濯顺势看了眼地板,昨天晚上她踩着的这块地上也有不少血迹,现在都消失了。
“你,你……杨姐,你吃完啦?”葛溶溶声音发颤,笑得比哭还难看。
杨音却像没有听到,她一个正眼也没分给葛溶溶,一步步向沙发走来。
这是她这两天早上的固定路线,从沙发的左端绕过来,坐去最靠头的单人座上,这样就能一眼看见所有人。
何佳注意到她歪斜的姿态,捂着嘴惊呼了一声,立马站起来躲去了茶几后,“她肚子怎么这么鼓!”
她叫声尖锐,杨音似乎被她镇住了,涣散的眼睛在眼眶中飞快地转了一圈,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肚子被压在身下,粥水逆着食管从空中涌出,混着一块接着一块破碎的内脏。
“啊——”葛溶溶这几天还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场面,抱着头尖叫起来。
光表亮了。
Tips:
1.昼夜交替
2.物资充足
3.轻重颠倒(新)
(提示将于10s后消失)
作者有话说:
夏濯:我无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