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黑子说马烟花儿>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医院万年不变的闷着高温的药味儿消毒水味儿混着尿味儿的模式从一进自动开合的玻璃门就能感受得到,苏慎从小就讨厌这个味道,当然比起这个味道,更令他讨厌的应该是医院本身。

  医院还勉强算得上喜人的一点,大概就是电梯的设定还算人性化。

  从来到珠城之后,苏慎没去过太多地方,基本就在大学城这片儿来回转悠,但他每去一个地方,最先注意到的必定就是电梯。这么久以来,他经历过的电梯,除了医院,就只有一部专门为残疾人设计了按钮,但让人啼笑皆非的是,那部电梯的正常按钮位置也很低,是他完全够得到的高度。

  他在电梯里胡思乱想着,慢慢升到了最顶层。

  最顶层的走廊里,味道好闻了不少,清清淡淡的,可能是因为这层都是单人间,没什么人来住的缘故。

  走廊上的小护士认出了他,快步走过来从后边推住了轮椅,带着他往走廊北边的病房走过去。

  “苏先生,您又来了啊?”

  “今天晚了点。”苏慎的语气很柔和,“路上堵车。”

  小护士低声提醒他,“胡先生今天刚做完化疗,可能心情不大好。”

  “知道了。”

  护士把他送到了门口就转身走了,苏慎因为上午和宋海林猝不及防的碰面,心情也不是很好,他在门口硬生生把自己的心事给压下去,推开了门。

  病房不是很大,正中间放着一张比一般病床稍大一点点的床,床上的人把被子盖过了脸,只露着一小截短短的头发茬儿,可能因为被子里太闷,盖在鼻子的位置一起一伏的。

  苏慎过去把揪着被子边儿把他的脸扒拉了出来,笑,“然然同学,被子里全是螨虫尸体的味儿吧?好闻吗?”

  胡宇然立马抬了一下头,把被子给顺势掖到了脖子下边,他勉强笑了笑,“我可是个病人!吓唬病人是犯法的!”

  “没睡午觉?”苏慎没大有心情继续贫下去,干脆转移了话题。

  “睡够了无聊。”胡宇然每次说出无聊这两个字儿都会忍不住颤一颤,他是一个很胆小的人,但每当说出来这个词儿的时候,就像是给自己积累了一星半点儿勇气似的,一点一点往上摞。勇气,自杀的勇气。

  因为人生真的是很无聊啊。

  “你没什么想看的书吗?我之前带过来的书也没见你看过。”苏慎嘟囔。

  “我又不喜欢看小说。”

  “也是……我记得你之前是理科成绩比较好吧,数学天才来着?要不给你拿点儿那一类的书?”苏慎给他倒了杯水,“有个爱好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可我这不还没来得及有个爱好么。”胡宇然好像是苦笑了一声。

  苏慎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闭了嘴。

  胡宇然抱怨的语气缠得人喘不过气儿。

  任谁,遭到了这么大的变故都没办法不抱怨,本来高考结束正是应该高高兴兴迎接新生活的时候,可就那么一夕之间,家里破产,父母双双跳楼,亲戚避之不及,从小就身体不好的他病情恶化,现在只能躺在医院里哪里都不能去动也不能动,一天天,无聊着,等着死亡。

  胡宇然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苏慎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胡宇然心里都明白,一切都和朐施然脱不了关系。至于为什么朐施然那滔天的恨意能在胡宇然面前被挡了下来,唯独放过了他还想办法把他安置在医院治病,苏慎想不明白。

  但或许是能想明白但不愿意去想。

  苏慎自问这件事儿和他无关,但还是忍不住心虚。

  因为,即便他没有参与促成胡宇然家里的变故,但他内心里,实际上是有一种乐享其成的奇异感受。所以,即便现在胡宇然孤苦无依之下对他表现出了完全的信任,他也始终没办法承担起这一片托付似的信任。

  胡宇然喝了口水,被呛着了,咳了几声之后,往枕头上靠了靠,“你继续给我讲铁蛋儿哥和大黑子的故事吧。”

  苏慎笑了,“你不是不喜欢看小说么,故事小说是一家,你还让我给你讲故事干嘛?”

  “我对故事也没兴趣,”胡宇然舔了一下嘴唇,“但是我对铁蛋儿哥和大黑子的故事感兴趣。”

  苏慎叹了口气,不大忍心拒绝他。

  “上回说到哪儿了?”苏慎问。

  胡宇然突然兴奋了起来,去捞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慢悠悠戴上,说:“讲到快放暑假的那段儿,铁蛋儿哥在大黑子家发现了一支钢笔。”

  “哦钢笔。”苏慎重复,边组织着语言边说:“你听个故事还专门戴眼镜,怎么,耳朵一块儿近视啊?”

  “不戴眼镜听不清楚,我们近视眼儿都这毛病。”胡宇然明显因为马上要听故事心情好了不少。

  “胡说,我也是近视眼儿,怎么没这毛病。”

  “快讲故事快讲,”胡宇然催他,“权当我想看清楚你英俊的脸成了吧。”

  “其实我磨磨唧唧就是为了听你说这话。”苏慎伸手抬了抬他的眼镜。

  上回书说到,铁蛋儿哥在大黑子家发现了一支钢笔,可巧,那只钢笔生着锈,和他爸爸墓碑前边年年出现的笔一模一样。

  铁蛋儿哥心里疑惑,但没问,这事儿就这么被他装傻带过了。

  暑假里,摇滚男给他发了消息报告进程,说,当年和车祸有关的人物他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等确定下来就把情况告诉他。

  他顾不上在意。

  因为这段时间他奶奶的状态很不对劲儿,比原先更不对劲儿了些,他得一直看顾着奶奶,不让她自己一个人待着,几乎是筋疲力竭。

  暑假就这么过去了。

  开学之后就进了高三的第一个学期,大家都开始忙了起来,大黑子也从家里回了学校。

  学期开始之后没多久,铁蛋儿哥有一天无意间看到了厌世女用来记笔记的纸。女孩子,不管是多么高冷的女孩子都喜欢带着花的纸,这本来没什么稀奇,可稀奇的是,厌世女用的那张纸,他熟悉地不得了。

  那是一张泛着年代感的纸页,上边画着点出来的梅花瓣儿,略微有些褪色。

  “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奶奶每年都给铁蛋儿哥包的红包?”苏慎讲到这儿突然问胡宇然。

  胡宇然想了会儿,才回答,“想起来了,那个红包就是用这样的纸包的。”

  “那你还还记不记得,每次奶奶都会说什么?”苏慎继续问,自然而然就带了些在课堂上一步步引导学生的意思。

  “回苏老师的话,”胡宇然笑,“大概是‘爷爷会看护着你’之类的话吧?”

  “胡同学的记性可以说是非常棒了,奖励你一朵小红花。”苏慎用浮夸的语气眯着眼睛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教的是幼儿园,苏老师。”

  苏慎发挥了一个优秀教师的职业素养,打岔点到为止,及时拉回正题,“那你还记不记得奶奶刚刚开始不对劲儿的时候,说了什么?”

  胡宇然思考了一会儿,好像没想起来。

  苏慎提醒,“前边给你讲的时候,我可特意提过好几次。”

  “苏老师,你这让我感觉不是在听爱情故事,是在名侦探柯南。”胡宇然皱着脸哭笑不得。

  “本来就不是爱情故事,”苏慎说,“我对这个故事的定位就是名侦探。”

  “行吧,”胡宇然苦着脸,“我好像是记得提过爷爷,爷爷不见了之类的?”

  苏慎点点头,“所以你想到了什么?”

  “我操……?”胡宇然说。

  你能想到这儿,铁蛋儿哥理所当然也能想的到。

  那每年用来做红包的纸,应该是爷爷留下来的,在奶奶的认知里,那就代表了爷爷。或许还可以说,在奶奶的认知里,爷爷留下的被她珍之重之藏起来的东西,在她心里,就代表了爷爷。所以,爷爷不见了,代表的就是,爷爷留下的东西不见了。

  铁蛋儿哥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原先提过的肇事男。

  因为肇事男是要去偷证据的。

  在肇事男看来,证据必定是被锁在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是不是?可是对于奶奶来说,那些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爷爷留下的东西。

  所以,非常可能,肇事男偷走了爷爷留下的东西。

  铁蛋儿哥想到这里,马上提高了警惕。他害怕肇事男会做出什么不利于他奶奶的事情。

  可是,晚了。

  那天他回家之后,奶奶已经去世了。

  奶奶歪在墙角,怀里抱着一个开着锁的小箱子,箱子里是空的。

  苏慎说出奶奶去世这几个字的时候,很平静,好像真的只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可是,当时看见这个场景的他,没哭没闹,死一般的寂静。那是一种铺天盖地的绝望感,从身体的最深处慢慢干枯腐朽,蔓延出带着倒刺的锈迹,一寸一寸往上腐蚀,从里到外。根本哭不出来。是因为失去了情绪。

  感官像是被钢刺直捅捅的豁开似的。

  即便是现在,再想起来,那种感觉还像是昨天才经历过似的,突突作痛。

  他看了一下胡宇然的表情,显然他也因为这个想起来自己的家人,苏慎马上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把这段儿一略而过,继续往下推进剧情。

  在处理后事的过程里,摇滚男陆续给他发了好几条有关当年那些人的消息。

  铁蛋儿哥没有看也没有理会。

  你可以试想一下,铁蛋儿哥那时候刻意压制自己的伤心,取而代之的必定是滔天恨意。

  特别是在他刚刚得知车祸的真相不久,还是原先那帮人,害死了他的父母不说,又回来阴魂不散地害死了奶奶。

  能不恨吗?

  其实,铁蛋儿哥这时候不管做出来什么事情,都是正常的吧?不管到底符不符合大众的道德观,是不是?

  苏慎看着胡宇然,似乎执拗地等他的一个答案。

  胡宇然摇了摇头。

  苏慎叹气。

  确实,胡宇然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正常人。同样的问题,抛给朐施然,得到的一定是点头。他早说过,朐施然本质上和他的想法很接近。

  铁蛋儿哥觉得这件事儿和那个肇事男脱不开关系,而找到肇事男的线索就在厌世女身上。

  铁蛋儿哥的推断应该是这样:因为爷爷的遗物被奶奶保存的很好,所以肇事男理所当然把奶奶锁着的小箱子偷走了,回去之后才发现偷错了东西,但是估计他意识到了东西很重要,于是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带着空箱子去和奶奶谈条件。

  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奶奶因为年纪大了,容易激动,所以……

  所以,铁蛋儿哥决定报复。

  他想起了摇滚那给他发的消息……

  “可是,”胡宇然打断了他,“铁蛋儿哥为什么不报警呢?”

  苏慎愣了一下,看着胡宇然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因为警察都是傻逼。”

  “警察的确都是傻逼。”有人边说着边推门而进。

  听到这个声音,胡宇然下意识翻了个身重新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背对着门闭眼装睡。

  苏慎朝门口看了一眼,说:“好歹你还穿着警服呢朐队,自己骂自己还爽吧?”

  “一般爽。”朐施然盯着病床回答苏慎,边说着边往床边走。

  苏慎过去拦了他一下。

  朐施然明显不高兴,但还是停下了步子。

  “他今天刚做完化疗,很累。”苏慎话里有话的样子。

  朐施然哼了一声,走到沙发边上,一下子翘着二郎腿坐下了。

  他没避讳屋里还有一个装睡的人,直接对苏慎说:“警察是不是去过你们学校了?”

  “我怎么知道。”苏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副不想跟朐施然沟通的样子。

  朐施然没戳穿他,继续说:“其实知道凶手的感觉很差劲,明明知道答案,还得从头开始引导着一帮子傻逼警察慢慢从错的那条线儿查起来,真傻逼。”

  苏慎没说话。事实上,朐施然能知道真凶,还得拜他所赐。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狠心路人苏先生。

  “只希望你们别在周倩男朋友那条线索上越走越远,”苏慎促狭地一笑,“希望你们能尽快从罗明明那里找到破绽。”

  朐施然和他针锋相对,“你要是愿意站出来做个污点证人,我也不用带领着一群傻逼警察当没头苍蝇了。”

  “可是,我们的目的不是真凶。”苏慎回头看了一眼病床。

  胡宇然蒙在被子里边一动都不敢动。

  “我有信心这回能把事态扩大,只要一步一步地领着大家按照我的线索走。”朐施然眯了眯眼睛,“原先‘他们’太谨慎了,下手的都是些孤儿小乞丐,无父无母没人在乎,即便查出来估计不用费劲儿都能压下去,这回这个小女孩儿不一样,这是头一个父母有一定社会地位有一定话语权的小孩儿,人们的想法大多是这样,涉及权利对有一定地位的民众的欺压,会引起普遍的众怒,人们能从里边看到作为民众的被支配和渺小,他们会觉得无能为力,会觉得绝望,会去想就连看似社会地位挺高的人们尚且对这些权利倾轧无能为力,联想到自己就会更叫义愤填膺。公众的物伤其类,大致如此。所以‘他们’铁定会吃亏。”

  苏慎听朐施然这么冷静地分析,突然有一种很愤怒的情绪亟待发泄。

  利用大众的心理去不顾无辜达成自己的目的。

  大众也不是无辜的。

  大家一块儿在恶心的泥潭里挣扎。

  但事实上,他自己也是这么个想法,自己在心里偷偷想和听别人冷血地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觉得恶心。

  朐施然恶心,他自己更恶心。

  但是,这是单纯的恶心。没有罪恶感。

  即便是再重来一次,他也会见死不救。因为只有见死不救,他们才可以凭借这个契机,慢慢地扳倒敌人。

  有时候想起来这些年的所做所为,苏慎自己都想吐,也同样不是因为罪恶感。

  没有罪恶感源于没道德意识,这是一个人最本身性格上的缺陷。冷漠扎根在基因里,改不了抹不掉。

  “你真让人恶心。”苏慎端方斯文地笑。

  “你也是。”朐施然亲切地回应他。

  病床上的被子轻轻地颤抖着。

  苏慎一直赖着不走,一杯接一杯地喝水。

  朐施然像是知道他什么想法,也不动声色地跟着耗。

  胡宇然窝在被子里,昏昏沉沉的但又不敢睡觉。

  直到耗到朐施然的手机铃声在病房里炸开,胡宇然才松了一口气。

  朐施然接起电话“嗯”了几声,问:“你们二头儿呢?”

  “联系不上?”

  “我马上回去。”

  讲完电话之后瞪了苏慎一眼,站起来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他的脚步在走廊里越走越远,胡宇然还心有余悸似的,缩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苏慎过去掀了被子。

  他被吓了一跳似的,抱着脑袋往里缩。

  “他走了。”苏慎叹了口气。

  胡宇然像是反应了一会儿,慢慢抬起了头,眨了眨眼睛,看着苏慎好一会儿才说:“谢谢。”

  苏慎没头没脑地突然说:“铁蛋儿哥想起了摇滚男发来的消息,里边有一张照片,写的是,当年处理车祸的警察男,这件事的主要参与者。”

  “后边跟着的详细资料是:肇事男这回会急于被派回去偷证据,是因为警察男在仕途上碰见了不顺,怕以后有人翻旧账。”

  “你知道吗?那个警察男的照片铁蛋儿哥见过的。就是那张他爸爸和发小儿的合照,警察男就是那个发小儿。”

  “而且,警察男,就是大黑子的爸爸。”

  胡宇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黑子早就知道这件事儿,因为铁蛋儿哥把合照给他看过,但他绝口不提合照里的另一个人是他爸爸,为什么?还有那只钢笔,为什么?”

  胡宇然呆了似的,也跟着喃喃重复:“为什么?”

  苏慎突然高高扬着嘴角笑了,“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胡宇然沉浸在刚才被带动的情绪里,一时没缓过神儿来。

  “苏慎,你上辈子是说书出身的吧?”胡宇然好半天才终于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苏慎回家的时候正是下午太阳当头,最烈的时候。

  因为中午去医院赶得太急,之后又和朐施然在病房里耗,一直没吃午饭,下出租车的时候,他感觉脖子好像有点撑不起来脑袋的重量了。

  只能强撑着赶紧往家划。

  他现在租的房子在珠城大学的家属院里,这一片儿都是老楼,没电梯,所以他只能租了一个一楼的小门脸。小门脸儿门口没台阶,门槛儿也只是象征性凸出来的一小块儿木头,轮椅进出方便,他打从本科开始就租在这里住着,一住就住到现在。

  这里的前身是一个小诊所,不知道原先的主人去了哪里,反正自打他来到这儿就是空的。门口上边歪歪扭扭挂着一个牌子,白底儿红字写着“诊所”俩字儿。

  他够不着,一直也没摘下来。

  这些年风吹雨打,红字儿的颜色也褪了不少,成了暗暗的粉红。

  苏慎习惯性的往那边划的时候,拿那个写着诊所的小牌子当路标,可是今天,他远远的就看见小牌子下边站了一个人。

  他没戴眼镜,在远处看不清楚,像打了马赛克似的,只能看出大体的形状。

  那人杵在小牌子底下,很可能是要等诊所开门的人。

  理所当然就是等诊所开门的人。

  想当然。

  这两年把这儿当诊所的人渐渐少了,前几年总有这样的事儿发生,苏慎也见怪不怪了。

  直到走近了,他才发现自己想当然的思维定势是一件多么应该被改正的缺点。

  那个人,是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的,宋海林。

  宋海林正用捏着一根烟从嘴里拿下来,远远地看着他划着轮椅的手停在了原地。

  他没有迎过来。

  很沉得住气似的等着苏慎先动。

  要是忽略他现在一动都不敢动、捏着快烧秃了的烟的手指头,大概还是能让人觉得他很沉得住气不紧张的。

  苏慎慢慢把手搭在了轮子上,慢慢往前划了起来。

  越靠近,手心儿的汗越多。

  他划到门口,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那样,慢慢斜向宋海林的方向抬起脸,说:“这里不是诊所。”

  “我知道,”宋海林的声音有些抖,他努力把颤抖压下去,“哥。”

  苏慎被这一声哥给叫得撒了劲儿。

  憋起来的平静荡然无存。

  “哥!”宋海林提高了声音,捂着眼睛又喊了一声,因为一直在抽烟,嗓子有些哑。

  苏慎轻声说:“抽烟不好。”

  宋海林鼻子一酸,忍不住要哭出来似的,站在原地迟迟不敢动。

  苏慎接着说:“不是说过以后别抽烟了吗?”

  宋海林突然觉得这些年的委屈呈滔天之势涌了上来,他扁着嘴,一步就迈到了苏慎跟前儿,弯下腰一把抱住了他。他把眼睛埋在苏慎的肩膀上,湿湿热热地流了眼泪。

  “哥。”他闷着声音喊。

  苏慎没说话,轻轻地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抬起手,在宋海林的头顶上揉了两下。

  宋海林的头发剃得短短的,和小时候那种随时讲究着发型的样子不一样,摸在手心儿里痒痒的扎手。

  宋海林突然忘了喘气儿。

  苏慎把手从他头上拿开的那一瞬间,他就猛的抬起来头,把手摁在苏慎的后脑勺上,狂风暴雨般的吻在了他的嘴上。

  浓重的烟味儿,和太阳烘出来的汗味儿。罩了满身。不知道到底是谁身上的汗味儿。交织着。

  席卷的,是这些年毁天灭地般的思念。

  唇齿间交缠着的,是不甘心又迈不过的思念。

  宋海林想,去他的吧,管他什么姓苏姓宋,这就只是他的铁蛋儿哥。

  苏慎想,去他的吧,管他的恩仇,这就只是他辗转在梦里想了好些年的爱人。

  他们好像是打架争斗一样,和时间和世俗来一出了不起的暂时忘却。

  宋海林呼吸急促着,掀开苏慎的衣服下摆在他腰上轻轻捏了一下,滚烫的。手滑过皮肤,手腕能碰得到裤子的小硬边儿,硌人。

  “哥。”他抖着声音把嘴唇摩挲在苏慎的耳朵边,轻轻喊,像是怕把眼前的人给吓走似的,轻。

  “哥。”

  作者有话要说:

  紧急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