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火星撞地球【完结】>第24章 季青临

  宋阑看着桌对面吃烤肉吃得欢天喜地的发小,犬牙不引人注意地在嘴唇上磨了磨。

  伪出柜事件之后,宋阑清高地拒绝了季青临的两次邀约,直到季青临承认“你要是男同我肯定选你”,才心满意足地摘掉了冷漠面具。然而和好之后头一次约饭就是自己请客,而且对方吃肉的频率就像是商队里的骆驼,长途跋涉之前要攒够15天的量,以防饿死在沙漠里。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吃自助一定要吃回本啊。”宋阑替他撑得慌。

  “你对我还不够了解,”季青临又夹了一盘子牛仔骨,放在铁架上滋滋烤着,“我这是在增强你作为东道的幸福感。”

  宋阑盯着他的眼神就像奥特曼发出来的两道激光:“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季青临吐字不清地说,“上午踢球踢饿了。”

  “拉倒吧,看你发型就知道上午啥也没干,”宋阑继续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外传,我嘴有多严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请你一顿你不得给我透露点内幕消息吗?”

  季青临咬着牛仔骨和他对视了半晌——这会儿倒没人提六秒定律了——然后季青临把肉放下来,言简意赅地解释了那场因为婚礼准备引发的血案。

  宋阑全程的神情和季青临上物理课的时候如出一辙。等事件叙述到季青临被逐出家门,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脑子没病吧?”

  季青临看上去像是要把烤盘架掀到他脸上。

  “我一直知道你缺根筋,没想到能缺成这样,”宋阑顶着破相的危险说,“你跟你家老爷子置什么气啊,人家要你相亲你就去相呗,缓兵之计不懂吗?”

  “明明是他跟我置气好吧,”季青临说,“而且这事能怎么缓啊,难道过两年他就能让我带个男人进门吗?”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咱们这种家里怎么会接受一个男媳妇,”宋阑用手指点了点脑袋,发出无声的“你也不动动脑子”的谴责,“但是你现在一分钱没有,将来日子怎么过?至少先缓两年,把钱攒够本,挪到一个老爷子不知道的地方去,然后你再去正面硬刚嘛。你现在一个穷光蛋你刚什么?”

  季青临咂摸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果然全世界任何一个人都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好吧,”宋阑叹了口气,在钱包里叮铃哐啷地找钥匙,“你现在住哪?要不去先去我那凑活两天?说好了,猫可不许带啊!”

  “不用了,”季青临说,“人在猫在。”

  “那你住哪?”

  季青临顿住了,他拿不准林孟商是否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

  “你回宿舍了?不对啊,宿舍也不准养猫,”宋阑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打了几个转,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不会住到哪个相好家里去了吧?”

  “你能不能把智商用到正经一点的地方?”

  “上次慈善晚宴我看你拉着教授跑了,”宋阑手里的筷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你们不会真在一起了吧?!”

  季青临一脸莫名其妙地替他捡起筷子,然后拿了一双新的给他:“没有,就算有,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你做我师娘,我不能接受,”宋阑的手颤抖起来,“我感觉我陷入了一场不伦之恋的纠葛里。”

  “什么不伦啊,我都到法定结婚年龄了,而且我们根本不是一个学校的好吗?”季青临见他许久不接筷子,拿着这两根细木棍在他手背上狠狠抽了一下,“你正常点!”

  宋阑“嗷”了一声,用痛苦的目光对他进行谴责,然后把筷子拿了过来,闷闷地从烤架上夹肉:“我说,你为了他冒这么大风险,值得吗?”

  “什么?”季青临愣了愣,“这风险不算是为他冒的,根本原因难道不是我喜欢男人吗?”

  “但是喜欢男人也不是没有解决方法,”宋阑想了想,“现在也不缺拜金女,你和人家签个协议,你给钱,她负责当你老婆,装给外人看看。然后你爱喜欢哪个男人喜欢哪个,反正是假夫妻,这不是挺好的吗?”

  “开什么玩笑,”季青临瞪着他,“这不是让我喜欢的人当小三吗?你真心喜欢一个人你忍心让他受这种委屈?”

  “啧,”宋阑嚼着牛肉说,“你们家这种环境怎么能培养出你这么纯情的人?”

  季青临本来想捍卫家族荣誉,但是想想自己父亲一把年纪还四处金屋藏娇,自己大哥睡过的演员能做成一本集邮册,于是只能让这个话题默默滑过。

  难道是因为他比较傻,所以没有参透游戏人生的真谛?

  季青临把这个自我贬低的念头从脑子里甩了出去,补充说:“而且你还忘了另一点,我喜欢上的人是不会答应这种条件的。”

  “你这是变相夸自己眼光高吗?”

  季青临的回应是得意地卷起了五花肉。

  “不过你们家人可真不好惹,”宋阑咀嚼的动作做得意味深长,好像品味的不是高脂肪肉类,而是复杂的人性,“尤其是你那个新嫂子,她为什么要突然针对你?”

  “我哪知道,”季青临说,“她这人本来就很难懂。”

  “还有你妈,”宋阑继续进行人物点评,“听到你要被赶出家门,居然能忍住不劝架,太可怕了。”

  “她就是不想火上浇油吧。”

  “我可提醒你,”宋阑的语气突然神神叨叨起来,“不是我想说你妈的坏话,从我听说过的那些光荣事迹来看,她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让你被赶出家门,你得留意一下她会有什么动作。”

  这话说得跟特务接头似的,但季青临明白对方话语里的警告意味。只不过他一向心大,所以乐观地摆了摆手:“她能干什么啊?难不成还能把我绑回去栓在家里?”

  “现在文明社会,怎么能随便限制别人的人身自由呢,”宋阑说,“我是怕她去为难教授。”

  “她能怎么办?”季青临摸不着门道,“一个阔太太一个科研工作者,八竿子打不着。”

  “你妈可是从娱乐圈摸爬滚打过来的人,”宋阑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烧焦的肉,“操控舆论这一套她可太熟了,你注意一点总没坏处。”

  “她不会的,”季青临说,“至少在我找她谈过之后肯定不会。”

  宋阑盯着他琢磨了半晌,好像面前坐着的人脱胎换骨了一样,最后摇头叹息:“你还要为他和你妈闹翻吗?不至于吧。”

  “你这个人平时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季青临真恨不得拿钻头在他脑子里钻个洞,然后把这句话钉进去,“我是很认真地在追他,我没在开玩笑。”

  “我跟你说,你现在之所以觉得自己特别喜欢人家,是因为你还在热恋期,看什么都有情人滤镜,”宋阑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你知道情人滤镜吗?”

  “这又是你自己编出来的词吧,”季青临翻了个白眼,“不过这次好歹能听懂。”

  “这怎么是我编出来的呢?这是最近的流行词啊,”宋阑说,“你戴着滤镜,所以看他什么都好,人家喝水你都觉得有仙气。”

  “确实有啊。”

  “等热恋期一过,滤镜啪的就碎了,”宋阑那“啪”的一声下了桌对面的人一跳,“到时候你就会发现原先喜欢的地方处处都烦人,喝水就不是有仙气了,那叫磨叽。”

  “你懂什么,”季青临说,“你连撑过热恋期的经验都没有。”

  “就是因为只有热恋期那段时间美好啊!”宋阑说,“等你厌倦了人家,一拍两散,到时候就人财两空,只能哭着坐在路边诉说自己凄美的爱情故事。”

  季青临想象了一下自己这大高个蹲在路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眉毛拧成蜡笔小新的形状:“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宋阑带着先知的姿态捋了两下不存在的胡子,摇摇头:“你总会知道我是对的。”

  季青临没有理他,继续吃着面前滋滋作响的肉类,堆起的盘子足以让世界上任何一个自助餐厅的老板血压飙升。

  宋阑一向好为人师,但这次至少有一点他是对的,谭颜确实不打算坐以待毙。

  烧烤店的对话之后没两天,季青临就在家门口收到了一份自己的快递。这很奇怪:他最近没有网购,也没有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现在的住址,按理说不应该有东西寄到这里来。

  他撕开了包裹,里面是一封手写信,季青临大略地扫了一眼,顿时拍案而起,大声骂了一句脏话:“操!”

  这封信的主人自称是之前在美求学的博士生,曾经做过林孟商的科研助理,他在信中宣称林孟商本人曾经多次向他提出不正当的性要求,在他拒绝之后就恶意打压他,交上去的文章不回复不指导,开组会时恶意刁难,卡论文不让他毕业,导致他数次延毕最后中途退学。

  在短时间内就能摸清他的去向,查明同居人的底细,厘清对方在美国曾经接触过的人脉,最后找到可以做伪证的对象获取信息资本,针对痛点精准打击,真不愧是他娘。

  季青临捏着信封在手上拍了几下,给他娘打了个电话。

  家是肯定不能回了,两人约在住所中点的一家咖啡厅里。因为备考的折磨,季青临巴不得有借口远离书籍,所以早早地就出了门,等在靠窗的位置上。等了好久,他才看见自己的母亲从街角的一辆豪车上下来,袅袅婷婷地朝这边走过来。如果是25年前,此刻必定会有路人蜂拥而至,摄影拍照索要签名,季青临不知道母亲还会不会想念那种生活。如果她能留住这些,或许就不会把那么多期望都放在自己身上了。

  他朝自己的母亲招手,对方相当做作地拉下太阳镜瞟了他一眼,然后仪态万方地走过来。

  “我刚刚帮你点了,”季青临朝她眨了眨眼,“意式浓缩不加糖不加奶,对吧?”

  谭颜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喝下来,咖啡对你还有用吗?”

  “不指望它有用,只不过之前演戏的时候喝习惯了,不想改,”谭颜把太阳镜拿了下来,“说吧,找我过来什么事?先说好,钱我没法给,你爸看的太紧了。”

  “我收到信了。”季青临很简洁地说了一句。

  谭颜看上去不想解释也不想否认,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哦。”

  “人家兢兢业业的一个科研工作者,我们得有点尊重,”季青临说,“人家是从海外回国服务的,不说为了我,就算为了科学,为了国家行不行?”

  谭颜没想到这事可以上升到爱国的层面,然而这对她完全没效果:“只要你回家,我保证不为难他。”

  “你们的逻辑都有点奇怪,”季青临说,“完全没抓到重点。这件事不是因为他,你为难他也没用。”

  他亲娘露出明显不信的表情。

  “就算这次我屈服了,回家相亲了,但是我喜欢男人这事又没有改变,过两年我又喜欢上另一个人,然后又和我爸吵起来,又被赶出家门,你打算怎么办?再威胁我一次?”季青临叹了口气,“来一个你赶跑一个,来一个你赶跑一个?累不累啊?”

  “你就不能安分点吗?”

  “让我像其他人一样娶老婆生孩子,这事肯定没法接受,只要这点没变,你把他恶心走了,现在的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善,”季青临说,“但你跟我的关系肯定回不到以前了。”

  谭颜仔细地盯着他,自己儿子的表情淡然而坚定,坚定得有点让人绝望。

  “我知道,我被赶出门这件事对你影响挺大的,”季青临说,“我的继承权已经没法挽回了,但我们的关系可以。我爸不愿意认我,但我永远认你,我还像之前一样陪你聊天说话,给你捏腰捶腿。但你要是把这封信贴到网上,我保证你以后不会再见到我。”

  谭颜眼中的光逐渐冷却,有半晌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最后,她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恼怒问:“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在你眼里我这么好心?”

  “不是因为我相信你好心,是因为我相信你爱我,”季青临说,“你不会冒着伤害我的风险,去伤害我爱的人。”

  像是两军对峙一样,母子相顾无言地僵持了许久。最后,谭颜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瓷杯抿了一口,用近似哀怨的语调说:“你这小子,从小到大真是没有一件事让人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