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见山没多说,车子继续往前开。周围光秃秃全是荒废的田地。
整个路程大约2个小时。
疗养院跟他们的基地有些类似,门口没有挂牌照,四周有高耸的围墙围着。
围墙周围种植了些绿色的树木,纵横交错的枝杈和茂盛的树丛,将围墙掩盖了一整圈。
大门警卫一看车辆的牌照,直接放行。
他们的车子一路开到地下停车场。
两人下车,师兄带路找到电梯口:“二十层以上的都是我们的人。”
唐济蹙眉:“有很多吗?”
“不算,比起其他的组织,我们死亡率一直很低。”张见山解释,“我们这边,保障措施比较全面。”
疗养院内部的结构跟医院的住院部十分相似,走廊两边延伸出去,一整排对齐的病房。
装修风格简单一致,白色的墙壁、地砖,天蓝色的窗帘和门框。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四处弥漫着。
除了偶尔有护士出现,几乎没有像唐济和张见山这样来看望病人的访客。
张见山领着唐济到了25楼最里面的病房。
病房对于唐济来说,见得太多,多到麻木了。
所以踏入这间疗养院之时,唐济并没有太多的个人情绪。
伤春悲秋什么的,大概跟医生无缘。
整栋大楼的装修很新,各种硬件看起来都非常不错,疗养费用绝对不低。
“我要是死了,也会住进来吗?”唐济随口说着。
“别瞎说!”张见山说道,“躺在这里可不好。”
唐济轻笑一声:“一个我倒下了,千千万万个我站起来了……”
张见山面无表情:“……”好冷啊。
“没几个梦了吧,”唐济忽然想到,“梦全部解了,这些人能全部醒来吗?”
“能的。”张见山点点头,“我们要加油!”
唐济看了师兄一眼,不置可否。
其实他一直认为,解梦和在梦中死亡的人会醒来之间的逻辑联系有些勉强。
这种事情既没有先例,也没有后续可以拿来证明。
师兄说有,那就有吧。
毕竟有个念想,总比没有的强。
张见山推开病房的蓝色木门,里面阴凉凉的,光线略有些暗沉。
空间挺大,只有一张病床。
两人往里走,唐济看见,床上躺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女性。
她闭着双眼,上下唇紧紧的贴合。头发随意的披在身旁。看得出来她很干净,也被照顾的挺好。
但是,常年的卧床和营养液注射,使得她脸庞消瘦,面部颧骨的轮廓清晰可见。
她的四肢似乎有些萎缩,套在宽大的病服里。被子盖着她大半身体。
“你先坐坐吧。”
张见山动作熟练,将床头柜子上的花瓶拿出来,去套间的厕所清理干净,再放上新鲜的玫瑰花。
窗帘拉开,阳光透过玻璃撒进房间。
顿时,淡淡的花香裹着点阳光的清香,扫去了那些暗沉喑哑,整个房间仿佛鲜活了起来。
“芳芳,今天我带着唐济一起来看你。”师兄坐在他未婚妻芳芳的身边,伸出手,边说话边给芳芳做手部的按摩。
“你没见过她,不过我以前跟你提过。”师兄说。
芳芳躺在病床上,对外界的变化毫无知觉。
病床另一边,摆着好几台检测仪器,24小时不间断跳动着。
唐济心绪平静,看着师兄跟芳芳聊天。
师兄把近期发生的事,最近他们解梦的情况,进度跟芳芳一一汇报。
说到最后,师兄说没剩几个梦了,你差不多可以起来了的时候,眼眶有些微红。
唐济看着他,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尽量去理解师兄的情感。
唐济天生感情上有些缺失。
他刚生下来,因为疑似患有遗传病,亲生父母就把他丢在医院跑了。
当时医院妇产科的主任把他捡回去养着。
养父母一辈子不生小孩,两人都醉心医学事业。一个是妇产科医生,一个是医科大学的教授。
后来他学医,也是受到了养父的影响。
他们对唐济倾注的爱不算多,也没太管着他。
爱情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唐济看着师兄对未婚妻的情真意切。即便一方已经成为了植物人,仍然爱着,念着,想着。倾尽全力,想要唤醒另一方。
他也会拥有这样的感情吗?
不自觉的,唐济脑海里闪现几个上个校园梦境的画面。
他扶着额,使劲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画面甩掉。
唐济陪着师兄,在病房里坐了一个多小时。
“我每次出梦,都会过来看看。”师兄说,“要不是因为芳芳,我肯定不会参与解梦这些事。”
“她……当初那个组织,是做什么研究的?”唐济问。
张见山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有保密要求,芳芳没说过。”
“其他人呢?”唐济心想,要是能挖掘一些梦境系统起源上的事,对解梦帮助绝对很大。
没想到张见山再次摇头,轻描淡写的说:“不清楚。那些事我们都不知道。甚至林乔当年参与的,也不过是项目的技术外包工作。”
唐济叹口气:“好吧。”
看来能挖掘的,师兄早就挖过了。
“走吧。”张见山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带着唐济往外走,“你不是想知道西蒙为什么搞基地,入股疗养院吗?”
唐济一惊:“怎么?”
师兄毫不避讳,直接伸手打开了芳芳病房隔壁的一间房门。
房间门一开,唐济只是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心想师兄想做什么呢,却被病房里的装饰吓到了。
这间病房跟其他的都不一样。
医院的白墙上涂满了各种诡异的符号。从地板到天花板,各种角落也没有放过。
有直线,曲线,有黑白对冲色,有大面积的过渡灰。有些形状类似眼睛,有些像人的身体。
一眼看过去,毫无规律和美感可言。
但如果仔细品品,这些堆积的变形,和对冲的颜色,似乎又在说着什么似的。
唐济一时形容不出感受:“……这……”
“这是西蒙亲自画的。”师兄解释,“里面那个女孩子,是他女朋友。”
“什么?!”唐济突然回头,他眼睛里充满了震惊,还夹杂着一丝不起眼的慌乱。
“西蒙亲自画的。”师兄又说了一遍。
“不是这句。后面那句。”唐济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咚跳的特别响亮。
“他女朋友?”师兄一指,“那里呢。不过别过去了。”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变成植物人躺床上的样子被人围观。
何况,那是个可爱乖巧的女孩子。
唐济没想过去。他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强行压下蠢蠢欲动的内心。
他花了好多秒的时间,才理解了师兄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西蒙是个异性恋。
他有那么一刻,心里慌张极了,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堵在胸口,让他不爽,十分不舒服。
唐济不是个会憋着让自己不舒服的人。
他试图去寻找这种异样感觉的原因。
这跟西蒙的女朋友有什么关系呢?
“你怎么了?”张见山看唐济发愣了许久,神情迷离完全不在状态,推了推他,“走吧。”
“……哦。”唐济最后往里面看了一眼,大门慢慢合上。
“他……这么做是为了,救女朋友?”唐济有些不愿意相信张见山说的话。
师兄理所当然道:“是啊,不然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唐济想问问西蒙女朋友什么时候成了植物人。
“远着了,”张见山回忆了一下时间,“哎,这么说来,我是先认识了那个女孩,才认识西蒙的。”
唐济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那个女孩先入梦,来找我治疗。”张见山说,“没多久,西蒙出现的时候,当时那女孩已经是植物人状态了。”
“后来我们回国。西蒙想把梦解了,救出她,所以愿意出钱组建解梦团队,搜集梦境资料……”
“然后还投了点钱,参股这家医院。”
张见山说罢,摇了摇头感叹:“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唐济:“……”去他妈的爱情。
他甚至有种想退出团队的冲动。
所以我在梦里拼死拼活是为了救出她们吗?
当然并不是不想救人,而是,别人的女朋友,别人的未婚妻,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唐济原本以为自己想得挺清楚,现在突然迷茫了……
“看不出来吧?”师兄笑道,“西蒙对她感情很深。”
唐济深呼吸,实在不想再听什么爱情故事了!
他想换个话题:“对了,你之前给西蒙做过催眠治疗吗?”
“试过,他不太配合。”张见山顺着唐济的问题,往下说,“我跟他认识太久,你知道的,熟人之间做心理治疗效果并不好。”
“所以你把他推荐到我的医院?”
“不算吧。他自己找了点关系,跟你们那什么股东认识,帮了点忙。”
张见山似乎想到了什么,提醒道:“其实他……他自己治疗的意愿并不强烈。”
“……那还看什么病!”唐济无奈道。
精神类疾病,如果患者本人不配合或者消极怠工,又没有亲属朋友在一旁协助鼓励,基本等于白费时间。
除了用药物控制的严重疾病之外,没有任何进步的基础。
“会影响解梦,所以他希望缓解一下,”张见山建议道,“你在治疗策略上,不要跟的太紧,他会反抗和排斥的。”
唐济扶额:“……”
他几乎就没动好嘛!谈何跟得紧。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唐济,上次建议西蒙跟他回医院治疗,西蒙直接拖到了校园梦境结束。
他那时候没多想,现在琢磨一下,果然跟师兄说的一样,西蒙十分消极怠工。
跟着师兄回去的路上,唐济没再说话。
他的脑子一会儿想着,西蒙这家伙竟然有女朋友?!太让人不爽了!一会儿又琢磨,他到底什么毛病,为什么不愿意配合治疗。
还有一些两人在梦中相处的片段,画面,西蒙说过的话,他的动作,神态,表情……
啊啊啊啊啊啊!!!!!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张见山把车辆停稳,才注意到唐济的情况。
唐济:“……没事。”
唐济摆摆手,示意张见山不用理自己。
他匆匆回了房间。
这天晚上,唐济做了个不可言说的梦。梦里面的人有一张他很熟悉的脸。起床的时候,他的睡裤和被子都凌乱了……
他自从过了青春期,就很少梦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读书的时候学医课业紧张,后来去了医院工作压力比较大,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专业上面。
上一次这样,大约还在刚成年那会儿。
完全清醒了之后,唐济被吓得满头大汗。
一方面,是被梦的内容吓的,另一方面,则是被能做梦本身惊到了。
按理说,他们喝了抑梦剂,短期内是不可能做梦的。
他赶紧起床收拾妥当,去找制作药剂的姚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