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吧哥,你见过哪个小偷偷了东西还敢主动跑回来的啊?”江涛坐在由几个轮胎叠起来的位置上,冲坐在沙发上淡定抽烟的男人说道。
他也跟了蒋陈民好几年,从以前他们还没开始干这行开始,包括刘大龙在内,三人就已经在一起了。蒋陈民虽然被叫做二哥,但在他和刘大龙眼里,蒋陈民才是老大。
江涛清楚自己老大的脾气,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不至于随便动手解决一个人,而且还是个毛头小子。
蒋陈民却不说话,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来,又被鼻子吸了进去,几乎在一瞬间完成的事,烟雾弥漫掩盖了他一张脸。
一直站在蒋陈民身边的刘大龙像在看白痴似的看着江涛,回答说:“你懂个屁,TC27是‘犬牙’他们要的东西,没了咱都要倒大霉!”
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三兄弟呆在偌大的厂房里,卷帘门紧闭,其余人都守在了外面。
“犬牙犬牙,又他奶奶的是犬牙。”反正没有别人在,江涛干脆跳下座位,一屁股坐到蒋陈民身边,看看他,又看着刘大龙,拧出一副阴狠的表情说,“要我说,反正咱有许明怀在,跟谁不是干,与其一天到晚老是看那两玩意儿的脸色,还不如咱自己单干呢!”
他话刚说完,刘大龙企图伸出阻止的手,然而来不及了,蒋陈民已经一巴掌扇在了江涛脸上。
“单干?要不要脑子啊你,你以为凭一个许明怀就能让咱们混到α身边了?”蒋陈民笑了,咧着嘴,露出一口焦黄的牙,“别说犬牙干了这么多年都还只是个B级,就咱这几个,干了几年也他奶奶的只能呆在这个破地方!”
江涛被一巴掌打蒙了,蒙了好半天,脸都还是麻的。野心还未完全生长,就被蒋陈民一巴掌加两句话扼杀在了摇篮里,他觉得有些气馁,委屈地低着头没说话。
就在沉默时,蒋陈民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他冲身边的江涛低吼了句:“滚。”随即掏出手机。
刚看完短信内容,厂房的卷帘门忽然被拉起,有人站在门口望着蒋陈民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民子哥,祈照来了。”
蒋陈民毫无情绪波动地眺目望去,只见大门处缓缓出现一道瘦长的身影。他满身疲惫颓废地走进来,裸露的肌肤上还带着凝固了的血迹,脚步拖沓,每走一步都发出沉重的声响,乍一看堪比恐怖电影里的鬼影。
“祈照。”蒋陈民意外地挑起半边眉,把烟直接按灭在身下的沙发上。那沙发被硬生生烫出一个窟窿来,看着难过极了。
祈照笔直地朝蒋陈民走去,他脸上是跟死人一样空洞的表情,两只眼睛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整个人就像经历了什么重大打击,颓废崩溃,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刘大龙防备地挡在了蒋陈民身前,却被蒋陈民拍了拍,示意他走开。
江涛难得看见自己大哥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笑容,即使大哥平时也常笑,但更多时候那种笑容是阴森恐怖的,形容起来就是,虽然表面对着一个人笑,其实只是在心里想着弄死他。
江涛莫名觉得现在的大哥更加恐怖。
然而祈照死气沉沉地走来,让人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这种情况下,他们看起来简直半斤八两。
江涛选择走到一边看戏。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蒋陈民上下打量祈照几眼,故作无辜地问。
祈照在他面前站定,从始至终没看过他身边的人。
现在祈照眼里只能看见一个人,那就是蒋陈民,一直保持着笑容的蒋陈民。他很想在现在立马撕烂面前这个人的嘴脸,然后把他高高吊起来,吊在一排尖刀之上,绳子的位置再放上一块刀片,但凡他挣扎,就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让他白白死去简直太便宜他了。
祈照使劲搓了把自己的脸,像是要让自己清醒些,片刻后,他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淡蓝色结晶折射的光辉在厂房黯淡的光线中显得格外美丽。
蒋陈民的嘴角终于一抽。
江涛看看大哥的反应,又看看也是一脸懵的二哥,小声问了句:“哎,哥,那家伙手上的是啥啊?”
刘大龙摇了摇头。
这当时,祈照忽然咧开嘴,冲着蒋陈民笑了,几乎快要废了的嗓子勉强用轻松俏皮的语气扯出两句话来:“民子哥,我都看到啦!这是我从方齐身上找到的,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吧,您瞧,我把东西给您带回来啦!”
疯子。
看着祈照的样子,蒋陈民脑袋里骤然冒出这两个字眼。
但他很快便愉悦了起来。
——他就喜欢疯子。
*
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自从那晚祈照在电话里提到分手,林栖已经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联系过他了。
祈照说出分手的时候,林栖懵了很久,一直到来福舔了舔他的手,他才猛然回过神,不敢发出太多声音,于是只从嘴里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好。”那是林栖的回答。
于是当晚林栖便收拾东西从祈照家搬了出去,没想到他的行李还挺多,收拾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总算清理好了自己的东西。临走前,来福一直咬着他的裤腿,似乎是不让他走。
反正祈照会回来的,林栖懒得管这条狗,把钥匙扔在沙发上,他毫不犹豫关上了门。
回到深蓝小区是凌晨三点多的事了,林栖不惊动任何人,静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睡了几年的房间,林栖竟然觉得有些陌生。他好像很久没回来了,被子闻起来是冰冷的味道。
接着一个星期过去,林栖都没有再打过电话给祈照,他把祈照的微信删了,把昵称也改了,改回以前的***。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林栖才忽然感到茫然。
有些事情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比如习惯上课时间早上一醒来,桌子上就放着属于他热乎乎的早餐,又比如他会发些试题和试卷给祈照,晚上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坐在茶几前慢慢写。
在断早餐的第四天,才上第二节 课,林栖突然胃疼。
以前他没这个毛病,可能是习惯不吃早餐了,后来不吃的时候也不会胃疼。可一旦胃里开始习惯早上添一些东西时,突然断粮,毛病就紧跟着来了。
林栖也不知道事情是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祈照说的分手理由是“我不喜欢你了”,不喜欢这个理由很绝对,以至于让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借口去问为什么。
终于在第三次胃又疼起来的时候,林栖火了。上课时间砰地一拳砸在桌子上,一片寂静的班级中忽然爆发一阵响亮的动静,原本昏昏欲睡的学生瞬间就不困了,连老师都吓了一大跳。
然后林栖连假都没有请,直接背起书包就走,忍着疼翻墙出了学校。
他这段时间变得比以前还不爱说话,脾气一点就着,一有空的时间不是写作业就是在背书,连游戏都不爱打了。卷毛的消息被堆在角落,理也不理。
学校里又在传,说林栖估计是被那个男的给甩了。就在贴吧里一片唏嘘声的时候,林栖逮到了背后两个偷偷在讨论这件事的男生,一句话没说,给人家胖揍了一顿,于是理所当然地被年级给予了一定处分——停课三天。
林栖无所谓,停课就停课。他在停课的当晚去了之前的那家咖啡厅,然后点了一杯拿铁,选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这边视野不错,能看见大街上的人来人往,还能看见整个咖啡厅的情况。
大晚上的,林栖戴了个黑色的鸭舌帽,他压了压帽檐,一只手撑着下巴,阴影覆盖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他那线条清晰流畅的下颚线。
“您的咖啡。”服务员端着咖啡过来了。
听见声音,林栖才终于动了动,他方才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现在一动弹,整只手都是麻的。
他黑沉的目光从鸭舌帽下透出来,落在那服务员的脸上。
那服务员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却又陌生,茫然无辜地将林栖望着,因为被林栖盯得有些发怵,小声询问了句:“怎么了吗?”
林栖盯着他没说话,沉默了足足十几秒,他才终于露出了一个十分开心的笑容,像是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宝藏,瞳孔里都透着兴奋的光。
“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件开心的事。”林栖笑着说,甩了甩麻木的胳膊,端起面前的咖啡轻抿了一口。
*
林栖似乎比以前更加喜怒无常,停课在家的第二天,文萱问起他学校里的传言是怎么回事,又问他传言里的男生是不是那天他带到家里来的那个。
林栖上楼的脚步生生一顿,文萱坐在轮椅上仰视着林栖的背影,只见他保持那个姿势定格了好几秒,随即脑袋往后偏转过来,动作僵硬但迅速,加上那个冰冷的眼神,文萱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看见鬼了。
结果林栖只这么定定地看了文萱几秒,便又以同样的动作扭回头去,什么都没说,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文萱皱了皱眉,她刚刚竟然会觉得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很可怕?
第二天的晚上,林栖继续坐在咖啡厅里,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拿铁,还是那个服务员。因为林栖指着那个人说:“可以麻烦你待会儿帮我把咖啡端过来吗?”
客人都这样说了,况且这个时间店里并不忙,服务员都很悠闲,不端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张超硬着头皮又将咖啡端到了林栖面前。
他端过去的时候看见林栖正在删除相册里的照片,大多都是些风景照,拍的都很好看,其中有一张是一个不算宽阔的客厅,木窗向外打开着,光便从窗户外照了进来,落在室内的地上。
室内一切都很安静,画面定格在那瞬间,仿佛一副岁月静好的唯美画卷。
因为林栖的手指在那张照片上停驻的时间最多,因此张超便多看了几眼,他虽然不是读书人,也没什么艺术细胞,但看见那张照片的第一眼就觉得很舒服。
然而林栖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手指点了删除。
张超暗自叹息,将咖啡放在林栖面前时,又对上了那双凉薄的眸子。
很奇怪,这个人每次见到他都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一直看得他头皮发麻。而他明明觉得鸭舌帽下这张脸眼熟极了,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张超咽了口唾沫,见对方这次只是看他几眼便将头低了下去,悄悄舒出一口长气来。
然而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身后的人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话。
“真是令人恶心。”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张超疑惑地回过头,却见林栖单手托着半个脑袋望向窗外,安安静静的。
“怪了。”张超低声嘀咕了一句。
反正他是再也不想给这个人送咖啡了。
如他所愿,第三天林栖没来,一直到下班时间都没看见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张超总算松了口气。
抄近道回家需要经过一条巷子,巷子偏僻,大多人都搬走了,没什么人,这个时间更是寂寥,加上灯光也昏暗,张超必须要拿手机打起手电筒才能看清脚下的路。
四周安安静静,一条巷子寂静无声,张超低低咳嗽两声,朝巷子尽头的光源走去。
还没等他完全走到尽头,刚刚经过的拐角处忽然闪出一道黑影。
张超只觉得后脑勺猛地一疼,意识骤然抽离,下一秒他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他是被水给滴醒的,一睁眼发现自己不知道正坐在哪里,只知道这地方跟个水池一样,空间不大。他抬头,只见头上是一道铁网,中间插着一根长长的塑料管,正对着池子里的他源源不断地流出水来。
水已经漫到了张超的膝盖,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站起身的时候才发现手脚都被人用尼龙扎带绑了起来。
这分明是想要他的命啊!
“有人吗?!”好在嘴巴没被封上,张超冲着铁网大声呼喊。
不知道喊了多久,因为是坐着的姿势,水流已经漫灌到了他的脖子。
想来他才二十几岁,自认为没得罪过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为什么会有人想要他的命啊!
张超想不通,喊得嗓子都快哑了,眼看着那根塑料管里的水依旧没有减少的趋势,他心如死灰。
因为水已经到了脖子的位置,张超只能努力朝上仰着头,就在这时,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帆布鞋,是很常见且普通的那种帆布鞋。
张超的头已经仰到了一个极限,再往上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颤颤巍巍地开口:“救,救救我……”
那人没说话,似乎是在打量着池子里的人,张超这才意识到来人大概就是把自己丢在这里面的人!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愤怒,理智逐渐被恐惧和愤怒压下,他冲着上方大喊:“去你妈的!我他妈得罪你了吗?什么意思啊你!想弄死老子是吧,有本事你就给老子一个痛快!来啊你!”
那人仍旧沉默着,张超骂了很久,不知是不是对方终于怕了,他扯开铁网和水管,从上面丢了一把剪刀下来。
剪刀噗地一声掉进了水里。
张超愣了愣,下一秒连忙调整姿势去摸水底下的那把剪刀。
还没等张超摸到剪刀,那根水管又被那人给丢了回来,水位又在继续往上升去。
“我草你妈!!!”张超愤怒到了极点,一边骂一边在水里四处摸索。等他终于摸到剪刀并剪断尼龙扎带逃出来时,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废弃的游泳馆里,而周围早已经空荡荡没有人了。
“草!!!!你给老子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