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白。对,对对,是我叶翔,我听说你回临川了,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有一个叫祈照的孩子,我想请你帮我对他稍微留意些……不用特殊,只要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没关系。过几天我寄份文件给你,如果你发现他卷进了什么事里,就可以把那份文件交给他了。”
“那孩子,很可怜。唉,是我太没用了,我帮不了他……”
“他说他要独自追查凶手,我想,就让他自己去吧……”
叶翔当初说的话仍然清晰可闻,于是三年下来,白轲时不时会在暗中观察祈照的动向。这期间他其实从未出手帮过忙,祈照这孩子自己便能做好一切,如果不是蒋陈民这号危险人物的出现,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会出现在祈照面前。
与刘和谦有关的刘大龙作为蒋陈民的手下,很难说得清这其中和多重远的5·2入室杀人案到底有什么关联。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伙人是三年前开始在临川贩毒的。
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白轲默不作声地踩着油门,郊外的某条国道上,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犹如一道璀璨明亮的流星,托着尾巴划过暮色四合的茫茫郊野。
“你这是有案子了?”祈照见白轲脸色不太好,又回想起对讲机里的话,随口问道。
“啊,寒江下游发现了尸块,我正要过去看看。”白轲说。
“你不是明天出差吗?”
“是啊。但这案子其实不归我负责,我只是帮人跑跑腿,过来看看。”
祈照突然想起来白轲的身份,抛去富三代不说,他自称只是临川市公安局藏山区分局刑警队的一个小警察,身上没什么职务。
可这小警察总是给他一种气势十足的感觉,更像是一位领导者。
祈照皱了皱眉。他想起自己用白轲来牵制蒋陈民,但这只能是暂时的,很快蒋陈民就会发现,更好利用的反击对象是林栖。
白轲倒是毫不在意自己被抛出去当引子,他还说,要是蒋陈民敢动他,他能用钱把蒋陈民砸出屎来。
确实,首富的孩子没人敢动,这无疑是最好的盾牌。
所以最需要保护的人,还是处在关键位置上的林栖。
祈照看了眼手机。
消息还停留在他发的那句——你搬走啦?
他深深吸了口气。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一下车便能看见一片荒凉的小山坡,再远一些就是寒江了。
白轲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那双碧蓝色的眸子被藏了起来。他又拿出海能达对讲机揣在口袋里,回头带着戏谑的语气冲祈照说:“敢去看看吗?”
祈照笑笑:“有什么不敢的。”
事实证明他错了,在看到那一袋打开的黑色垃圾袋装着的,裸露的人体部位时,祈照很不争气地走到一边干呕起来。
白轲从身后递过来一瓶水,笑着说:“不错不错,胆子是够了,就是这胃还得再练练。”
祈照实在提不起精神反驳,他一个一米八七的大个子,剃平头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好惹,不管远处看近处看都不是一个善茬的家伙,现在只是看到一堆肉块就犯难受,还得被人挖苦,实在是丢脸。
祈照接过水漱了个口,强打精神地站直了,他刚要说话,不远处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过来,看了眼祈照,还是很敬业地低头一边看着手里的资料,一边对白轲说:“陈队已经交代了,向您汇报案情,现在死者身份已经查清,韩小江,男,二十七岁,单身,是个无业游民,一年前从琉丹县到临川市……死者身上的致命伤为钝器造成,死亡时间约为今天凌晨的一点至三点左右。具体的尸检报告,秦主任说等回去了给您。”
祈照光是听着就想吐。
他看一眼边上的白轲,认认真真听人汇报完,点了点头。
祈照学着白轲刚刚挖苦他的语气说:“小警察。”
白轲扭头冲他笑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我确实只是个小警察。”
面前真正的小警察略微茫然地看着他俩,见白轲摆了摆手,他就走开了。
白轲翻了翻小警察拿给他的资料,叹了口气:“害,要是放以前,这种人,这种事,要是一两个星期能抓到凶手也就罢了,久没进展的话,估计那些人随便找个理由都能结案。”
那些人指的应该是某些上级。
祈照问:“以前你没在临川市藏山区分局吗?”
“没。”白轲不愿多说自己,很快转移话头,只道:“不过之前的局长被查到涉嫌□□未成年少女,所以早就被踢下任了,现在局里这个,虽然老顽固了点,啰嗦了点,有一说一,责任感是真的强!”
白轲猝不及防地冲祈照一边呲着大白牙,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他似乎跟现任局长很熟的样子,什么都敢说,毫不顾忌。
祈照也没多想,毕竟人家有钱还有权,什么达官显赫不认识。
关于局长换了的这件事,祈照是知情的,他刚来临川没多久就听说了。别的他不清楚,只听说新局长好像挺不错的,具体不错在哪里,他通过身边那些小混混的变化就能感觉到。
刘和谦的案子,是上一任局长进行的暗箱操作,如果没人旧事重提,这件事基本不会再被翻出来。然而事实上,祈照曾经去公安局提出过重新调查刘和谦的案子,结果显而易见,他被当成故意恶作剧的小混混赶了出来。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重新打开刘和谦这个线索的契机。
或者等待,或者制造。
暮色降临,成片的墨意泛滥开来,整条寒江如同藏匿在暗处的诡谲人影缓缓行动着。不远处的人们举着亮光四处搜寻,江面传来呜咽的风声,灯光交织挥舞着,似是即将拉开一场动人心魄的帷幕。
*
门上挂着的风铃随着往前一推的动作叮当作响,夜晚的风迎面扑来,林栖甩了甩被风吹到眼睛上的头发。结果脚下一时没站稳,差点要摔,后方及时探过来一只手扶住了他。
林栖打眼一瞧,嗫嚅着嘴唇道一句谢,然后不动声色地甩开那只抓着他的手。
苏联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终于下定决心说:“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苏联宇觉得是不是自己太黏糊了,所以林栖才总是绷着一张脸。然而等他刻意忍着不接近时,林栖又似乎离他更加遥远了。
这让苏联宇感到迷茫。
连个征兆都没有的事,是怎么发展到如今这个样子的。
林栖只是抬头,满脸平静地看着他。
苏联宇说:“你这几天好像怪怪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跟你叫我帮的那个忙有关吗?”
林栖的表情还是没变,冷冷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样子,慢慢说:“如果你真能拿到那东西,我就告诉你。”
他很快扭头看了眼周围的暗色,然后将手里的礼盒又还给了苏联宇:“表我就不要了,这东西太贵,你自己留着吧。先走了。”
不由分说地直接把盒子往苏联宇怀里一塞,林栖头也不回地朝夜色走去。他一向走的干脆利落,头也不回。
苏联宇这个时候才发现最不对劲的地方——他的林栖,似乎不会冲他笑了。
这家饭店离林栖暂时住的宾馆不会很远,走路的话差不多只要半个多月小时,就当饭后散步了。
林栖最近食欲不高,不管吃什么都只吃一点点,就刚才那几百块一桌的东西,他都没吃几口。
前面右拐,他记得那边是一条小吃街,还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已经能闻到各种各样的香味了。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林栖就觉得离谱,好像这破肚子背叛了他一样。
话是这样说,林栖的脚还是不由自主拐到了右边。
小吃街总是格外的热闹,所有人都在享受着,享受赚钱,享受美食,享受交易。
林栖站在一个四轮车的小摊贩前犹豫了一下,买了一串铁板鱿鱼。刚买完,他就后悔了。
举着这样一串东西走在街上吃,实在是做不到吃相好看,况且他还穿的是白色衣服。但那鱿鱼的香气很诱人,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呼喊林栖说“吃我吧,吃了我吧……”
草。
林栖在心里暗骂一声,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穿过一整条小吃街,直到又拐了几个弯,所有香气和嘈杂的人群被抛在身后。
现在这条街人少了。
林栖贴在墙边一边走,一边看看手里的鱿鱼,时不时还要用余光扫视周围的过路人,看看有没有人在看他。
很好,没有人注意到他。
林栖赶紧低头,正想啃一口的时候,他忽然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幽幽绿光。
林栖:“……”
什么玩意?
然后那个玩意儿冲他狂吠了起来。
“我草!”林栖被吓了一跳,看清后发现不过是一只小小的泰迪狗,狗头还没他巴掌大。紧接着,他发现那只泰迪一直盯着的不是他,而是他手上的鱿鱼。
林栖试探性地挥了挥手里的东西,结果泰迪叫的更欢了,尾巴热烈地摇晃起来。
看着那根在身后晃得肆无忌惮的尾巴,林栖慢慢嘴角向下蹩着。他挺讨厌狗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摇尾求欢,实在是没意思。
他把那根鱿鱼往地上一丢,自顾自走了。
终于快走到宾馆的时候,忽然又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狗叫,林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默默回头,果然,那只傻不拉几的泰迪正跟在他身后疯狂摇着尾巴。
“你他妈跟着我干嘛!”林栖冲泰迪使劲跺了跺脚,企图将对方吓跑。
岂料泰迪还以为林栖是在跟他玩,往后撤了一步,然后更欢快地蹦到了他面前。
林栖这才发现了不对劲,狐疑地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这只讨厌狗,说:“你不会是没人要的吧?”
讨厌狗浑身脏兮兮的,身上还有股臭水沟的味道,林栖猜它应该是被主人遗弃了,独自这样流浪了不知多久,想到这里,他后退一步,用袖口捂着鼻子防备地说:“别靠近我,不然一脚踹飞你。”
幸好周围没什么人,不然他这跟狗对话的样子肯定会被当成神经病。
那狗歪着脑袋盯着林栖。
林栖说:“我要回去了,你滚蛋吧。”
吃了他一根铁板鱿鱼,还敢这么嚣张地追过来。林栖心里念叨着,朝宾馆内走去,他到现在还觉得有点饿,不知不觉肚子就犯起了嘀咕。只是这个时间,他懒得再出去觅食了,打算回去后靠作业来填饱肚子。
宾馆大厅里就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和前台熟络地聊着天,冷冷清清的。林栖前脚刚进电梯,就听见那个男人突然喊了起来:“哪里来的畜生,滚滚滚!”
下一秒回应他的是气势汹汹的狗吠。
前台也跟着嫌弃地说:“脏死了!那边有扫把,快点把它赶出去,等下吓到客人了!”
男人闻言一把抄过靠在角落里的扫把,朝那只突然闯入的小狗走去。
“叮”一声,电梯门合上了,电子屏幕上的数字和向上箭头缓缓跳动着。
林栖冷不防地在男人身后出声说:“好厉害啊。”
男人刚伸出扫把,听见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一名穿着校服的学生,更是一愣道:“什么?”
林栖轻飘飘地说:“没,我夸你呢。赶这么小一只狗还要扫把。”
男人疑惑地看看前台,看看林栖,问:“你是房客?”
“大晚上站这儿的不是房客就是嫖客。”林栖说,“我还是学生,可不敢干后者那种事。”
男人的脸黑了又黑,直到实在是一张脸拉不下去了,便硬邦邦地说:“这畜生脏,细菌很多,还会打扰到别的房客,不赶不行。”
“所以你是……”
“……电工。”
“哦,这样。”
林栖笑了笑,越过男人往外面走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脚步堪堪停住,回头招了招手,说:“出来。”
男人正觉得奇怪,不一会儿底下一个黑影咻的一下从他身边蹿出去了。
“……”原来是喊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