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圣诞节,魏郁总有意无意地提前这个日期。

  但魏应城在专心做明天去医院见习的准备工作,对魏郁的明示暗示都无动于衷。

  魏郁败下阵来,看着魏应城专注的侧脸感叹:

  “如果哥以后真的进了医院工作,一定是个认真可靠的好医生……”

  内容是夸赞,但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尤其从魏郁嘴里说出来,怎么都像个陷阱。

  魏应城终于分了点目光给魏郁。

  魏郁脸上带着失落,低声说:“但魏医生不是个称职的好爸爸。”

  他翻身把蛋卷托举起来,直接送到魏应城面前。

  蛋卷湿漉漉的眼睛对着魏应城眨啊眨。

  它脸上的白色卷毛蓬松又柔软,像迪士尼动画片里的会偷吃蜂蜜的小熊宝宝。

  “以后蛋卷成长的童年,爸爸就是一个总是缺席的神秘存在。”魏郁的声音从蛋卷的头后方传来。

  魏应城太阳穴跳动,“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郁说:“医院见习能不能不去?你总不在家,蛋卷会寂寞的,而且马上就是各种节日了,你要是上班再加班,这些美好时间就都不见了。”

  就仿佛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魏郁重重叹气。

  “事业可以随时开始打拼,但蛋卷成长的每天过去就不会再来。等你见习结束,蛋卷就已经长成成家立业的大狗了。”

  魏应城默默看着魏郁一脸认真地胡说八道。

  大一学生去医院见习也只是做最基础简单的工作,每天工作时间也不会太长。

  况且医院就隔着他们住的小区两条街,走路上下班最多二十分钟。

  落到在魏郁口中,就成了生离死别般的重大事件。

  魏应城:“魏郁,到底在担忧什么?”

  魏郁:“担心蛋卷的童年。”

  魏应城:“好好说话。”

  魏郁抿唇,欲言又止道:“医院里那么多病人、护士还有年轻医生……你又不让我去,我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

  魏应城眉心紧锁,冷声叫了魏郁的全名。

  “第一,我是去见习,不是去做别的事情;

  第二,我以后当医生除了本职工作,不会违背职业道德和病患发生不该有的接触;

  第三,至于我的私生活,请你不要再瞎担心。你在我家只能待到寒假结束,以后的事情和你无关。”

  魏应城说得最后一点让魏郁情绪瞬间低落。

  “一定要赶我走吗?”

  “我们约定好的,只有两个月。”

  不给魏郁回答的机会,魏应城躺下,让魏郁关灯睡觉。

  闭上眼后,魏应城在想:

  如果两个月期限到了,魏郁会是什么反应……

  魏郁一个月挣得不多,但等过度完这两个月,手头的钱也够他在附近租个小房子。

  和他之前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能比,但也能保证吃住不成问题。

  这也是魏应城收留魏郁的最大目的。

  他只想给魏郁一点喘息的时间。

  而不是……别的什么。

  但现在的情况似乎要比他想象得复杂。

  有种奇妙而朦胧的东西流淌在他们之间。

  看不清形状,但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温度……

  仿佛一根无形的丝带,一段系在魏应城手腕上,而另一端蜿蜒到魏郁手腕上。

  无论离得多远,这种关联也不会消失。

  这个小破旧出租屋,见证了无数个他们联结的瞬间。

  魏郁悄悄靠了过来——之前魏应城每次让他滚下去,魏郁都会半夜摸上来,久而久之魏应城就不再浪费口舌——免费的取暖器,用了几次也有些不舍得拒绝。

  “哥,这两个月……”

  魏应城闭着眼,和魏郁说:“没有商量的空间,两个月是我能接受的最长时间。”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魏郁的呼吸声。

  在这寂静中,魏应城居然感觉到默默弥漫开的悲伤。

  魏郁轻声说:“我知道,我不是想让你延长时间的。”

  魏应城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不知道魏郁又要说些什么浑话。

  他翻了个身。

  但听觉还警敏着。

  “我答应过你就会做到,约定好的两个月时间一到我就会走。”魏郁的语气放的很轻,好像稍重一点,就会把他和魏应城之间的丝带砸断。

  他这么小心翼翼,让魏应城有些不适应。

  魏应城:“……然后呢?”

  “然后就可能没有然后了。”魏郁笑了笑,“我是想说这两个月里你就不要再反复提起这个时间了,期限到了我就会走的。”

  “嗯。”

  魏应城有些困了,回应也有气无力。

  魏郁却表现得格外惊喜。

  “你答应了?”

  “没什么不能答应的。”魏应城不理解魏郁现在的患得患失,满脑子想得都是明天不能迟到。

  他调整了睡姿,再度尝试入睡。

  一只手紧张又拘束地搭在他腰上。

  在魏应城没有制止的纵容下,温暖滚烫的身体越靠越近。

  魏郁从后环着魏应城,说出自己铺垫半天的真正想法:

  “哥,这我最后的两个月里,我只想好好陪你。”

  困意袭来,魏应城已经倦得迷糊。

  听到魏郁这番话,他的意识猛地清醒。

  “什么最后两个月……听起来和临终似的。”

  “好不好?我只想好好陪着你,就当是给我留下最后一点美好的记忆。”魏郁闻着魏应城颈后散发的薄荷气味,轻声说。

  魏应城实在困了,敷衍地哼了两声。

  第二天起来,再好好纠正魏郁这种口无遮拦的行为不可取。

  但一早起来,昨晚那个小心翼翼地魏郁又被平时的他顶替了。

  魏应城秉持着不要生气的想法,但还是因为魏郁的执着而皱了眉。

  魏郁特地请假送他去医院。

  得到的就是魏应城的无情拒绝。

  魏应城眼睛一斜,冷声说:“如果你请假,今晚就滚出家门。”

  魏郁只能灰溜溜地放弃这个想法。

  “那你晚上下了班早点回来,我在家里和蛋卷一起等你。”

  *

  第一天见习还算轻松。

  本来就是大一学生,只做最基本的工作。

  一个上午只是简单了解岗位和适应环境。

  但作为首医大系主任看中的后辈,魏应城一刻没有松懈。

  终于等到中午,魏应城在办公室里打算歇一歇,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魏应城:“喂?”

  那边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

  魏应城蹙眉看了一眼通话页面的显示。

  的确是魏郁的号码。

  他再度把听筒贴到耳边。

  传来的却是粗重的呼吸的声音。

  魏应城捂住手机警惕地走到无人的地方,低声说:“魏郁,你在做什么?!”

  “哥,你听到了吗?”

  “我该听到什么了?魏郁你真是……”

  下流两个字被魏应城咽了回去。

  有人从魏应城身边经过,是今天带他一起查房的护士长,魏应城额上都惊出汗来。

  魏郁那边说:“哥,你听到了吗?蛋卷都想你了。”

  魏应城愣住。

  刚刚是蛋卷的声音吗……

  魏郁:“怎么不说话?你没猜到是蛋卷吗?”

  “我猜到了。”魏应城捏了捏眉心,心虚到语速加快,“打电话来做什么,就是让我听蛋卷的声音吗?”

  魏郁一本正经道:“当然不止,蛋卷想你了,还让我转达一件事给哥,它说你要警惕身边那些狂蜂浪蝶……

  蛋卷脑袋这么小,除了爸爸和舅舅,别人它都记不住的,你带新人回来,只会让蛋卷心累。”

  魏郁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来。明明咬着牙,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地说:“尤其是那些姓黎和姓臧的,名字这么复杂,蛋卷不会喜欢的。”

  蛋卷成了魏郁最好的挡箭牌。

  魏应城都懒得理他。

  “告诉蛋卷,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姓魏名郁的混球烦我,如果有时间,帮我用牙狠狠咬他。”

  魏郁低沉的笑声透过听筒变得更有磁性,他说:“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在想着你自…”

  “我还有事,挂了。”魏应城飞快地按下结束通话,着急到最后几个字都是一边按键一边喊着说的。

  他为什么会想歪……

  还不是因为魏郁就是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人吗!

  魏应城按压着太阳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有人打来电话。

  魏应城本以为是魏郁的,接起来说:“蛋卷又要说什么?”

  “应城,是我,黎若柏。”

  魏应城脸上的表情变了变。

  “有什么事?”

  察觉到魏应城语气骤变的黎若柏苦笑。

  他摆弄着手里准备好的泰迪熊娃娃,轻声说:“能不能再见最后一次?我要走了,回美国。”

  魏应城沉默。

  黎若柏说:“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爷爷还在等着你有时间去看看他。”

  *

  魏应城虽然拒绝魏郁送他去医院,但没有拒绝魏郁来接他回家。

  魏郁带着蛋卷偷偷来到医院。

  准备等魏应城出来就迎上去。

  医院是如此庄严肃穆。

  魏郁幻想着魏应城今后穿着白大褂的模样。

  高冷禁欲,眼神疏远但为人可靠。

  作为魏应城世界里唯一的混球,光是想想那画面,就激动到起立。

  他等着那道如高岭之花的身影出现,但似乎……身边多了个人。

  他妈的,黎若柏。

  阴魂不散。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