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郁的介入使得魏应城的生活被分成AB面。

  A面是首医大里清贫努力的学生。

  B面是被魏郁一天八万养着的床伴。

  周三周六周日三天,他的小破房就从温馨的家切换成他和魏郁一起睡觉的场地。

  床伴,睡觉,都是字面意思。

  魏郁找他只是一起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抱在一起,然后睡觉。

  一天八万换纯睡觉,轻松程度堪比地上捡钱。

  可他面对的是魏郁,是那个狠狠欺骗过利用过他的魏郁。

  每个平静的夜晚,都像一个赌局。

  目前为止,次次安全,但也可能就在下一次会失败。

  魏应城不想去想这么多了,这由不得他。

  魏应城被迫来到这个赌桌上,而魏郁既是发筹码荷官,也是操纵规则的东家,魏应城唯一能把握住的,就只有自己的心。

  但他发现,魏郁现在最感兴趣的就是他的心。

  在很多时候,魏郁都表现地异常安静沉默,一双深色的眼睛注视着魏应城的一举一动,就像是画家专心观摩着自己的模特。

  但魏郁并没有画板和笔,他只是凝视着魏应城,像是要把他的所有都刻在脑子里的画板一样。

  这既不像刚回魏家那个尖锐阴沉的魏郁,也不像后来疯狂暴躁的魏郁。

  现在的魏郁陌生又熟悉,像是第三个他,一个毫无存在感的、有些固执偏执的安静青年。

  “哥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呢?”

  魏郁看着穿着蓝白格子睡衣,背书背到两眼发直的魏应城。

  “我都要硬了。”

  魏应城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

  装的,都是装的。

  魏郁还是那个魏郁……

  魏应城推开凑上来连亲带舔的魏郁,伸手去拿一直亮个不停的手机。

  魏应城:“你消停一会。”

  魏郁吃味地问:“谁啊?”

  看魏应城眉头紧皱,魏郁转而问:“怎么了?”

  这语气倒像魏应城会遇到什么事情。

  “没什么。”魏应城松开眉头,“我忘记明天要去做义工了。”

  学校每个月的义工活动排在明天,但魏应城忙得晕头转向,忘记提前和魏郁说了。

  现在魏郁知道了,摆出委屈的表情和魏应城说:“你要扔下我一个人在家里吗?”

  他凑上来完成刚才没完成的亲吻。

  “我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做,特地过来陪你背书,你就要走了…我亲亲你应该不算过分吧?”

  魏应城饱满且水润的嘴唇像是樱花味的果冻,但尝起来却是薄荷味道的。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乍一看温润,但其实内在辛辣。

  魏郁迷醉似地亲了亲他的嘴唇,笑着问:“你去哪里做义工啊?能不能带家属一起去做贡献?”

  魏应城冷声拒绝。

  魏郁不依不饶:“是我拿不出手吗?”

  魏应城瞥他,“我去福利院,你去做什么?蹭福利院的饭吃吗?”

  魏郁不吱声了,退让道:“那好吧,那我明天工作。”

  魏应城惊讶于他这么快就放弃。

  但第二天他正在教室里带着小朋友做游戏的时候,又见到昨天声称要工作的那位。

  魏郁穿着熨帖的西服套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金色眼睛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微微上扬的眼睛噙着淡漠和精明,正经得一塌糊涂。

  他被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领着过来,脸上的笑容和报纸上的那些政客一样标准虚伪。

  但在看到魏应城的瞬间,他轻轻挑起眉。

  “好巧。”魏郁说。

  带队的老师惊讶道:“二位认识?”

  魏郁:“认识,当然认识…我们早上才刚刚分开。”

  他双手插兜,表情自然。

  魏应城在心里说:装得像真的一样。

  “啊?”老师思考了一会,忽然恍然大悟,“二位都姓魏,原来是一家人吗?”

  “是啊,一家人。”

  魏郁语焉不详,望向魏应城的眼里带着隐匿的暧.昧。

  这份隐匿起来的暧.昧流转在空气里,像是一个暗号,只有彼此能够解读。

  魏应城偏过头去,心里想的是魏郁这混蛋又来找事,耳朵和脸上却隐隐发热。

  班上的小朋友都老老实实地坐着,但忽然有个小女孩举手起来提问。

  “小城老师,为什么你们是家人,但长得却一点都不像呢?”

  教室里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他们的眼睛很像!”

  “不像,小城老师看起来眼睛水汪汪的,可是他戴眼镜。”

  “他们的感觉很像!就是感觉上很像!”

  面对大家的热情,被问住的魏应城只能解释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其实现在也不是家人。”

  小女孩眨眨眼,“可是刚刚这个大哥哥说你们是家人……”

  小孩子的思维很单纯,大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魏应城侧目看向魏郁这个罪魁祸首,魏郁却一脸轻松。

  “小城老师和我吵架了,所以暂时不是家人。”

  魏郁说着笑了笑,瞧了一眼略显紧张的魏应城,又安慰女孩道:“别担心,以后会是的。”

  小女孩点点头,“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是可以是最好的家人,你们一定要和好啊。”

  她的双眼像水洗过的葡萄一样清澈乌黑。

  魏应城的心忽然一紧。

  她和她的同学们都一样,都是没有家人的孤儿。

  他们都瞪着这么干净的眼睛等待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把他们带走。

  魏应城“嗯”了一声,用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说:“家人当然不是一定要有血缘,家人可以是很多种形式,只要能够相伴,互相关爱,那就可以是家人。”

  他瞥了一眼魏郁,轻声说:“但是和好也要看具体的事情,家人不是原谅一切的理由。”

  魏郁盯着他的眼神发生微妙的变化,但就像水滴落入海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领头老师热心地问:“魏先生要留在这里看一会还是继续参观?”

  魏应城以为魏郁一定会留下,但魏郁摇摇头。

  “不打扰小城老师工作了,我们继续。”

  但正好赶上下课铃响,孩子们都撒欢赶去操场,开心地等待下一场体育课。

  忽然有个孩子和领头老师说自己肚子疼。

  领头老师左右为难,魏郁顺水推舟的改口说:“您带着小朋友去看校医吧,我就在这里等您回来。反正还有小城老师陪着,你不必担心。”

  领头老师带着小朋友走了,只剩魏应城和魏郁面面相觑。

  寂静由魏郁率先打破。

  他走到魏应城身边,帮魏应城打开矿泉水瓶,“喝点水吧。”

  “拿开。”

  魏应城冷眼看他,侧脸躲开魏郁递到嘴边的水。

  魏郁明知故问道:“小城老师好像生气了?”

  “你骗我。”

  “天地良心,企业家也不能只赚钱不做善事啊。”魏郁松了松脖子上系着的领带,“我的工作内容也包括亲自做慈善,关心孤儿和社会福利……以及探望小城老师的工作情况。”

  前面可能是真,但最后一项工作一定带了私人感情。

  魏郁看着站在讲台前的魏应城,“你……”

  “不许说话。”

  他一张嘴,魏应城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魏应城瞪他,低声说:“这是福利院,不是在家里。”

  不能让魏郁的浑话把这个地方玷污了。

  但他高估了魏郁的道德水准。

  魏郁闭了嘴,但闭上的嘴贴在了魏应城的唇上。

  魏郁手举着魏应城写着教案的本子,挡在二人接吻的脸前。

  魏应城一把把他推开,像只受惊的鹿。

  “魏郁!”他揉了揉嘴唇上,果然已经被亲湿了。“你王八蛋!”

  魏郁也有自己的说法,“本来我们周末就该在一起的,现在是工作里偷闲。”

  魏应城瞪他,忽然余光看到一个活力满满的身影闯了进来。

  “我找到一个省心的活儿,我就和你偷偷说……诶,这是谁?”

  周捷然一脸懵然。

  魏郁转过头去,他更茫然了。

  “怎么是你?”

  他看向魏应城,“你弟弟怎么来了?”

  魏应城皱眉,低声让魏郁快点走。

  魏郁无辜:“为什么?”

  “快点滚,别让我生气。”

  魏郁只好一脸委屈地走了。

  周捷然疑惑地问:“这是你弟弟吧?”

  魏应城“嗯”了一声,假装收拾东西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周捷然眨了眨清澈无知的眼,“你嘴巴上是什么,怎么亮晶晶的?你……偷吃小孩的零食了?”

  魏应城的脸“腾”一下红了。

  “不是,只是嘴巴太干了,刚刚舔了一下。”

  “是吗?舔能舔成这样吗?好奇怪啊……”

  “你刚刚说要做什么?”

  魏应城打断他,他才停止喋喋不休的追问。

  周捷然:“这边的课程基本都做完了,现在要么去后厨准备午饭,要么就是去资料室整理资料。后厨那边我笨手笨脚地干也干不好,不如我们去资料室帮忙吧,可能累一点,但是不用动脑。”

  魏应城连忙应下,生怕他的好奇心不散。

  *

  资料室内的工作比想象地要多。

  满地资料堆成一座又一座小山。

  资料室的张奶奶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两个院十几年的资料,所以多了一些。”

  周捷然挥手说:“没事奶奶,我们帮您整理就好。”

  好在整理的顺序并不繁琐,只是要将老旧的资料打开重新检查有没有缺少,再按顺序分类归档。

  魏应城上手很快,张奶奶笑着感谢他们忙了大忙,她说完又顿了顿,忽然和魏应城说:“你长得有些眼熟……”

  但她又改口说:“但仔细看看又不太像,就是眼神和表情有些像……”

  魏应城有些不理解。

  张奶奶叹了口气,“哎,那孩子估计也难再见到了。”

  魏应城和周捷然对了个眼神,只当是老年人在感叹过去,多问显得有些没分寸,所以只好继续整理。

  有份十几年前的资料残缺了个角,魏应城如平常一样打开检查,却在看到资料上的相片时瞳孔放大。

  张奶奶瞥见那照片上的小男孩,还沉浸在感叹中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我刚刚说的就是这个孩子,太可怜了所以我一直记着他呢。才几岁就被送了过来,爸爸死了、妈妈跑了,唯一的姑姑也不愿意接收,警察协调好久也没个结果,只能送到福利院来暂住。但是遇到的老师和同学……”

  张奶奶灰白眉毛下的双眼透出浓浓的悲哀。

  周捷然猛地抬头,“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之前新闻上……”

  张奶奶点点头,默认了他的说法。

  尽管他们都没有说完全程,但彼此都讳莫如深。

  魏应城愣住,低声问:“什么意思?”

  他手里那张资料表泛黄残破,左上角褪色照片里小男孩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稚嫩的脸上带着星星点点的伤疤,如墨的双眼黯淡地像是落了尘埃的玻璃。

  周捷然凑过去看了一眼,瞬间愣住。

  “……怎么是你弟弟…他是被虐待的那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