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流之中,魏郁寻找着魏应城的身影。

  他不知自己找到方向是对是错,但直觉引导着他一路向着这个方向前进……

  顺着这个方向再往前就是S市最出名的大桥。

  站在长桥上能看到河流入海的景象。

  每年都有无数游客前来,每年也有太多从桥上纵身一跃的人。

  魏郁一刻不敢停,揣着紧张到快爆开的心脏赶往大桥。

  路边行人的议论令他呼吸凝固。

  “诶,前面围了这么多人是做什么的?是有人跳河了吗?”

  “好像是个年轻男人想不开……”

  魏郁心神大震,顾不得别人异样的眼光,冲上前问:“是个什么样的年轻男人?!”

  “啊…嗯?记不清了,好像是黑头发,不戴眼镜……”

  不等她说完,魏郁一刻也等不下去,交集地向着桥上冲了过去。

  路人给的形容模棱两可,根本不能确定是不是魏应城,但魏郁的心一直突突得跳。

  这个时候哥在想什么?

  他会做什么?

  桥上那个人会是他吗?

  魏郁能够处理一切事情的大脑在这件事上格外笨拙。

  有时候,他也无法理解魏应城在想些什么。

  而这一次,是魏郁不敢深入去想。

  快步穿过人群,魏郁直奔着桥边围了一圈人的地方去了。

  “这么年轻的人为什么要跳楼啊?”

  “小伙子太脆弱了,遇到点事情就想不开,别人问他他也不说话。”

  魏郁被这些风凉话惹得心情烦躁。

  他们懂个屁,只会在一边指责。

  但现在没时间和他们计较,魏郁的目光越过诸多人的头顶看向坐在桥栏杆上的人。

  柔顺的头发,单薄的身体,还有身上藏蓝色的衣服……

  他面对着河,不知已经这样坐了多久。

  风吹过,他的身躯便如同一片枯叶摇摇欲坠。

  还没等魏郁仔细确认,人群里传来惊呼:

  “跳了跳了!”

  呼啸的风声和嘈杂的人声交织在魏郁耳边。

  他喘着粗气,瞳孔因紧张和恐惧而收缩到了极致。

  就在刚才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冲上来拽住了这个纵身一跃的身影。

  在他握住细瘦手腕时,整个人连呼吸都已然错乱,心跳声震耳欲聋。

  “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直接死了不好吗?”

  河面就在他的脚下,只要魏郁松手,他就会被深不见底的河水淹没。

  但他不是魏应城。

  魏郁看着这张陌生平凡的脸,犹如被手攥住的心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

  不是哥就好……

  那人流着眼泪问魏郁为什么要救他。

  魏郁一手撑在栏杆上,另一只手大力拽着他的胳膊。

  他的命完全在魏郁手里,但他不想活了。

  “你松手吧,我的人生太失败了,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价值,也看不到一丝希望……让我去死,求你了。”

  他绝望地向魏郁请求。

  如果是平时,魏郁绝不会做这种见义勇为的好人。

  别人死不死和他有什么关系。

  魏郁连目光都不会分过去。

  但这次他已经拉着这个人……

  魏郁内心里的声音劝说:要不就听他的话放手吧。他自己都不想活了,你又何必耽误时间和力气救他起来?

  单手拉拽着一个成年男人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更何况还是在高空之中。

  魏郁额头上的血管因为用力而爆起,手臂上的肌肉酸痛不已,连带着肩膀也像是快要脱臼一般。

  只要松手了,他就可以轻松下来,然后继续去找魏应城。

  他的理智告诉他可以这样做。

  过去的他也一定会这样做。

  但这一次,他只是皱眉和对绝望的男人大吼道:“你他妈的快上来,我告诉你,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你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被魏郁强硬的态度喝住了,愣了几秒才说:“我活着经历过什么你根本想象不到。”

  他认识魏郁身上那件衣服的牌子,一件就足够换他几个月拼命工作得到的工资。

  “看你的样子就从来没有缺过钱吧?你知道每天累死累活地加班就只挣一百的滋味吗?你知道白饭扮酱油是什么味道吗?你知道群租房里爬过的蟑螂长什么样子吗?你知道看着心爱之人因为看不到未来所以离开时的心痛吗?”

  他的语气逐渐高亢。

  他质问魏郁,也在宣泄不甘。

  魏郁两道浓密的眉紧紧扭在一起。

  “我为什么不知道?!这条河,我在十年前就跳过,没有人拉我,是我自己挣扎着游了上来。你说的那些我太他妈知道了!但我没死,我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魏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他说着自己的过去,却没有因此表现出悲伤。

  魏郁大声和他说:

  “我告诉你,我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好人,我拉你上来只是因为我在找的人可能也像你一样在桥上绝望徘徊,我他妈不得不冲上来救你。”

  他的字典里没有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这一说法。

  但这次不得不破例。

  魏郁咬紧牙关,和他说:

  “昨天的雨淋不湿今天的海,这是我最在意的人告诉我的,今天便宜你听了。先活下去,总有转圜的余地。”

  这句话让男人双眼闪烁。

  在他犹豫的瞬间,魏郁捏了紧他的手腕——

  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把年轻男人拖了上来。

  周围围观的人也终于有了行动,纷纷上前把他一起拉回桥上。

  魏郁手心全是冷汗。

  如果他刚才有一点卸力,可能这个人就会化作一道水花湮没在河面。

  但他不是为了这个陌生人担心。

  他一直害怕的,都是如果这个人是魏应城,他该怎么做。

  只是假设一下,魏郁就恐惧到无以复加。

  一个同样年轻的女人从拨开人群冲到还喘着大气的男人身边。

  面对自己的爱人,男人黯淡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魏郁懒得再看接下来情人重逢的戏码,撩起头发往人群外走。

  匆匆赶来的记者想要采访他,被直接越过。

  还没找到魏应城的魏郁让他们都别来烦,自己压根不是什么热心肠的好人。

  但记者不依不饶地黏了上来。

  魏郁压抑的不满即将爆发,忽而在转头时看到熟悉的身影从围观人群最外层默默离开。

  魏郁欣喜若狂,大步追了上去,把那人的手紧紧握住。

  温凉如玉的手感,还有手背上隐约凸起的伤疤。

  这些都是魏郁用手就能感觉到的特征。

  确认面前人就是魏应城的时候,魏郁一把把他拉进怀里,双臂钳制住他的身体,身体感受他的体温,只有这样魏郁才能安心一些。

  “哥……”

  魏应城感觉魏郁快把自己揉进他怀里,力度大得不像话。

  魏郁的声音带着未曾察觉地颤抖,沙哑地在魏应城耳边低语:

  “哥,你快把我吓死了。”

  他以为魏应城会想不开。

  他以为那个跳下去的人就是魏应城。

  他以为魏应城对这个世界已经彻底绝望。

  而且这份绝望里有一多半都是他亲手带来的。

  光是想想,魏郁的胸膛比用剪刀破开了还痛。

  魏应城挣扎着,“你放开我。”

  “不放。”魏郁不敢放开。

  魏应城淡淡地说:“你以为我会死?”

  魏郁抿唇,“你不要说这个字。”

  这句话固执地有些幼稚。

  魏郁:“郑兰不值得你伤心……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但她不是个好妈妈。”

  “所以捅伤你的人是她?”

  魏郁点点头。

  “她只爱郑玉。”而他是个错选的玉。

  尽管魏郁不愿意承认,但在某些瞬间,他也对郑兰有过些许期待。

  只是现在看来,这份期待蠢得可笑。

  魏郁抿唇,和魏应城说:“现在你相信我和郑玉没有任何关系了吧?”

  提到郑玉,魏郁的语气都变重了。

  想到郑玉独占了郑兰的爱,又突然成了魏应城同母异父的弟弟,魏郁心里酸的要死,和魏应城说:“郑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配做你弟弟。”

  如果可以,魏郁真希望回到第一次见到郑玉那天,一分钱不给赶他滚远点。

  但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事情已经发生。

  魏郁也得知自己和郑兰郑玉的关系。

  没准像哥这么重感情的人,就会放下过去呢?

  弟弟这个早就不合适的称谓,魏郁不想让给别人。

  哪怕他和魏应城不再是兄弟,但郑玉绝对不能占去弟弟这个位置。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魏郁怕自己嫉妒地会发疯。

  魏郁忽然就没了底气,问魏应城:“你应该不会把他这种从来没和你一起生活过,性格又坏又自私,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的人当弟弟吧?”

  魏应城沉默了一会,回答说:“……从前会,现在不会。”

  魏郁也察觉到自己这番话,更像是自我介绍。

  在魏应城心里,自己也就是那副模样。

  只不过靠着足够死缠烂打,才能一直纠缠到今天。

  不过魏郁没打算停止纠缠。

  只要能产生一点关系,是什么样的都无所谓。

  他和魏应城说:“郑兰的事情我会替你解决的,钱我会帮你要回来,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做,你把我当什么都可以……但你不要想不开。”

  “遇到事情就想死,我还没这么脆弱。”

  郑兰不算太好的演技在魏应城眼前屡屡露出马脚。

  只是他还抱着一些侥幸。

  直到事情全部被戳穿,魏应城才坦然接受一切。

  “这一天迟早都要来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魏应城笑了笑,“她的演技可没有你一半好。”

  被当成对照坐标的魏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过去犯的错还没还清,他也没办法让事情翻页。

  魏应城让魏郁松开他,“都是人,你别丢人了。”

  魏郁不同意,“我不放心。”

  魏应城:“我不会跳河的,能不能别拉着我了?”

  魏郁坚决地摇头。

  魏应城皱眉:“你是被捅了腰子又不是脑子,怎么和不讲理的小孩一样?!松开。”

  魏郁:“我要是讲理,你从一开始就不会理我。”

  但魏应城态度强硬,他也不能不管。

  思来想去,改为拉住魏应城的手。

  “这样吧,这样也行。”

  魏应城懒得看他。

  魏郁又说:“伤的是腰,不是肾,我很好。”

  魏应城:“……我管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十年后

  魏郁:今天吃什么

  魏应城:吃你演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