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粟正感觉自己的右脸颊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戳了一下,很用力,直接怼到他的牙龈上,疼痛一下子就令他清醒了。
睁开眼,对面坐着一排和尚头、条纹衫的兄弟,年龄大小毫无规律可循。这时,一道刺眼的亮光射了进来,粟正歪头眯眼,原来是车门被打开了。
逆着光,一个戴着大盖帽的黑衣警官站在车外嚷嚷:“给老子按顺序下来,别想耍花招,不然打断你们的腿。”
银色的手铐反射出钻石一样的寒光,粟正心里一凉。
还没等他开始悲伤,身边的犯人们已经起身,准备排队下车,粟正只好赶紧跟上,心里苦不堪言。
老天爷,我一个按时缴税的良民,为什么会被抓到监狱来啊?
车外站着六个狱警,表情透露着厌烦和凶狠,粟正略微一扫,发现这一车运来了十二个犯人,一个狱警负责两个,算严格配置了。
“看什么看!把头低下!”
粟正赶紧低头。
狱警像赶鸭子一样将犯人们赶进一扇小铁门里,然后走过一段只有几扇灯泡微弱照亮的长廊,没多久,他们看到了两扇门,门里透着刺目的白光,门外站着两个戴口罩、手套的男人。
“分成两队,单号左边,双号右边。”
犯人们窸窸窣窣地动起来排好了队,等待指示。
“你们俩怎么回事!”一个检察队伍的狱警勃然大怒:“耳朵聋了!老子说了!单号左边双号右边!”
犯人们纷纷回头去看,粟正也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
这时,站在他后面的一个犯人嘀咕了一句:“老徐这次遇上刺头了。”
老徐?是指狱警还是指犯人?如果是指狱警,应该不会用这种口气说话,那就是指犯人,犯人要换站位,为什么呢?单双号排队有什么问题吗?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粟正的号码是00229,单号,站左边,他在命令下脱掉衣服进了左边的门。进去后发现是一间敞亮的浴室,浴室约有三米高,一米四左右的位置设置了一排高压水枪,顶面与侧面相接处是一排斜角放置的镜子,方便监视。与右边浴室相邻的那面墙上二米多高的位置安装了约三十厘米宽的铁网,以便两方互相听得到情况。
手铐被去掉后,粟正心里好受很多,他非常讨厌被桎梏的感觉。揉了揉磨破皮的手腕,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高压水流朝他喷射过来,一些水珠迸到他眼里,辣得生疼,是消毒水。
粟正赶紧转过身,让水柱对着他的背部。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分半钟,终于停了下来。狱警们敲打着电棍棒,踢踢跶跶地走了进来,故意把地上的积水踩得飞起。
戴着口罩、手套的男人也走了进来,站到了门的另一端。
狱警喊道:“一个个来!”
粟正看到站在最右边的男人,赤身裸体朝着口罩男走去。后者那双手术医生般的手在他身上按压、检查,从头到尾,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轮到粟正的时候,隔壁间突然爆发了吼叫。
“你他妈敢碰老子!”
啪!啪!
先是电棒敲打的声音,紧接着是膝盖落地的声音。
隔壁的骚乱引起了这边狱警的警惕,他们也吼叫了起来:“都给我站好!”
检查的男人摇了摇头,眼里充满对这一切暴力的排斥,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脱下了手套,从兜里拿出一副新的换上。
粟正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老徐’要换位置站了。恐怕是二进宫,知道隔壁的检查员喜欢对男人动手动脚。
检查完毕的人站在一边等候、穿衣。他们这批有的人在脚底板的厚茧里藏了刀片,有的人在口腔里藏了钢钉,每个被检查出异样的犯人都会被狱警抽几棍子,看得粟正心惊胆颤。
他感觉自己像一条小虫子或者一棵小草,随随便便就能被人碾死。
这些人都是因为各种犯罪被抓,判刑后才会送到这里关押,他们中有的可能是连环杀人犯,有的可能是走私贩毒,总之都是些胆大包天的人,只有粟正,他是个良民,这让他怎么去跟这些无恶不作的坏人相处呢。
等所有人检查完毕,以为狱警给他们戴上手铐,用铁链串成一条,押出了浴室。
他们走过一段露天的天桥,约一百米,阳光明媚,让面前整栋灰色堡垒一样的建筑熠熠生辉。粟正看到桥下有篮球场和乒乓球台,再远一些还有一格一格的田地,上面种着绿油油的菜,更远的地方是通了高压电的电网,十几米高,强硬地拘禁了这一方天空。
狱警催促他们快点,桥的另一头是一扇沉重的铁门,门口站着两位配枪的狱警,他们互相之间点点头,很费劲地推开了那扇门。
被推进去的那一刻,粟正感到一股明显的热浪扑面而来,紧接着,喧闹声冲进耳蜗,庄严肃穆的氛围突然变成了地下赌场,粟正痴痴地环视一周,恐惧和绝望从脚底升起。
这是一个塔型建筑,越往下,位置越宽阔,房间更多,吵闹声更响,各种各样的人扒在坚实的铁门栏上,兴奋地尖叫、骂些不干不净的脏话;向上看,面积缩小,但房间更大,更加安静,只有少数几个年轻男孩儿扒在门栏边,斜眼向下看。
站在前面的犯人有的被带着下楼,有的被戴着往上走,粟正的心脏剧烈跳动,如果往下走,要面临的可能是无穷无尽的打架斗殴,往上走,隐藏的危险更多,很可能被迫干些脏活儿。
狱警来到了他跟前,解开他连接着身后犯人的铁锁,用电棒敲着他的腰催促他往楼梯走。他们来到了最顶层,粟正越来越感到害怕,房间里射出的眼神令他不安,当他们走过一间房间时,里面的人开口叫住了他们。
“等等。”
一个纤瘦的男孩子对狱警笑了笑,自如地冲他们招招手,道:“许哥让你们过来点。”
狱警犹豫了片刻,便推着粟正往铁栏门上靠,男孩子伸长了手在粟正脸上掐了一把,回头笑道:“哥,没我嫩。”
靠在床上的中年男人哼笑了一声,然后抬起腰,坐到了床边。他是个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的男人,五官其貌不扬,但声音浑厚。他的头上有几道浅色的蜈蚣一样的伤疤,在他黝黑的皮肤上非常显眼,平添几分杀戮气质。
他的眼神像激光一样射向粟正,仿佛一秒之内将他看了个透彻。
“几岁了?”他完全无视狱警,用长辈的与其对粟正问道。
粟正看了眼无动于衷的狱警,强装镇定地回答:“二十七。”
“被男人干过吗?”
“干过。”
“干过男人吗?”
“干过。”
扒在铁栏杆上的男孩子闻言嬉笑了一声,伸手,想在摸他一把,狱警晃了晃电棍,瞪他一眼,又冲着许哥恭敬地说:
“许哥,我先送他走。”
“走什么走?”许哥缓慢地说:“没见我缺个人伺候。”
粟正听到了狱警吞咽口水的声音,他说:“许哥看上哪个了?我回头就去请示调换房间。”
男孩子斜眼道:“哥哥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傻啊?许哥要他。”他白如青葱的手指直指粟正。
“许哥,别为难我们这些办事的,我先送他到1002,如果您实在喜欢,当时候跟小老总打个招呼,我得令了立马押他过来。”
“1002?”男孩子拖着长音,阴阳怪气道:“难怪呢,许哥的话都不听。”
狱警瞪他一眼,道:“许哥,您别误会,我哪有本事自作主张,全是听老总指挥。”
男孩子娇俏地哼了一声,骂道:“不想站队还想捞好处的狗杂种。”说完,就往里走,坐到了许哥腿上。
许哥在他的胸口狠掐了把,警告道:“你今天话多了。”
男孩子搂住他的脖子,做作地大叫。
“你送他走吧,”许哥说阴测测地说:“到时候送过来,你也别推辞了。”
狱警沉重地点了点头,粗暴地扯着粟正离开了。
他们来到1002,里面也是两个人,一个脸圆眼睛圆的男孩子,一个精瘦高挑的中年人。
男孩子谨慎地打量着粟正,靠在高低床的爬梯上,一言不发。中年人皮肤发黄,因为过于干瘦的缘故,额头、下巴上的皮肤绷得紧紧的,老鹰一样的眼睛里,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野心。
“洪哥好。”狱警跟中年人客气地打招呼,然后打开了房间的铁门,把粟正推了进去,一秒不肯多呆就急匆匆地走了。
粟正被解开了手铐,却依旧感到拘束。
和他同居的这两个人都是真正的罪犯,粟正担心自己不经意的举动会惹到他们。
“你过来。”中年男人先发话了:“叫什么名字?”
“粟正。”
“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
“不知道?”中年男人睨了他一眼,却没多追究:“你可以喊我洪哥,他是小陈,”洪哥说:“你到了我的房间就得听我的规矩,懂?”
“懂。”
“小陈,跟他讲讲我的规矩。”
靠在爬梯上的小陈抿了抿唇,问:“你睡觉安分吗?”
“比较……安分吧。”
“那你睡下面,”小陈指了指一个铺好的的下铺床铺,理所应当地命令道:“把我的床铺原封不动地移到上面去。”
除了照做,粟正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