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饿龙崽崽找上门>第56章 苦果 这个世界怎么了?

  帝国纪元82年, 纽曼·布鲁斯出生在贵族家。

  布鲁斯家族历史悠久,早在进入星际时代之前就存在了,曾经也有过风光无两的时候。

  纽曼作为这一代的独子, 拥有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财富与地位,可以随意挥霍到下辈子也用不完。

  二十八岁那年,大帝退隐,新皇继位, 帝国改朝换代。

  只有十九岁的小皇帝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强硬, 并不喜欢老伦勃特·布鲁斯谄媚的作派, 再加上一些家族的腌臜事儿被人翻了出来, 本就被大帝愈发疏远的布鲁斯家族, 在小皇帝那儿的风评更是一落千丈。

  小皇帝将伦勃特逐渐逐出了权力中心,直至逐出阿尔法象限。

  从大帝仍在位时,伦勃特就有了忧患。

  纽曼按照父亲的旨意, 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 生了一个不爱的儿子。

  布鲁斯家已经两代单传,他这个儿子出生后,自然成了全家人掌心上的宝贝。

  娇纵和溺爱下长大的沃格特, 比纽曼当年还要嚣张跋扈。不仅不学无术,伤风败俗的龌龊事也不少,家族里谁提起他都头疼。

  沃格特就像是布鲁斯家的污点。

  可就算不爱,沃格特·布鲁斯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或者比起儿子,更需要值得注重的, 是沃格特身为布鲁斯家族唯一继承人的身份。

  伦勃特和纽曼倾尽心血, 要为沃格特铺好路, 送他进去他本不可能进得去的远征军, 等着光宗耀祖的那一刻。

  而铺路总是要有垫脚石的, 无父无母,没有任何背景的郁延,就成了一场场权利交易中最大的牺牲品。

  早在为沃格特挑选“贡品”时,纽曼就对郁延有所了解了。

  和沃格特一样的年纪,有着截然不同的背景。

  出生后不久就成了孤儿,在福利院长大,没有任何探望过他的亲戚。

  十岁那年被乔拣挑进“晨星计划”,成年后进入第一军校,刻苦,优秀,却也默默无闻。

  怎么看,都是作为置换沃格特志愿的最佳人选。

  纽曼看过几次郁延的作战记录,觉得很困惑。

  世界上怎么会有郁延这样的孩子呢?

  命运什么都没有给予他,却不抱怨。

  坚韧,果敢,像棵静默的青竹。

  从来不引人瞩目,却又比任何人都长得更好。

  就算是纽曼也会觉得,挺好的孩子。

  要是我的儿子像他一样,该多好啊。

  只可惜,郁延非但不是他的孩子,还挡了他孩子、乃至家族的路。

  那就只能舍弃了。

  *

  凌晨四点,冬夜的天空依旧没有要亮的意思。

  黑暗中视线其实并不好,纯粹从作战经验和能力上来说,非军校出生的纽曼更是比不上S+的郁延。

  但他胜在有压倒性的武器。

  陛下虽然不再需要布鲁斯家做什么,不过该有的待遇仍旧和其他贵族一样;这柄小巧精致的相位枪,在火力上足够全面压制只拿了把普通配枪的郁延。

  刚才他们的争斗将那棵古木拦腰斩断,幸而几人在它坍塌之前就已经逃出去了,眼睁睁看着它慢慢向着峭壁的另一边坠下。

  它重达上百吨,坠落却没有任何声息。

  郁延和纽曼脸色均是一变,难以想象那头是怎样的深渊。

  从树洞里逃出来时,仍旧意识涣散的法拉米是由郁延和阿岚两人合力半扶半拖出来的。

  纽曼右手举枪,先发制人,左手仍保留着交换的诚意,柔声诱哄:“把他给我,我就放你们走,如何?”

  郁延冷漠地瞥向他,和他之前第一次射击时同样,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抬手朝他脚边开了一枪。

  炸开的雪雾叫纽曼脚下打滑,陷下去几厘米,差点没站稳摔下去。

  纽曼重新找到平衡,咬牙切齿:“好,好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年轻人,这可是你选的!”

  他将激光光束调节至最大,对准那边三人的方向一阵狂乱地扫射。

  郁延带着另外两人趴下,在雪崩似的动静中对阿岚大喊:“带他走!”

  阿岚浑身都在发抖,对于一个十七八的孩子来说,现在还没晕过去、能动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不敢让它们掉下来:“那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郁延说得很残酷,“我一个人会有办法的,带着你们反而是我的累赘。”

  他必须要这样讲,才能让心软的少年做出正确的选择。

  郁延又连着向他们面前厚厚的雪堆发射好几发,让阿岚借着暂时制造出来的视线障碍带走法拉米。

  阿岚背上比自己高得多、也重得多的男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的雪地中。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更不知道在如此负重的情况下还能迈动双腿跑起来——求生的本能在这时胜过了一切。

  另一边的纽曼见最佳的猎物兼人质逃跑,抬脚就要去追,然而下一梭子弹——不是光子压缩能量,而是旧时代的、真正的实体铜制子弹——几乎擦着他的手肘飞过去。

  滚烫的弹头划破了身周的空气,纽曼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它扎进身体里的剧痛。

  以及这个年轻人,想要展示给他的决心。

  郁延轻声道:“不要想打他们的主意。”

  纽曼心中嗤笑,总是要死的,就别谦让什么先来后到了吧。

  身为贵族的傲慢让他轻敌,而这轻敌酿成了现在的他还想象不到的苦果。

  旧式手※枪虽然杀伤性和灵活性都远不如相位枪,但震慑力倒是足够强悍。

  郁延收起它,把相位枪的档位从仍有余地的“昏迷”调成不再留情的“致死”,开始反击。

  两边相似色泽、不同幅度的激光在森林间交战。

  一时间光束交相辉映,不停歇地溅起漫天雪雾,明明是黑夜,又被橙红色的光映照得绚烂无比。

  背着法拉米在林间奔行的阿岚也不自觉停下脚步,抬起腿,看呆了。

  如果换个地点,换个场合,是多么美丽的景象,壮观如同烟花。

  只是现实却行走在生死的刀刃上。

  阿岚的体力早就透支,眼前一阵阵发黑,肺部因为吸入了过量零下十几度的空气而撕裂般疼痛。

  他的脑海中两种想法激烈地交战,一个声音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那边正忙着不会有功夫来追杀他们的;另一个则敲着警钟,鞭策着他再跑得更远些。

  他还是不敢停下,直到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阿岚这下眼泪是真的止不住了,根本来不及细想为何对方此时会出现在森林:“快帮帮我,纽曼、纽曼·布鲁斯,他想要——”

  少年乌黑的眼睛瞪大了。

  他愣愣地看向对方,又低下头,看着自己腰腹上莫名出现的窟窿。

  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很快将身边的皑皑白雪染上了刺目的红。

  少年想不通。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会这样对自己。

  ——为什么会是这个人?

  这个世界怎么了?

  直到倒在血泊中,他的眼中依旧写满了不可思议。

  仿佛无法相信,真心以待,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

  相位枪的出击是没有声息的,而阿岚这样一个瘦弱的少年的倒下,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这边的手持武器的两人,谁都没好到哪里去。

  郁延想自己还是不够心狠手辣,以他的能力,即便如此高速移动叠加视野模糊的状态下,依旧能瞄准纽曼。

  但他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开枪打死一个上面派来视察的领导,会有怎样的后果。

  尤其是纽曼从来到诺厄以后的所作所为,在律师的辩护下一定都是合规的。

  就算布鲁斯家族抢走他的志愿,和一条人命相比,也无法平衡地放置在公理的天平上。

  更何况,当他成为谋杀上级的凶手,那么他说的所有话,都不再能作为证据。

  如果他孤身一人,并不畏惧承担责罚。

  可就像纽曼说的,他作为诺厄星的最高指挥官,一人受罚,很有可能连带着下面许多无辜的士兵。

  更何况,还有老师。

  老师深受陛下重用,性格又不够合群,早就遭到许多人的眼红。

  若他真的出什么事儿,难保不会有人拿这个大做文章,牵连到老师。

  他还是不能……

  相比之下,纽曼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原本他也想过拉拢郁延,但小年轻没这个意思,他也就不用考虑其他的选择,下死手,保命,保前途。

  他的枪法远不如郁延,只能另找方法,用堪比光子炮的扫射范围,将郁延愈来愈逼向悬崖边。

  后者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图,就地一滚,掏出旧式枪扣下扳机,一枚黄铜子弹射穿了纽曼的小腿腿骨。

  纽曼猝不及防摔在雪地上。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因剧烈的疼痛忍不住呼号。

  不远处的郁延缓缓起身,垂下手:“放弃吧,阁下,你做不到的。”

  郁延说这话是基于非常客观的考量与评断,但在纽曼听来,就是满满的讥讽。

  他捂着伤处,却怎么也捂不住直往下淌的血。

  脑海中父亲苍老的声音又响起,他对他说,‘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他四十岁了,好似声名显赫,又好似一事无成。

  四十岁了,却要在荒星朝一个二十岁的小鬼臣服吗?

  他的眼眸逐渐染上了疯狂的色彩,过量的痛感似乎超过了神经的负载,不再哀嚎,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郁延下意识后退一步。

  纽曼扔掉相位枪,从脖子上掏出一根项链,吊坠是一颗“子弹”。

  一枚精巧的、如同袖珍鱼雷的“子弹”。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对‘黑钻’这么着迷吗?”

  纽曼曾经引以为傲的金发已然枯叶凌乱,他的语调怪异,好像已然失去了正常的思维能力。

  他因绝望而癫狂,慢慢拧开弹头,歇斯底里地大笑。

  “你当有这个荣幸——作为它的第一个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