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陪着自家先生去的玫瑰海岸, 已经见识过乐宁的实力了,这次正式交往,发现大师是真厉害, 竟然一个照面就能看出她没有事儿。

  是的,她近期并没有坎坷,问题并不出在她身上。

  “大师神异,问题确实不出在我身上, 而是家里那边。”

  沈沅揉了揉随身的柔软小包,“是我先生的父母。”

  乐宁给沈沅倒了杯茶水,“您详细说说。”

  沈沅握着温热的茶杯, 感觉说起灵异事件也没那么紧张了。

  沈沅的先生是做服装行业的,平常非常忙, 所以沈沅是全职太太,平常主要是照顾老人, 教育子女。

  两位老人不和他们住, 而是住在郊区的一处宽大房子里,她会定期去探望。

  以往去探望时都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最近总觉得房子阴冷得很。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秋天夜里凉了,但是半夜里却看到窗外有黑漆漆的人影, 大晚上的在外面嚓嚓的挖什么,挖了好久,吓得她一晚上没睡觉。

  说到这里, 沈沅不禁握住护身符, 就是在玫瑰海岸异闻部发的那张, 她几乎从不离身,

  “幸亏有护身符, 不然那天晚上我真要吓死了。”

  乐宁看了眼沈沅手上的护身符, “如果有邪祟,护身符会有反应,挡灾了甚至会化为灰烬,你的护身符有变化吗?”

  “没有。”沈沅摇头,她也是怕这一点,检查了几遍,护身符真的没有任何异常。

  “那或许是您家没问题呢?”乐宁试着猜测,世间经常有一些离奇的误会,全怪邪祟阴煞头上,邪祟阴煞也挺冤的。

  “原本我也以为是我想多了,因为第二天早上问,两个老人都没有反应,保姆也说没有异常,但是我还是觉得事情不对劲。”

  沈沅怀疑又疑惑,“因为我总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是放了好久的木材的味道,还有奇怪的香气。”

  木头?

  一说木头,乐宁不由严肃了几分,陈靖带走的人面木雕就是木头,虽说那木雕上应该只有一点儿残念,很难翻起什么波浪,但万一呢。

  想到这种可能,乐宁坐不住了,提议去老人住的地方看看。

  沈沅自然求之不得,她跑这一趟就是想请乐宁去看看的。

  店里宋榕长在,陈俞时不时也会过来照看,说走就能走,没什么需要打理的。

  简单收拾一下就出发,温先生自然也一起跟上。

  温先生的存在感很淡,属于那种知道那里有个人,但是一般他不主动说话就不会被注意到的那种,所以沈沅在车上安排了两个位置,但一路上基本只和乐宁说话。

  沈沅的丈夫姓郑,郑父郑母更愿意住乡下老房子里,沈沅夫妻俩也尊重老人的想法,给请了个保姆,有时间也时常去探望。

  老人住的地方是正儿八经的乡下,沿途能见着放牛种田种地的那种,好在郑先生赚了钱支援了一波老家,给修过几条主要的公路,不然单就颠簸到郑家也够受的了。

  郑家老家地势颇高,还隔着老远,沈沅就指着山坡上的一处房子,“乐大师,那就是我们家了。”

  乐宁抬头看去,只看了一眼就不由皱起眉。

  原本他以为沈沅多半只是误会,应该没什么异常,毕竟对普通人来说,灵异事件就跟中彩票似的,这辈子可能都撞不上一件。

  然而现在看去,那处山坡上唯一的房子竟笼罩着乌沉沉的黑气。

  老宅子本身就是黑瓦白墙,再加上乌沉沉的黑气,不夸张的说,真跟灵堂似的。

  他悄悄戳了戳旁边的温行止,“你看到了不?”

  温行止点点头,默契的明白了乐宁的意思,“看到了,怨瘴。”

  沈沅看不见那浓郁的黑气,还十分尽责的在介绍,“下边附近的藕田,还有个水塘,平常储水就靠它了,那边水深,大师你们没什么事儿不要往那边走哦,注意安全。”

  顺着沈沅的介绍一路看过,低处是连片的藕田,现下九月,荷叶长得十分茂盛,依稀残留着几朵打苞的和半开的荷花。

  车往高出开,能看到侧面的一片水塘,确实很深,几乎是个小水库了。

  很快到了郑家的老房子,真的是老房子,漆了白漆,门前不甚平整的石片铺了好大一块空地出来。

  两个老人正在门口理花,大朵大朵的菊花、荷花,剪枝插瓶,旁边一堆粗陶花瓶里已经插了不少了。

  看到他们来了,两位老人都是笑,“小沅又来啦?不是前几天才来过吗?我们身体都很好,不用担心。”

  说是说,老人心里还是高兴的,两人拍拍身上的枝叶,相互搀扶站起来,看向乐宁两人,“还有客人?”

  两位老人打量乐宁的时候,乐宁也在打量他们,是一对很慈祥的老人家,大概是因为经常笑,眼角细纹比一般老人更多,穿着老式的中山服,看起来很是文气。

  “不是客人。”沈沅让司机把带来的补品和水果放进屋子。

  “这是乐大师,我们请的风水先生,最近老郑生意不太好,想改改老家风水,看会不会有什么起色。”

  这是沈沅想出来的借口,总不能一来就当着老人家的面说家里闹邪,到时候找到便罢,要是没事儿,那多影响心情。

  没想到这招也不太好使,赵父一听就是皱眉,“他都多大年纪了还搞这些封建迷信。”

  乐宁:老郑隔空背了一口黑锅。

  好在赵父嘴上说得厉害,对晚辈还是很在意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两位先生多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改改的。”

  “两位?”沈沅迷惑了一瞬,下一刻才反应过来,“哦对是两位,看我这记性。”

  然而乐宁却是眯了一下眼。

  迷障作用下,一般人下意识就忽略了温行止,为什么老人却能思维清楚的说到两人?

  温行止也有些意外的看向老人。

  这边的眉眼官司旁人难以体会,老太太擦了擦手,拉上沈沅,

  “小沅你今天来得正好,最近村里在挖藕,晚上我们搞个全藕宴,刚挖出来的藕最新鲜,生的脆甜,炖的沙糯,再好吃不过了。”

  沈沅虽然心里记挂着事儿,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流口水,她从小城里长大,年头到年尾都看不到看不到几片绿,最喜欢本真自然的东西。

  沈沅一边记挂着晚上的全藕宴,一边眼神示意乐宁,一行人往屋子里走。

  往屋里去,赵父打量着乐宁年轻的模样,开口考他,“乐先生看我们家这房子怎么样?”

  乐宁打量了一下,房子只有一层,但是挑高很高,坐北朝南,东南挂角处是那个水塘,山水汇入水塘,水深且宽大。

  心里有了数,他慢慢开口,“风水上有运随风走、界水则止的说法,周围的运顺着水汇聚到水塘,刚好挂在这边屋子边角,虽然不是奇绝的好风水,但普通也够用了。”

  既没有故意找茬说一堆严重的问题,也没有恭维主家说些夸到没边儿的话。

  老先生满意的点点头,大家一路进堂屋。

  乡下地方大,屋门都是双扇的大开门,既宽敞又敞亮,但一跨过门槛,乐宁就闻到了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

  那边沈沅立马转过头,虽然没说话,但一脸都是对吧对吧我说的没错吧的意思。

  温行止也是点头,略侧过来轻声说:“有,不单是木头,还有燃过的香,平常供神祭拜的那种。”

  其实空气中不单是木头腐朽的味道和燃过的线香,还有浓郁的花香,是外面菊花和荷花的香气。

  但问题是他们一路进了堂屋,并没有看到线香和木质材料,倒是看到了几个书架,上面放了不少书。

  乐宁打量了眼那些整整齐齐摞起来的书册,难怪老夫妇一身书香文气,在农活繁重的乡下还看书这么多的可不多见了。

  他们来折腾了一天,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老太太很快收拾了一桌子菜出来,果然是全藕宴。

  辣炒藕丁,排骨莲藕花生汤,藕夹,莲藕糯米丸子,清蒸肉藕,时蔬凉拌藕片。

  家常菜就是要家里做,老太太在水边住了一辈子,做藕手艺一绝。

  乐宁夹了片藕夹咬下,虽然是炸物,但一点儿也不油,外皮香酥,里面藕夹脆嫩香甜,中间还嵌着味鲜多汁的肉,就是一个大写的字,绝!

  他一连嚓嚓吃了两个才勉强过瘾,嘴里包着一口热酥的藕夹,捂着嘴给温行止夹了一个,

  “唔,吃这个,好吃!该把宋榕带来的。”

  也不知道一棵树是怎么点亮厨艺天赋的,反正宋榕那张嘴,吃了什么都能复刻下来,现在家里果茶奶茶、各种特色菜品什么都有,他一个人就相当于一条美食街了。

  温行止轻轻咬了一口,细嚼着品了一下。

  “这么喜欢吗?”

  “当然!”

  对着小朋友闪亮亮的眼,温行止思忖了一下。

  他接下来一百年或许再可以开发一下厨艺天赋。

  藕丁爽脆,莲藕汤香甜,凉拌藕片解腻,老太太这一手简直收割一片,不单是乐宁吃得眼睛亮光,连沈沅这种吃了很多次的都忍不住慨叹,

  “为什么吃藕季节只有这么几个月啊!”

  老太太身量体格小,人却是神采奕奕,大约是书看得多,笑得慈祥和蔼,说话很有禅意,

  “好物不贪多,一程有一程的味道,最好还是要向前走,向前看。”

  说着话,老太太又给四人各盛了一份莲藕汤,“今天我做的多些,多吃些,管够。”

  乐宁接过自己和温先生那份,道谢的时候顺带瞟了眼赵老先生大一号的碗。

  那边赵老先生察觉他的目光,立马把碗刨得离自己近了些。

  乐宁有些羡慕,感情好就是好,汤都可以得到更大一份。

  全藕宴无敌,乐宁吃了个肚皮滚圆,满足极了。

  老太太掌勺,赵老先生负责洗碗收拾,乡下睡得早,沈沅很快给他们安排了房间。

  入乡随俗,不好别人都睡了他们还在外面晃悠,明天查看各处也来得及。

  好吧,乐宁在房间里瘫在椅子,默默的摸了下鼻子。

  主要是他吃得太饱,现在不太想动。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是温先生在洗漱。

  乐宁盯着浴室迷蒙的磨砂门,住一个房间这种事他也不想的。

  好吧还是有点儿想的。

  但这不是他主力促成的,主要是乡下房子虽然大,却并没有特意设计,像市区别墅那种特意留出几个客房是没有的,这边只有一个空房间。

  乡下一般也不会有不熟的客人,往来都是亲戚,多就和主人家一起睡。

  他们俩必然不能和主人家一起睡,只能「勉勉强强」凑一起了。

  正慢慢抚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想七想八,温先生已经出来了。

  乐宁嗖的转头,本以为能看到粉嫩的美人出浴图,然而实际上温先生根本没什么变化,脸上只有一层淡得不怎么起眼的红润色。

  不过穿宽松家居服的温先生和正装的还是不一样,如果是说正装是温润贵气,家居服就是闲适舒展,像一片铺开的白云。

  温先生缓步出来,让出浴室,“好了,可以去了。”

  “好的!”跑了一天,身上全是汗,得了这句,乐宁立马拿着衣服噔噔噔的去浴室。

  推开门一看,不愧是温先生,地面干干净净,一点儿没有湿淋淋容易滑倒的意思。

  窗户也开了通风,连干燥的毛巾都叠得整整齐齐,如果不是空气中几不可察的热气,他都要怀疑温先生其实根本没用浴室了。

  乐宁糙得不行,洗漱飞快,三两下就呼噜完了,大咧咧直冲出来。

  温先生正坐在窗边翻一册旧书,赵家两个老人都是爱看书的人,家里随手一翻就能找到能读的书。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乐宁半湿的头发,他眉头微动,“怎么不擦头发?”

  “没关系。”乐宁呼噜甩了一下脑袋,“一会儿就干了。”

  温行止有些无奈,起身进浴室拿了一条干的毛巾,顺手把浴室收拾了,又把窗户打开,然后出来把毛巾搭在乐宁头上。

  乐宁被盖得一懵,下意识要摆头。

  “别动。”温行止扶住皮得不行的小朋友,慢慢擦拭后颈湿润的发尖,轻柔的力道像抚摸一只脆弱的小奶猫儿。

  乐宁本来挺精神的,被这样慢慢抚着,困意就上来了。

  等温先生擦完,他长长的打了个呵欠,往椅子上窝了窝,“我先眯会儿。”

  等温行止收拾好毛巾出来,乐宁已经睡着了。

  乐宁以为自己这一睡肯定一觉到大天亮,结果迷迷蒙蒙的,隐约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掘地声音。

  嚓——  嚓——

  一声又一声,跟午夜凶灵掘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