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被黑暗包裹的雕像, 和人们认知里的神像没有任何差别。
庄严,神圣,神情慈爱, 双手前伸, 仿佛在怜悯众生。
李承商在刚刚易眠把瓶子扔过来时就已经被惊醒了, 躲在祷告台后面不敢出去, 易眠看了他一眼就没再管他。
很难相信, 刚才的想法出自于自己内心,他甚至有一瞬间期待看着中年男人被教会迷惑,永远迷失在游戏里。
这和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 易眠自认只是性格冷淡,还远远达不到冷酷无情的地步。
对方拙劣的演技没有骗过他,他也有自信不会掉进陷阱。
即使在这个几乎丧失道德法律的游戏里,他也没想用杀人来解决问题。
这不是因为他可怜一个陷害队友的人, 只是不想因为想报复对方而打乱自己的计划, 让自己陷入未知危险之中。
他的内心在干扰他, 让他的报复心理无限放大,诱惑他按主教的话完成祈祷。
这些想法, 包括李承商被主教迷惑, 他对李承商突如其来的恶意, 它们不是凭空出现, 而是把人内心的阴暗面放大, 选出最适时、最可以趁虚而入,攻破自身心里防线的诱惑,把人推入深渊。
他会产生这种想法, 本身就意味着他意识里曾埋下过这颗种子。
信徒们见到神像被毁, 疯狂的冲过来, 不过大多数人没有心情理会易眠,只围着雕像哭闹,想把它恢复原状。
赵默趁乱跑过来,抓起他一条手臂,拉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过去:“他们都疯了,离他们远点啊!”
周芬去另一边招呼李承商,易眠没有反抗的顺着对方力道往前走,把杂乱的想法赶出脑海。
“祭司先生……请等一下!”
有个女声从后面叫住他们。
几人警惕的回头,在教堂墙壁通向走廊的转角处,一个带着兜帽的人影探出半个身子,对他们小心的招手,动作间露出搭在肩上金棕色的辫子和一点尖尖的下巴。
他认识这个熟悉的声音,易眠轻声道:“是莲娜。”
赵默也认了出来:“啊,是喝圣水死……昏过去那个人!”
周芬:“原来她没死。”
他们走过去,停在离女人几步远的地方,眼神疑惑。
莲娜又看了看教堂周围,确认没有人注意才把他们带进走廊里。
她既没有受伤的迹象,也没和其他信徒一样来参加祈福。
赵默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教徒是不是疯了,试探的问对方:“你……知道他们怎么了吗?”
“我知道,让我慢慢说吧。”
莲娜回答的出乎意料的爽快,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把兜帽摘下。
“你、你的脸?!”
几人不同程度的倒吸一口凉气,女人金色的发丝下,脸颊的黑斑尤为明显。
一块块黑色的硬斑,质感像某种甲虫的壳,镶嵌在雪白皮肤上。
“你……”
赵默震惊过后,不由自主伸手想去碰对方的脸,很快意识到不妥,又把手收回来。
莲娜见状倒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敲了敲自己脸上的黑斑,发出闷闷的响声:“吓到你们了吧,抱歉,我知道很恐怖。”
“没有,没有被吓到,我是说……其实很时尚。”
周芬不想刺激她,安慰几句问道,“这是什么?你的脸上为什么会长这种东西?”
“因为……我就要变成镇上其他人那样了。”
莲娜把遮在身体上的斗篷掀开,露出同样长满黑斑的手臂,这里比脸颊还严重的多,几乎给皮肤镀上一层外壳,看起来像安装了只不灵活的机械手义肢。
她晃了晃变得沉重很多的左手:“你们一定见过其他人了吧?”
易眠觉得这些黑块很眼熟:“如果你是指和神像差不多的黑色石头,那我已经见过雅莉安的父母了。”
莲娜点点头:“没错,他们都变成了石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其实这已经是很好的死法了……也许我没资格说这些,今天之前我也是他们其中一员。”
“谢谢你们给我的圣水,它对乂维教来说是致命的,不过,我终于想起来原本的自己了。”
女人把以前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李承商前面说的没错,自从乂维神教在镇上扎根立足后,镇上的和平气氛无疑是受到冲击最大的。
很多人把教条当作理所当然,肆无忌惮的释放心中恶意。
第一个受害者莲娜已经忘了他叫什么名字,那是个可怜的男孩,因为反驳乂维教的教义,被激进信徒关在特意挖出的地下室里。
当时的地下室还只是一块坐下都伸不开腿的狭小空间,四周被堵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空气流通的缝隙,第二天早上,他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这场死亡像是一个开始的信号,信徒们干脆破罐子破摔,但凡对乂维表现出神丁点不满的居民,都被关到了他们的特质“牢房”里。
被关押的人越来越多,被关起来的时候还不忘虔诚的祈祷光明神教,信徒不耐烦去转变他们的信仰,于是故技重施,把人赶到新扩建的地下室。
开始地表下面还传来人的呐喊声,几天后就再没了动静。
后来——
乂维神教占据了整个小镇,他们刻意忘记了被埋葬的人们,假装这就是镇上原来的样子。
“你也想起来了吗?”
莲娜期待的看向易眠,在居民的眼里,黑发青年就是原装的祭司,和他们属于同一类人。
易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只是觉得,不应该按哈维尔说的做。”
“哈维尔!对,还有他,谁能想到他以前是个连揉面包的工作都找不到的混蛋?”
莲娜笑了一声,自嘲道,“我居然信了这么久!”
“这不是你的错。”周芬赶紧问道,“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我没有办法让小镇恢复原状……但我想尽力让受控不那么深的人清醒过来。”
莲娜看着众人不解的目光,又叹气着对易眠道,“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光明神教的祭司先生。”
赵默瞪圆眼睛:“等一下,你说啥,他到底是哪儿的祭司?”
“啊,难道是两个教会共同的祭司……吗?”
周芬对自己的提问也很怀疑,任哪个教会都不会接受有两个信仰的神职人员。
莲娜道:“当然不,他们只是缺个位置罢了,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他们的教会,真的有了神的能力!”
“神的能力?!”
“他们不允许提起任何一个死去的人,和任何有关光明的东西,约好忘记他们做的一切血腥事件,甚至把尸体堆在神像上,用泥包起来。”
“谎言成真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们真的全都忘了这些事!”
女人痛苦的闭了闭眼,从表情上能看出她此刻的自责。
“全都忘了,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信仰那个邪-教,为他们做事!”
周芬听得揪心:“那你身上的这些斑……”
“也是神的能力,偶尔有察觉不对的人,都变成了和雕像一般的石头,教会把这当作神的恩赐。”
莲娜抬起手握了握,迟疑道,“但我石化的速度好像慢了很多。”
赵默了然道:“我懂了,它的力量来源信仰它的人,和谎言欺骗这些负面能量,我们一直在挖掘真相,他们瞒不住光明神教的事,还被洒了圣水,所以控制能力就没那么强了!”
“你说得对,还有时间,我们可以再去装新的圣水泼醒他们!”
说干就干,莲娜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披上斗篷帽子,迫不及待往外面走。
“走走走,我们也走。”
四人走了几步,周芬突然停住,奇怪的扫了一眼身后:“等等,你们看见李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