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不成仙>第11章 重逢

  这名字听起来不太像个恶贯满盈的杀手,江绪暗自思忖着,环顾了周,择了个样貌憨厚气质周正的布衣汉子问道:“打扰了,我刚来此地,想问问这青鹤是何许人也?”

  那汉子先是将他上下打量了番,露出点警惕神色,见江绪笑得纯良无害,他才道:“从别的州来的?”

  江绪似是有些羞赧地点点头,道:“从闵州来的。”

  明州同云州毗邻,却还要更贫瘠点,那汉子见他一身简朴道袍,便当他是游四方的,这才告诉他:“这青鹤啊,早两年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杀人如麻满手是血啊!仅仅三年前暗日殿和武林盟一战,他便毒杀了数百投降之人,更不用说他在江湖上纵横七载间为暗日殿办了多少事,据说杀了人还要啖血食肉的!不过后来据说是叛逃了……这悬赏令一出,呵!真是吓人!”

  身高力壮的汉子面上出现了明显的惊惧和担忧:“只盼着这青鹤并未到我们黄粱城中,不然睡都睡不安稳。”

  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大开杀戒!

  江绪附和地点点头,也忧虑地叹了口气:“既是如此恐怖,我还是提早离开为妙,多谢大哥。”

  心底却在想这人给自己起了个如此风雅的代称,干得事却是狠辣至极,应当叫血鸦才对,虽说啖血食肉一说应是旁人杜撰,但仅仅是毒杀降俘一事,便可窥见此人二三心性。

  接着又想起上午在那秦楼发生的事,江绪这才后知后觉一惊。

  虽不知暗日殿从哪得的消息……若这种魔头真在秦楼里,那里指不定要出事!

  这么想着,江绪寻了个僻静地处掩盖住身形,又折返了回去,楼里依旧是人来客往,好生热闹,全然没有出过大事的感觉,就连暗日殿的人都消匿无踪了。

  该不会是那人得了消息,提前走了吧?

  江绪微拧着眉思索了片刻,最后将目光投向那块悬于空中的地界,他凝神看了会,原先坐在里头的渺音公子和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便轻巧地踩着栏杆一层层跃进了楼阁中。

  此处是个观察的好地界,江绪满意地点点头,在软塌上坐下,左右沈长风今日不到饭点也醒不过来,自己也没甚事做,不如在这守着。

  再说了……

  他往底下瞧去,丝竹声声不绝于耳,舞女柔软的身姿在绯红纱幔若隐若现,浮香阵阵,的确是个消磨时光的好地处。

  从进了无极宗起,江绪便再未见过如此场景了。

  脑中又难免浮出点久远的模糊记忆,满山的桃花终年不败,自山谷而来的熏风吹响悬在纱幔下的金铃,叮叮咚咚,又飞快地隐没在无数的记忆烟尘多。

  再多的却也记不起来了,江绪扶着栏杆往下瞧去,莫名地生了些感慨之意。

  他被简楼子带上琼霄峰后生了场大病,小半年都未好,据说连药堂当时还未仙逝的太上长老都束手无策,只说可能已经烧成了个傻子,简楼子也不会照顾小孩,只有严绥会每天过来看看,那时候每日都昏昏沉沉,反倒还跟严绥亲近了不少。

  待得好不容易醒来,从前的事情便不记得太多了,倒也不是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脑中像被蒙了层纱,只有自己是从何来,又为何会进无极宗这种事记得尤为清楚。

  “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江绪轻轻咕哝了句,微不可闻地叹气,“这地方的摆设确实不俗,也不知是谁做的。”

  完全没有那些个弟子们说的俗气和脂粉感,反倒带了点说不明白的韵味,不愧“红尘温柔乡”这一别称,更不用说花了多少人力财力,光光这空中楼阁,要想搭起来,必然是花了大功夫的。

  就这么细细品着,转眼便是日薄西山时,一下午风平浪静,江绪这才离开了秦楼,回到医馆时顾沉恰好送走了最后一位求医的妇人,对他点点头。

  江绪也对他微微一笑,主动道:“今日无甚状况,不过暗日殿在城中颇为张扬,若可以的话,还望你能劝劝沈公子。”

  顾沉微蹙着眉,沉声问道:“你今日可是瞧见了什么?”

  “湖边贴了张悬赏令,要捉一个叫青鹤的人,”江绪说着,一瞬不瞬地观察着顾沉的神色,“你可知此人?”

  “云州无人不知,”顾沉的回答没有丝毫停顿,“这倒不是何大事,常人无法发现青鹤,这张悬赏令也不是给普通人揭的。”

  江绪想起暗日殿人手一个的青鬼面具,恍然大悟。

  无怪乎只写了个代称,暗日殿这是在变相筛选借悬赏的人,知晓青鹤信息的必然不是等闲之辈,普通人也不会见钱眼开,去送死。

  只是暗日殿应当没这么好心,江绪在心底犯嘀咕,应当不是这个原因,说不准是连暗日殿内部都不知青鹤究竟张什么样,这才放了悬赏出来。

  他正想着,眼神往一边的摇椅看去,却没见着沈长风的身影,正在奇怪时,顾沉适时道:“长风应当在后门,我方才走不开。”

  “这样啊,”江绪了然地点点头,“那我现在去瞧瞧。”

  可别是又偷偷跑了,找人忒麻烦。

  不过沈长风这回“m”“'f”“x”“y”%攉木各沃艹次没乱跑,他遥遥便见着半掩的门外站了个瘦弱的身影,还有些孩童的叫嚷声:

  “……我娘说了,你是个要死的病秧子!”

  “胡说胡说,先生才不会死,你才死呢!”

  江绪站住脚步,静悄悄透过门扉往外瞧去,只见沈长风披了件薄衫倚在墙边,用折扇一下下敲着自己的手心,轻轻笑了声:“欺负小姑娘还想跟我要吃的?”

  扎双丸头的小男孩在他身前蹦跶着要够他挂在门上的糖:“你这个大人不公平,只给她吃,不给我们吃!”

  此话引得一片孩童附和:“就是就是!不公平!”

  “你们骂我是病秧子,还要我给你们吃的,”沈长风语气一点都不恼,反而像是在逗猫逗狗,“这是什么道理?”

  江绪莫名就想起了早上时见着他在正门喂猫,跟此时的情景还有些相像,他不免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发笑。

  小鬼头可比猫闹腾多了,沈长风还真是闲得很。

  他没有出去凑这个热闹,而是等着孩童们终于从沈长风手中拿了糖一拥而散后才往前走了点,这才瞧见沈长风身边还有个瘦小的女孩,脸上脏兮兮的,嘴巴一动一动,应是在吃沈长风给的糖。

  “拿去吧,”沈长风将一直摆在墙头上的一个木盒递给她,“你娘该着急了。”

  女孩重重点头,仰着头对他甜甜一笑,糯着声含糊道:“先生不要听他们的,先生是好人,要长命百岁的。”

  沈长风很明显地沉默了会,笑叹着摸了摸她的头:“快回去吧。”

  女孩这才哒哒地跑远了,江绪见他慢悠悠地回身进院,才同他道:“顾先生让我来寻你。”

  沈长风嗤了声:“又跑不到哪去。”

  他说着,擦着江绪的肩往屋里走去,在呼啸而来的风中低低咳了几声,忽地问他:“你跟顾沉的交易是十日。”

  江绪不明所以地答道:“是十日。”

  接着又是好一段沉默,待快进了屋,沈长风才扯了扯嘴角,道:“今天一天下来,你不累?”

  得,又是在赶人,江绪心平气和地回他:“也不累,况且也只剩九日了。”

  “九日啊,”沈长风拖长了尾音,漫声道,“还挺快的。”

  江绪听得心头一紧,直觉自己接下来几日不好过,心下暗暗腹诽:

  这沈长风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全然没有了在茶馆初见时的那副讨喜样,这一日处下来,真真是令人嫌弃得很,也不知顾沉平日是怎么忍住他的。

  不过一日下来,这人简直一时辰换一个样,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只附和了句:“是挺快的。”

  却再没得到回答。

  ……

  结果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得很,沈长风奇怪地消停了下来,每日不是在门口喂猫喂小孩便是在摇椅上睡觉,入了夏后的天气热得很,他睡在床边,腿上还要搭条薄毯,江绪观察了好几日,终于忍不住在顾沉得空时找了过去。

  “其实他这身伤,也并非不能治,”他斟酌着道,“你也知晓我是从何处来的,这点小问题甚至用不着什么大医者出手,一颗普通的重塑筋骨的灵药便能好个十成十。”

  顾沉眉宇间并没有诧异或是欣喜的神色,只是沉静地点点头:“我知晓,不过你身上想来是没有这种灵药的,我恩师也曾说过云州这地界全然无法炼丹……”

  “师门有些特殊的传信手段,”江绪打断了他,轻声道,“一颗灵药运过来是极方便的,只是花费时间很长,约莫是要一月有余的。”

  顾沉脸上终于显现出些讶异之色:“我以为你被长风这般为难,会对他不喜。”

  “我的确不喜他的态度,”江绪坦然道,“但他寿元未尽,这是他的机缘。”

  这也是江绪这几日觉着奇怪的地方,沈长风身上的死气始终很浓郁,却丝毫没有陨命的征兆,他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种说法能解释,既然寿元未尽,那往后定然是要好起来的。

  这才有了这番谈话。

  只是不等顾沉回他,外头街上陡然传来点慌乱的吵闹声:“就是这!就是这家黑心医馆的人害了我哥!”

  顾沉神色一冷,这条街上只有这一家医馆,他刚站起身,外头便闯进了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脸上怒意勃然,刚进屋便挥拳往顾沉这冲来。

  砰!

  江绪同样站起身,不偏不倚地出拳对上这人的拳头,轻而易举地挡下了这一击,神色冷冷斥道:“一进来便要打人,好生猖狂!”

  那人只觉得骨节都被震得发麻,怒火愈发旺盛:“他这医馆里的人杀了我哥,我还不能揍一顿送官?”

  “我并不知晓你的兄长是何人,”一旁的顾沉沉声道,“也不曾害过人命。”

  “还狡辩!”那人怒吼一声,转身对着外头聚集的人群愤声道,“就是这家黑心医馆,那日我大哥脚痛,这庸医治不了就把我们赶了出去说不治,谁知当晚我兄长就失踪了,直到今日,他的尸身才从湖里浮了起来!”

  “原来是早上湖边的那具尸首,”有人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被这家的伙计给害死的!”

  “顾某店里并没有伙计,”顾沉高声辩驳道,“你休得胡言。”

  那人哼笑了声,眼神在店内环顾了一周,最后阴狠地落在了窗边:“就是那人,他不是伙计又是什么?”

  他所指的赫然是在摇椅上沉睡的沈长风,江绪心下一跳,只觉得古怪,又联想到湖边的那张悬赏令,心中便有了些揣测。

  他冷声呵斥道:“我记得你,你兄长如此精壮,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医馆的病人,怎么可能把你兄长推进湖里?”

  “谁知道是不是在装病,”那人哼了声,“叶盟主的悬赏令都出来了,若非心狠手辣之辈,怎么可能要叶盟主亲自下令?”

  这是什么道理,江绪一言难尽地望着这壮汉,亲人去世固然可悲,但怎么可以随便抓个人说是凶手?

  偏偏人群中还传来应和之声:“就是就是,我那日见了悬赏令便觉得眼熟,现在想想,他不是经常去秦楼和茶馆里的那个沈公子么!”

  “原来是他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议论声渐渐打了起来,江绪提高了音量冲外面道:“你们并没有证据说明他是凶手,怎能如此妄议!”

  外头静了静,有人大声道:“他便是凶手。”

  附和声瞬间卷土重来:“就是他,抓起来,抓起来!”

  江绪只觉得心头窜起点怒火,却根本不知该如何辩解,正咬着牙一筹莫展时,手腕却被顾沉轻轻一拉。

  “不必解释,”他低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是了,江绪心头一沉,沈长风于他们来说,是活生生的一万两黄金。

  那壮汉已经气势汹汹地朝着沈长风行去,江绪警惕地挡在沈长风身前,耳边响起顾沉的低语:“我知你有办法带着他脱身,我有自保的法子,待会你便直接带着长风先走。”

  有的确是有,江绪脑中飞快闪过数种办法,但凭空消失未免太惹眼了些,若是引起云州修者,甚至于凡俗势力的注意……

  他死死盯着满脸横肉的壮汉,手指攥起又松开,最后闭眼缓缓吐了口气。

  罢了罢了,谁让我是个行侠正义的好心人!

  指尖渐渐蔓出灵力,江绪在袖中飞快勾画着阵法,心跳一下下地砸在耳边,连额上都隐隐渗出点汗意,他从未尝试过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勾画好一个复杂的传送阵法,精神紧绷到快要断裂,面上却只能冰冷无畏地跟那壮汉对视着。

  “把他交出来,”壮汉怒吼道,“他要为我哥偿命!”

  一旁的顾沉同样神色沉凝,桌上摊着针包,其上银针泛着寒冷的光,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摸过去,指尖将将触及一点冰冷质感,外头忽地传来声缥缈嗓音,似是从空中而来,有些遥远,却清晰到令人心头一震:

  “凶手并非是此地的人。”

  呼——

  有风自人群外来,盛夏明光中人群惊呼着往四周散开,江绪讶异地睁大了眼,本就急促的心跳在这一瞬失序到了极点。

  好熟悉的声音……

  他微微张着唇,手中的阵法骤然溃散,有人自天上翩然而落,一袭缥色道袍,脚下踩剑,从容不迫地站在了明亮天光中。

  “师兄。”

  江绪喃喃着,连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偏偏严绥望了过来,脸上是从未变过的和缓笑容。

  不知为何,他突然眼眶一热,喉咙上下蠕动了几回。

  周围是久久未绝的惊呼,夹杂着“神迹”,“仙人”等字眼,街道杂乱拥挤,高热在人群中酝酿出浑浊难闻的气味,就在那双不染尘的云靴旁,一滩唾沫在阳光下亮得令人反胃。

  入目所及之处只有严绥是干净的,他轻飘飘降了下来,踩着污垢,袍角在风中翻飞又垂落。

  那一瞬间……江绪怔怔想道。

  真的好似天上仙人,踩着光徐徐落进了纷杂世俗的红尘中。

  岁迟

  销声匿迹那么久就是为了准备好特效道具闪亮登场呢子霁君(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