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岩虽然是第一次当摄影师, 但白天有江进宝做指导，明白了一些技巧，举着手电落后漆弈半步跟在后面, 保证人不出画面的同时拍摄周遭环境。
虽然直播时间也是深夜, 但鬼域内的天空就是明显比外界要暗许多。
黑沉沉的天空像厚重的天鹅绒幕布压在城市上空, 被高高低低的建筑物顶成起伏的波浪；鬼瘴白雾在城市街道中蔓延, 虽没有浓郁到遮蔽视线的程度，但似乎无穷无尽渗透了每一个角落。
慕岩戴上特制口罩阻挡鬼瘴入体，尽职尽责地介绍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鬼域外围，危险程度较低，但仅对于他们这些专业人士来说；如果普通人进入, 哪怕没有遇到鬼, 光是吸入鬼瘴也会很快失去意识，然后沦为众鬼盘中餐。
萧条黯淡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不知从哪吹出来的风吹动绿化带中的枯草，一个个扭曲颤抖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利爪，试图抓住每一个路过的人类，将他们拖入深渊。
原本繁华绚丽的大楼在失去灯光后变成了黑漆漆的怪物, 将本就暗沉的天空挤得更加压抑, 好似自己正行走在巨人国度之中，一不小心就会被这些庞然大物踩得稀烂。
空气中的到处都飘散着恐怖的氛围, 引得人浮想联翩，哪怕街边角落的一袋垃圾都会被臆想为凶残的怪物, 会在下一秒咆哮着扑上来。
可是漆弈等人沿路走了几分钟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也没有看到一个人。
鬼域里无处不在的阴气成了小鬼们最好的伪装,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身处这种环境之中, 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发出过大的声音惊扰了这里死亡一般的沉寂，然后引发出巨大的灾难。
【救命，真的好恐怖！[大哭]】
【不是吧竟然是真的？】
【国家台不可能造假吧？不过没有亲眼看到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啊……】
【灵异事件都能光明正大播出？是不是说明修真也有可能？还请各位隐世不出的前辈高人救我们！】
【我感觉这个红发主播就是高人……绝对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是他、他好看到得出尘绝艳！】
【颜狗闭嘴吧！还是认真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对于弹幕内容，漆弈并不知晓，全身心投入在鬼域之中搜寻鬼物。
可他转了一圈，不仅一个鬼影子都没见到，连人类尸体都没有，不免有些疑惑。思索片刻后，他抬头看向身边高耸入云的建筑说道：“我们进去看看。”
距离会影响他对阴气的感知，高度也同样会。
所以在极高的建筑当中很有可能存在着鬼物。
慕岩抬头，摄影机拍摄的正是他们之前提到的地标建筑，云翼大厦。
云翼大厦总高301米，共68层，是整个源苏市最高的建筑。
一行人穿过马路来到这个庞然大物的面前，走上多层台阶后看到了紧闭的大门。
这可难不倒准备充分的慕岩，只见他一个人上前，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就打开门锁，推开玻璃大门让众人进来。
第一个冲进去的是招财。
作为一只猫鬼，它的嗅觉远比其他人灵敏得多，不仅是鬼，对其他东西的感知它也非常敏锐，所以由它来打头阵也吴可厚非。
可观众们并不清楚它的作用，在弹幕里东拉西扯。
【猫？还是黑猫？这玩意儿不是最邪的吗？怎么把这东西带进去？】
【前面的傻了吧，黑猫才是辟邪的。】
【这都不重要，所以为什么要带猫进去？】
【不止是猫，你们看到主播后面跟着的人了吗？怎么感觉都不太正常？有个女的一直跟在主播身后，还有个人口袋里揣着兔子玩偶……剩下那个看着倒是正常，但病恹恹的好像下一秒就嗝屁。】
【这真的是国家队？不是草台班子？】
【闹着玩呢？做这直播到底什么意思？】
质疑声音不断，但直播网管没有进行干扰，毕竟人口一多什么人都会出现，堵不如疏。
于是接下来，风向开始改变，质疑的声音逐渐被压下去。
【我看过这个红发主播以前的直播，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
【国家选出来的怎么可能是草台班子？肯定深藏不露。】
【不要被电视剧误导了啊，有能力的人不一定长得狂霸酷炫拽或者胡子飘飘的。】
很快，弹幕恢复正常讨论，质疑的人也灰溜溜消失。
而漆弈几人在大厦内兜兜转转，没多久，就遇上了第一个“倒霉蛋”。
这是招财先发现的，它一进入大厦就听到了嘤嘤的哭泣声，很微小，只有它的耳朵才能听到，于是它便带着众人来到商场一侧的扶手电梯旁。
一个抱着玩具的小女孩儿正在哭泣，细软的头发随着擦眼泪的动作微微颤抖，像是个害怕的小动物一样惹人心疼——前提是，她怀里的那个“玩具”不是成年男性的头颅的话。
【草！人头？】
【真的假的？】
【医学生表示……太黑了看不清。】
【所以这是鬼对吗？】
【再看看，除非她在我眼前烟消云散，不然我是不会相信有鬼的。】
女孩穿着鲜红的连衣裙站在上一层的扶手电梯旁，像一只黑夜里苟活的血蝶，一边哭泣一边用水汪汪的黑色眼睛注视着下方几人，口中吐出柔软稚嫩的声音：“这里好黑，娟娟好怕……哥哥，能不能带娟娟去找妈妈？”
她这话是对着漆弈说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一头鲜艳的红发，脸上露出垂涎的神色。
多么美丽的颜色，如果在自己身上有多好。
漆弈面对小姑娘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将发丝撩到耳后，随意坐在商场休息用的椅子上，对慕岩说：“这种小角色，你上吧。”
他这么说也无可厚非。
一是这鬼域当中的青衣厉鬼还不知躲在何处，他不想被这些小角色浪费体力；二是，摄影机在慕岩头上，由他进行灭鬼的话，第一人称视角会让那些将信将疑的观众更加真切地认识到，面对鬼物时自己已经从社会主宰变成了案板上的鱼。
慕岩也理解他的用意，将身后背包和手电都交给亨通后就踏上停电的扶手电梯。
哒。
鞋底踏上电梯发出沉闷的声音，女孩转过头看向慕岩，脸上真真切切出现了喜悦的神情，死死抱着怀中的人头笑道：“哥哥，你来救我了吗？”
慕岩没有回答，而是加快脚步走了上去，很快就来到女孩的面前低头审视她，而对方也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脸。
运动相机居高临下的角度拍得人脸有些变形，也使得这女孩子的面容更加恐怖。
那双本该充斥童真的眼睛被墨色浸染看不出一丝眼白，苍白的肌肤上遍布青黑的血管纹路，看上去宛若在雪地上纵横的荆棘藤条，让人不寒而栗。
她张开黑洞洞的嘴巴，一字一顿说道：“哥哥，你真好。”
说完，嘴角猛然向左右撕裂！整个口腔像蛇头一样冲出，用变形尖锐的牙齿狠狠咬向慕岩！
近距离的视觉冲击远比电影特效来得刺激，那深渊般喉咙里涌出的黑气和闪着寒光的牙齿让所有人喉头一紧，除了恐惧脑子里再也不剩其他。
而慕岩则是等这恐怖的景象尽数被拍摄进去才不慌不忙侧身躲避攻击，让那拥有恐怖咬合力的牙齿咬了个空，在稀薄鬼瘴当中荡开波纹。
女孩像是没有想到自己突然的攻击会失败，愣了一会儿才抬起那张皱皮变形宛若异形一样的脸再度发起进攻。
可这时慕岩已经跑到了几米外，在玻璃围栏边上冷冷看着她。
女孩受到了挑衅，怒吼一声向他冲去。而慕岩也把躲避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每次都有惊无险地躲过去，同时让直播间的观众们为他狠狠捏一把汗，顺便加深对鬼怪的相信程度。
【我信了我信了这绝对是真的！】
【我发誓我绝对无条件听从国家指挥！国家让我去哪我去哪，绝对不会作死跑到这些地方！】
【谁还记得，这只是鬼域外层？】
【……】
很快，女鬼就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愤怒地把怀中人头丢到楼下，然后身体扭曲下趴，在咔咔咔的骨骼摩擦声中扭成蜘蛛一样的模样，四脚着地向慕岩爬来。
她的动作已经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移动速度更是快上一倍，甚至可以爬上墙壁和天花板，360°围着慕岩追赶，企图用血盆大口咬下他的头颅。
而慕岩则开始反击，拿出腰包中的符纸打向女鬼。
他已经让普通人感受到厉鬼的恐怖了，接下来再躲避不攻击就显得自己无能，反而会加剧人民的恐慌与对政府的不信任。
于是，光华在二楼闪烁。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慕岩身上时，招财突然鼻头翕动，闻到了一丝不对劲。
它扭头在周遭巡视一圈后，目光定格在那颗被扔下的头颅上，金黄色的眸子微微缩紧，在心中对漆弈说：“那颗头不对劲。”
漆弈余光瞥一眼，意兴阑珊地收回视线对着来福摆摆手。
来福立刻会意，象征性抽几张符纸走上前去。
来到头颅旁时，他可以明显看到这颗头正背对着自己微微颤抖，像是一颗电动玩具球，在冰冷的地面上进行小幅度的拍打，发出细微的“啪啪”声。
那沾满鲜血的短发在地面划出肮脏的痕迹，看得人心底发毛。
来福伸出脚尖准备拨动这颗头，却见对方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猛然转过来，睁开漆黑双眼对着他咆哮！
“嗷嗷嗷——！！”
人头嘶哑怒吼，喉头的扁桃体在音浪下飞速颤抖，浓郁的黑气也倾泻而出！
若是普通人触碰到这阴气，只怕是顷刻间皮肤溃烂一命呜呼！
可惜，这人头鬼面前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只藏身于人类躯壳中的白煞。
来福不慌不忙踩住他的嘴，然后低头注视人头。
只一刹那，白煞面孔从躯壳中脱出，在黑夜里闪过一抹狰狞神色。
只是刹那的景象，人头却瞬间安静，老老实实闭起嘴巴在来福脚底下瑟瑟发抖。
而楼上，慕岩也双手按住女鬼的肩膀将其净化。
女孩在光芒中先是挣扎怒吼，黑气不断向外流逝，像是被处以极刑的野兽看向慕岩的眸子里满是仇恨；但渐渐地，随着黑气的消散，她皮肤上的青黑血管纹路开始消退，眼球也恢复成黑白分明的模样，露出疑惑和澄澈。
她似乎回归为最纯真的灵魂模样，茫然地看着慕岩，然后在更加明亮的光芒中分崩为万千光点，消失不见。
直播不到半小时，一只厉鬼在全国观众的面前被净化送往往生。
网络上先是一片沉寂，随后倏忽沸腾！
无数关于直播的讨论在网上在现实中涌现，哪怕是不会使用智能机的老人，都会被儿女、亲戚告知这种事情。
政府没有欺骗他们！
厉鬼原来真的存在！
而随着这件事被大众相信，各种神棍也冒了出来，开始在各个渠道宣传自己的法器效果，什么“998打鬼棒”“888驱魔符”在购物网站上也开始兜售，有的销量甚至一分钟突破十万件！
政府当然对这种趁机发国难财的行为当然不会置之不理，很快就下架了所有商品，仅留下正规寺庙道观售卖的开光平安符之类。这些东西没什么实际上的驱鬼用处，但可以求个心安。
正规渠道被取缔后，先前购买大堆的黄牛开始兜售。
但还没等他们喊出高价，涉及到关键词的账号都一一被封禁，直接断绝了财路；神棍们更是连夜接到了当地警局的电话。
可是，不让百姓拥有自保的底气，恐慌反而会扩大。
于是很多人开始在网上质疑政府的举措，质问如果军队无法镇压，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要怎么办？
对此，官方很快就给予回应——
在所有市民迁移完成后，官方会发送物资用以保护自身。
而这场直播，也是要教会他们一些物资的使用方法。
看到这则通告，人们才逐渐安定下来，继续跟看直播。
而慕岩对此并不清楚，只是按照之前懿夫人的命令拿出一张符纸对准镜头介绍说，普通人即使没有他的能力，将这张符纸贴在家中四处，也能抵御厉鬼的侵袭。
随后他擦去手套上残留的厉鬼血迹，转身看向楼下，正好看到来福脚踩头颅的动作，随口问道：“怎么了？”
来福没有回复，只一脚踩爆这颗人头，顶着一腿的血腥说道：“没事。”
他一向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此刻面瘫开口显得更为阴森恐怖，也隐隐多了些深藏不露的高人风范。
【对不起，我为我之前说他是病秧子而道歉。】
【还真没一个是好惹的。】
慕岩静默片刻，对漆弈说道：“上来看看？”
“嗯。”
随后几人便上楼开始搜寻。
云翼大厦确实是大，他们又不到半小时就陆续解决了五六只厉鬼，慕岩也教导了一些基础符咒的使用方法，但没有把之前给漆弈准备的枪弹拿出。
这种东西是不会发放给普通人的。
没有绝对的能力和魄力，就别想着消灭厉鬼，而是拖延时间赶紧逃命寻求帮助吧。
他们一路轻松，很快就来到五楼。
这里是商场顶层，再往上就只能爬楼梯了。
漆弈并不想爬楼梯，而且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感受到强大厉鬼的气息不免有些兴致缺缺，说这里搜完就换地方。
慕岩没什么意见，举着手电落后一步跟在他后面。
五楼的鬼也比较多，漆弈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手，反而让自己的小弟们都在镜头前露了两手，就连一直哭唧唧傻里傻气的恭喜都展示了手撕小鬼的能力，变成兔子的江进宝也用阳气硬生生把鬼融化。
不用多久，五楼也清扫完毕。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求救声。
“救救我……救救我……”
漆弈觉得这声音耳熟，立刻转头寻找声音来源。
招财比他更快一步，穿梭在商铺之中没几下就找到了被困在一间商铺里的求救者——
竟然是失踪十天之久的林天逸！
漆弈也很惊讶，不过更惊讶的是，林天逸的眼睛竟然不见了！只剩下两个黝黑的大洞挂在那张憔悴的小脸上看上去分外骇人！
“林天逸！”漆弈连忙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看着他空洞的眼眶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林天逸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血泪瞬间流下，随后又露出惊恐神色，用力推着漆弈的身体说道：“你快走！有人要杀你！”
想杀自己的多了去了，漆弈可完全不怕这个。
当下他直接无视了林天逸的声音，让亨通过来把他抱起，然后对着慕岩说道：“我让他先把人送出去。”
慕岩快速点头，并没有进行阻拦，也没有多问，毕竟还在直播当中，这种事情不能透露太多。
可林天逸一听到漆弈没有离开的打算，顿时慌了，在亨通怀里挣扎道：“那只鬼说它的眼睛在我体内养了多年，所以它拿回去以后可以看清你的弱点！”
一句话落下，漆弈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以人养鬼，阴间厉鬼的禁术之一。
厉鬼可以摘下自己身体的某一处与人类进行交换，然后利用人类自身的阳气改变本来的性质，变得阴阳相融，从而让这只鬼成为超脱于阴阳之外的东西。
而最适合施展这种禁术的，正是眼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8 22:33:58~2022-04-20 23:2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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