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弈低下头看他的手。
稚嫩的手比自己要小两圈, 遍布伤痕、冻疮，残缺不齐。
于是他牵过来，拇指摩挲着那狰狞的伤口轻声道：“她在哪？”
·
虽然和漆弈相处时间很短, 但慕岩的人生经历远比江进宝要丰富, 所以他一眼看出漆弈所谓的喜欢小孩, 不过是谎言罢了, 他去找那个少年一定是另有隐情。
因此他来到池塘后故意拉着顾勇多聊了几句拖延时间，直到对方脸上出现明显的不耐烦和狐疑之色才引入话题。
“你这艘船看上去已经很老了，还能正常使用吗？”
聊到正事上顾勇的脸色便好看不少：“虽然这船是从我爷爷那时候留下来的，但我和我爸都时不时会修补一下，所以打捞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说着，他拉过小船跳了上去, 还招呼着别人也上来看看。
这艘船很小, 似乎只能支撑三四个人，所以只有慕岩一个人走上去，其他人留在岸边看着。
两人上船之后船体明显下沉，这河水里的臭味便也泛了上来。
慕岩在船上稍微踩了踩，点头道：“还挺结实。”
岸边上的江进宝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大叔, 你这个船底怎么感觉特别厚啊？”
今天一早上他都在看打捞队作业, 也多看了两眼打捞船。在他的印象中，船底不应该是这样的。
顾勇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 自然道：“哦，因为之前船底不小心撞坏了, 我又重新修补了一下, 所以会看着比其他的大。不过你们放心, 我补得很结实, 绝对不会出问题。”
慕岩点点头，随后又问道：“打捞队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还有我两个兄弟。”
“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跟我们过去？”
“今天就可以，我们一般都是在晚上下水打捞。”
“既然如此，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回朱昌镇吧。”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敲定了事宜，他们下船往回走。在经过厨房的时候，发现漆弈和顾天逸已经不在灶台旁了。
顾勇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愤怒和慌乱，他装作担心地跺脚：“天逸那臭小子呢？别乱跑啊！老让我不省心！”说着就要伸手去拿靠墙的烧火棍。
潘雨竹瞅见他的动作，立刻先他一步踢倒烧火棍，然后弯腰捡起拿在手里说道：“抱歉。”
顾勇皱眉，警惕地看向他们。
也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被包围住了。
就在厨房内的空气略有凝滞时，顾天逸抱着一棵大白菜走了进来。他的脸上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表情，冷冷地看着顾勇：“声音那么大有什么事？”
顾勇看一眼他的脚连忙问：“客人呢？”
顾天逸去屋外打水洗菜，淡淡道：“捉鸟去了。”
“捉鸟？”
几人来到院外，发现漆弈还真在围栏外的农田里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树上的一排麻雀。
阳光下，他从帽子里漏出的几缕红发闪着金色的光。
而麻雀也一个个歪着小脑袋，黑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眼里满是好奇。
顾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漆弈便立刻察觉到，转过头对他们笑道：“这麻雀还挺肥。”
看他似乎只是真的对田里的鸟感兴趣，顾勇便松出一口气，转而对慕岩继续说道：“我那两个兄弟就住在我家两侧，我带你们去见见他们。”
慕岩深深看一眼漆弈，点头：“好。”
第五组被河水隔离的这一部分，虽然住户较少，但土地不少。顾勇这一排只有四户，但前后皆是大片农田，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前后两排人家。
其实慕岩开车来的时候便发现，过桥后的第一户是个空房，第二户也是个小洋楼，第三户才是顾勇家。
如果照顾勇说左右两侧都是他兄弟的话，那这一排就都是他的人了。
他们先去了第二户的小洋楼。
顾勇在外面敲了敲门便有一个体型和他差不多的男人走了出来，只不过这个男人比他更黑，手上也更加粗糙些。
他看到顾勇来了也不意外，热情地招呼着大家进去。
“进去就不用了。”顾勇摆了摆手，“老姜，今天晚上有活干，来不来？”
“什么活？”
“捞尸体。”
这个老姜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行啊，在哪里？”
“朱昌镇。”
“那你们先去找老齐，我收拾下东西就出来。”
老姜说完就回屋去了，然后顾勇带着他们前去第四家。
第四家的条件似乎比他们俩要差一点，只是普通的平房，正面贴着瓷砖，侧面却只有水泥糊墙，房前也没有独立的院子，只有一个向上的水泥台坡，台坡下种着葱姜蒜之类的。
平房大门没关，顾勇就走上坡直接喊了两声：“老齐，老齐！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门里才走出个人。
“老齐你怎么这么慢啊？”
被称作老齐的是一个黑瘦的汉子，看着要比顾勇窄上很多，但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瘦弱。他两颊微微凹陷，腮帮子隆起，看上去像是随时在咬牙，有一点凶相。
老齐看到这几个人后，略有些阴沉的眸子扫过他们，然后转头询问顾勇：“找我有什么事？”
“晚上去朱昌镇打捞尸体。”
“多少钱？”
“价格还没谈，我们先过去看看。”
“行，我去拿东西。”
眼见老齐转身进屋，顾勇便也回头跟身后的慕岩几人说道：“我们马上就出发。”
慕岩随口询问：“你们有车吗？”
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询问，如果对方回答没有的话，他便分批次把人运过去，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也不知道这话怎么就戳中了顾勇敏感的神经，搞得他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口气也变得不好：“你这是瞧不起我们乡下人，觉得我们都买不起车是吗？我们都在农村里，要那么好的车干嘛？”
一旁一直安安静静的慕妤听他这么说话，顿时也来了脾气：“我们只是随便问一下，如果你们没车的话我们带你过去好了，你口气这么冲干嘛？”
顾勇“呵呵”一声，令人不适的目光在慕妤和潘雨竹的身上流连了一会儿，转头离开，一点道歉的打算都没有。
反正他和兄弟都打好招呼了，也不怕这些人对他怎么样。
虽然他们只有三个，但他目测过，朱昌镇来的这群人里只有个高的那个男人能打，其余人都能随便撂倒。
尤其是那个戴帽子口罩的男人，娘们唧唧的，手腕和女人差不多细，绝对一拳就能解决。
而慕妤被他那样看着也更加生气，正要追过去对峙的时候被人拉住。
潘雨竹拍了拍她的脑袋顺毛道：“别和无关的人置气，我们先回去。”
慕妤对着顾勇的背影哼了一声，还是答应下来。
随后，老齐和老姜都拿了两大包东西去顾勇家。
慕岩再次询问他们准备怎么过去。
顾勇便说，只要告诉他朱昌镇到底是哪户人家有人掉到水里了，他就能直接划船过去。虽然他已经几年不干捞尸人这个工作了，但是他对于两个镇子的河道还是非常熟悉。
慕岩多看了他两眼，将老陈头家的位置告诉他。
随后顾勇便和齐、姜二人上船，还把顾天逸也拉了上去。
顾天逸上船后唇瓣翕动对漆弈无声说了句话，漆弈微笑点头，像是答应。
于是两拨人分走水陆两路，同时向着老陈头家进发。
漆弈上车之后立刻在心里与招财和来福联系。
“你们两个现在在哪？”
招财等了一天，立刻回复道：“我们老老实实地待在旅馆里面，没有出来。你那里怎么样了？”
“我很好，你们赶紧来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有事给你们做。”
“好。”
这一排总共就四户人家，顾、齐、姜三家走光之后，这里的一大片地方便没有人看着。
来福特意避开了漆弈的那条路，绕路开车带招财来。等他们到顾勇家门口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
顾勇家虽然有围栏，但围栏上没有电网，来福费了一番功夫还是成功进入其中，并联系漆弈：“主人，我们已经到了。”
“去搜后院角落里的一间红砖房。”
“好。”
他们很快找到了那间偏房，在池塘边，很小很矮，高度只有两米，面积预估也只有十几二十平米，外表都是红砖水泥，看上去和精致的小洋房格格不入。
平房被厚厚的铁门锁住，窗户也都被贴上了报纸，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来福附身在人类身体上无法进入，招财便自告奋勇地说：“包在我身上。”
它后退几米开始加速冲刺，一个用力就穿过了砖墙进入到平房里面。
天色很暗，平房里更加昏暗，几乎没有光线。但好在它是只猫，夜视能力非常好，即使在这种环境下也能看清里面的事物。
这里面只有一间破败的木头床，床上肮脏地堆着一些棉絮和衣物。但这些棉絮和衣物都很薄，似乎只是春夏的用品，在这个冬季明显有些不够看。
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些尖锐的痕迹，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刮出来的。在最左边的墙角一开始还划着正字，但是到后面就越来越凌乱，最后变成了无意义的划痕。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突然，一阵悠悠的歌声从漆黑的角落里传来。
它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发现一个蓬头垢面的短发女人正穿着单薄的毛衣坐在地上。地上的泥土消失了一大片，只剩下围合的砖块，还有砖块上苍白的抓痕。
女人的双手双脚都满是泥污，甚至还有几个指头不见了指甲盖。
她就抱着膝盖靠在墙角，哼唱着无意义的曲调，手指微微抖动，像是在弹奏着什么。
这个场景和当初发现恭喜尸体时差不多，招财便忍不住好奇地凑了过去。
小黑猫完美地融入了黑暗当中，但被困在这里许久，已经熟悉了这里一砖一瓦以及空气流通声音的女人，还是轻易捕捉到它突兀的脚步声。
女人抬起头，露出短发下那张肮脏的脸，停止哼唱，轻声道：“咪？”
招财顿了一下，再次上前两步，坐到了女人面前。
霎时，女人的眼睛里冒出光亮，对着招财咧开嘴笑：“咪咪！”一边笑，还一边对它伸出手。
哗啦啦……
锁链扯动，金属表面反射的微光让小猫看到对方的嘴巴里竟然一颗牙齿都不剩，就连舌头都只剩下半截！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有没有人已经猜到故事真相了？
·
感谢在2022-02-24 22:09:25~2022-02-25 17:4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silenc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茕芩 10瓶；李佳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