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元白的眸子沉得像一潭幽深的黑水。

  从叶千罗身上收回视线, 他一个转身,人便消失了,连个背影都没给叶千罗留下。

  叶千罗抬起自己的手腕一抹, 金线瞬间消失, 他看了看, 瞥了瞥嘴, 脸上的恐慌早已无踪影, 挂了些许淡笑,自言自语地说道:“幸好本王聪明……早有准备。”

  叶千罗回转身, 推开了偏殿的门, 准备像个凡人一样洗洗睡了, 反正无情殿有正主在,也不需要他时刻上值。

  刚推开门, 耳边隐隐传来无情鼓的声音, “咚咚咚……”, 声音不像之前的重。

  虚魂?不等冥判召唤,叶千罗忙掐出法门, 瞬移到了无情殿。

  堂上果然立着一个虚影。

  墨元白还是神色平静地坐在上首,丝毫看不出来有任何异样。

  周大飞和范金山已经坐直了身体, 盯着虚影看。

  “我来迟了……”没等叶千罗挪动脚步,冥判下首的位置上, 何玉肖突然凭空出现, 挑眉看了眼上首,又一副没骨头的样子缩回了椅子里。

  何玉肖的加入, 墨元白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叶千罗心中暗喜,急忙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沉下心来等着冥判开口。

  “大人, 鬼差已经送走。”司马致远出现在堂前,想来是从侦缉队赶来,办好了冤鬼留堂的手续。

  墨元白轻点了下头,眼神经过司马致远的时候,看到叶千罗已经端正坐在了椅子上,安静地等堂审。

  “堂下新魂,为何你只剩下一魂一魄?”司马致远眼见墨元白没有开口的打算,便朝那喊冤的新魂开口询问。

  切。真是个好下属!

  叶千罗心里冷哼一声,尤记得他向司马致远打听墨元白为何不能吃荤时,对方瞬间的变脸,那份维护劲让他数次回过神来都觉得心里一阵泛酸。

  “冥判大人,我叫孙小艺,是一名……画家。”虚影里的人努力了下,身影并没有清晰多少,只得扯着脖子喊,才能让堂上的人听得更清楚一些。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可能是我死得太惨了吧……”孙小艺是一个纤弱的女子,就算是实魂,说话的声音应该也是细声细语,更何况连魂都不全的情况下。

  “孙小艺,你是怎么死的?有何冤屈?”眼见着孙小艺的魂越来越虚弱,司马致远走近了些,问话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怎么死的……我……风铃花……”孙小艺只勉强支撑到最后一句,断断续续地没说完,便原地化成了一股清烟团在离地一尺的地方打着旋转。

  “司马,先收了。”墨元白从上首看起来,声音带着清凉,不夹杂一丝感情。

  “是。”司马致远从兜里掏出锁魂盒,将地上的清烟一股脑收了进去。

  叶千罗盯着司马致远手上的锁魂盒看了几眼,慢一拍地反应过来,看来是红晴蜓案结案了,凡间一结案,喊冤的死者便能消了怨气,投去往生。

  刚才司马致远应该是顺手同押解孙小艺的鬼差把小红三魂做了交接。

  “既然魂体支撑不起询问,那便等尸体吧。”墨元白的声音平静无波,说完这句,人却已经消失在主座上,连站起来的过程都省掉了。

  “……是。”司马致远神色诡异地盯着上首看了看,半天才应了个声。

  他朝何玉肖递过去一眼眼神,何玉肖耸耸肩,也渐渐消失在椅子上,这么急急赶过来,仿佛只是为了在无情殿的椅子上歪那么一会儿似的。

  司马致远回身,便看到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叶千罗,走到他身边,拍了一下他。

  “嘿,司马,你干嘛!吓我一跳!”叶千罗被司马致远猛地一拍,马上回魂,刚才正在琢磨墨元白为什么会突然退场的原因。

  “小罗,你也看出来了?”司马致远站在叶千罗面前问道。

  “看出来什么?”叶千罗紧张抬头,希望能从司马致远的一言半语中得到一些墨元白的信息。

  “这魂被动过……”司马致远皱了皱眉,看向手里的烟盒。

  叶千罗身侧,周大飞与范金山连连点头,附合着司马致远的观点。

  “肯定啊!我看像是被人抽了魂?”周大飞说。

  “不像!应该是定魂符!这人的魂是从符底下钻出来的,这才弱得像风一样……”范金山仔细想了想说道。

  叶千罗:“……”

  他想听到的墨元白秘闻呢?

  眼看着他们三人已经凑到一起讨论孙小艺的案情,没有人觉得冥判大人与往常有何不同,叶千罗识趣地告退了,反正他在这里也是多余的。

  墨元白从无情殿出来后,难得地回到了主殿,自己的居所。

  侦缉队和无情殿都有手下在操持,全年无休的他,终于想要停下来休息片刻。

  无休?

  这两字,似乎带了千金的重量,压在他的心里。

  浴室里,柔和的水花从花洒里喷洒出来,盖头盖脑地浇了下来,将身体包裹在温水的暖和中。

  墨元白抬手抚摸着胸前的封印,脑中又过去了几个抓不住的片断。

  那是一片混战,数不清的妖魔鬼怪在他周围乱舞,墨元白的身侧围着一条巨龙,正在与他并肩作战。

  龙?

  呃……正要仔细再看那龙,胸前的封印突然痛了起来,继而头痛欲裂。

  该死!

  墨元白凭空挥了一记,将水花打了出去,“轰”地一声,浴室的墙上被砸出了一个窟窿。

  “大人……”叶千罗的声音隔着墙传音过来。

  “无事。”墨元白一抬手,一张清洁符顺手飘出,浴室里瞬间便干干净净,不见了一丝水花,只留下墙上的一个破洞。

  墨元白抓起浴巾,出了浴室。

  “今日你去收了无情鼓。”感觉到正殿外的人还徘徊着不肯离去,便开口说道。

  “我?大人,您确定?”叶千罗吃惊问道,贴近了正殿的大门。

  要知道,收无情鼓是冥判专属,就是司马致远,也没轮到他去收过一回。

  “不会?”紧闭的正殿里传出了墨元白略有些不耐的声音。

  “会是会……可是……”叶千罗其实非常想见一见墨元白,刚才那声动静不小,他不太放心。

  当然,不放心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还不快去?”门里传来的声音已经带了点微怒。

  “好,我这就去……”离开前,叶千罗朝正殿紧闭的大门瞪了一眼,好似要把门看出个洞来,然后才不甘不愿地捏了个法门去往无情殿。

  无情殿上,此时却比刚才热闹了许多。

  审完赵元发的南姐和华叔正坐在堂上,静默地听着吴球球总结红蜻蜓一案,正说得眉飞色舞。

  “赵元发有充分的犯罪动机,他长期遭受妻子一家的心里压迫,再加上丈母娘去世后还是纠缠他,他早就对女人、特别是做过母亲的女人有了一定偏见,冲动加上预谋,造成了他对红蜻蜓按摩房的三女作案。可以肯定,作案时,他是清醒的,鬼老太太并没有附身。”吴球球在结案报告里的犯罪心理侧写自然是凡间的,到了无情殿,他才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一吐而快。

  “那怎么解释他作案前要化妆成老太太的模样?”周大飞问道。

  “这是鬼老太太潜移默化的作用,再加上赵元发的狡猾,便于事后逃脱罪责。嫌疑人一直都是清醒的,就从他犯罪过程中的决绝,还有作案后出逃路线的选择,都是谨慎考虑过的。”吴球球答疑说道。

  “天快亮了……”几人正说得高兴,司马致远朝门口望了眼,这才看到在门口立了许久的叶千罗。

  “小罗,你没休息?”吴球球的眼里还闪着讨论案情的兴奋,看到叶千罗便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大人让我……收一下……无情鼓。”叶千罗小声说道,紧张地看了眼众人。

  他说完后,打量了一下众人。

  正低着头的南姐抬起了头,华叔也朝他看了过来,其他人更是紧紧盯着叶千罗,仿佛他说了一个很惹人关注的话题一般。

  吴球球眼里的兴奋瞬间暗了下去,变成了疑惑,他朝司马致远看了看,这才说道:“司马,我没听错吧?”

  “小罗,大人……让你收,你就收吧……”司马致远倒是很镇定,以眼神安慰吴球球。

  “嗯。”叶千罗侧身绕过众人,来到空地上,掏出一张隔空取物符,趁着天亮前的最后一秒,将无情鼓收进了符里,然后将符贴到了正堂的门楣上。

  做完了这些,叶千罗看了眼众人,说道:“取物符设置了时间,明日到了时间,无情鼓便会回到原位。各位,我先下值了。”

  说完,人便已经消失,如大人一般,连个背影也不带留下。

  “这人……”周大飞忍不住,连忙吐槽。

  司马致远抬头看了眼贴在无情殿正堂门楣上的取物符,若有所思。

  新人做了一段时间的大人专属挂件,本以为早就把他的傲慢磨去了,原来只是隐藏,或者是在大人面前的伪装,罗千叶这小子,该怎样还是怎样,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一想到此,司马致远就有点头痛,若是触犯了大人,该如何是好?

  “哎,我说司马,你有没有觉得这隔空符有点奇怪?我怎么都没见过这样的标记?还能……设置时间?”吴球球仔细盯着那张符,使劲看了看。

  “可能是……大人教的?要不然,大人怎么会让他来收鼓?”司马致远若有所思地说道。

  天亮了,无情殿里散了去。

  两个魂体去香炉里休息,其他人收拾一下都从各自的去处稍停留会儿,便去往侦缉队。

  他们等着上午的报案电话发现昨夜喊冤人的尸体。

  可是一直等到中午的外卖到了队里,还是没有电话进来。

  “怎么回事?”叶千罗拿一次性筷子戳了戳僵硬的米饭,眼里却贪婪地盯着队长的背影。

  “查。”墨元白转过身来,正好对上来不及收回视线的某人。

  “查、查什么?”叶千罗没料想墨元白突然转身,此时移开视线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梗着脖子找了个话题。

  “画家。”墨元白无视了那道视线,接过司马致远递过来的一次性筷子,从旁拖了张空的椅子,挤入了大家伙中间。

  “好。吃完饭,我就查一下这条线索。”应声的是何玉肖,看到墨元白挤了进来,他不动声色地放开了夹住一块排骨的筷子,心痛地眼看着周小飞趁机将那块排骨叼进了嘴里。



  所有人都默默地自动吃起了素,除了不明就里的周小飞一个人吃肉吃的欢。

  “嗯。”墨元白就着青菜扒了一口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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