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这两天天气还不错, 没有下雨,加扰检查过谷粒,确定都干了以后, 便让大家都聚集到棚子这边。
众人一到棚子, 看到加扰手上拿着小册子, 程杭西站在他身后一步, 裴南辛就抱着手倚在棚子的一根柱子上。
棚子里是他们晒好的麦子和稻子,边缘还多了几个小树墩,上面放着用叶子包着的什么东西。
旁边还有一小堆马铃薯。
来到棚子里的人都面面相觑,诧异又惊喜。想起加扰提前跟他们说过的事, 他们又紧张又期待。
兑换工时了, 他们可以自己种田了!
垂着头想事情的裴南辛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就看到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头皮发麻。
即使已经碰到过几次,但他依然不习惯。而且负责划分的人不是他,他们看得再诚挚殷切, 也不能分到更多种子。
“加扰, ”裴南辛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开,“人到齐了吗,到齐了就开始吧。”
加扰点点头, 把手里的小册子打开:“何妨。”
“在!”何妨激动地从后面挤出来, 快步走到加扰面前。平时看上去挺精明的一小伙儿,此时笑得既傻又憨。
加扰把手里的小册子递过去, 没有松手:“这边你总共的工时,这里是你用掉的工时。”看到何妨点头以后, 他又说, “之前也跟你们说过了, 最少都要拿一半来抵消粮食。剩下那一半, 你依然用来抵消粮食,还是用来换种子?”
“换种子!”何妨想都没想,立刻道。说完,他似乎觉得自己太急切,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裴南辛说道:“裴老大,我会多挣工时,把剩下的粮食还完的。”
正在走神的裴南辛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于是只能肃着一张脸点头:“嗯。”
加扰又问想换什么种子,便按着工时划分种子数量。又和何妨确认过一遍以后,他最后用炭笔在册子上写了几行字,让何妨手指摁了摁一块黑炭,在册子上留下一个指印,再写上自己的名字。
何妨即使茫然,也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加扰同时向大家解释:“留个凭证。”这是裴兄弟提出的,说以后要是有什么掰扯不清的,就能把这个拿出来。若是有人不会写自己的名字,那也要在上面画一两笔。
他把册子给程杭西看了看,接着便对何妨说:“去拿种子吧。”
两手空空的何妨看着给他拿种子的程杭西,愣了一下后转身就往林子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大喊:“队长,你等我一下,我去找东西装!”
这个时候,加扰翻了一页小册子,叫了下一个人的名字:“启知文。”
没有被叫到的人立刻散开,他们不是回泥屋拿兜子,就是和何妨一样去林子里面薅大叶子。
人散了大半,一个长相憨厚的小伙走到加扰跟前:“副队长。”
加扰和刚才一样把小册子递过去:“你的总工时和你吃掉的工时。”
启知文不好意思又羞涩地笑了一下:“副队,我不识字,你直接跟我说就好了。”
加扰向前走一步,和他并排站在一起,手指指着第一栏的字和一道道杠:“这是浇水,你浇水总计——”
他一项一项地说过去,没有一点不耐烦,要是启知文有哪里不明白的,他便会再解释一遍。
裴南辛看了他们好一会儿,才把头撇开。
给跑回来的何妨分好种子,程杭西就挪到他身边,小声问:“怎么了?”
裴南辛把头凑过去,也压低了声音问:“你们识字的人多吗?”
程杭西摇头:“不识字的多。”
裴南辛点了点头。
此时,散开的人都拿好东西回来了,而加扰和启知文还没有讲完。
有人等得不及了,便道:“副队,不用说那么清楚,直接说能有多少工时换就好了。”
“就是啊,这有什么好对的。”
启知文讷讷地道:“副队……要不就不对了,直接给我划掉一半吧。”
“不行。”裴南辛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众人立刻吓得大气不敢出。
“不认字的可以让加扰一项一项说,识字的自己看。”裴南辛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这是对你们自己负责,也是对我负责。”
要是以后有人想接着分配的事情搞事,他还能把册子拿出来怼回去。
他一说话,就没人敢吱声了。
加扰对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启知文道:“继续吧。”
兑工时花了不少时间,换到种子的,都高高兴兴地把种子抱在怀里,要不是开出来的田还没有按人头分好,他们恐怕都冲到田里把种子种下了。
而没换到的,都守在棚子边,等着加扰喊他们的名字。
几乎所有人都用一半工时换了种子,只有小鲵把所有的工时都抵消掉了。
古小武是最后一个兑工时的,他看完册子后,对加扰一点头,而后望向裴南辛:“我们拿这些种子,也能像你一样种出来吗?”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是啊,在黎明城的时候,他们分明什么都种不好……万一拿了这些种子,不能和裴南辛一样种出作物怎么办?那还不如直接把工时都用来抵消耗粮。
裴南辛是大巫祭的引路人,拥有神的馈赠。
而他们只是普通的人而已——不,现在连普通人都算不上了。
裴南辛视线扫过一张张担忧的脸庞,最后落在古小武脸上。
“我能种出来的,你们也都可以。”他又补充一句,“无论是作物,还是树。”
有他这句话,大家面上松了一些,但依然没有完全放下心。
裴南辛没有再劝,等他们自己种出来了就知道了,他说得再多也没用。
他问古小武:“还有什么问题?”
古小武目光扫了一眼摆出来的种子,而后问:“你说过我们可以栽花,花什么时候能换?”
“除了流星花,其他的花随时都可以。”裴南辛道。
他还以为他们会更想换粮食。
“好的。”古小武看向加扰,道,“我和小鲵一样,把工时全都用来抵消耗粮。”
裴南辛挑了一下眉毛。
这问题小孩总是会出乎意料。
兑完工时,已经过了平时吃午饭的时候,徐嫂把种子拿回去放好,便匆匆忙忙去做饭。
人都散了,裴南辛拿过加扰的小册子,看了几眼后,找到他们的那一页:“现在轮到你们了。”
他们也都用一半工时换了种子,裴南辛点点头,不太适应地用炭笔记录上去,再让他们画押签字。
加扰看都没看,摁了手印就往上面写,签到一半,才看出有哪里不对:“裴兄弟,这种子数量——”
裴南辛打断他:“是对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以后还要继续麻烦。”他笑了一下,“多的是你们应得的。”
加扰张了张嘴,最后只感激道:“多谢。”
他们还要将一部分麦粒和稻粒存放起来,剩下的全部都是要脱壳的。加扰和程杭西把一部分麦粒和稻粒分出来,装到裴南辛推出来的板车上,裴南辛再拉到仓库去放。
他们这边完事,徐嫂正好把午饭做好。
煮的还是平时的萝卜青菜汤,但大家吃得比以往还要高兴。
裴南辛几口把汤喝完,休息一会儿后就把小红从马厩拖出来,拉着程杭西上了马。临走前,还去薅了一把薄荷,又去仓库顺了点姜和辣椒,把一个小盆装进背包里。
“去哪儿?”程杭西上了马后才想起来问。
裴南辛手扯上缰绳:“去海边,走前改善伙食。”话音刚落,小红就飞驰了出去。
到了海边,他去扯了几根软藤回来,像以前一样把浅滩的鱼给绑上,这是要带回去的。
捡好鱼,他把小盆拿出来洗了洗,而后把处理好的几条鱼放进去,再把姜撕成小片撒进锅里,最后往里面放薄荷叶和红果子。
“先腌好,去去腥,待会儿做烤鱼。”向一头雾水的程杭西解释完,他便去两个小盐池边看了看。
池底没有盐析出来。
他失望走开,回去和守在小盆旁边的程杭西道:“夏天有盐了,再请你吃第一好吃的烤鱼。”
程杭西茫然,却依然乖乖点头:“好。”
分完几条烤鱼,教了好奇的程杭西烤法以后,裴南辛才拎着几串鱼带着回去。
他们回去到时,加扰他们已经开始舂米了。
见裴南辛拎着鱼回来,徐嫂就停下动作,想要先去将鱼处理了——就算她不主动一些,这些小崽子也会催着她先去把鱼熏好,就怕鱼放坏了味道不好。
而她刚走近,裴南辛就道:“不用,我来。徐嫂你回去忙吧。
他拎着鱼走了几步,觉得有什么不对,一转身,看到身后有个大尾巴。
“烤鱼没吃够?”他好笑道,“不早说,等我回来吧,这么些鱼用来烤不够分的。”
“不是。”程杭西抿了抿唇,顶着他疑惑的目光,说:“我帮你。”
“你会去麟吗?”
程杭西摇头。
“你会处理鱼的内脏吗?”
程杭西脸垮了一些,又摇了摇头。
裴南辛拎着鱼转身就走:“那你帮我冲水吧。”
程杭西眨了一下眼睛,反应过来后赶紧拔腿跟上。
“唉。”加扰收回目光,继续加稻粒。
“副队,怎么了?”脚踩着舂米棍的寸子一脸懵,他低头看了看磨里,力道控制得很好,出来的米粒都没有碎。
一颗颗圆润又可爱。
加扰道:“没事。”
“副队,你看这米粒,比我们以前的好多了!”寸子踩了一会儿又开始傻乐,然后对不远处同样踩着舂米棍的骆妮喊,“我舂的米粒一粒也没碎!这回我肯定赢了!”
骆妮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舂米,压根不应声。
加扰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寸子又疑惑:“副队,你又怎么了?”
加扰摇了摇头,也没有应声。
晚上徐嫂蒸了一大锅白米饭,还用裴南辛刚拿回来的鱼煮了个汤,大家吃饭的热情明显比之前高涨不少。
守在锅边的时候几乎要激动哭了。
裴南辛拒绝了别人要帮他看火的提议,盛好饭和汤以后,就带着两个碗回到锅边守着。
他才刚坐下,程杭西也拿着碗回来了,和他一起守着鱼和火。
两人还没有吃完,另一边的人已经把饭和汤吃得干干净净。
加扰他们又生起了一个大火堆,手拉着手围着火堆跳舞,奇妙的旋律声又从他们口中传出来。
裴南辛透过火光去看他们。
快乐似乎从他们的脸上传到了空气中,最后到了一跃一跃的火苗上。感情热烈得把温度都烘得高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焰太亮,他们的眼睛都揉进了细碎的闪耀的光。
裴南辛收回视线,头微微一偏,刚好撞上程杭西的目光。
“怎么?”
“没事。”程杭西指了指加扰他们,“你要去和他们一起吗?”
裴南辛立马木着一张脸摇头:“不了。”
程杭西又认真地看着他,像是在分辨他是真的不想去还是口头客气。
“饶了我吧,”裴南辛被他的样子逗笑,“我们坐在这里就已经很好了。”
程杭西弯了一下眼:“好。”
红月从他们头顶经过,跳舞的人终于回去歇了。
裴南辛看鱼也熏得差不多了,也减了一些火,把整个鱼架子都抬到仓库去放。
从仓库出来,程杭西已经拿着火把守在门口。
裴南辛蒙了一下,很快便道:“走吧。”他还以为程杭西要回泥屋睡的。
程杭西点点头,率先往木屋走。快到廊子下面的时候,他把其中一根火把给裴南辛:“你先回去吧。”
裴南辛问:“你还要做什么?”
程杭西一指他廊下的小花圃里:“检查一下。”
“诶哟。”裴南辛无奈,他揽上程杭西的肩膀,把人往廊子上带,“要是不放心,我出去的时候你住我这儿不就好了。白天那么多人看着,晚上有你在。别操心了。”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裴南辛将火把放进小火盆里,又把人往小浴室推,又故意逗他,“洗澡睡觉,别明天起不来看不到我哭出来。”
“不会。”程杭西立刻反驳。
裴南辛笑着看他:“不会什么?不会起不来还是不会哭?”
“都不会。”
程杭西的表情太过认真,以至于逗人的裴南辛良心有点痛。
但他还是道:“嗯,不会。要是你明天早上起不来,我等你醒了再走。”说完,他就帮程杭西把浴室门带上。
他没有立刻离开。
果然 ,下一秒,听到程杭西在里面蹦了一下,然后有些恼怒地锤了一下门。
没有很用力的那种。
裴南辛终于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裴南辛:今天有点粘人。
小红:怎么还没出门,离谱。呵,人类。
*
感谢在2021-07-15 00:46:33~2021-07-16 00:4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凡学长K 8瓶;51526435 5瓶;魔术师的帽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